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烈焰红尘】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不望长安 作者:汕然 备注: 落花溪畔,她是落魄的舞剑少女。 长安阁中,她是背负承诺的一派掌门。 风烟楼上,她是一心复仇的武林霸主。 乱世之中,谁曾许下一世长安的夙愿? 这世上爱是苦,承诺是枷锁,一世长安是奢望。 而她早已不望长安。 1,这里是一个萌新作者~ 2,晚上九点钟更新,但我经常回去捉虫⊙ω⊙ 3,行文包括各种现炒玻璃渣,但番外会补糖哦~ 4,保证不坑,不烂尾,希望大家能陪我写完这个故事。 ==================   ☆、那年   【楔子】   天下逐鹿,有五大帮派势力最大,东有卧龙谷,南有落花涧,西有沉水溪,北有神香宫,而中间的那一个,叫做长安阁。   五派之中以卧龙谷实力最强,落花涧稍弱,沉水溪与神香宫虽位列五大帮派,实力却与卧龙落花不可同日而语。   当世派系众多,这四大门派已经占了这江湖的三分之二,而中间的那个长安阁,早已名存实亡。   相传当年四派初定天下,争斗不止,有一女子精于谋略,周旋于四派之间,免于天下生灵涂炭。她神机妙算被四派首领奉为天人,那女子为了平息四方征战而创立了长安阁。   长安阁历代从四大门派选出一名弟子,再由内部机关选出每任掌门。   虽然名声在外,可这长安阁却已败落了。   【一】那年   “师父,弟子不肖,我们就此分别吧……。”   我心已死了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又分作两半,一半装着仇恨,   一半装着他们与我的长安阁。   是我忘记了,我的心里除了仇恨和长安阁,还存活着对他的一缕眷恋。   酥麻的感觉传遍她的全身,肩上的寒冰掌寒意尚未消除。   她慢慢地走到了溪边,见溪水中映出自己苍白的面容,只有嘴角那一抹鲜红的色彩。   世界在她的眼中越来越模糊了,然后彻底沦为了一片黑暗。   她就这样跌进了那温暖的溪水之中。   后来,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那年所有的美好。   山间夜沉如水,林间小路有一个白衣男子穿行其中,他步履轻快,似踏水而行。   几缕幽暗的月光照在那男子棱角分明的脸上,只见得他头戴一顶银色发冠,明眸秀眉,好生俊朗。他乌黑的发间夹着些晶莹的露水,应是在林中穿行已久了。   又行了几里路,山涧之中隐约有烛火向这边行来,男子不由放慢了脚步,待那灯光走至近前,方才看清这执灯之人是一个粉衣少女。   女孩看清来人之后一把丢了灯笼,三步并作两步撞入了白衣男子怀中,把粉嘟嘟的小脸都埋在对方胸膛,嗔怨道:“师父怎么下山去了那么久,小婉好想师父。”   男子宠溺地摸了摸怀中女孩的头发。   这个粉衣的女孩名叫商婉,是落花涧掌门座下四大弟子之一的若水唯一的小弟子。   若水是一个冰系剑客,他的性格就和他手中的那把凝水神剑一样,看起来有些不苟言笑,不过,他在他的小弟子的面前却永远都是暖暖的样子。   “师弟,回来了啊!这次下山有没有给我带些好酒回来啊?”   说话的是落花涧掌门座下的大弟子盖大宝,大宝修习火系,独创一套赤焱剑法,名震天下。他一身黑底带着红丝线暗花的衣裳,颇为骚气。   盖大宝虽是掌门座下数一数二的高手,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好个性,门中上下都很喜欢他。   “接着!”若水隔着三丈远扔给了大宝一个翡翠镀金的小葫芦。大宝轻松接过,打开葫芦咕咕喝了两口,然后与若水勾肩搭背起来。   “哎!师兄你别光顾着喝酒,让你帮我看着小婉,有没有好好教我徒弟啊?”   “当然有啊,你徒弟就是我徒弟,是不是啊?小丫头,师伯有没有督促你练剑啊。”大宝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了小婉的头发。   “师兄净说些大话,你分明是整日让婉儿陪你下棋解闷,我可是看到好几回了哦。”   一缕青绫随声先至,一阵幽香拂面而来。来者是一个面容精致的好看女子,她身着一身水蓝色长裙,静处如水中映月,动处似弱柳拂风。   此人就是若水的三师妹,掌门的千金女儿花若笙,她自小习武,修的是香毒暗器的法门。花若笙生于武林绝学之家,又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已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高手了,正所谓“东看卧龙长空上,南见伊人落花溪。”这后半句的伊人说的便是她了。   “师妹此言差矣,下棋是在教小婉进退之道。俗话不是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么。”   “好啦,不跟你争,小师弟在涧边亭落雅居为若水师兄准备了一些酒菜接风洗尘。”花若笙一双秀目直盯在若水的身上。   “不了,赶了太久的路,我觉得有些困倦,先带小婉回凝花殿休息了。”   “师兄…。”花若笙的失望写在了脸上。   “师妹,师弟说他有些疲倦了,就让他先去休息吧,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了,我们四人改日再聚。”大宝两句话替若水打了圆场。   “先行告辞。”若水拉着商婉踏在他的凝水剑上御剑而起,他们住的地方叫凝花殿,在落花涧之上的悬空岛上。   因为高处不胜寒的缘故,那里积有千年冰霜,花草树木也皆被冰雪覆盖,还有一条溪流自云间而来,只是这条小溪只能暗流,只有在夏天最热的三伏天,溪面的凝冰才会解冻。   “啊嚏!”一声响亮的喷嚏,把若水吓了一跳。若水不在的段日子里,商婉一直被寄养在大宝的阳花殿了,那里终年都是炽热的夏天,这一热一冷,她一时之间有些无法适应。   “用手抓好衣服,你体内的冰脉尚浅,许久不在这阴冷积寒之处受不了也是正常。一会回房中默习心法,不出半日就不会觉得冷了。”商婉只觉周身一阵温暖袭来,若水用自己的雪狐披风整个把她给裹了起来。   商婉从不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到的落花涧,大概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落花涧收留了吧。她只知道打自己记事起,她就一直在山下跟落花涧的众多师兄弟们一起修习剑法。   商婉的资质很差,总是练得一塌糊涂,五年前的门派试炼,她又在上百名师兄弟中得了最末一名。   她是个执着的人,虽知道自己资质很差,不是习武之料,却钻进了牛角尖里,常常深夜在落花涧上的落花溪旁练剑。   那天她又得了最后一名。拖着一身被揍的青青紫紫的身体,她又去了落花溪畔舞剑,一套剑法尚未舞完,就看到远处急闪而过一粒石块。   躲闪不及,那石块生生打在她的剑上,她一个趔趄就摔进了溪水里。   还好溪水不深,惊魂未定,她便看到有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向自己走来,月华如练,映得来者仿若神人。   见商婉一身狼狈摸样,那人眉头微微皱起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刚刚被坏人暗算了。”   “坏人…,那个,刚刚丢石头的人是我,我看你剑法太过虚张无力,便想试试你的力道有几分,刚刚只用了一成力气,只是想打落你的剑指点你几分而已,没想到害你落水。”   “呜…。”商婉听到这样的解释,心中一阵委屈,就坐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来。   “你别哭啊…。”男子脸上满是不知所措的表情。   商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偷偷打量着来人,见他不知所措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便抹了抹眼泪道:“看在你是一片好心,我原谅你了,你刚刚说我的剑法虚张,那你可以教我么?”   “你为什么要学?”   “我虽然现在很弱,也很笨,但我有一颗变强的心,我一定会变成一个厉害的人,然后保护弱小的人不受欺负,我一定可以变强的。!”   “好吧。”   “那我可以喊你师父么?”   “不用。”   “师父!”   “说了不用。”   “师父师父师父!”   “……”   自从商婉遇到了若水以后,她的剑法有了显著的进步,终于不再是最末一名。   他言语总是很少,而她却很聒噪。   “师父,我门派试炼拿了第三十名!我好膨胀啊,你徒儿现在都在天上飞呢!”   “恩。”   “师父,我今天下山看到了一个在我们地盘打猎的人,我把他揍了,结果后来管事师兄告诉我那里是落花溪和沉水溪的交界,我去给他道歉了,他说他没有朋友,我就做了他的朋友。师父你有朋友么?”   “…”   “师父,你也是落花涧的弟子么?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啊?”   “等你打进门派试炼前二十名的时候你就能见到我了。”   她总归还是没能打进试炼的前二十名,可她看到了若水,在掌门座下四大弟子收徒的试炼场里。   原来他是掌门四大弟子中排行第二的若水。   落花涧掌门的四个弟子分别修炼四种法门,大弟子盖大宝是火,二弟子若水是冰,三弟子花若笙是毒,而小弟子仇凌轩是金。   商婉呆呆地看着高高在上的若水,忽然间觉得有些恍惚。   若水也刚好看见她,他依旧目光如水,眼中没有失望,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主持大典的是落花涧掌门的师弟誉容。   整个试炼对商婉来说就好像是场煎熬,想到自己连参见拜师试炼的机会都得不到还死皮赖脸地喊了若水大神好几个月师父,她的心头就一阵难过:等到若水大神有了自己的亲徒儿以后,我这个野生的就不能再叫他师父了吧…   “拜师试炼已经结束了,四位师侄也已经看到了这二十个弟子是这几年新收弟子中资质较好的一些,你们净可根据个人喜好挑选弟子。”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花若笙首先开口道:“诸位都很优秀,也是我派新一辈当中的翘楚,修习毒法讲究耐力与出手的准确,我的选择是,臣无情,段梓芯……。”   人群中颇多哀叹,多数是男弟子,想来若是做了花若笙的入室弟子,每日能和美人一室该是件多好的事啊。这五人之中只有臣无情一个男弟子,他也成为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第二个讲话的是仇凌轩,仇凌轩的性格很好,很懂得照顾人,金法虽更适合男子一些,但凌师叔见几位女弟子都很想入他门下,便收了三个女弟子,二个男弟子。   “哎呀,今年的弟子资质都不错啊,你们有谁想来我门下啊?”盖大宝连拜师大典这样的场合手中都不忘拿着一个翡翠镀金酒壶,大宝虽然是当代落花涧数一数二的高手,人却没有一点架子,在小辈中人气很旺。   剩下的几位弟子虽然也都很想拜若水为师,可大宝这样一问,收到的答案当然是所有人异口同声的“我!”   “好!好啊,若水师弟,这帮弟子我全都收了你不会介意吧!”   “大宝师侄,你这不太合适吧。”   “容师叔,你放心好啦,我一定会好好教他们,因材施教,让他们雨露均沾的!”   “这……”   “容师叔,既然大宝师兄都已收他们入门就不用再争了,我本不想收徒儿,可我看这半年的试炼名次,对这个从最后一名到第二十一名的小弟子很感兴趣,不知师叔能否应允。”   从最后一名到第二十一名…最后一名到第二十一名……最后一名到第二十一名的人不就是我么?商婉只觉得脑袋一晕,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于是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   “好…好痛啊,这真的不是梦,若水大神说他要收我为徒???”   “若水师侄,这虽然不符合规则,但既然你点名要收她为徒,我也不好驳你。”   “多谢师叔。”话音刚落,若水已经从殿上飞落在商婉的身边,端详了一脸蒙圈的女孩片刻,然后拉起她的手抓住他的袖子,对她说了一个字,   “走。”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下定决心做一个“尾大”的作者啦~~ 希望能有小天使跟我一起把这个故事看完^.^   ☆、离别   时间总是在人不经意间溜走,商婉再也没有在门派试炼里得过最后一名。   若水说,其实她的资质不差,只是从前不入法门。   这五年来商婉随若水修习冰法。   凝花殿里很冷,连草木都无情。   她再也不能下山去找她的朋友玩,所幸有若水陪她,听她不停地絮絮叨叨。   又过了一年,若水带商婉一起下山游历,他们乔装成了四海云游的道长与道姑,一路无事, 商婉问若水:“师父,当年拜师大会上你是和大宝师伯串通好的么?”   “五瓶花雕。”若水嘴角难得扬起一丝微笑。   “那师父是不是觉得自己赚大了。”   “没。”   “师父……。”   “啊?”   “没事。”   “哦。”   “婉儿。”   “师父?”   “我觉得物超所值。”   “嗯?”   “你值十瓶花雕。”   “…谢谢师父奥。”   “不用,我真心的。”   “……”   次日清晨,他们用完早点后,若水说他有一位故人要去拜访,不便带商婉前去。她起先是有些惊愕,随即想起几年前提到朋友时若水眼光中的那一丝黯然,便也不去多问了。   得了一天空闲,商婉乐得到处转悠。   见前街热闹,商婉就也去凑热闹,无奈人太多,挤不进内圈,她只好问前面的人。   “大哥,这是什么啊?”   “这是官府的告示,城外近郊的树林中最近出现了猿人,已经叼走好几个镇民了,现在官府正招募勇士去围剿这畜生呢。”   “谢谢!”商婉自小习武就立志要去保护那些比自己弱小的人,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这样的好机会,她自然要去一展身手。   商婉走到城郊之时正见一帮人在打一只巨兽,便用若水教她的寒水诀冻住了那巨兽,然后与一群大老爷们一起将这只巨猿群殴致死。   “这位小道姑虽然年纪轻轻,但身手不凡啊!”   “是啊……”   “自古英雄出少年嘛!”   商婉听众人夸赞,正在得意忘形之际,忽然见自己脚下出现了一道黄圈,似是火系法门。   搞不清楚状况,她先是飞身出了黄圈。   刚刚站稳,她便看到一堆火球追了过来,再顾不得向后看,商婉一路狂奔,终于跑出了好几里路。她自以为到了安全的地方,刚想松一口气,却听到有人悠悠道:   “小道姑,你跑什么?”   “你追什么啊?”商婉大喘着粗气回答道。   “你不跑我就不追了!”   “你……。”她这才缓过劲来,看见有一个少年站在自己面前。   这个少年与商婉年纪相仿,一身暗绿色的衣裳穿的很整齐,也算十分俊朗。   看他也不像是坏人,商婉问道:   “你为什么打我啊?”   “我难得看到比我弱的人,想欺负一下嘛!”绿衣少年爽朗的笑了起来。   看他笑得如此爽快,商婉忽然觉得自己生不起气来,于是开玩笑般说:   “你胡说,你就是看本道姑肤白貌美气质佳!所以才故意尾随于我的!”   “哈哈,我承认,就是这样的!你好,我叫成让,敢问道姑芳名?”   “商婉,你可以喊我小婉。”   “盛菜的菜小碗么?”   商婉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肩膀上,然后道:   “承让承让!”   “一起回城里吧!”   “好。”   “小婉,我看你修习冰法,造诣不低,该是四大门派中的弟子吧。”   “嗯,我是落花涧的弟子,你呢?”   “卧龙谷。”   “你为什么一个人啊?”   “我独自出来游历,你呢?也是一个人么?”   “我不是哦,我师父带我出来的,不过他今天去拜访朋友啦。”   那天商婉和这个她刚刚认识不久的成让一起下山,一路上聊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成大哥,我要先回去了,回去晚了师父一定会到处找我的。”   “哈哈,好啊,赶快回去吧。后会有期,小道姑。”   “成大哥!”   “嗯?”   “认识你很开心!”   “我也是。”那少年给了商婉一个大大的微笑。   那之后,商婉便跟着若水四处游历,听师父讲一些四大帮派的故事。   夜凉如水,商婉与若水临溪而坐,若水吹起了长笛,声乐婉转,却哀怨动听。   一曲终了,商婉问若水:“师父,你不快乐么?”   “没有。”他眼中悄然掠过一丝伤神。   “师父,那你最想过怎样的生活呢?”   “一世长安。”   那是商婉第一次听到这四个字,那时候她还以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理想,却不知这世间有许许多多的人,穷尽一生都无法达成这个愿望。   水面忽然荡起银色的波纹,若水的凝水剑出鞘,在水中划出一行用月光写下的字。若水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他转头对商婉说:“小婉,掌门让我们速回,明日清早我们起程回落花涧。”   清晨,他们一起御剑而行,徒步走了七八天的路程,御剑而行一日便回到了落花涧。   “若水师伯,掌门等候你们多时了。”门口守门的小弟子忙引他们进屋。   落花涧掌门花平此时正在内殿正襟而坐,焚香闭目。听殿内有人进来,慢慢睁开眼睛道:   “小水,长安阁有信来了。”   “师父,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办么?”若水向花平施礼,十分恭敬。   “你也知道长安阁选取四大门派弟子做备选掌门的规矩,长安阁虽然败落,实力已同普通小门派无异,但终归有名声在外,就如同四大门派的一纸契约。”   “弟子明白。”   “他们选中了小婉去长安阁。”   听到这句话,商婉猛然一惊,然后不自觉抓紧了若水的衣袖。大殿一时沉默,花平见若水没有言语,轻叹一句道:   “小水,我知道你就这么一个弟子,肯定会舍不得,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如果我们不去,卧龙势必联合另外两派针对我们,要以大局为重啊。”   见若水眉头微皱,商婉轻轻拉了拉师父,然后微笑着冲他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商婉心中想:师父就只有我一个弟子,平日里虽然对我严厉,可我看得出他待我好,视我如亲人。可师尊说得有道理,我应该为了大局着想,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让他为难。她不再多想了,张口吐出了一句话:   “师尊,我什么时候是启程?”   “明日吧。”   “弟子叩谢师父师尊养育之恩,明日一早便启程去长安阁。” 她跪了下来,冲若水和掌门行了一个大礼,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凝花殿,是夜。商婉在抄心经,心却不安定。   耳畔传来敲门声,她赶忙起身开门,只见若水站在门外。   “小婉,如果你不想去……。”   “师父,你常教小婉要以大局为重,我都懂的,师父怎么反而不懂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商婉努力抑制住拼命溢出眼眶的泪水,对若水说:“弟子想听师父吹笛子。”   月光正好,照在云溪结冰的溪面上,还有花瓣冻在其中,那样晶莹好看。   她站在湖面上,听师父吹奏她最喜欢的那首曲子。   拔剑出鞘,她重新舞了一次九岁那年在落花溪边初遇若水时的那套剑法。   她一直努力微笑着,末了,却有眼泪打在剑刃上。   年少不知别离苦,一曲泪拆却两行。   “小婉。”师父递了一方手帕给她,她顺势抱住师父,亦如当年他出门办事,她下山等他回来。   “师父,小婉舍不得你。”   “小婉乖。”   “师父,你会再收一个弟子么?”   “不会,师父只有小婉一个乖徒儿就够了。”   “师父要照顾好自己。”   “好。”   “师父…。”   “嗯?”   “……。”   “去了那边,不比在师父身边,好好与师兄弟相处,好好练功。”   “嗯。”   “小婉。”   “嗯?”   “那日为师说的不对,你不是值十瓶花雕,你是师父的无价之宝。”   一夜无眠,晨曦还未初露,商婉便已经启程去了长安阁,她不想让若水送她走,不想看到依依惜别之时若水皱起眉头的摸样。   落花涧很美,长安路遥。      ☆、千机(上)   一日之后,商婉到了长安阁境中,山脚下远远能够望见山顶大殿。   花平所言不虚,长安阁的实力的确已和江湖中的无名小派无异了,大殿都还不如落花涧的偏殿恢宏。   行至半山才见有人把守。   “劳烦通报,我是落花涧弟子商婉。”   “师尊安排过了,婉姑娘跟我来便好。”   待商婉入大殿之中,殿里已有一位清秀婉丽的少女了,这女子和她年岁相仿,一身水青色衣裳,一条金色丝带穿过发髻垂在乌黑的长发上,温婉又透着几分俏皮。   见商婉入殿,她站起身来笑道:“你好,我是沉水溪弟子水悠悠。”   “我是落花涧商婉。”   那是商婉第一次见到悠悠,却觉得好像与她已经相识数年。   “和少侠里面请。”   听到又有人进来,商婉赶忙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男子手持一把□□悠然走进大殿。这男子个头不高,一身黑色软甲傍身,头顶束冠,面容非常俊美。她忍不住叹道:“好…美。”   悠悠率先和这位小哥打起招呼来:   “你好,我是沉水溪弟子水悠悠。”   “姑娘你好,在下姓和,单名一个劫字,是神香宫弟子。”然后他冲一旁正在花痴的商婉微微一笑道:“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商婉,你长得好美啊…。”   和劫的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在商婉身旁落座,冲她眨眼一笑。   “几位请先在殿中稍作休息,待卧龙谷弟子到后师尊会安排与四位会面。”   香茶不知喝了几盏,他们三个都困乏起来。一直撑到日落,半睡半醒中商婉感觉有人朝自己走来。   “菜小婉!”   听到这三个字她下意识就是一拳,然后道:   “承让承让。”   “小婉…你醒醒啊。”听到悠悠的声音,商婉方才清醒过来,见和劫已经捧腹笑的直不起身了。   然后她看到了左边眼眶被打紫了的成让。   “成大哥…那个,对不起啊,我还以为我在做梦。你也是来被长安阁选中的弟子么?”   “当然,你这丫头出手真狠。”   “我不是故意的嘛!”   “哎…算了,原谅你好啦。”成让揉着眼眶,颇为无奈。   “谢谢成大哥,我就知道你看在我那么肤白貌美气质佳才不会跟我计较。”   待成让与和劫、悠悠相互招呼过后,门口候着的小弟子便引他们四人向内殿而去。   “你们来了?”殿内男子体态臃肿,满脸横肉,一字浓眉看起来有些滑稽,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显得无比生硬。   “你们先坐,我是你们的师父吴虎,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四位都是各门派年轻一辈的翘楚,想来你们也都清楚长安阁的情况,对了,那个你们…呃,龙让我说什么来着…。”胖子挠起脑袋来,“哎呀我想不起来了,那个,你们先等等啊。”   见到长安阁掌门这副架势,他们四人面面相觑,皆摸不清头脑。   “往后你们四个就是长安阁师尊座下的四大弟子。按年龄来排的话,成让是一,和劫是二,商婉是三,水悠悠是四。往后你们四人要以师兄妹相称,你们的住处分别在炎火阁,擎雷阁,玄水阁,沁香阁。   你们往后每日卯时沐浴焚香随后在大殿修习心法,巳时去膳房用早点然后跟我去同门派弟子练功,午时用餐结束后各自住处修炼,酉时用晚膳之后来这里讨论当天所悟和门派未来发展。   你们要记住,你们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每日只需跟着师父修习的弟子,你们四个人中任何一个都可能成为长安阁下一任掌门。”   “龙,你来了真是太好了!”胖子欢呼。   “对了,忘记跟你们说,我是你们的师叔戊龙。”帘后走出的这个男子身形高大,三十多岁的年纪,眉目间透着一股干练。   “刚刚说的都明白了么?”   “是,明白了。”   “那你们早点去休息吧,”吴虎走到四人近前,笑容可掬,然后他盯着成让眼睛上的那块淤青说到:“阿成啊,你这块胎记长得很有特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商婉和和劫他们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在走出掌门内殿的时候在一起大笑了起来。   从此,他们四人就是长安阁掌门座下弟子。   只是那时侯的他们都不知道,长安阁,将会成为他们穷尽一生的牵挂。   “成师兄,看枪!”和劫一把银枪出手,顷刻电闪雷鸣。   “呦嗬!厉害啊小和!”老成一个闪身轻巧落地,然后反身一掌打向和劫,化解了和劫攻势。   “小和,承让,承让!”   “再来!”和劫嘴角微微扬起,一副不服输的可爱样子。   商婉见两人正要出手,便拔剑出手,拂水成冰,寒气使两人都打了一哆嗦。   “别打了,快来闻闻悠悠新炼制的香料。”   “来了来了,这个真得好闻咦。”   他们四人坐定休息片刻,各自讲起了从前师门趣闻。   “成师兄,你师承当今天下第一高手古月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其实,我见师父的时间极少,出门前我也有两年没见过他了,平时都是师兄教导我们练功,师父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   “那他长什么样子啊?有没有很帅?”   “是啊是啊?老成讲讲嘛!”   “小和,你怎么和这两个女人一样八卦啊,嗯~?你该不会有断袖之癖,暗恋我师父吧?”   “断你个大头鬼,古前辈可是当世第一高手啊,见过他的人又少,好奇是自然的嘛!”   “师父是很酷的类型,帅也没有很帅的,他平日里话语极少的,只有喝醉的时候才会讲话的。”   “东看卧龙长空上,南见伊人落花溪。小婉,这句江湖流传的话,前半句讲的是成师兄的师父古前辈,而后半句的这位伊人应该是你的师伯或者师叔吧?”   “悠悠,她是我的师叔,落花涧掌门的千金女儿,我师父是掌门座下的二弟子若水,而若笙师叔是派行第三的。”   “她真有传闻中说的那般好看么?”   “师叔是属于比较小家碧玉的长相,蛮好看的,而且她修为高,平日里深入简出,待人也不端架子,应得起伊人之称。”   一旁的成让听完问道:“小婉,讲讲你师父啊,当世之中修习冰法修为最高的就是你师父若水了。”   “嗯…怎么说呢,师父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他为人内敛,同时又很热情。他对自己有些过分苛刻,对旁人却都很宽容。还有…他吹笛子很好听。”   说这些话的时候,商婉又想起了若水在云溪边给她吹笛子的那个夜晚,想来自己和师父分别不过几日而已,而今却觉得已经恍如隔世了。   “婉儿,你怎么了?”和劫见商婉一言不发,拍了拍她的肩头。   “没事的,我想他了。”   “说起来,我也想我师父他老人家了。”   “咦,悠悠,你该不会是师承那位前辈吧?”   “老成你说的是哪位前辈啊?”   “小和,你该不会不知道十年前江湖上的第一暗器高手李无白吧?如果我猜得没错,悠悠应该就是无白前辈的弟子了。”   “成师兄说的不错,师父已经隐退许久了。”   “那无白前辈为什么要退隐江湖呢?”   “哈哈,小婉,这个估计说出来你未必会信哦,几年前我师父他有次下山游历,救回了一个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女婴,师父喜欢的紧。彻底从一个叱诧风云的大侠变成了一个女儿奴。”   “真有此事,我觉得无白前辈好可爱啊!和师兄,你也讲讲你师父啊!”   “嗯…我记不清了,一年前我生过一场重病,病好起来以后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师兄师姐也只告诉我,我是神香宫的弟子,没有人提过我师父的事情,大概我没有师父,这身功夫是无师自通吧!”   “还是小和厉害!”   “对了,你们觉不觉得我们的掌门师父和龙师叔都有些怪怪的啊?”想起那晚胖师父傻白甜的一张胖脸和戊龙师叔解围时的霸气样子,商婉总觉得他们之间没点什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该不会是…。”   “我也觉得是!”   “你们几个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啊?”四人皆是一惊,再不敢胡乱言语了。   这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师叔戊龙。   “拜见师叔!”他们四人一起向戊龙师叔行礼,然后等待他的下文。   商婉拉了拉悠悠的手,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来长安阁已经有好几个月了,除了晚饭去掌门内殿汇报的一项被吴虎取消了,平日里一切按照第一天的作息表来执行。   只是平日里很少见到师父和师叔,偶尔见到师叔,也是清晨大家一起修习本派心法,也不多言语的。   “跟我来。”戊龙撂下了一句话,便向前走去。      ☆、千机(下)   他们跟着戊龙一道去了掌门内殿,见师父吴虎不在。龙师叔招呼他们四人坐下,然后说:   “你们在长安阁也有些时日了,可还习惯?”   “师叔不必挂心,我们都很习惯。”   “你们是不是觉得长安阁里有些事情很奇怪?”   此话一出,他们四人皆是面面相觑,都没了言语。在长安阁的日子虽然每天都井井有条,可确实有些事情令人疑惑,比如:   长安阁每二十年在四大门派中选出四大弟子,为什么他们却只看到了两个?   为什么除了上山那日,他们从未见过掌门师父露面,而他们之间的唯一一次露面还让人觉得非常奇怪。   每逢月圆之夜,他们总能听到有人的叫声,隐隐约约地虽然听不太真切,但听得出那是撕心裂肺喊出的叫声。   “给你们看一幅画吧。”   随着龙师叔手中的长卷展开,一位眉目清秀的男子映入眼帘,那男子手持长扇,头顶金玉发冠,贵却不俗,仿若透着画卷就能闻到他满身的书卷香气。   “师叔,这画中人是?”   “是你们的师父。”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寂静,好像连风都静止了,没人会相信那个满脸横肉加一字浓眉的男人和画中这个超凡脱俗的男子是同一个人。   “很难以接受吧,但事实就是这样,长安阁自创立到如今也不过几十年的光景,我们四个师兄弟是长安阁的第一任弟子,长安阁随时随机的从四大门派挑选弟子,可这些弟子全都师承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顶尖高手,我的师兄弟也都是如此。可是为什么长安阁会日渐败落呢?嗯?。”   内殿之内依旧鸦雀无声,停顿片刻后,龙师叔接着说:“那是因为长安阁的掌门是由密室中师父留下的机关选出的,其实我们四兄弟四人的关系极好,无论谁当这个掌门,其余三人都会尽心尽力辅佐。   师兄在接管掌门之后,起初一切都好,后来师兄武功修为上遭遇了瓶颈,就决定闭关修炼一段时间。谁知他闭关结束之后性情大变,就连相貌也逐渐发生了改变。   起初我们只觉得是师兄太过追求武功上的造诣,可是近几年这症状愈演愈烈,每到月圆之夜浑身经脉巨流,痛苦异常。   这些年我找了无数高人,都无一人识得这种毒,所有人都说是因为师兄在修炼上急于求成而致。直到半年前师兄的情况急转直下,心智也逐渐开始退化,中毒之兆方才显现出来。”   “这可是千虫牵机毒?”悠悠自幼识读,听到此处已经脱口而出。   “正是。”   “我小时候听师父他老人家说过这种毒,千虫千机毒是用一千种毒虫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的,这毒无色无味,可以潜伏在人的体内,中毒者平日里卖相与常人无异,只是会引起各种不同的副作用,而真正的中毒迹象只有在毒发之时方才能知。   师父之所以会在月圆之夜经脉逆流应该是因为他所修习的武功需要在月圆之时发功修炼,身体里所中的剧毒便在心脉流转,千虫千机毒毒性剧烈,所以师父才会痛苦异常。毒发之后,中毒者不会立刻死去,而是心智减退,直到心智彻底回归到婴孩之时。便会毒发身亡。”   “那这种毒可有解药?”商婉听至此处,赶忙问道。   “有,只是……。”   “只是解药需要一味非常名贵的药材。”   “是落花涧后的南灵山里特有的一种草药,叫寒龙草。”   “你们的另外两位师叔就是去南灵山寻着寒龙草了。我们师兄弟四人中,师兄来自卧龙谷,我从前是落花涧的弟子。   你们的三师叔景哲和四师叔浣玉分别是沉水溪和神香宫的弟子,他们已经走了快四个月了,起初还有消息,可是后来便音讯全无,四个月前他们就已经到南灵山了,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本来四大门派对我们的野心已经是昭然若揭,所以这件事我们一直在暗中进行,除了我们师兄弟四人便无人知晓,可师兄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你们四个都是长安阁的嫡传弟子,所以我想请你们替我走一趟。”   “师叔,我们想去看看师父他老人家。”   “也好,你们四个跟我来。”   曲径通幽的后山小径,通往一处破旧竹屋。   “师兄,我回来了。”   四下无人应答,师叔紧走两步,房间里一片狼籍,根本看不到吴虎的身影。   “师兄!师兄你在哪里?”戊龙脸色腾得变了,冲出院子四下找寻起来。   他们心中都着急了起来,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悠悠说   “走,我们去河边。”   他们真的在河边找到了毒发的吴虎,不同于以前的摸样,他的脸清瘦了许多,一字眉也不见了,已经能看出几分画中人的清秀模样了。   “不好,毒已经侵入师父的五脏六腑了。”   “悠悠,你想办法想抑制住毒。我们先带师兄回内殿休息。”   一番折腾之后,他们终于暂时压制住了吴虎体内的毒性,悠悠说,毒性虽然暂时抑制,但她用的药药性剧毒,吴虎在毒发身亡之前若不能得到解药就会一直沉睡不醒。   “师叔,你和师父等我们回来。”   “去吧,辛苦你们即刻启程了。”   那夜他们四人连夜御剑赶去南灵山脉,日夜兼程,两日之后,他们到了南灵山下。   “这里我同师父来过一次,南灵山山势险峻,风雪太大我们也无法御剑而行,我们走东南方向的缓坡上山。七日左右应该就可以抵达山顶。”商婉说。   “悠悠,以师父的情况还能撑几日。”和劫也问出了心中所想。   “师父的毒已入骨髓,幸亏龙师叔每日输送内功给他。好在这毒虽然毒性生猛,但从毒发到致死还有些时日,如果师叔每日照旧输送内功,配上我用的那几味草药,再加上师父自己的修为,应该可以撑一些时日。”   “听悠悠的说法,我们应该可以赶回去,老成,我们现在得想想去准备点什么,明日一早就上山了。”   “也好,我们去备些干粮和棉衣。”   因为修习冰法的缘故,若水曾经带商婉来过南灵山,这里苦寒无比,就连修习冰脉的人来到这里也一样会觉得奇寒刺骨。   他们四人相互扶持在山中行走了半日,小和和悠悠就已经支持不住了。眼见着两人嘴唇都已经冻得发紫,老成找了个背风的山岗将带的一些干柴点着。商婉扶两人坐下之后将身上的斗篷拿下来给他们裹上。老成见状也赶紧脱下斗篷。   “小婉,别,你们快把斗篷穿穿好。”悠悠赶忙阻止。   “没关系的,我自幼修习冰脉,住在很寒冷的地方练功,不碍事的。倒是…老成,你修习的是火法,真得没有关系么?”   “没,没事的,我修为那么高呢不是么,再说了,我是你们的大师兄,保护你们是我的责任,快吃点东西。”   又走了一日,小和逐渐支撑不住,倒在皑皑白雪之中,老成蹲下对商婉和悠悠说:“扶他上来。”   “成师兄…其实…。”   “傻丫头,别说了,你那么细皮嫩肉的,我们三个早就知道你是女儿身了。现在不比平日,师兄要背着你往前走,都说长兄如父,不要跟我客气。”   “小和,坚持住,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   整整七日,他们四人在这苦寒之地蹒跚着向前走,相互扶持。这世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他们本来素不相识,却在短短几个月里一起患难与共。   商婉觉得自己开始喜欢上长安阁了,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三个在苦寒之中依旧在她身边努力向前走的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他们慢慢地哼唱这首曲子。皮肤被冰霜刺出了一道道血印,脚上的冻疮也长出血水。他们终于走到了南灵山顶。   “看,寒龙草!”   随悠悠所指看去,他们看到几株银白色的小草长在峭壁之上,在凛凛峭壁上生长,有种傲然遗世的美丽。   “悠悠和小和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老成你虽然不说,我看得出来,火法与冰法相生相克,几日下来你的内力估计也已经消耗殆尽了。所以,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拿寒龙草。”   商婉直接飞身出去,不给他们去反应的时间,成师兄紧追在她的身后,却无力腾身而起了。   商婉用尽全力去拿那株寒龙草,只差一点点,一点点而已。身体,却开始向下坠落了…   一瞬间大脑空白了,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对她说:一定,一定要拿到寒龙草!   她忽然聚集全身功力在手上,手掌中凝起冰凌,粘住了石壁。   没有犹豫,她的手掌直接抽离冰凌然后按在冰凌上借势向上,一把抓住了一株寒龙草,紧紧地握住这株寒龙草。   手掌中溢出的鲜血在顷刻间凝固了,她没有感觉到疼痛。   可身体再也没有力气,终于,再也没有力气了。   她只知道自己紧紧地抓住了那株寒龙草。   此时此刻,商婉看到那白雪皑皑的南灵山,在自己的眼前几乎坠落。   远处传来了成师兄他们的慌忙的叫喊声。   忽然,时间似乎静止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掠过,带给了商婉久违了的温暖感觉。   “小婉,师父来了。”   只有六个字而已,却足够让她心意安定,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   “小婉,你醒了。”悠悠和小和正守在床边。   “我睡了好久么?我们现在在哪里?我们要赶快回长安阁啊!”   “小婉你不用担心的,你才昏迷了三天。多亏若水前辈,他御剑将我们四个带下山来的。”   “寒龙草呢?”   “寒龙草在为师的凝花殿中存放呢。”低沉地男声自门外传来。   “师父!”   “几天前大宝师兄说收到了龙师兄的传书,说你们在南灵山寻寒龙草,怕你们会有什么闪失。南灵山千年积雪,若不是我修习冰脉已久,也不敢御剑而行,好在赶得及救你回来。”   “师父,我们就要回长安阁了,现在就要启程回去。”   “我送你们回去,我们现在就启程。”      ☆、千劫   一路行至长安阁半山处,却看不到有人把守。   正当他们四人心下生疑之时,若水手中的凝水剑已然出鞘。   “好重的血腥味。”悠悠是识毒炼香的高手,嗅觉自然灵敏。   “在这边。”老成忽然喊了一声,向他所指看去,有一滩血迹自路边的草丛渗出来。   若水将四人护在身后,用剑拨开了草丛。尸体映入眼帘。   商婉只觉得后背一阵凛凛,血泊中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初来长安阁那天引她上山的小弟子。   看到这一幕,他们四人皆是一惊,随后都难过起来“你醒醒啊。”   他没有应声,再也不能应声。   “死去不到一个时辰。”若水说, “快上山。”   快,快上山……   商婉的心使劲向下一沉,拼了命向上狂奔。   沿途有好多尸体,好多她熟悉的面孔,好多鲜活年轻的生命如烟火般坠落在尘世。   忽如其来的一切模糊了她的眼睛,眼泪夺眶而出,自她的脸颊流过,灼烧般疼痛。   长安阁大殿,安静到能听到血流的声音。   他们找遍了大殿,都没能找到他们师父和师叔的尸体。   商婉只觉得双腿一软,便直直跌倒在大殿之上,再也无力站起。   悠悠温柔地将她揽在怀里,一时之间他们四个人泪流如雨。   有眼泪打在商婉的手上,生生的疼。   她猛然想起了寒龙草,想起了他们下山前去过的那个竹屋。   “走,快走,我们去找他们。”她踉踉跄跄地跑出大殿,跑去了山中的那所竹屋。   血迹自外而进,行至屋中,已经是大片血泊,一把匕首扎在龙师叔的胸口。吴虎和戊龙躺在血泊里,十指紧握。   “师叔还有呼吸。”悠悠赶忙掏出丹药灌入戊龙口中。若水点了龙师叔的穴道,然后将内力输入他的体内,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戊龙方才有了知觉:   “你们…回来了。回…回来就好。”   “师叔,你先不要说话。让悠悠治好你,她一定可以治好你。”   “不…,不必了。悠悠…。”龙师叔努力握住悠悠的手,“帮我,帮我坚持一会…让我把话说完。”   “师叔,我会的。”悠悠早已泣不成声。   “师叔,是谁害了你们,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老成握紧了拳头,怒火中烧。   “成,听我说…最重要的。长安阁,需要一个掌门。用机关…来不及了。小和,你去拿四张纸,写上你们四人的名字…,我们抓阄。”   “若水师弟…帮我把这四个纸团放进…放进桌上的茶杯里。然后…摇。”等若水照做之后,龙师叔伸手接过茶杯倒放在桌子上,然后随手拿起了一个纸团。   商婉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在那张纸上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那时的她不会知道,这一切将会是她穷其一生无上的幸运和劫难。   龙师叔抓过他们四人的手,放在一叠。   “从今天开…始,商婉就是长安阁第三代掌门…你们师兄弟四人要相互扶持…振…振兴长安。小婉…这个盒子,你拿着…如果有一天,长安阁位列四大门派…再打开它。”   商婉颤颤巍巍地接过木盒,紧紧抱在胸前。   “你们…答应我,守护长安阁,一辈子…一天都不能少。”   “师叔,我们答应你。”   “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龙师叔慢慢看向了他身边已然死去了的吴虎,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微笑,   “师兄,我来陪你了。”   窗外传来了一阵风吹过树林的声响,风是那样温柔,为什么吹到脸上的时候会那么痛?   他们相识不过短短的几个月而已,疼痛却深入骨髓。   在长安阁的每一天都在他们的眼前闪过,恍如隔世云烟。   那日的夕阳格外艳丽,如血一般的红,他们四人跪在龙师叔面前,眼中却已无泪。   原来悲伤到了骨髓里,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夜凉如水,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未散尽,商婉心中安静,在夜色里一笔一划写着灵位,弟子名册上还有许多她还对不上号的名字。   悠悠和和劫点起白色的蜡烛,老成和若水张罗着布置灵堂,忙至深夜才结束了手头的工作。   商婉跪在灵堂之前,沉默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才肆意决堤。   “婉儿,你振作一些。”若水走到了商婉身边。   “师父,徒儿终于明白原来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承担的痛苦更多。”   “确实是如此,可活着的人要努力活下去,就算是为了死去的人,也要努力的连同他们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我不会寻短见的,十日之后,是我的继任大典,劳烦师父转告掌门。如果他愿意来再好不过,如果不愿意来,也没有关系。长安阁本就不再被当世四大门派承认,可只要长安阁还有一个人,长安阁就会一直存在于世。”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商婉觉得自己的心苍老了很多很多。   “小婉,师父觉得你长大了。”   “身世飘零,世事烟雨。”她满心的悲伤溢出眼角,连同眼前触目惊心的雪白,一起深深烙印下她生命里最难以磨灭的悲伤。   她从未这般绝望,也从未这般想要坚强。   十日之后,属于商婉的继任大典无人参加。   她站在长安阁空空荡荡的大殿里,看门外风吹着树叶,在半空中飘摇。   她早就知道这会是场独角戏,可她必须孤芳自赏。   “小婉,时辰到了。”成师兄将掌门法印递交于商婉。   “师尊师父英灵在上,弟子商婉自今日起接任长安阁第三任掌门。   不求此生闻达于天下,但求厚德存世。”   “弟子成让、水悠悠、和劫,定当全力跟随掌门重振长安阁。”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四人一起笑了起来。   那是他们经历了这场屠帮浩劫之后第一次笑,发自内心的笑。   是啊,这场属于他们四个人的仪式,简单却庄重。   商婉并没有许下报仇雪恨的夙愿,因为那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复仇太过遥远。   她只是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有一天,她能够找到弑帮的仇人,她一定会让他偿还这刻骨的仇恨。   她会用尽一切办法为长安阁无数死灵报仇,这是她的承诺。   长安阁就此陨落,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承认当年天下初定时一世长安的契约。   长安阁依旧存在,等待着燃起梧桐大火时候的一次凤凰涅盘。   商婉还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有个白胡子老爷爷曾经给她算过一卦,说她命格太硬。   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大抵是说她的劫难太多,一生流离。   她在心中暗暗地想:若长安阁真得是我一生的羁绊与劫难,我也乐得一并承担。   而明天,将会是另外一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喽,这是主角四人组在一起经历的第一次成长。 我一直相信经历过生离死别之后,才更加珍惜自己身边的人。 最近码字的时候一直在听一首歌,叫《浮云生死》,也是讲朋友之间的生死之谊。 虽然是主言情的一篇文,但对小婉来说,有三个生死之交才是她最幸运的事吧~   ☆、西门   之后,他们四人过起了再简单不过的日子,除了每日练功必备的时间,他们把所有时间都用在耕地和养殖上。   其实长安阁这些年来积累了不少积蓄,只是将来想要振兴长安阁,收些弟子,总是很多地方要用钱,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小婉,拿剪刀过来,这头母牛要生了,我在帮它。”成让正在帮一头小母牛接生,急得满头大汗。   “老成,你这个人简直恐怖,你是不是男人啊。”小和一脸嫌弃,接过商婉递过去的剪刀潇洒推过老成说,“一边去,我来。”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小牛顺利出生。这母牛可是老成一手养大的,老成心里喜欢,就伸手去摸小牛,不料母牛牛蹄一抬,稳稳踢在老成的左眼眶。老成哇得一声惨叫,摔了个四脚朝天。   商婉见状连忙跑去,和小和扶起了被牛踢得四仰八叉的老成。“笨蛋,快别捂着了,让我看看。”   商婉发誓自己绝对不是故意的,可看到老成脸上出现这样一块似曾相识的淤青,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小婉,你还笑!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好啦,没伤着骨头,等悠悠回来让她给你涂点药。对了,小成,你这胎记不错。”   似曾相识的话,把他们的思绪都拉回了初来长安阁的那天。   时光无情,容不得人蹉跎。   “我回来了,我们的稻谷卖了不少银子呢。”他们师兄妹四人中数悠悠最为细心,一切财物便都归交于她保管。   悠悠一进门看到老成的落魄样子,问清了原委,也笑够了以后便着手帮老成涂起药来。   “小婉,我觉得我们后山的几方土地闲置着有些可惜了。”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正有此意。前些日子南方水患,有不少难民流离至此。我们不如将土地开垦租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既能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地,又可以不让土地荒废。至于地租,我们浅收一些便好。若有年少的孩童还能收为门下弟子,正是一举两得。”   提议一出,成让与和劫也有双手赞成。   “掌门英明,弟子对掌门地敬意如滔滔流水……。”   “打住,你又调皮,说好了你们三个只准喊我小婉的!”   “好啦好啦,小婉师姐。”   “既然大家都对这件事没有意见,我们明日就下山去张贴通告。”   山下的小镇依旧热闹,平凡且美好。张贴出去的通告也有了不错的反响,第一个找上门来的确不是落难的流民,而是一个大叔。那人一身浅灰色麻布衣裳,双手抱环于胸前,并手中长/枪而立,穿着打扮虽不华贵,也应该衣食无忧。   “你们是长安阁的管事么?”   “我是长安阁掌门,请问你有什么事么?”   “掌门?。”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竟然是掌门?我该不会进了家黑店被人埋伏吧。大叔想到这直接出枪来了个袭击。   好在商婉躲闪迅速,长剑顷刻间出鞘,她翻身甩出一行冰棱,化解了那人的一波攻势。   老成他们三人也都拿好了架势,要一举拿下这个来砸场子的奇怪大叔。大叔见状也不慌张, 反而将长、枪立于地上,夸赞了一句:“虽然你们几人年纪很轻,但功夫倒都还不错。”   “阁下的意思是?还要继续打吗?”小和长/枪在手,说话十分硬气。   “不了,我今日前来是为了租一块地,只是看你们年纪很轻,怕其中有诈才出招试探的。”   “我们四个哪里像骗子了?”   “这…这位拿枪的小兄弟,你若想切磋改天我们单独打,现在你们人多势众的,我认怂还不行么?”   “这位大哥,你先看看这地契合约,如果可以的话就可以签了,我们并没有想要谋取太多钱财,这样做的意图也是想不让土地荒废,物尽其用罢了。”   “条件确实十分优厚,那我现在就可以签字了吧?”   “请。”   那汉子倒也爽快,大笔一挥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地契交还给商婉。   “等等!”商婉看到纸上的四个大字之后第一反应是叫他停下来。   “嗯?掌门姑娘有何贵干?”   “人应该以诚为本,在地契上写假名字总不太好吧…”   “假名?本人姓西门名翠花,何假之有?”   “大妈…额,不对,大叔,你叫西门翠花?”大概是这名字戳中了小和笑点,她整个人几乎笑到崩溃。   其实人与人的相遇,相知,相忘,全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无论相逢时我们是大笑着还是哭泣着,我们都希望在面对离别的时候,所有人都可以微笑且从容。   后来,他们成功的把剩下的两块地也租了出去,还带回来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有个半大孩子叫小黑,总是非常勤奋的煮菜给我们吃。   自从有了这些租客和孩子,最开心的人应该是小和了,因为西门同/修习雷法的缘故,小和找到了一个完美的陪练,西门是个小门派的嫡传弟子,不知是什么原因想要在这小镇子落脚。   “西门大妈,吃我一枪。”   “吃你丫的荷包蛋。”   “我是和宝宝,不是荷包蛋啊大妈。”   “我是你大叔,谁是你大妈啊。”   “打过了就不喊你大妈了。”   “……你就是欺负我年老色衰。”   “大妈,承让承让。”   “西门,小和,吃饭了。”   “来喽,让我看看今天小黑给我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对了,小婉,你们有听过五年一度的帮派试炼么? ”   “帮派试炼,那是什么东西?我只有在落花涧的时候听过门派试炼”   “现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有四大门派,除此之外小的门派其实不胜枚举。每届帮派试炼就是全天下大大小小的帮派都可以去参加,一路抽签分组,过关斩将,最后打出一个排名来!”   “有什么用处么?”   “当然有用,如果帮派排名很高的话,就会传出名气,当今天下习武之人众多,名声在外就可以广纳弟子喽。”   “大妈,可是我们现在只有几个人而已,打群架不是找死么?”   “五年前那次帮派试炼我去看过的,只有在最初参选的时候才会有打群架这种形式,而且一般的小门派也没有几个人的,你们四个不要太妄自菲薄了,好歹你们是个都是当今一等一高手的亲传弟子,就算不能以一敌百,一人干掉十个也不成问题吧?”   “那…我们去试试如何?”老成摩拳擦掌,颇为兴奋。   饭桌上一群人的目光皆落在了商婉的身上,商婉心中暗自思忖:想来接任长安阁掌门也有快一年的光景,除了开荒济贫,积累财富,我也没有什么大的作为。想要振兴长安阁,这确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思绪至此,她一言定论道:“那我们择一吉日启程,去试试身手。”   他们定在三日之后启程。   长夜未央,商婉辗转难以入眠,前路漫漫,她竟觉得有些害怕。既然睡不着,还不如闲庭观月来得自在,行至半道,听到偏院中传来乒乓声响,她心下一惊,便快步而去。   没进院落,她只是偷偷在院门后观望。   只见月下有一少年拿木杆在空中挥舞,虽不入法门,倒也有模有样。待他停下休息,商婉才上前递上了一方丝帕。   “练了那么久,很累吧?”   小黑先是一怔,然后赶忙起身向商婉打招呼道:“掌门,你怎么那么晚还不睡?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不,没有。”不知何故,商婉忽然觉得月下努力练剑的少年与曾经在落花溪边得了门派试炼最后一名的粉衣少女,血液里流着同样的固执。   “想学功夫么?”   “想!”   “为什么想要学?”   “因为我想要保护比我弱小的人!掌门,你可以教我功夫吗?我虽然很笨,可我真的很想学。”   “天下门派众多,四大门派名声在外,你可以去求学。”   “我想做长安阁弟子!掌门你可以收我为徒么?”   “哦?”   “我自幼孤苦,村里的婆婆见我可怜收留我,我和婆婆都努力干活,日子也不算太难过,谁知又碰上了水患,冲毁了村子,婆婆为了救我死于水患。我流落至此,幸得长安阁收留,才能吃上饱饭。   长安阁虽小,但我相信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把门派发扬光大。掌门你们虽然平时从来不立志向,可我看得出来你们一直在做,我坚信这一天会来,你们一定可以做到,所以我想陪你们一起。”   “我试一试。”   “恩?”   “做一个好掌门!还有,做个好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觉得能把故事分享给有缘的人是件好幸运的事情。 hey,现在是北京时间19:00,When you see it ,smile.^.^~   ☆、神香   将长安阁大殿锁好,带上钱财行李,也嘱咐好了租田的农人,他们四人带上小黑和西门大妈一起走上了去门派试炼的道路。   许久未出远门,时间也还宽裕,他们并未御剑赶路,而是实实在在领略了一把沿途风光。这次门派试炼定于神香宫举行,正是小和从前的师门,她乐得跟我们讲从前自己的诸多趣事。   “前面就是神香宫所在的镇子了,今晚不用花银子住客栈了,我带你们回神香宫住。”   “不妥。”   “小婉”   “小和,你已不是神香宫弟子了,当年我的继任大典,神香宫也无人参加,此番还是不便打扰,即便是看你的面子神香宫愿意接待我们,也要等明日一早我们先去拜会神香宫各位长老才好。”   “是啊,听小婉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西门对商婉的说法表示赞同,然后安慰地推了推小和道:“走啦丫头,我们去找家客栈。   第二日清晨,他们一行人早早出发,去拜访神香宫的掌门和诸位长老。虽然长安阁已经不被武林中人承认,但长安阁毕竟曾是四大门派的一纸合约,更何况小和还是神香宫弟子,总要顾这礼节。   自商婉接任长安阁以来,四大门派依然维持着和平,而在平静的表面下早已暗流涌动。   卧龙谷与落花涧的武林第一门派之争已俞数年,虽无大的争斗,彼此门下弟子心中都透亮。神香宫与卧龙谷交好,沉水溪不动声色,看不出态度,不过乱世之中,又有谁能独善其身?   正在商婉沉思之际,忽听小黑说道:   “师父,师伯,好香啊!”   忽然被小黑那么一说,他们方才闻到一股炸油饼的香味,昨晚到神香镇已晚,没能吃晚饭,大家都已是饥肠辘辘。   “我们去吃点早点吧!”商婉此言一出,一行人皆举双手赞成。   他们顺着香气向前走了几百米远。见一面布招牌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五个大字“豆汁炸油饼”。   “几位客官,来点什么呢?咱们这有豆汁包子炸油饼~”一个小哥照顾他们一行人坐下。   这小哥剃了个光头,眼睛虽不大却显得明亮,弯弯带着笑意,面貌虽不算俊朗,却让人觉得十分亲切。看他步履轻盈,应是习武之人,穿着也齐整利索,只是衣服被洗的灰白,显示出了这个年轻人的拮据。   “来八张油饼,六碗豆汁。”   “好嘞,您稍等!”小伙子忙活去了,确没等很久,他们就吃到了他的豆汁和炸油饼。大概是饿了的缘故,众人都觉得这油饼格外好吃。   “川子,我回来了。”声音宏厚豪放,应出自一个体型庞大的糙汉子。果不其然,来者目测差不多二百斤的样子,个头也高。   见有人在,便大大咧咧冲他们道:“吃好喝好啊!” 然后挠头傻笑道:“几位姑娘都好美啊。在下好久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姑娘了!这笼包子算我送你们的哈!”说着揭开一屉包子放在他们桌上。   “不用啦,我们都吃不下了呢。”忽然之间的善意,让长安阁众人脸上都扬起一丝微笑。悠悠起身推脱道“莫要浪费了这屉包子了,”然后商婉和悠悠耳语了几句,起身道:“我们还有事情,先行告辞了,多谢两位款待。豆汁炸油饼很好吃!”   “姑娘,你们银子给多了!”   悠悠向后转头,冲二人莞尔一笑道,“收下吧,给川子买件新衣裳。”   神香阁坐落于镇子北边的半山之上,琢山而建,房子不宏伟却很漂亮,山庄入口把守森严。   “劳烦通告,长安阁商婉率长安阁众弟子前来拜访神香宫诸位长老。”   “请姑娘稍等。”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迎面走来,那女子生的乖巧大方,头上也绑着鹅黄色丝带,一身衣裳装饰相得益彰,好看的紧。   之前前去通报的小弟子十分恭敬地跟在那女子身后。那女子还未走近,小和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道:“悠悠,婉儿,这是我大师姐!”   “好啊,荷包蛋,你有这样的美人师姐,不知师姐可婚嫁了啊?不如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啊?”   “大妈,你虽然长得丑,可你想得美啊!才没门!”   “在下神香宫弟子落萧萧。来接几位贵客入庄。”   “有劳落姑娘了。”   “师姐!有没有想我?我都想死你了呢!”   “当然有啊,不过看你这吃得白白胖胖的,就知道你过得也不错了。”   “掌门和师伯们他们都好么?”   “都好。只是现在掌门还未出关,还是师叔祖代理帮中事物。”   “师姐,我给你介绍一下啊,这是我师兄成让,掌门师妹商婉,小师妹水悠悠,这位是我小师侄小黑,土里土气的是我家租客西门翠花。”   “西门翠花……?”   “落姑娘,在下姓西门名翠花,还望姑娘多多指教。”   “西门公子言重了。”落萧萧宛然一笑。山庄内小路盘在山间,有阳光落在她的眼睛里,明亮且温暖。   待他们进入神香宫偏殿之中,神香宫的代掌门黄钺已经在等候了。   “欢迎各位。前几日萧萧跟我说收到了小和传书说长安阁要来参加这届门派试炼,我就安排了下去收拾了几间厢房给各位。当年长安阁惨祸,不是我神香宫坐视不理,而是这武林的动荡纷争里,牵扯的东西太多……。”   听到长安阁惨祸几个字,商婉浑身一使劲一颤,当年血染长安的场景,犹在她的眼前,丝毫没有模糊。   悠悠见状握了握商婉的手,温暖在手心随着血液传递。   商婉定了定神道:“我明白神香宫的苦衷,多谢掌门的好意。只是唯有门派试炼排行前二十甲的门派才能留下参加之后的大典,现在入住神香宫,我怕会给神香宫添麻烦。”   “婉姑娘言重了,几位都是当今一等高手的弟子,打入前二十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没关系的,我不想长安阁落人口角,多谢前辈好意,商婉心领了。”   “好吧…,既然婉姑娘坚持,我也不便多说,那我就在此静候各位。”   “多谢前辈,我们先行告辞,去准备试炼相关事物。”他们一行人行了礼,开始往回走了。   商婉走在后面,见小和埋头向前,没有言语,心下也有些愧疚,便握过她的手说:“生我气了?”   “没有。”   “你们三个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义,离别苦。四大门派的关系太过复杂,我不想长安阁受人恩惠,惹人口舌,更不想连累神香宫被人诟病,连黄钺前辈都说我们打进前二十指日可待,我们早晚会回来的。再说,我们就住在镇子上,离神香山庄很近,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的。”   “小婉,我知道你的想法,一直都知道而且相信你的所有决定。只是……。”   “只是怎样?”   “刚刚下山的那十里台阶,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压在脑袋里,有些难过。”   “现在好些没?”   “嗯,好多啦。”   “大概是最近路途颠簸,大家都太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其实…”   “其实…?”悠悠见他们落在一行人后,便跑来拉他们二人快些走。   “其实,只要你们能一直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心意安定,什么都不怕,所以我们要一直一起走,无论前路怎样。”   “恩,你负责往前走,我们负责给你力量。”   “我负责做决定,你们负责相信我。”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豆汁炸油饼   不同于来时,回客栈的路他们走的显然轻松了许多,一路嬉笑打闹。   “这个簪子有点好看诶,悠悠。”   “是吖,这个也蛮好看的。”   “小黑跑哪里去了啊?”和劫话音未落,小黑满头汗得从前面冲跑了过来。   “师父,前面好多人,好像有人在打架。”   “嗯?在哪里?”   “就是豆汁炸油饼那家店子!”   “什么?”他们几人面面相觑,赶紧向前面走去。   只见豆汁炸油饼的招牌被丢弃在了地上,上面已经满是脚印。   川子和那粗壮汉子身上都多了很多伤痕,看起来双方应该已经僵持了很久。他们二人背对背摆好防守架势。可他们的处境并不容乐观,因为,他们明显是被包围了。眼看两人就要被人推倒在地群殴一番。   商婉见状赶忙拔剑出招将人逼退了几步。   “这是哪来的丫头,多管闲事。我们可是卧龙谷弟子,我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这话,商婉噗嗤一笑,全然不理他们,回头扶起川子二人。   “谢姑娘出手相救。”两人忙不迭道谢,商婉见小川额头还在流血,便掏出绢帕递给他擦拭。然后低声问到:“你们怎么惹了卧龙谷的人?”   “他们想赖账故意丢死蟑螂在我的豆汁里。我本想不了了之,可寒峰的性子急,和这些人发生了口角,后来他们理亏争不过就动了手,我见寒峰挨打,哪里还能想那么多。”   “你叫寒峰?”   那粗壮汉子点了点头。   商婉拉过寒风在他耳边道:“今日之事我来帮你们,可是卧龙谷现在到底还是四大门派之首,看他们几个的穿着不像是一般的小弟子,应该有点来头,我怕他们事后再来找你们麻烦,你也少说两句。”   “好,我听姑娘的。”   “你们还聊上了!没把我们卧龙谷放在眼里是吧?你既然非要多管闲事今日就别怪我动手打女人了。”那人手势一挥,他的同伴们皆要对商婉动手。   此时他们离商婉不足两尺,还没有来得及出手,一行人便被一道火圈笼罩。   “学功夫是为了锄强扶弱,不是让你们恃强凌弱,卧龙谷何时养出你们这群败类?今日我就替师尊他老人家清理门户。”   不得不说,老成虽然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认真起来的样子还是蛮帅的。   火阵中几人努力顶住老成的攻势,可以看的出他们几人也都修习火法,修为也都不差,可老成到底是当世第一高手古月空的入室弟子,不出一会,阵中人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   其中领头的汉子说:“你是何人?看你的武功路数是师承卧龙谷”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们的问题,刚刚我若不出手,你们就伤到我家掌门了。”老成说到此处,手上加力。阵中人显然承受不住,叫苦连连。   商婉见时机成熟,也不想伤到这几个卧龙谷弟子,便问阵中人道:“你们可知自己有过么?”   那汉子沉默不言,豆大的汗珠向下滚,见他骨头这般硬,商婉也不再继续相逼。   “成师兄,先停手吧。”   “我是长安阁商婉,这位是我师兄成让,古月空前辈的小弟子。今日你们欺人在先,也是你们先出的手,帮派试炼在即,想必你们也是来打点这件事的吧?”   “……。” 领头之人不说话,便也在无人应声。   “此事到此为止,你们走吧。”解了小川他们的围,商婉也不想与他们继续纠缠。转身扶起散在地上的招牌,悠悠也帮他们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川哥,寒峰,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半大女孩火急火燎闯入我们的视线,“是谁打了你们了?是不是你?”那女孩无厘头地抓着旁边的小黑就是一顿质问,小黑一脸委屈:“小姐姐,不是我打的你哥啊。”   “不是你是谁啊,这里就你脸最黑,俗话说面由心生,你长得黑,心肠肯定也是黑的。”   “翎儿,不要乱讲。小黑是婉姑娘的徒儿,是他们救了我们两个啊。”   “不碍事的,小川,这是你妹妹么?”商婉此时正仔细打量这个女孩,十一二岁的样子,一身麻布衣服,头戴一块褐色方巾,梳着两个长长的麻花辫子,颇为俏皮可爱。   “这是我义妹,我还有一个妹子呢。”   “还有一个啊,小川你可以的嘛。”小和一脸坏笑,“什么时候也给我找来几个那么标致的妹妹啊?”   “和姑娘莫要打趣在下了,我自幼孤苦,跟着我师父练武,后来自己闯荡江湖,慢慢地结识了现在这帮家人。我是个穷孩子,可我们有个夙愿,就是能做一个小门派,来保护一方百姓不受人欺凌。”   “你会是个大英雄,小川。”   “谢谢悠悠姑娘。”   “小川,你们也是来参加帮派试炼的么?”   “不瞒成大哥,我们也是来参加这次帮派试炼的。”   “那你们的帮派叫什么名字啊?”   “就写在这里啦。”小川冲那满是尘土和脚印的招牌努了努嘴,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五个大字“豆汁炸油饼”。   都说好人当到底,商婉他们本也闲来无事,就索性送了小川他们到住处。   他们的住处在城郊的破旧山神庙里,四下萧索。有一少女折帘而出,圆圆的脸上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虽不算绝色,却也让人觉得喜欢,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全身却毫无落魄之感。   见川子他们回来,她赶忙上前相迎:“川哥,寒峰,你们怎么搞成这样?”   “没事的,别担心啦。”小川拉过这少女向我们介绍道:“这是我妹子七堇。”   他们相互招呼聊了一会天,悠悠对七堇很喜欢。临走的时候拿下了一只风铃耳环送给七堇,“这对风铃耳环,你一只,我一只,给你我姐妹相识一场留个纪念。”   “那小川我们先走了,试炼在即,你和寒峰先好好养伤。”   老成走过去拍了拍小川的肩膀:“豆汁炸油饼掌门丁小川同学,如果我们在试炼碰上了,我可不会对你客气的哦,我这三个宝贝师妹都对你那么好,我吃醋了。小伙子,小心哦!”   “真要是碰到成大哥,小弟我逃跑就是了,还望成大哥留小弟一条生路。”   “承让承让,哈哈哈哈,后会有期啊川子。”   “后会有期。”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相信一句话:当你特别努力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整个宇宙的力量都会帮忙。   ☆、传奇   小镇热闹如往常,一行人回到客栈已经午饭的时间了。叫了几道好菜,一坛好酒,他们几人围在一起讨论今日见闻。酒喝正好,忽听人念起诗谣:   昔时天下初混沌,云谷朝落定乾坤。   万丈高楼从中起,一纸长安做瑶琴。   那人声音颇具磁性,大概是醉了,吟至此处,那人打了个酒嗝。   放眼望去,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就坐在他们隔壁靠窗户的位置,那人应是不惑之年,头发用发带胡乱得绑在脑后,留着小八撇胡子,虽然穿着一身白衣,却还是给人一种邋遢的感觉。本来以为他吟完了这诗,听到那句一纸长安,正在感慨之际,才听那人继续吟到:   东看卧龙长空上,南见伊人落花溪。   西阳沉水无白夜,北漠笙歌神香起。   这两句诗谣在江湖流传已久,听来倒是熟悉,没有片刻停顿,那人继续吟到:   天涯名利皆所往,一念英雄一重悲。   我愿今留浮云意,身成云雨归山林。   又是四句诗,商婉从未听过,但其中的深意令她颇为震慑。   当年佛祖拈花一笑,得道于一念之间,可这世人有多少一念成魔。   悟到这一层,商婉起身赞到:“前辈淡泊名利,心胸通明,着实令人佩服。”   那男子爽朗笑了两声,醉眼朦胧地打量商婉:“来了个小女娃。小姑娘,你能听懂我这诗中深意么?”   “前辈的诗,只有中间两句我从前听过,首尾的四句是第一次听,初入江湖,我对一切都知之甚少,不过我能够感受到前辈的心情。   我们都以为一世长安很简单,兜兜转转了那么多回合,方才知道是奢望。名利再高也不如浮云自在,游于山水之间,怡然自得,其中进退取舍才是最难。而前辈以诗明志,实在令晚辈佩服。”   那男子盯着商婉看了片刻,赞了句:“不错。你是哪家弟子?”   商婉抱拳道:“长安阁掌门商婉见过前辈。”   “长安阁…”他喃喃重复了这三个字,神情有些古怪,然后道:“看你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是一派掌门了,真是年少有为。”   男子说着拿起酒壶向杯中倒了倒,只有可怜的几滴落入杯中。   悠悠见状端起了桌上的一坛酒过来帮这书生满上,然后道:“见前辈一人独饮,不如我们一起举杯畅聊。”随机她招呼小二过来道:“再来两坛好酒。”   书生来了精神,双目灼灼道:“又来了个小女娃,你也是长安阁弟子吧?”   “正是。”   “你们都不知我的来历,就一口尊我一声前辈,还请我吃酒,就不怕我是个江湖骗子?”   “前辈若真是江湖骗子,也一定是个饱读诗书的江湖骗子。”   那书生被商婉逗乐了,起身挪桌,然后盯着悠悠的一只风铃耳环说:“姑娘,掉了的耳环即使寻得回来,也再难如初了。”   “让前辈笑话了。”   “还有这个小姑娘,”那书生一把折扇放在小和手腕之上,眉头微皱一下道:“姑娘,你是否忘记了一些事?”   “有些事我确实记不清了。无论怎样想,都记不起来。”小和努力翻了翻眼睛,非常无奈的样子。   “姑娘莫急,有些事记不清反而是好的,凡事都记得太清楚,会变老的。”杯中酒晃着人不沾已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迷离。   “忘掉了就可以好好清醒于世,而记得太清楚的人,只能在片刻的沉醉里才敢好好看看自己的心。”   虽与这个书生萍水相逢,商婉却在他这几句无厘头的话中听出了很多很多的无奈,应该是心有苦楚的人,她心下有些不忍,赶忙转移话题问道:   “前辈方才你吟的那首诗,首尾四句中所写,可和中间两句有关联么?”   “当然。”   “那小婉想请教前辈,诗中定天下之乾坤的云谷,可当真存在?”   “云谷在落花间以南,横越过整个南灵山脉之外的山谷里。”   “南灵山啊?”老成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可怕的表情。“那地方是人住的么?苍蝇都飞不过去好吧?”   “那是你修为不够,南灵山虽然千年积雪,可云谷四季如春。”   “那云谷中可有高人么?”   “云谷之中有两大隐士家族,轩辕和子言,这两大家族手握当世的武学著典,却身居山谷之中。”   “那么厉害啊。那前辈可见过他们么?”   “十年前我侥幸游历至此处,见过他们,他们在山谷之中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谷中的三个孩子,现在都应该长成和你们年纪相仿的大人了。”   “听起来好像是传说。”   “确实是传说。不过,没准你们会有机会遇到他们的。”   “小姑娘,谢谢你们请我喝酒,我应该告辞了。”   “前辈!”   “有何事?”   “敢问前辈大名?”   “有缘我们会再次遇到的。”那书生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消失在了市井之中。   我们常说乱世出英雄,乱世写传奇,有的人天生就是传奇,而有的人一生想在传奇之外,却生生被人写入了传奇。   帮派试炼前的夜里,下了大雨,他们一帮人正聚在一起讨论战术,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地敲门声。   “这么晚了,是谁呢?”悠悠离门近,起身拉开了门,门外是一个身穿蓑衣的女子。   “落姑娘,下那么大雨,你怎么来了,快请进。”女子脱了蓑衣放在门边,露出一身鹅黄纱衣。   “落姑娘!”商婉见来者是落萧萧,赶忙起身拉她坐下。   “师姐,你怎么来了?”   “落姑娘快披上这件衣裳,别着凉了。”西门献得一手好殷勤。脱下自己外衣递给落萧萧。   “谢谢西门大哥。”落萧萧冲西门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接过了衣裳。   “师姐,你怎么来看我了,外面下那么大雨。”   “方才我在门外听见你们在讨论,是在商量明日试炼的战术吧。”   “落姑娘说的是,我们在讨论明日战术呢。”   “小婉,小和,我今日赶着前来就是为了通知你们,这次试炼来的帮派太多,师叔祖临时决定让所有门派人员在神香宫外的毛树林里去待三天。   能够毫发无损地走出来的帮派才有参加接下来擂台赛的资格。明日清晨会直接贴通告告诉大家,明日时间紧迫,我怕没有时间来跟你们说一下要注意的事情,心下又有些担心,就赶紧跑来了。”   “多谢落姑娘,毛树林?这是个很可怕的地方么?”悠悠直接问到了问题的重点。   小和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说到:“毛树林在镇子以西20里,是一片很大的林子,穿过神香宫的山间林泉就流至毛树林,汇聚成一池湖水。这湖叫糯米湖,就在毛树林里,毛树林平日里有很多人会去啊。我虽然很多年没有去过,可并没有听到过那里有什么可怕。”   “可怕的往往是人用眼睛看不见的东西。”   “姑娘是说会有人暗算么?”老成在一旁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我也说不准,可参加试炼的人里,你们的实力很强,而且又是旧时的五大门派之一,我怕师叔祖他们做的这个决定会给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可乘之机,既然明枪明刀的不敌你们,不如就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先把你们淘汰出局。”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姑娘所言极是。”成师兄接着说到:“那我们明日一早就直接准备干粮去毛树林了。”   “不可以带干粮进去。”落萧萧接着说:“所有人只能靠自己在毛树林里捕猎来获取食物。”   “师姐,那要是真的遇见了危险会怎样?难不成真的让人为了一次试炼搭上性命么?”   “那倒不会,明日出发之前你们去神香宫领取一个手环,师叔祖可通过自己的流光铜镜看到你们的境况,若真的处于绝险之地,他会通过流光镜救你们回来。”   “江湖盛传神香宫黄钺前辈的流光镜是仙物,一直有所耳闻,却不知此物竟神奇到可以带人穿梭于无形。”   “成师兄所言差矣,这世间从没有什么神物,师叔祖的流光镜就和悠悠的暗器流苏针、小师妹的武器承岳是一样的,是自己修习的武器罢了,当世的诸多武器都是用上乘材料反复打磨而成,带在身边长修心法,用的久了,武器自然有了灵性。师叔祖修炼的金法,所谓的带人穿梭于无形也是金遁之术的一种,并没有江湖传闻中的那般神乎其技。”   “原来如此,多谢姑娘解惑。”   “天色不早了,该嘱咐的我都说了,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我先告辞了,我很看好你们的。”   落萧萧说罢便起身,将西门的外衣还给他,然后冲他俏皮一笑到:“西门大侠都不说送我回神香宫么?”   “我……,我当然想送你回去了。”西门让落萧萧那么一逗,竟作娇羞状,一脸黑黑的面相里竟然也泛出一抹绯红。   “开个玩笑而已,你们今日还是早些休息。”   “姑娘回去一定喝些防寒汤药,莫要受了风寒啊!”   “我知道啦,翠花大人,你就不要啰嗦啦,我在神香宫等你们来打擂台战。”   “恕不远送。”他们一行人送落萧萧至门边,然后目送被蓑衣裹着的纤细身影消失在漆黑的雨夜里。   “大妈,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给我师姐灌了什么迷药,她对你那么好的!”   “没…没有啊,我只是那日在神香宫下山之际与落姑娘多聊了几句而已,你可不要误会啊!”   “我才不信,你一定是用花言巧语骗我家师姐了!看我不打死你这骗子!”荷包蛋说着抡起了胳膊,冲着西门就是一顿乱打。   “荷包蛋,痛的欸,你下手轻一点。”   荷包蛋却忽然停手:“大妈,如果我师姐真的钟情于你,你一定不要负她。”   “傻丫头,我知道。”西门伸手摸了摸小和的脑袋,认真地说:“我知道的。”西门总是一副不太认真的模样,这是我能够想到的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认真,那么认真。      ☆、忘川   第二天一早,神香宫门庭若市,大家都是来领手环的,人群中熙熙攘攘,时而有抱怨之声,好在神香宫做事的弟子人手很多,一切进行的倒还有序。   领完手环之后,他们一行人便进了毛树林,林中树木很高,抬头不见天日,林子真的很大,他们在林中走了大半天竟都看不到有同来试炼的人。   “小婉,我们这是要走去哪啊?”老成大概是有些累了,“我们先休息一下嘛,走了挺久了呢。”   “也好,”他们找了棵大树靠着坐在一起。   商婉说:“我们往林中深处一直前行的话,应该就可以去到糯米湖了,既然来了这里,我们就去湖边看看吧。”   “说起来我总觉得今日的毛树林有些奇怪。毛树林小时候是来过的,虽然这些树木都是真实的,可我总觉得今天过分幽静了。”小和自幼在神香宫学艺,这毛树林她比较熟悉一些,她这样一说,所有人都觉得周身有些幽静的不像话。   “会不会是这个手环的问题?”悠悠一边仔细端详手环一边道:“昨日听落姑娘说过黄钺前辈的流光镜,会不会是用流光镜做了手脚?”   “悠悠姑娘说的倒还真的在理呢,那我们可怎么办才好。”   西门听至此处,一脸惊慌模样,絮絮叨叨道:   “想我西门翠花一世英名神武,这还没来得及娶妻生子扬名后世,我可不要死在这抬头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名字还难听,叫什么毛树林,我都没看见林中有毛,还是那个糯米湖听起来让人有食欲一些,好歹还是个吃的东西。”   “西门大哥稍安勿躁,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这里有什么问题,既然它们还没有出现,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了。方才你说起了糯米糊,我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呢。”   他们五人的十双眼睛全都落在黑瘦少年的身上,小黑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师父,师叔,师伯,西门叔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这样好了,你们抓点食材,我去生火。”   “这林中应该有飞禽走兽吧,我们分头去找找好了。”   “也好,那小黑你先生火。我们一会回来。”   “走吧。”   “好。”   “婉儿,我们五人还是不便全部分散,这样好了,我和西门一道,你们三个女孩子一道,万一遇到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老成,你们也小心行事。”   林中安静的有些诡异,行走了半个时辰,忽听得前方有人大呼救命。她们三人赶忙循声而去,只见半空中有一个男子紧紧抱着树杈,脸上满是惊恐之色,身体十分僵硬的向后挪动。   他的恐惧来源就在树干之上正迂回而来的一只小花蛇,那蛇黑底红环,生的倒是艳丽,一双蛇目中炯炯透着凶光,正吐着红信子慢慢地像男子环抱的树杈逼近。   “咔嚓”一声,树杈被折断,失去重心的男子从树上直直落了下来,那花蛇也在树枝折断的一瞬间发起了攻击。   “啪”的一声,伴着悠悠的流苏针飞射而出,小花蛇直直落在了男子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林中一时充满了凄厉瘆人地惨叫,她们三人赶忙跑了去,见那男子已经吓晕了过去,而悠悠的流苏针正扎在小花蛇的七寸之处。   “这位大哥,你醒醒啊!”商婉轻晃了他两下,又按了按他人中,可他纹丝不动,晕的十分彻底。   “悠悠,他的脉象无事吧?”   “没事的,只是受了惊吓。”   “我有办法,叫他醒过来。”小和小声说,然后一副鬼精灵表情一把拉开商婉和悠悠,大声道:   “哎呀,又来了一条蛇!啊不对,好几条啊,估计是要来吃了那男的,啊啊啊啊,好可怕啊,我们还是快走吧!”   此话一出,立竿见影,那男子砰的一下弹了起来“哪呢,别啊……。”   “哈哈哈哈,没事的,蛇已经被悠悠弄死了。”商婉看着男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男子约莫20多岁的年纪,头顶一顶璎珞发冠,眉目清秀,皮肤白皙,看起来并非俗人。   “多谢几位姑娘出手相救,小生这厢有礼。”男子冲她们抱拳道。   “这位大哥,刚刚是怎么一回事啊?”看这人架势应是习武出身,却被一条小花蛇吓成这副模样,悠悠颇感疑惑。   “我原本是在树上睡觉的,后来听到附近有动静,才发现了这条蛇,我这人有上百上千个好处,唯独就这么一样坏处,就是怕蛇。”   男子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害羞,继续说道“看到蛇我觉得自己浑身都无法动弹了,像被石化了一样。幸好遇见几位姑娘,不然我一定会被它咬死。”   “你太客气了,你也是来这里参加试炼的门派弟子么?”荷包蛋随口问道。   只见那男子微微一愣,然后回答道:“正是,在下忘川君澈,不知可否知道三位姑娘芳名?”   “在下长安阁商婉。”   “和劫。”   “长安阁水悠悠,我见君大哥孤身一人,可是与师兄弟走散了么?”   “不是,是忘川整个门派只有在下一人。”   “君大哥,你的手上怎么没有神香宫的试炼手环啊?”   “这…兴许是刚刚跑掉了,我这就去找找。婉姑娘,悠悠姑娘,和劫姑娘,在下先告辞了,感谢三位姑娘救命之恩,来日若有机会相报,君某定万死不辞。”   “君大哥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我们后会有期。”不过一句话的功夫,那人已消失在林中深处。   “这等功夫不像一般人能有的,这是一位高人。”商婉由衷感叹君澈的轻功,这样的速度,确实已经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了。   “确实厉害,忘川…只有一个人的小门派么?看来这次试炼有点意思。”小和也夸赞起这人轻功。   “我们也回去吧,过不了太久,天就会黑了。”   “悠悠,我们的食材还没有着落呢,现在空着手回去,万一大妈和老成都没找到吃的可怎么办!”   “我们已经找到了啊!”悠悠十分从容的一笑。   “嗯?”商婉和和劫此时一脸懵圈,全不知悠悠所说的食材在何处。   “就是这个啊。”悠悠冲着地上的小花蛇努了努嘴,蹲下身子拔下来蛇身上的流苏针。见她们两一脸惊恐,悠悠笑道:“这种蛇虽然有毒,但肉质十分鲜美的,放心好啦,一会我和小黑做给你们吃。   众人集合完毕已是傍晚时分,篝火缭绕,老成和西门运气好一些,他们抓到了一只野兔。   一只野兔一条蛇,他们六人勉强解决了第一天的伙食问题。   商婉和和劫都是第一次吃蛇肉,味道确实鲜美无比。   吃过饭,他们一行人相围坐于篝火之旁。   “你们四个一会去睡会,我和西门夜里轮流值夜。”老成向来疼爱自己的三个师妹。   虽是一路奔波,可这荒郊野外,商婉总觉睡不踏实。   夜色中,月光从树叶间洒落下来。   她又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凝花殿中的日子,觉得一切恍然如隔世。   “婉儿,当你面对很多难解的谜题时,你会怎样做呢?”   “我会想办法尽快去解决它。师父会怎么做呢?”   “我会先站在原地,等到看清楚了整个事情的发展之后再去做决定。这世间最好的姿态就是静,用安静的姿态去面对人世间的一切纷扰,心如止水,方才看得明白。”   “师父说的对,小婉往后也要做一个凡事临危不乱,一切都看得清楚地明白人。”   “师父,你不要丢下我…呜呜。”一阵痛苦的哭声传来,商婉忽然被这声响惊醒。   值夜的西门也快步走来,只见小和在大声地抽泣。   “是梦到了什么吧。”商婉冲西门摆了摆手,然后环抱和劫在怀里,任凭她在梦中肆意哭泣。   而在第二日清晨,当商婉问起小和夜里做梦的事时,她全然忘记了自己曾经梦到过什么。   如果醒来的时候全都不记得了,能在梦里痛哭一场也是种幸福吧。   试炼比他们原想之中的顺利许多,除了一些毒虫野兽,他们并没有碰到过别的人,只是小和似乎受了风寒,头痛的越来越厉害。   第三日的傍晚,他们走到了糯米湖畔,夕阳洒在湖面之上,波光粼粼,十分好看。   他们只需要等待明日的太阳升起就可以完成毛树林的试炼。   正在开心之际,荷包蛋忽然捂头痛苦地大叫了起来,一会便昏厥了过去。在她的手臂上有一株小草形状的金色烙印慢慢浮现了出来。   “难道是忘忧草?”悠悠立刻认出来这种草药。   “悠悠你快说,忘忧草是什么?”众人心中都很担心,赶忙追问起来。   “我从前在医书上看到过这种草药,相传忘忧草生长于忘川之上,用强大的内力封印进人的身体里就可以抹去人的记忆,小和手上的印记就是这种草药被封印留下的。”   忘川?这莫非是巧合么?商婉一下想起了君澈。心中焦急,“现在要怎么办?小和会不会有危险?”   “小婉你先不要那么着急,忘忧草不会危及性命的,我猜想问题在这糯米湖,一定是小和被封存的那段记忆与这个糯米湖有关,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赶快带小和离开这里。”   他们逃离了糯米湖,用了整整一夜。西门和老成轮流背着荷包蛋,一直走。晨光初露的时候,西门听到背后传来荷包蛋虚弱的声音。   “大妈,试炼结束了么?”   “傻丫头,你怎么样了?”   “头还是有些痛,但不碍事了。”   “小和你可有想到些从前的事情么?”   “刚才在糯米湖有一些零碎的画面忽闪而过,随即便头痛欲裂,我也记不清楚了。”   “恩,你先好好休息一会。”   当阳光照进森林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疲惫不堪。   一道金光忽闪而过,他们已站在神香宫外了。   “恭喜几位顺利通过毛树林试炼,明日你们来参加擂台赛便好了。”看起来神香宫的小弟子在此等候多时了。   “多谢,我有一事想请教。”商婉叫住了对方。   “姑娘请讲。”   “不知在这次的帮派试炼的名单上,可否有忘川?”   那小弟子拿出参加试炼的帮派名册对了许久,然后回复我说:   “姑娘,这里没有叫忘川的帮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现一首很好听的歌,推荐给大家,歌名叫《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逢君   第二天,帮派试炼的擂台赛,天气很热,他们五人一起打了一整天的架,全胜而归。   虽然平日里他们都努力练功,但一整天的强度还是有些吃不消,荷包蛋的身子还有些不舒服。   “照这样打下去,我们进前二十不要太容易啊。”   老成撸起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笑容满面,看起来颇为自得。   “是啊,没想到我们可以如此轻松取胜。悠悠丫头,今天我们打了多少场?”   “有二十场吧。”   “还好试炼采取十人之内的制度,不然双拳也难敌四手啊。”荷包蛋远离了糯米湖,身体除了有些乏,也并无大碍了。   “还是不要轻敌才好,我们应该尊重敌人。对了,今天你们有看到小川他们么?也不知道他们情况如何了。”   “婉姑娘,这个明天你就知道了。”   “大妈何出此言?”   “明天神香宫就会贴出前五十位的帮派排名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前五十的话,我们还要再打一轮了么?”   “应该是的。毛树林试炼虽然我们并没有遇到同来试炼的人,但听说是淘汰了不少人呢。”   不知为何,商婉总觉得毛树林试炼颇为蹊跷,但既然事情已过,似乎没有继续追究的必要了。   又是一日清晨,神香宫前熙熙攘攘挤着许多来看榜的人,商婉努力想要踮起脚尖看上一眼,无奈个头太矮。   别说是商婉一个小女子,就连老成和西门都看不到那榜单。既然看不到,索性不去看了,他们几人正从人群中走出来。   只见几个强壮男子直径向他们走来。   众人心生有疑惑,却都没有动声色,那领头人先开口问道:“你们可是长安阁的人么?”   “正是,不知阁下有何贵干?”商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我家掌门要见你们。”那汉子态度强硬,丝毫没有礼数可言,一旁的老成硬生生地怼了回去:“你家掌门是什么人?凭什么让我们去见他。”   “我家掌门想见你们是你们的荣幸,我警告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此话一出,几个人都做出了要打架的架势。   “我们走。”   商婉只说了这三个字,便不再理会那几个人。   转头的一瞬间,拳头自她耳边发梢掠过。商婉弯腰躲闪之后转即拔出了剑,如天降霜雪,几行冰棱打在他们脚下,那些人都赶忙后退。   击掌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伴着一个低沉地男声:“不愧是排名位于榜首的帮派,果然有两把刷子。”   几个男子规规矩矩让出一条通道来,来人身披一身暗红甲,双目炯炯,鼻直口阔,一把长剑在身后。剑鞘上纹有镂空暗纹,剑未出鞘,便能感觉的剑身传来的杀气,咄咄逼人。   “落哥,你这话未免也太抬举他们了吧。”跟在男子身后的是一个妖娆的女子,生着一双丹凤眼,眼睛上红色的妆粉,自眼角画至了眉梢,绽出一朵桃花来。这女人肌白如雪,身段玲珑婀娜,像极了说书先生口中的九尾狐妖。   她直径向商婉走来,一股脂粉香味扑面而来,冰凉的手指缓缓抬起她的下巴:“都说长安阁掌门是个美人,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才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黄毛丫头,落哥你全不用放在心上,若不是昨日神香宫少给我们安排了两场比试,我们游凰阁又怎么会排在他们之下。”   商婉只觉得全身不自在,直接推开了那女人道:“我都还没有看到那排行榜,多谢两位告知我长安阁位于榜首了。挑衅的话就不必说了,下轮我们总要遇到,到时候用实力说话就好。”   “商婉,”那男人叫住了她:“下次我们在遇见别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游凰阁会成为天下第五大门派,而你们早晚会败在我手下。”   “你是什么东西…就这般口出狂言。”小和和老成二人一下被那男子不可一世的模样激怒。   商婉见状赶忙挡住他们,然后对那人说:   “我从不想争什么名利,只是想做到我能做的最好罢了,输与赢,成与败,都是上天决定的事。”   来自陌生人奇怪的恶意,让商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长安阁位于榜首,还是给了众人极大的鼓舞。   第二轮的试炼比第一轮要艰难了不少,全胜的战绩里也包含了很多运气的成分。   一场比试结束,他们被安排在神香宫中稍作休息。忙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这时他们才有了会闲聊的功夫。   “今早那帮游凰阁的人是什么来头?” 小和率先挑起了话头。   “游凰阁,是最近十年之间兴起的一个门派,落安,也就是今日颇为嚣张的那个男人,是游凰阁掌门。”西门行走江湖比他们四人久,见闻丰富许多。   “他们的实力你了解多少?”   “说起来这个落安,我忽然想起来了,从前我刚拜入师父门下的时候,有个同辈弟子偷习禁术而被逐出师门,名字好像就是叫落安。”   “就是他,他修习的是吸人功力化为自己攻势的奇怪功夫,说是自创的功夫,现在细想来,确实很可能与他之前偷习得禁术有关。他虽被卧龙谷逐出师门,但依然和卧龙谷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因为落花涧这些年实力日益增长,卧龙谷也乐得多拉拢游凰阁这样门派的支持。”   “那今日那个妖艳的女人是什么来头?”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西门无奈的挠了挠头,“我不太喜欢那种类型的女人。”   “那必须,你喜欢我师姐全世界都要知道喽!说起来有几日没见到师姐了,她不是说在神香宫等我们参加擂台赛么?”   “小和师姐,落师姐这几日很忙的,在准备之后门派大典的事情,这门派试炼的第二轮也快要打完,前二十甲也快要选出,目前就你们和游凰阁是全胜的记录,第五大门派之争必在你们二者之间产生了。   这次前来参加门派大典的是卧龙谷和落花涧,由他们两派公正最后前二十门派的排名,才能让当今武林信服。说起来他们应该就是今日到了。”神香宫中服侍的小弟子一口气解释了一大堆,好似配合他的话,门边立刻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商婉忙不迭躲在门后向外张望,期待中的白衣之人出现在她的目光里,每一步都走的那样神采奕奕。   在他之后有青衣拂行,不知何故,她心下猛地黯淡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扎了一下,说不清楚,也不想要说清楚。   商婉明白自己早已不是落花涧弟子了,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可以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她还要继续向上拼杀,方才能让他看到自己。   “小婉,你看到谁了啊?我好想看看古月空前辈啊,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小和也一起探头来看。   “小婉,你师傅后面那个青色衣服的女人就是伊人花若笙啊?”   “恩,就是我师叔。”   “看起来也没有传说中好看啊,不过确实蛮有气质的。”   “那是当然,若笙师叔是落花涧掌门的千金,自小就在很好的环境中长大。”   “小婉,你不去打个招呼么?”   “先不了,我们一会还要准备下一场比赛呢。等到我们打进门派大典的时候,再去吧。”   悠悠看出了商婉有些失落,过来握住了她的手道:“婉儿,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你已经是个好掌门了,你师父会以你为荣的。”   商婉浅浅微微笑了一下,没再言语。   她想她有些嫉妒她的若笙师叔,嫉妒她生在富贵之家,嫉妒她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宠 爱,嫉妒她武艺高强,嫉妒…她可以站在若水的身边。   而自己,只得如草芥飘摇于世。   第二日的试炼结果公布,长安阁依旧位列榜首,当然游凰阁也同样保持着全胜的战绩,只是彼此还不曾交手。   其实,商婉已经觉得非常开心了,长安阁只有他们几人而已,前二十的战绩已然不易,她不是一个不会满足的人。   看完榜单,商婉正欲要走,却听到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婉儿,恭喜你。”   她知道自己应该微笑的,可不知何故,笑容挤在脸上,显得十分生硬。   “若水前辈,许久不见了。”她没有喊他师父,自那年长安阁一别,他们太久不曾相见。   商婉只觉喉头一苦,本来的“师父”二字,硬生生成了前辈。   若水的脸上的表情,起先是惊愕,然后变作了无奈,他微微笑了一下,有苦涩溢出嘴角。   “两年不见,婉儿已经出落得这般标致了。”花若笙拉过商婉的双手仔细打量了许久,然后接着道:   “婉儿好生厉害,当年长安阁遭受那般祸事,才不过一年多的光景,你们就在这帮会排行榜上拿下了榜首。怪不得师兄这些年都不愿再收弟子,还常常念叨着你。”   “师叔谬赞了,弟子愧不敢当。”   “婉儿,你还用着从前下山时的那把铁剑。”听若水这么一说,商婉方才低头去打量自己手中的剑,剑鞘外的皮子都磨起了边。   她笑了笑,回了他一句:“这剑是从前师父给我的,我用的顺手,没想着换。”   听到这一声师父,他的眉眼之间才有了几分舒展。   “师父,我们还要准备明日大典,我先行告辞了。”   在无数个夜里,商婉从长安阁惨祸的噩梦里醒来,都会想念若水当年为她吹的那首曲子,所以她不断地告诉自己:   你要坚强,要让他以你为荣。   所以她早已习惯了世道之中的炎凉,努力想变成同他一样的样子。   可为什么真的相见的时候,满腹的委屈与苦涩丝丝溢出她的眉间眼角。   不见落花南疆月,北漠神香却逢君。      ☆、幻魅   终于等到了门派大典,大典尚未开始,众人就闻到了一股油饼的香味。   “婉儿,成师兄!”   循声而去,是豆汁炸油饼的一行人,七堇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   川子直径走来对他们说:“今天是门派大典,阿堇担心你们早上来不及吃东西,我们这也不会做什么复杂的东西,就豆汁和油饼子,你们凑乎着吃一些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川子与长安阁众人也有小十天不曾碰面了,前二十的榜单上没能有豆汁炸油饼的名字,他们也没有空闲去问问小川具体的细节。   而豆汁炸油饼的这帮人却带着早饭来给他们加油,如此朴实的善良让商婉心中一阵感动。   “川子,接下来去哪?”商婉拿起篮子里的一个油饼啃了一口,觉得世界美好。   “回乡好好练功。”   “嗯,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生活困难,或者遇到了什么事情,就来长安阁找我。长安阁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的。婉儿你是个好掌门。”   “谢谢你们。”   “傻丫头,你们帮过我们的啊,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一会好好打,我们就是被游凰阁给打出局的,婉儿你们要小心点!。”   “恩,我们会的。”   一旁的老成听到此处问道:“寒峰,小川,你们和那个落安交手的时候,可觉得哪里有古怪么?”   “我们运气不大好,两次抽签都抽到了游凰阁的那组,一共和游凰阁交了两次手,第一次的时候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眼睛很可怕。”说至此处小川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   “何出此言?”荷包蛋觉得事情十分古怪,赶忙追问。   “我好像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我师父,他从前是个镖师,有次他带我送镖的时候,我们被人暗算,他为了护我,死了……。”小川的声音忽然的哽咽了,悲伤弥漫到空气中,连呼吸都是咸的。   “对不起……小川。”荷包蛋见小川这副样子,很心疼。   “没关系的,都是过去了很久的事了。我只知道我当时陷入很深很深的悲伤之中,便无暇去躲避那女人的攻势了。所以,你们不要盯着那个女人的眼睛,尽量躲开她的目光。第二次和我交手的就是落安了,起初我不觉得有什么诡异,但差不多与他过了有十几招,我就越来越觉得自己使不上力气,像是内力被什么东西吸去了。”   “果然是禁术么?”悠悠在一旁听了许久,这才发问。   “传闻是这样的,至于究竟如何,我们还是要试一试才能知道。”   “是啊,老成说的对,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商婉伸出手掌握住他们的手,把一帮人的手都搭在一处。   所有人的脸上都扬起了笑容,会心的笑容。   门派大典是神香宫代掌门黄钺主持,萧萧站在他身边介绍落花涧与卧龙谷的人。若水穿了一件灰底玄花的衣裳,和花若笙一并坐在主座旁边。   他同从前在落花涧一样的高高在上,只是她的心中明白,他再不可能只用五瓶花雕就带她走了。   看得正出神,忽然听到落萧萧说了句“卧龙谷君澈师叔……。”商婉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只见那日毛树林中被一条小花蛇吓昏的男子正端坐在黄钺的右边。   “这是怎么一回事?”不光是商婉,悠悠和小和两人脸上也都写满了惊愕。   “老成,这个人是你的师叔?”   “不错,君澈师叔是我师父的小师弟,他性格乖张,不爱被约束。总喜欢在外游历,所以我们经常不能见到他的,不过,君师叔的轻功已入无人之境,是一等一的厉害。”   “果然是他,可他为何不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小婉,你在喃喃念叨些什么啊?试炼就要开始了,既然这人确定是老成的师叔,就一定不是个坏人。”悠悠劝了商婉一句。   试炼开始,商婉却无心观看,直到轮到了长安阁与游凰阁的对决。   五人对五人的模式,算上西门才刚刚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把西门当成了自己人。   西门自己也一样,他也一起为了长安阁而努力着。   “听着,一会无论输还是赢,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赢了一起笑,输了一起扛。”   “嗯,赢了一起笑,输了一起扛。”   此战凶险,谁也无法预知输赢。可商婉知道,无论他们输还是赢。   这四个人都会永远站在自己身边。   落安和那妖媚的女子站于对面,方才商婉他们才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做骨乐。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男子看起来都很壮硕。他们五人的站位好像很有讲究,三个男子站于前面,骨乐和落安站在后面,而长安阁五人则是简单的一字阵形。   试炼开始,前头的三个男子向前冲来,商婉率先飞身而上,聚内力与指尖,自剑末生生拉出一条冰凌阵。   前头的三人身形也很迅速,躲开了大半,只有少数的冰凌砸到他们身上,凌冽至极,似刀剑般化开了皮肤,有血溢出来。只是那三人竟无动于衷,直直向长安阁众人扑来。   和劫持枪而起,横扫而过。   同时悠悠的流苏针和老成的烈火拳同时出手,目标是落安和骨乐。   西门将武器横于商婉身前,防止前头的三人突然对商婉攻击。   所有的动作在一瞬间出手,他们五人的默契如此,已不需要言语,只用了一个眼神而已。   落安身后的长剑顷刻出鞘,挡下了悠悠飞射而出的流苏针,然后直接飞身向商婉攻来,西门当即与落安过招。   那三个汉子此时已飞身置他们身后,与落安骨乐成包围之势,将长安阁五人围在其中。   他们五人背靠背站着,全将身后交给彼此。   商婉挥剑将内力集中于剑刃之上,做防御之势,果不其然,五人同时向内发出攻击。   此时商婉努力支持着攻势,心里却很着急,弱点……一定要找到他们的弱点。   五人之中落安最强,三个粗壮男子虽内力有所不及,但蛮力很强,那么,唯一的弱点就是骨乐。   悠悠似乎也看出其中关系,流苏针快商婉一步出手。   只见落安放弃了大好攻势,转手那长剑挡下流苏针。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在攻势消减的一瞬间,商婉已从另一侧攻入,长剑直冲骨乐而去。   不料那女人没有躲闪,她直接伸手握住了商婉的长剑,鲜血顺着剑尖滴落。   惊愕之间,商婉的眼前出现了骨乐那双妖艳的眼睛。   擂台上下一片安静,连风都静止了。   商婉努力地想挪开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她,可她做不到,因为她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看到了长安阁。   那是她初上山时的模样,成师兄脸上还有她打出的“胎记”。   “你好,我是落花涧弟子商婉……。”   噩梦中的画面一幕幕出现在她的眼前。   “我是落花涧弟子商婉……。”   “我……到底是谁?”她的心里充满了仇恨与悲伤。   她看到骨乐握着长剑的手上燃起了火焰,来自地狱一般的火焰。那火焰烤的她近乎窒息。   我要死了吧?商婉只感觉有眼泪从脸颊落下。   “小婉,小心啊!”在这片寂静的世界里,她远远听到成师兄的声音。   有温热的液体洒在了她的脸上,那是血么?   “你们…答应我,守护长安阁,一辈子…一天都不能少……。”   龙师叔的嘱托在她的耳边回响,她的心忽然紧紧收缩了一下。   那年长安惨祸,她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   如果再重新来过又能怎样呢?   我只能坚强……时光飞速地掠过商婉的眼睛,说过的承诺,从来要一诺千金。   “我…我是长安阁掌门啊!”商婉大声喊出这句话,周身的内力忽然爆发。   她在一瞬间清醒,见落安的剑划过成师兄的胳膊,直直向自己劈下来。   商婉忙用手中的铁剑腾起水气相挡。   “啪嗒”长剑从中折断了。   剑刃落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就如同一颗石子,打乱了一池清泉。   可商婉的心,却随着这声声响安静了。   “师兄,你怎么样。”见老成受伤,商婉心下满是愧疚。   “我没事,一点皮肉伤而已。清醒了么?”   “恩。”   “商婉,你连兵器都被落哥打折了,还不认输么?”骨乐见商婉的铁剑被折断,一脸得意神色。   “你们尽管来就好了,你们全都知道当年长安阁惨祸,也应该知道长安阁早就一无所有,我有什么好怕的,又有什么输不起?”商婉的目光平静如水。   “是啊,我们不认输。”老成从衣服上撕下一缕布条绑起伤口,爽朗的笑了起来。   商婉左右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四个人,忽然很想笑,好像他们在一瞬间一起苍老了。   老到白发苍苍,还这样站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霜寒   忽然,一把水白色的长剑自看台之上飞来,横落在商婉的眼前。   “小婉,接着这把剑。”熟悉的声音传来,商婉看向看台。   台上台下均是一片寂静,花若笙的脸色一沉,似要对若水说些什么。   落安见状率先开口道:“早就听说若水前辈最疼爱自己的弟子,今日看来,真是名不虚传啊。只是这未免有些不公平吧?”   “这把剑并非名剑,只是我平日里闲来无事的作品。要单论武器而言,你身后的那把龙泉剑比小婉刚刚的铁剑怕是要好上千百倍吧?”   落安不再言语,商婉冲着若水道:“多谢师父借宝剑于弟子。”   她的手指慢慢触碰到浮在半空中的这把霜寒剑,彻骨的凉意传遍全身。这种寒意那么强大,那么让人心生畏惧。   她紧紧地住这把剑,努力将自己的冰脉与这剑魂相连。   她认得这是凝花殿的千年冰寒,从前 她还在落花涧的时候就常看若水在打磨一把剑,原来就是这一把了。   “受死吧。”落安一声大喊,对面五人一起出手,商婉以霜寒剑发出寒水阵,威力是之前的数倍。   落安渐渐不敌,骨乐继而转移了目标,像和劫转攻而去。   和劫的身上有忘忧草的封印,若被骨乐蛊惑,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儿商婉忙转身而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无助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丫头,不要看她的眼睛。”是西门的声音,只见西门挡在在和劫身前,用手掌捂住了她的双眼。一时之间以背示敌,还是……慢了一点点。   老成一脚踢开骨乐,鲜血已从西门的背后溢出,一把匕首落在地上。   原来骨乐真正的目标不是小和,而是西门。   “西门!”   “大妈。”商婉已无心应战,西门瘫倒在和劫怀里。   “还不认输么?你是要看着你身边的几个人全部死光么?”骨乐颇为得意,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冲商婉轻蔑一笑。   “不,我认输。”商婉的目光平静似水,冷冷地看着他们。   “小婉……。”她微微转过身去,见荷包蛋的眼泪在眼眶打着转,她慢慢摇着头。   商婉心中一痛,握着霜寒剑的手狠狠发力,指尖戳进肉里。   她努力冲他们微笑:“相信我,我负责去做选择,你们负责相信我。”   “婉姑娘,承让了。”落安客套了一句。老成手臂有伤,使不上力,于是小和和悠悠架着西门慢慢向下走。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声,商婉听不真切。   她是那么想赢,她想就算输也坚持到自己倒下的最后一秒钟,可骨乐说得对,她不能看他们送死。   商婉执剑为他们在人群中来出一条通道,身后是热闹的试炼场,游凰阁的人在欢腾雀跃。他们一步一步远离这热闹。   商婉知道自己不会后悔,今日不会,往后也不会。   因为只有他们站在她的身边,她才有赢得意义。   “小婉,他怎么样了?”   落萧萧满脸汗珠,一脸焦急。应是刚刚处理完帮派试炼就立刻赶来的。   “血已经止住了,他在房里休息呢。”商婉刚刚才说完这句话,荷包蛋的眼泪就已经决堤。   其实我们都一样,一个人的时候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敢模样,可是真的看到亲近的人的时候,所有的绝望、委屈、自责与恐惧全部侵袭而来。   “师姐,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太笨了,大妈他不会受伤的。”   “傻丫头,你说什么傻话呢。”落萧萧抱住小和,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   “落姑娘,你进去看看西门么?”   “我可以么?”   “去吧,悠悠最了解西门的情况,她说可以就可以的。毕竟比起那些药汤,你才是他的灵丹妙药。”商婉示意落萧萧进屋。   “悠悠,西门的伤真的无大碍么?”待落萧萧进屋之后,我才细细询问她。   “骨乐的匕首扎得倒不算很深,目前看来应该是没有下毒。不过西门的脉象很弱,有些奇怪。”   “这是什么意思?”   “西门的脉象不像一个壮年男人的脉象,非常弱,但他已经醒过来了,精神也很好,西门说他从小脉象就与常人有异,我也没有多问了。”   “都已经清醒了的话,应该并无大碍了。悠悠,你也荷包蛋也都去歇息一会吧。”   商婉独自在神香宫里转,仔细想最近遇到的人,发生的事。   小和手臂上的忘忧草封印,卧龙谷叫君澈的那个男人,糯米湖隐藏的秘密,她全都觉得无从而知。   正在思考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她抬眼看到若水站在拐角回廊的树荫下。   “师父,弟子正要找你还剑呢。”她双手将宝剑奉上。   “你可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磨这把剑么?”若水没接商婉手中的剑,反倒反问起她来。   “弟子不知。”   “从那夜在落花溪遇见你。我看见那么小小的人,那样固执地想要变得强大,只是因为她想要保护别人。”若水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惜,   “我从那时开始为你打磨一把剑,你是我唯一的徒儿,我用南灵山里最坚硬的千年寒冰铸成这把剑,这世上唯有你配得上它。本来也想着等这场比试结束时送于你的。”   “……。”商婉心中一阵感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商婉不知若水何意,抬头去看他,只见他正冲着自己笑。   “这把剑的名字叫霜寒。”   “多谢师父抬爱。”商婉的双手紧紧握住手中冰冷的剑,心中却是暖的。   “对了,西门和老成的伤势如何?”   “暂无大碍了,师父,落花涧的诸位都好么?”   “都好。”   一路沉默无话,这时商婉第一次并排走在若水身边,而不是跟在他的身后。   她始终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只能仰望的人,一个自己从不敢对他有半点要求与奢望的人。   快转到厢房的时候,他忽然问:“婉儿,这一年你过得好么?”   她微微笑了笑,对他说:“好。”   他认真看向商婉说:“师父以你为荣。”   这句话一直是商婉努力坚强的理由,忽然听到这句话,她以为自己会放肆地大笑,可是没有。   她只是微笑着,沉默了。   帮派试炼就此告一段落,长安阁一场之败输给了游凰阁。   他们即将返程回长安阁,只是在此之前,商婉还打算去找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大家觉得我有哪里写得不太好的话欢迎提出意见哦!   ☆、古月潭渊(上)   “请问卧龙谷君澈前辈在么?”心中满是疑惑,商婉总想问个清楚。   “君澈前辈只有门派大典的当天回来过,除此之外就都不在这了。”值守的小弟子继续说道:“我也只见过君澈前辈那一次。”   这个情况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连老成都说君澈性格乖张,他若是真的老老实实住在神香宫,反而奇怪了。   “多谢,那我可以进去看一眼么?”   “婉姑娘请便。”   商婉踱步进了这间屋子,先是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正当她要走出去的时候,忽然在门边发现了一些泥土。她低头用手指粘起了一些凑近看了看,然后恍然之间明白了问题的关键,这是糯米湖的泥土。   想至此处,她觉得谜底就在眼前,便再也没有犹豫,快步走出了房间。   一路御剑而行,商婉很快就到了糯米湖。   正是夕阳西下之时,湖面上映着夕阳,非常平静。这种感觉很奇怪,与上次来这里的感觉完全不同,让人觉得更加真实。   她御剑沿四周飞行许久,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端倪。只是行过一圈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湖面却忽然起风了。   商婉只觉得脚下的霜寒剑忽然不听使唤,向下一斜。她在一瞬间失去了重心,扑通掉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商婉也不慌张,她会一些水性,待入水时的冲劲退了便借助水的浮力向上划水。   不料脚下一沉,她着实被吓了一跳,口中憋着的一口气也整个吐了出来。   她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紧接着她就被卷进了一个水涡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商婉以为自己要被淹死了的时候,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而她满心要找的君澈,此时此刻就站在她身旁。   “我发誓我想接住你的,可是可能因为你太重的原因,落得太快了,我没能接住你。”君澈一脸坏笑地看着商婉,伸手过来要拉她起来。   本来他这般打趣自己,商婉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可眼下商婉见自己的屁股摔得不轻,只得放弃了逞强,乖乖抓住他的手,让他拉自己起来。   商婉这时方才有时间打量四周环境,这里是间石室,不远处的烛台上插着几节蜡烛,还算明亮,而旁边石门里面则是一片漆黑,看不真切。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先问了商婉一句。   “为了搞清楚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你一定全都知道吧,还有,刚刚在水里把我拉进漩涡的人是你吧?你……。”   商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君澈一把抱起。他闪身进了石门内侧,然后按下了门边的机关。   “你……。”商婉的嘴巴被君澈捂了起来,她的身后靠着石壁,身体又贴着君澈,颇为不自在。   正欲推开他,就听见君澈在自己耳边小声说道:“笨丫头,你被人跟梢了。”   商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也不敢再发出声响。君澈见商婉明白了局势,赶忙拉她走向旁边,他在怀中拿出一小节蘸过烛油的竹节,用内力发功点燃,然后递到对方的手中。   商婉见君澈借光飞身而起,拉下了挂在石壁上的一张很长的画卷,一个小孔出现在两人的面前。黄钺,竟然是黄钺!   商婉忍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君澈在她耳边耳语道:“这是个大麻烦。”说着用手捂住了那小孔,“他的流光镜应该已经洞察到了我们,以他的武功,根本不用找到机关,直接发功就能打破石门。”   “他怎么会跟来?”   “黄钺一直知道卧龙谷将禁术藏于神香宫境内,却不知是在何处,黄钺这人虽然看起来道貌岸然,但实际上城府极深,应是为了这禁术而来了。还有那日我无意中闯进了黄钺用流光镜编制的幻境中,然后遇到了你们,看来他知道的比我想象中的多。”   “什么意思?”商婉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的意思是说,毛树林试炼是黄钺的诡计,他应该是察觉到了和姑娘身上的异常,想利用和姑娘出水宫所在,所以你们都被他用镜子给圈起来了。”   听到这里,毛树林中种种不真实的感觉才有了合适的解释。现在形势危急,商婉有些不知所措,“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快走,尽量往里走。现在唯有死拖到底了。”   “我一定是打不过他的,可是你是古月空大侠的师弟,也打不过他么?”   君澈压根不回答商婉的问题,直接拉着对方向石室内部走去。   虽不知君澈的武功如何,但这轻功,让商婉感觉自己在瞬移。   不知道走到了多深的地方,他才停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道:“我们暂时安全了。”   “你刚刚说死拖到底,是不是意味着有人会来救我们?”   “对。”   “可是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啊。而且就算知道,也未必能打得过黄钺前辈啊。”   “这把剑原来的那位主人呢?”君澈不知何时抄走了商婉的霜寒剑。   “还我。”商婉赶紧从君澈手里抢回了霜寒剑抱在胸前。然后才想起来他说的话,这把剑原来的主人?   “你是说师父?他怎么会来?我记得中午碰到他的时候,他说下午要去看看西门的伤呢。”   “那便更好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和劫姑娘是你的师妹么?”   “小和是我师姐。”   “你们上次来了这糯米湖,她有什么反应么?”   “她……。”虽然君澈不是坏人,但商婉此时觉得自己对他还知之甚少。还不想把小和有忘忧草封印的事告诉他。   “她的身上有忘忧草的封印。恐怕头痛欲裂吧?当年她就是在糯米湖被种下的封印,更何况这当年下这封印的人还在这里。   忘忧草不同于别的药材,如果被封印者特别不想要忘记一个人而使用忘忧草被迫忘记的话,一旦她遇到与被封印那段记忆有关的点,就会觉得难过。   因为意念中对于那段记忆的执念会一直冲击封印,使被封印者无比痛苦。”   “什么?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听君澈这样没头没脑的说了几句,商婉只觉得这间湖底的水宫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哎……。”君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苦笑了一下说:“算了,反正我们已经被黄钺追来了,这石室他从前没来过,无法使用流光镜穿梭于无形,不过追来也是早晚得事。   这里已经是我们这次捉迷藏的终点了,讲给你听也无妨。”   “里面还有一间石室,我们不能进去么?”   “里面那间石室里,有两具尸体。一个是神香宫掌门黄戟,一个是从前神香宫的第一高手古渊。”   说到古渊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看到君澈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惋惜。   “神香宫与卧龙谷交好,自五年前卧龙谷弟子落安因偷习门中禁术而被逐出师门,卧龙谷掌门便在此处修建了一个闭关修炼的水宫。一来将门派之中的武功禁术存放至此处,二来还可以加深两帮之间的关系。   不过这件事情太过隐秘,就连神香宫掌门黄戟也只知道这水宫的位置,而不知卧龙谷禁术藏于其中。这水宫建成之后,搬运门派禁术就成了一件大事,师父不敢信外人,指使别的师兄来呢,又总觉得引人重视。   只有我,因为打小不喜欢练正经功夫,只喜欢轻功。我本就在卧龙谷待不住,整日在外,所以师父就把这差事交给了我,我也就成了这间水宫名义上的看管者。起初一切都很好,直到三年前,神香宫掌门黄戟无意之中发现了这水宫最内一间石室里藏着卧龙谷禁术的秘密。”   “发现了禁术,然后呢?”   “卧龙谷是当今武林第一大门派,其武学秘籍自是上乘,这禁术的威力就更不用说了。黄戟是一个对武学痴迷至极之人,他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自然就开始偷习这些禁术,他的武力自然大增。   他的大弟子古渊为人正直,武艺也很精湛,他很快发现了黄戟修习禁术的秘密。这禁术虽然威力强大,但修习者会被这功夫蛊惑心智,起初只是杀戮成性,之后变会走火入魔。   于是古渊劝黄戟悬崖勒马,黄戟表面也答应了古渊,因为黄戟修习禁术时日已经不短了,要想一下戒除也很难,于是古渊就每日在水宫之中输送内力给黄戟,助他废除禁术。   古渊因为每天要输送大量功力给黄戟而身体日益消弱。后来他才明白黄戟并没有放弃修习禁术,而是连自己都不想放过。   黄戟对古渊有恩。古渊心中明了此事之后并未点破,而是写了一封传书给了他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你师父若水。”      ☆、古月潭渊(下)   听至此处,商婉恍然想起了那时在落花涧,她问若水有没有朋友的时候,若水眼中闪过的那丝黯然。商婉现在才明白,那分明是悲伤,一种很深很深的悲伤。   “后来呢?”   “后来,若水传信给我,让我速来神香宫。那天夜里,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月亮很圆很大的夜里。古渊跟黄戟约好在里面那间石室之中助他戒除禁术,让我和若水随后赶到。我们计划在黄戟吸取古渊内力之时出手,杀了黄戟。可是,有两件事我没有想到。”   “什么事,前辈你就不要卖关子了。”   “第一件事是古渊的小弟子那夜偷偷跟着古渊来了糯米湖,然后在在机缘巧合之下跟着我和若水的机关进了这间石室,也就是你的师姐,和姑娘。不过她从前不叫和劫的,她的本名叫做漠清寒。”   听至此处,我心下已明白了这大致的谜团。   “当时我同若水赶到之后,以为在黄戟吸取内力之时集古渊和我们两人之力杀死黄戟没有问题的。   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古渊的心太软了,那时我和若水已将黄戟擒住,可古渊为了保住他师父的性命孤注一掷,要用自己全身修为将忘忧草封印进黄戟的体内。   这片刻的犹豫让黄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最终古渊那件石室之中于黄钺同归于尽。   当时的场景,如今我还觉得历历在目。黄戟反扑过来的时候,和姑娘这间石室冲了过去,可是来不及了,黄戟对古渊发出了致命的一击,古渊的长剑也穿过了黄戟的胸膛。   最后,古渊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将这株珍贵的忘忧草封印进了和姑娘的身体里。”   “……。”   “古渊天资极高,当时他的武功高于若水,甚至是我师兄,他若直接对黄戟下手不是没有胜算,可他没有,他在最后的关头还试图唤醒黄戟……。”   随着君澈的讲述,当年在里面那间石室之中发生过的事,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师父待我亲如父子,在我年少之时收留我,对我有养育之恩。不嫌我身世孤苦,收我为徒,对我有知遇之恩,传我武功,对我有授业之恩。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即便是您老人家让我去死。我古渊也不会说半个不字。可师父,禁术一成,就会危及天下百姓,生灵涂炭,您不可一错再错啊……。”   古渊身着一身玄黑色衣裳,那语气更像是在哀求。   “师父,小心!。”小和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这一幅无比纠结的画面之中。   可时间残忍,都来不及让人好好道别。   古渊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即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忘忧草封进了小和的身体里。小和直接倒在古渊的怀里,睡着了。她的脸上全没有痛苦,就好像曾经无数个练功累了的日子里,她撒娇地靠着师父身上休息,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然后还在梦中微笑,睡出了一整张脸的幸福。   “若水,我的好兄弟……。”古渊拉过若水的手,“我不能跟你打赌了…好兄弟……你会是天下第一的剑客…我要提前认输了。”   古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温暖到灼伤人心的笑容。   “你答应我……帮我护我徒儿周全。她太笨了,又…又很要强。她叫漠轻寒。不过,往后,她叫和劫…和劫,再多的劫难都能逢凶化吉。若水我一生从未有求于人……你答应我。”古渊努力想要握紧的若水的手。   “我答应你。”古渊努力扳过若水的手,然后他看着若水笑了,“这个……,帮我做好。”他眼神默然黯淡了。   若水拼命地摇古渊的身体,“我不要做什么天下第一……我只想一辈子跟你做兄弟,等到我们都老了,还能煮一壶清酒,喝到酩酊大醉,再一起扳手腕。”   “你醒一醒啊,古渊!”   商婉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师父为什么朋友很少,因为他把最好的朋友这个位置给了古渊,即便是他已经化作了白骨。   她的心中腾起一股莫名的悲伤,说不太清楚。   都是一样的酒,可他只想跟一个人喝。   “君澈前辈,如今禁术可还在么?”   “禁术的写本已经被我带回了卧龙谷,可是当年黄戟为了防止禁术丢失,将禁术中的一部分刻于了石室内的石壁之上。”   “不可销毁么?”   “这石柱是整个水宫的支柱,若用内力销毁石柱,整个水宫就会坍塌。”   “多谢君澈小友了,解了在下诸多疑惑。”黄钺的声音传来,商婉只感觉自己浑身一颤,冷汗淋漓。   “黄越前辈今夜好雅兴,也来这湖底看月亮了。”   君澈忙把商婉拉到身后,他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商婉知道君澈有意护者自己,心下一阵温暖。   “好了,我没时间跟你们客套,当年我的兄长黄戟与神香宫嫡传大弟子古渊在一夜之间失踪,你给我那封兄长的亲笔信筏上写得可是古渊修习禁术被我大哥发现,大哥随即清理门户,并把忘忧草封印进小寒的体内,让她忘记她的师父。   可他因为亲手杀了自己最疼爱的弟子而无心管理门派事务,要找个清净地方专心修习武功。没曾想到,这竟是个骗局。”   “是啊,这确实是个骗局,可唯有这样,才能保住神香宫的名誉,这是古渊的意思。”   黄钺呵呵笑了两声,然后自怀中掏出流光镜,之见流光镜发出一道耀眼的光,直射向石门,君澈一把将商婉推开,移至门前抵挡黄钺的攻势。   可不过几十招,君澈就已经明显支持不住了,黄钺又是一轮攻势,君澈心下透亮,当即大声叫道:“好了好了,我认输还不行么。黄师兄你赢了,我这就帮你开门。”   君澈随即在怀中摸索起来,黄钺也凑近,趁黄钺的警惕稍有放松,君澈忽然发力,臂肘狠狠打在黄钺的脸上,后者一个趔趄。   君澈趁机占了上风,可流光镜护主,发出耀眼的光芒,黄钺得了片刻舒缓,当即一掌拍在君澈胸口。   “君澈前辈!”商婉也顾不上许多,立刻拔剑而出要像黄钺动手。黄钺根本没把商婉放在眼里,一把揪住君澈的领口抢过他怀中钥匙,随即将君澈扔了过来。   商婉将君澈身体挪至墙边,打算起身去阻止黄钺,却被君澈拉住了。   他冲商婉摇了摇头,“婉婉,你不是他的对手,不要做无谓的事,咳咳咳……。”   不等商婉犹豫,黄钺已经打开了最后的一扇石门,银白色的光晕自门内向外透出,白的触目惊心。   这最后一间石室的顶竟是用水晶制成,此时巨大的月亮正映在湖中,光芒折射进水晶石室之中,亮如白昼。两具白骨横卧在地面之上,森森然透着股凄寒。   “哈哈哈哈,多谢师兄将这秘籍刻于石柱之上。”黄钺向着那具裹着黄钺白骨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冲商婉和君澈而来,他在笑,可那笑看起来无比扭曲,他的眼睛中已爆起血丝,“当年兄长得到了这秘籍,本应称霸江湖,可他却心太软了,没能立刻除掉古渊。   可我不是师兄,我心狠啊。”他一步步向商婉与君澈逼近,他们就慢慢向后挪。   “君师侄,别怪我,我会下手快一些的。”   “丫的,早知道我就在卧龙谷好好多学点武功了。”君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君澈,你快走吧,我来拖住他。”商婉执剑而起,打算拼尽全力拖住黄钺,君澈的轻功极好,有机会逃出去。   “我不走。”君澈态度坚决。   “婉姑娘,说起来这件事跟你真的是没什么关系,而且我还要谢谢你带我来到这里。不过,我还是不太放心你啊,毕竟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口才不会讲话。”   流光镜的光芒将商婉笼罩,她只觉得浑身动弹不得。   “动手吧。”商婉也想开了,左右不过是一个死字,她不想死的,可真的走到了这一步,却忽然怕不起来了……她闭上眼睛等待着。   死亡吗?那应该很疼吧。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来,一阵冰寒传遍全身,这不是出自自己手中的霜寒剑。‘   商婉睁开眼睛,看到黄钺直直在自己眼前倒下。在他身后赫然站着若水,看来是若水击晕了黄钺。   “师父,小和,悠悠……西门……。”   只见小和的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直直走向最里的那间石室,走向那被一身玄黑衣裳盖着的尸骨。   “啊……啊!”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似乎都要穿破人的耳膜。   忘忧草的印记发着火一般亮的光芒,有眼泪落在上面,那光芒便更加妖冶。      ☆、漠漠轻寒   神香宫下山的十里台阶之上,有一个女孩坐在上面,托着腮,一直坐着……她在等一个人,每天都在等他回来,他每天都会在太阳落下之前回来。   “师父,你回来了!”小小的人儿拉起那男子玄黑色的袖角,紧紧地抓在小手里晃啊晃啊。   “小寒,黄昏山里开始转凉了,你不用每天都来这里等我回来的。”   “不要,我要接师父回家,师父是小寒最重要的人……。”   “傻丫头。”男子宠爱地摸了摸女孩的头。   可是有一天,太阳都下山了,女孩也没等到师父回来……。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我忘记你……。”   如果还能放肆地哭泣,如果还能放肆地想起有关那个人的一切。   如果还能觉得悲伤……   如果……你还可以听得到我……   那是商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小和用那样撕心裂肺地声音哭泣。   忘忧草的颜色慢慢黯淡了,她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唯有眼泪,一滴一滴自她的眼中滑落,怎么也停不下来。   “小和…。”不知过了多久,商婉才鼓起勇气叫了她一声。   她茫然地转过头来,对商婉说:“我叫漠轻寒……。”她的声音嘶哑了,絮絮叨叨般地说:   “我不喜欢他给我取得名字,和劫……和劫,没有他,我还要逢凶化吉做什么?”   “他对谁都那样好,为何偏偏待我这般残忍…师父是我的生命之重,可他却让我忘记他。”   “我从前问他为什么总爱穿黑色的衣裳,他说,因为黑色是这世界上最能容得下情绪的颜色……。”   “我记起那日下山,在十里台阶的地方,他问我:‘小寒,如果有一天师父不回来了,怎么办?’   我说,那我就一直等,等到天黑也不回去,师父知道我怕黑的。师父那么宠爱弟子,又怎么舍得不回来?   后来的很长时间里,我都会坐在十里台阶之上,我会一直坐到太阳落山,可我却不记得我在等谁了,我只觉得,我好像在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原来是你啊,师父。”   “原来……是你啊。”   痛楚无边的蔓延开来,在这间照满了月光的石室之中,所有人都陷进了这深深的悲伤里。   商婉忽然很想知道,三年前的古渊是否也在这样的月色中,与自己怀中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女孩无声的做着一场孤独地道别。   “君澈前辈。”她忽然张口喊君澈的名字。   “嗯,我在的。”   “忘川在哪里?”   “这间水宫的名字,就叫忘川啊。”   “原来如此。”   “婉儿,你们不要担心我,我觉得现在很幸福……因为他在我的生命之中存在过,而不是,没有痕迹……。”   从前一直商婉以为被人保护是种幸福,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对于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人来说,被保护不是一种幸福。   古渊给小和的是保护,而他根本不知道,小和只是想好好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面对这个世界上的快乐,悲伤,重逢……甚至是离别。   “嗯,漠轻寒,这个名字很好听。”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他们在水宫之中呆了三天三夜,直到漠轻寒的泪水干涸。   黄钺已经醒了,他大概是这间水晶宫中除了漠轻寒和若水之外最忧伤的人,秘籍明明就在眼前,而他却被若水用布蒙住了眼睛。   “君澈师弟,借一步说话。”若水朝君澈摆了摆手,示意有事商量。   待两人走至别的石屋,若水率先开口问道:“君师弟,传闻中忘忧草长至忘川之上,这间水宫的名字既然叫忘川,这里可就是忘忧草生长的地方么?”   “是的,但不能说这里就是忘忧草生长的地方,书中之所以传说忘忧草在忘川之上,是因为它们太过珍贵,并不是在固定的地方生长,它们一般生长在水中,但有喜欢光的照射。   水宫中的最后一个石屋,刚好具备这样的条件。三年前古渊用的那株忘忧草就是在这个屋顶长成的,不过,也唯此一株。你怎么忽然对忘忧草感兴趣了?”   “黄钺,他已经知道了水宫的方位和禁术的秘密,就算他答应我们不会来这里,等我们都回去了之后,谁还能知道他会不会来?不行的话我们就只能把那石柱给毁了。”   君澈面露难色。   “君师弟,你很为难么?”   “这倒不是,你也知道,那根石柱是整个水宫的支柱。首先摧毁它要一个功夫还不错的人集内力与掌中,拍碎石柱。在石柱粉粹的一瞬间,水宫就会塌陷,那么,那个击碎石柱的人注定会与这间水宫一起长埋湖底。”   “那么快的速度么?”   “连我都做不到的,上次回卧龙谷,师父是这样说的。不过,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   “说来听听?”   “用漠姑娘的血,她的身体里还有忘忧草的药效。”   若水沉思了片刻,叹了一声:“也只剩这个办法了,我去问问她,你先回神香宫打点下,免得他们生疑。”   “好,我们分头行动。”君澈脚下发力,一溜烟就跑开了。   “漠姑娘,我们就要一起离开这里了,可以借用一些你的血么?”   “血你可以拿去,可我不要离开这里。”她说着将那玄黑色衣裳包裹的白骨抱在怀里,痴痴道:   “我已经忘记他太久了,往后我要陪在他身边。”   “你根本不了解古渊。不了解他为什么要让你忘记他。”   听到此言,漠轻寒抬头看了若水一眼,苦笑了一下,有苦涩自她的嘴角溢出。   “你看看这个吧。”若水递给了她一纸泛黄的信,那是古渊下山之前写的。   “若水,现在你是不是很开心啊,因为我不在了,就没人跟你争天下第一冰系剑客了。喂,开心一点。你知道么?我觉得很快乐,因为我有自小疼爱我的师父,还有一个每日等我回家的小弟子,当然还有你,我最好的兄弟。   不要难过,因为人生在世长不过百年,其中悲伤占了大半,快乐本就少一些。比起那些一生孤苦的人来说,我的好运太多了。师父之过,拜托你和君澈归咎到我身上,然后去神香宫的十里台阶找一个叫小寒的女孩,我知道,她一定在等我。   你告诉她,我想她好好地活下去,因为我还要活在她的记忆里,她快乐,我便也快乐一些。好了,傻叉,我写不下去了,千万珍重,后会无期。”   “时间都过了,你总会过去的,她们都还在等你。”   “我知道的。”她抬起眼睛看向长安阁众人,努力微笑着说:“我一直都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的时候我在想念从前我奶奶家一个帮忙干活的姐姐,她没有比我大几岁,却总是处处照顾我,我们一起在城市里坐公交车,没有目的地坐到终点站;一起看元宵节天空盛放的烟火;一起去我喜欢的小花园看新开的海棠。 她离开我的时候我在读高中,寄宿,她没有告诉我,我也没能跟她好好告别。再后来,我偶尔从旁人口中听到她的近况。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有时候被蒙在鼓里的人比较幸福,因为不知别离才不伤别离。 愿所有陪伴着我的小天使都不经别离,也不伤别离^.^~   ☆、同行   三日之后,长安阁众人同若水和花若笙一起踏上了归程。   “好些了么,荷包蛋,如果你觉得累了就说,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会。”西门对漠轻寒颇为关切,但荷包蛋这三个字脱口而出之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好,再想改口又觉得很奇怪。   “没关系的,”漠轻寒见西门有些尴尬,反而笑了起来,“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你们叫惯了就不用刻意改口了,毕竟本姑娘是成大事者,自然不拘小节的。”   “看到你这样,我算是真的放心喽。”   “大妈,你就这样走了,我师姐怎么办啊?”   “等我把你们护送回长安阁,我就回老家去拿上我家的祖传宝贝,然后去找黄钺掌门提亲。”   “祖传的宝贝啊,该不会价值连城吧?”   “西门,你这是要把落姑娘娶回我们长安阁了呦,恭喜恭喜!”   一路嬉笑打闹,不觉得走了很远。   “婉儿,我们一行也走了大半天路了,前面不远处有个小镇,我们去落脚休息一下吧。”花若笙平日出门都是有事在身,多是御剑而行,如今徒步而行自然觉得疲惫。   “恩,师叔说得对,我也觉得有些累了。”商婉伸手挽过花若笙的胳膊,一边走一边开玩笑道: “其实我一直不懂,师叔是师父的师妹,我应该你叫师姑才合适。可是偏偏古人没有造这个词,古人还没有我聪明。”   花若笙被商婉逗笑了:“这次见你,总觉得你成熟了太多,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没想还是这样鬼精灵。”   商婉向来很喜欢她的若笙师叔,大概因为从前她常去凝花殿看商婉,每次都给她带好吃的点心。   小镇子并不算繁华,他们一行人随处找了个酒家点了些菜肴。   简单吃了些东西,商婉便起身先撤了一会,她赶着去别处为西门和老成买些金创药膏。   快要走到药房的时候,商婉远远看见有一女子身着白衣坐在地上,她头上也裹着道白布,应是在守丧。在她的身旁正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男子先行拈起那女子的下巴,然后一脚揣在那女子肩膀上,“你吓到本大爷了,死丫头。”   那女子挨了一脚,跌在地上,手掌被地上尖锐石子扎出了血。她没有言语,低头默默跪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男子的同伴觉得没趣,便冲着这女人吐了口唾沫道:“你长成这副摸样还学别人卖身葬父,我看你这是故意出来吓人呢!”   那女人听至此处也不再沉默了:“混蛋,都给我滚,滚啊!”她站起身来,小拳头弱弱地捶向那两个市井流氓。这不捶倒好,一捶起来,那两个流氓反而起了兴致,觉得这女人有些意思,竟动起手脚来。   “大哥,这女人长成这样你也下的去手?。”   “反正又不用花银子,吹了灯都一样,不如先带回去。”   见那女子挣扎无用,商婉再也按捺不住了,直接飞身出手,用剑鞘顶开了一旁正要帮忙的流氓二号。   “哪来的黄毛丫头,竟然敢打本大爷。”那人一个趔趄,方才站稳便做进攻之势。   “我说二弟啊,这丫头长得倒是挺水灵,你大哥我今天是真有艳福了。”那流氓一号直接一把推开了白衣女人,撸起袖子朝商婉走来。   “大哥你小心点啊,看着这丫头练过,有两下子。”   “到底是个黄毛丫头,能有多大本事,一起上。”   听他们这样说,商婉心中一乐,两人一起上好啊,正好收一双,还能省下些时间。   霜寒剑都不用出鞘,商婉轻松放倒两人。不知是因为自己太凶了,还是他们太怂,商婉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见那两个人就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她的视线范围。   商婉才懒得去追,此刻她转头向那白衣女子道:“你没事吧。”   “谢谢姑娘出手相救。”她抬起脸时商婉也被吓了一跳,那是一张大饼脸。   这姑娘远看身段还算窈窕,可相貌确实不太好看,一双三角眼睛,塌鼻梁。脸虽不大,但左边眼睛的一圈乌黑发紫。   商婉努力不漏声色,关切地问道:“姑娘的眼睛可是被那两人打伤的么?”   “不是的,这是我的胎记。”   “对不起。”商婉自知失言,赶忙向她道歉。   “没关系的,你救了我,我要谢谢你才是。”女子冲我笑了笑。   “你等我一下。”商婉飞速跑进了药房,买了些金疮药,然后出门拉过她坐在路边。   将她的双手伸展开来,商婉才看到她手心满是伤口,多数已经结了痂。   商婉看在眼里,心下颇有些难过,便拿起丝帕给她擦方才石子扎出的伤口。   “你叫什么名字?”商婉一边给她涂药,一边跟她聊天。   “我叫佘二丫。你呢?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商婉。”   “你好厉害,那么轻松就打跑了坏人,不像我……哎。”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二丫,你有许多难事么?你跟我说一说吧,我或许可以帮到你呢。”   “我自小没有母亲,又因为生的丑陋而被人看不起,本来有哥哥和父亲在,家里虽然贫困,可日子还过得去,可后来哥哥上山砍柴的时候被毒蛇咬死了,父亲太过悲伤卧床不起,几天前便离了人世。”   说至此处,她的眼泪滚落下来,让人不由地跟着她伤心。   “我每天挑泔水的工钱都拿去给父亲治病了,我身上没有一文钱了,连父亲都无法下葬,我知道自己生的难看,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些银子全部都给你。”听至此处,商婉再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才好。她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往她怀里塞过去。   她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接下银两对我说:“婉姑娘,你带我走吧。”   起初商婉有一丝犹豫,但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再说些什么了,只好先带她回客栈去。   到了客栈,若水和老成他们都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在等商婉了。众人见商婉带回了一个女孩,都觉得颇为惊讶。   商婉忙把事情经过讲于他们,最终大家决定先住下一日等二丫葬了父亲再带她走。又这样同行三日,二丫虽然相貌丑陋,但人非常勤快,倒是很好相处。   这段同行的路程他们已经一起走了太久了,就快要分开了。   商婉心中知道自己师父和师叔的用心,落花涧与卧龙谷的关系已经有些紧张了,两方都在武林之中拉帮结党,他们有意扶持长安阁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在为落花涧考虑。可眼下跟落花涧合作似乎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正在思索的档,二丫忽然跑来对商婉说:“婉姑娘,我听悠悠说你是师承落花涧的若水大侠,落花涧的武功真的那么厉害么?”   “落花涧是大门派,武学自然很厉害的,二丫,你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我也想去落花涧学功夫!婉姑娘你当初是怎么进的落花涧啊?”   “我啊…我也不知道。自打我记事开始,我就一直在落花涧了。”   “二丫,想去落花涧学武可没有那么容易哦。”   悠悠在一旁说:“我记得我之前在沉水溪听 我师弟他们说,落花涧有一套非常严格的选拔标准呢,资质不好的弟子他们是不会要的。”   “这可怎么办啊?”二丫急了起来,本就不好看的五官更是结成一团。“小婉你是若水大侠的弟子,他们那么喜欢你,你帮帮我嘛。”   “嗯……好啦,我去帮你说一说,不着急了。”   商婉知道若水平日里多在凝花殿内,很少过问落花涧众多弟子的事。这事想来还要去找花若笙才好,想至此处,她便去找花若笙说明了二丫的情况。   花若笙踌躇了片刻道:“如今落花溪收选弟子是越来越严格了,而且这是是父亲直接在管,我也不好插手,不过既然婉儿向我开口,我这里有一个法子你可以去问问二丫。”   “什么法子?”   “就是让二丫以我婢女的身份先跟我回落花涧,到时候我自会教她功夫的。”   “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叔成全。”   二丫自然愿意跟师叔回落花涧的,她生在这乱世之中,身世漂泊,从来无人给过她一点点善意。如今能有一方落脚之处,又能跟若笙师叔修习功夫,对她来说,已经是太大的优待了。   又走了一阵,商婉看着不远处越来越近的分叉路口,心里清楚那里将会是他们此次同行的终点了。   “师父!”她忽然有些不想继续向前走了。   “怎么了,婉儿?”   “没事……。”   “回去以后,多给师父来些书信。”   “恩,弟子明白。”   “前方的分叉路口我们就要分头走了,你们都多保重,好好照顾好自己。长安阁此次试炼榜上有名,你们的局势会好很多的。”   “弟子明白。”   “师父会一直保护你的,婉儿,你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经历了什么困难,你都要知道,师父在你的身后支持着你。”   “就像是我的守护神一样么?”   “傻丫头,为师就是你的守护神。”   如果最终要去的不是一个地方的话,再久的同行业终归只是沿途风景。   只是这个道理,她用了太久才明白。      ☆、长安惜别   当他们远远看到长安阁的大殿的时候,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口。   商婉回想起一年前自己初来长安阁时,还觉得这长安阁大殿连落花涧偏殿都不如。   这一次回来,她只觉得满心的亲切与欢喜。   “我们要到家喽!”小和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欢腾地向上跑去。看着荷包蛋的背影,众人都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多好,在经历了一切伤心的过往之后,他们一帮人还聚在一起,还能这样开心的一起回家。   行至半山腰处,就见几个清瘦少年背着包袱走在他们之前。差不过走了十里路,那前头的孩子忽然停了下来,向悠悠问道: “这位姐姐,你们可知道长安阁还要走多久么?”   “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了。你们找长安阁所谓何事啊?”   “我们是来拜师学艺的。”   “什么?拜师学艺?”悠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长安阁惨祸之后的一年,长安阁就只收到了小黑一个弟子。   “是啊,这次门派试炼长安阁仅仅排在游凰阁之后。那就是天下第六的门派了,而且听说长安阁的几位高手虽然武艺高强,但人年纪都很轻,收弟子的门槛也比前面的五大帮派低很多。姐姐,你们也是来拜师的么?”   “不是的,我是长安阁弟子水悠悠,这位是……。”还没等悠悠说完,那少年便激动地说:   “姐姐你就是水悠悠啊,就是那个流苏针用的风驰电掣,而且还会识毒炼香的水悠悠哇!”说着那少年直接跪在悠悠近前连磕了三个响头道:   “悠悠前辈,请您收我为徒吧。”   “哎呀你先起来吧。”悠悠还不曾见过这般拜师的架势,心下又心疼那孩子的膝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一门心思拉他起来。   “悠悠前辈你就收下我吧,我不怕吃苦,就只想跟着你好好修习暗器的法门啊。你要是不收我,我今天就不起来了。”   “好了好了,我都依你。”   “谢谢师父!”那少年倒是很机灵,悠悠才点头同意,他就改口喊悠悠师父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位姐姐好,我叫轻丘,轻盈的轻,山丘的丘。”   “哈哈,我可不是一般的姐姐哦。”   “失礼失礼……。”   “傻孩子,这是我掌门师姐商婉,你往后要喊师伯的。”   “那个,哎呀,我好囧啊。”   “先回家再说,我们回家。”   商婉是那样喜欢那时的岁月,喜欢到每次想起的时候,脸上都能泛起笑容。   自那天起长安阁热闹了起来,上山拜师的人也多了许多。他们乐得广收弟子,乐得一家人终日在一起插科打诨。   半个月之后的一天夜里,又是一个满月之夜,商婉莫名睡不着,大抵是近来一切都好,心下欢喜吧。   月色入庭,满园静谧。   她踱步于大殿之上,见师傅师尊的灵位前烛光正摇曳,心中颇有些感慨。   她跪在蒲团之上,低眉合手,心中默念道:弟子不才,未能拿回长安阁第五帮会之位。但长 安阁已经重新活过来了,空旷的大殿之中也有弟子练功了,师父、师叔,你们看到了么?   “小婉,你还没休息啊?”好听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商婉转头见西门倚在门框之上,便也站起来冲他说话。   “西门,你的伤好些了么?”   “好多了,婉儿你不必挂心的。”   不知为何,今日商婉总觉得西门有些不对劲,走近了才闻到他身上有很浓的酒味。   “你喝酒了?”   “恩。”   商婉与西门并排向前走,一起坐在长安阁大殿外的台阶之上。   商婉忽然觉得西门变了,西门的眼中那种玩世不恭的痞气已经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一种透着些悲伤的沉寂。   “还有酒么?”商婉不想西门喝酒,便冲他讨酒来喝。   “给。”西门递过一瓶酒给商婉,她伸手接过,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片刻之后,西门说:   “小婉,我打算这几日动身回家了。”   “去吧,你也该去给落姑娘提亲了,别让她等太久。”   “其实我很喜欢有人在等我的感觉,因为知道在这世上有那么个人还在等我,就会愈发珍惜自己的生命。”   “我觉得大妈你今天有些奇怪。”   “我也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奇怪,小婉,你从前在落花涧有朋友么?”   “有,我记得我刚刚认得师父的那年,我在落花涧与沉水溪交界的地方遇见过一个少年,我和他因为争论那里的土地究竟属于哪一派而大打出手。   他见我是个女孩子,处处让着我,而我却用尽全力将他赶出了好远。后来,我才知道那里并不是属于落花涧的。所以我又去到了那里,又遇见了那个少年。”   “你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么?”   “恩,他跟我说他从来没有朋友,从前我一直不信真的有人是这般孤独的生活于世,可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寂寞,很深的寂寞。   我还依稀记得那年山下的桃花开的很好,他坐在树下数树上开了多少朵花。   然后我就跟他说:‘往后你有朋友了,我来做你的朋友吧?’   然后那个傻瓜怔住了,没有说好,而是一脸傻样地说了句‘我不记得我数到第几朵了。’   后来,我陪着他坐在那棵桃树下面数了一下午桃花。”   “那个少年真幸运。”西门仰起脖子咕咕喝了两口酒。   “再后来,我被师父收为了入室弟子,再也没有见过他。连一声后会有期都没能好好跟他说,只留下了这颗桃花念珠。”   商婉拿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颗念珠,小小的念珠上刻着一枝桃花,灼灼其华。   “这颗珠子是他送我的唯一一件礼物,我一颗,他一颗,我的这颗上刻着桃花,他的那颗上是只金鱼。后来的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已经记不清楚他的样子了,却依然无法忘记藏在他眼神里那种深深地寂寞。”   “可是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有这样一个朋友啊,这就够了,哪怕你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大妈,你不开心么?”   “没,没有不开心,遇见你们我很开心,是真的很开心。   你们四个人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你的沉着睿智、悠悠的善良贴心、老成的刚强隐忍,荷包蛋的热情奔放。   我很喜欢你们,你们所有的样子我都很喜欢。”   “西门,我们也很喜欢你啊。西门翠花,总觉得这像是一个假名。”   “这个名字是真名哦,如假包换的真名。”   “等到你把落姑娘娶回来,我们还在一起,一起把长安阁做成一个很好很好的门派。”   “做成一个称霸武林的第一大门派么?”   “不是,是做一个让人觉得温暖,向家一样的门派。”   “婉儿,你已经做到了。” 西门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他站起身来说:“我想明日启程回家去,婉儿你也快回去休息一会吧,明天要看到美美的掌门。”   商婉也站起身来,看着西门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西门……。”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叫他。   “恩?”他没有回头。   她慢慢地对他说:“西门大哥,长安阁永远都是我们的家,你也永远都是我们的亲人。”   “我知道的。”   第二日,我们送西门出长安阁。荷包蛋和悠悠一直不停地往西门的包袱里塞东西。   “大妈,你要去多久才能带着师姐回来哇?”   “我也不知道呢,没准黄钺前辈嫌弃我功夫太差不肯把萧萧许配于我,然后我只得入深山老林去练它个几十年。”   “你还开玩笑呢!”悠悠一边把药给西门包好,一边嘱咐道:“这个牛皮纸包的药是每日都要吃的,你可千万别给忘了,还有这个外涂的要,一定要把找人帮你涂一涂。还有呢,到了神香宫就与当地的百姓好好聊聊,问清楚要怎么下聘才好。……。”   “悠悠丫头,你怎么像个大妈一样啰嗦啊。”   “你找打。”   “来啊大妈,我们再来切磋一把。”小和拿出武器跃跃欲试。   “来,不过我有伤在身,你得对我温柔点。”   就如同之前许许多多次的切磋一样,几十个回合之后,荷包蛋收枪而立,双手抱拳向西门道:   “大妈,承让,承让。”   “你这丫头,切磋从来不放水的!”   “哈哈哈哈,等到你带我师姐回来了我就让你赢一盘。”   “一路顺风啊西门。”老成拍过西门的肩膀,与西门单手握拳于一起。   “我们在家等你抱得美人归喽。”   那日阳光正好,长安阁众人频频回头去看那山间小路上的一人一马,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山中茂密的树林里。   我们的一生中都会经历很多次别离,我们不喜欢别离。   可我们却喜欢说“多么庆幸与你相遇。”   这就是我们必须承担别离的原因。   因为遇见的是你,我才甘愿承担别离。   因为对你的喜欢融进了别离的风声里,连呼吸都变成了甜的,你知道么? 作者有话要说:  嘿,你知道吗?   ☆、桃源一梦(上)   商婉一直记得那夜她与西门一起坐在长安阁石阶上的时侯,在西门眼神里看到的那种寂寞。   就像无数个黄昏,她站在长安阁向远处眺望,总能看见寒鸦数点,暮霭纷纷。他们四人送西门下山的时候还似从前那样嬉笑打闹着,却不曾想过那一别竟是永别了。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西门。   他走的时候正是初春时节,商婉和荷包蛋猜想应该他是太笨,记不得回家的路了;   也或许是黄钺嫌弃西门长得太老,又不爱刮胡子,所以死活不愿将落姑娘下嫁于他;   再或者他如愿抱得美人,却不想回来长安了。那他们一定是去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幸福且不被人打扰。   他们就这样为西门找了太多太多个可以一别永年的理由。   西风起的时候,长安阁已经有了好几百名弟子了,他们四人乐得在大殿外的空荡地方教弟子练功,也絮絮叨叨地说些江湖轶事。   “成师兄,前不久我收到了我师父从落花溪来的密函,看来落花涧与卧龙谷之间的战争马上要开始了。”   自长安阁惨祸已有快两年光景了,落花涧三个月前在与卧龙谷交界的地方屯兵扎营,虽不过界,局势却已经是剑拔弩张了。   “确实如此,小婉你当真要帮落花涧么?”   “我也不知道,也许会吧。不过我更喜欢平静的生活,我们守着我们努力所得到的一切,远离所有纷争。”   “我觉得我们很难独善其身。”   悠悠的神情有些严肃:“我听了许多江湖传闻,说沉水溪与落花涧在背地里交往密切,连我师父他老人家最近都重新出来参与管理沉水溪的帮派事物了。”   “师叔师伯你们都不要那么担心嘛,我师父不是常把‘我负责去做决定,你们负责相信我。’这句话挂在嘴边么?”   小黑一脸崇拜地说:“就算是身处乱世之中无法独善其身,我师父也是这乱世之中的明主。”   “你这孩子,看你师父我,总是有一千一万种好处。”商婉伸手摸了摸小黑的脑袋,笑着吩咐他道:“你是长安阁的嫡传大师兄,平日里要多帮着你的师兄妹些,快去练功吧。”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看着小黑欢脱地跑去练功,有那么一瞬间,商婉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世长安。   午饭过后,商婉闲来无事坐在后山师父和师叔呆过的小竹屋里烹茶。   正在斟茶的档儿,忽见一个影子闪身而过,一阵桂花的香气扑面而来。   “谁?”她当下朝这黑影追去,只见那人步履极轻,速度倒不是很快。   商婉一路紧追其后,隐约看到那人身影高大,负着一个花布口袋。行至树林深处,那人忽然发力,竟在商婉眼前消失了。   下一秒,商婉便被一条丝带掩住了视线,浓郁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她一下想到了来人的身份,正欲开口喊他,眼前的丝带就被抽了去。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满空中飘洒着的桂花瓣,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依旧带着些玩世不恭的痞气:“婉婉,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你还好意思说好久不见,你终日在外游历,现在才想起来来长安阁看我啊?君澈前辈。”商婉故意不去看他,而是先嗔怨着责怪了他一句。   “这些日子我可没终日在外游历了,自从上次在忘川被黄钺那老匹夫打了之后,我就发奋图强,回卧龙谷闭关了小半年呢。”   商婉见空中的花瓣快要落尽了,抬手接了一片在手心嗅了嗅。   “怎么样,婉婉,喜不喜欢我给你送的小礼物啊?在当今武林之中,能为你这般下一场花雨的人,怕也只有我喽。”   君澈颇为得意地自吹自擂了一番,然后说:“世间的花有千千万万种,可我独喜欢桂花。小小的花朵虽然无法与别的花争艳,却毓秀于内,芬芳馥郁。”   听到此处她笑了起来:“说起来我也极喜欢桂花的,不过确切的来说我不是喜欢花,是喜欢吃桂花饼。商婉拍了拍君澈的肩膀说:“下次就别给我带花瓣雨的惊喜了,买些桂花糕实在一点。”   “婉婉你这叫不懂欣赏!”   “走啦,跟我回竹屋休息一下,尝尝我新沏的秋茶。”   “不知漠姑娘他们近来可好啊?”   “一会你见他们就知道了。”   商婉找来了她的三位师兄妹一起陪君澈喝茶。   老成最是开心,用他的话讲就是他嫁入长安阁也有快两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娘家人来看他。   “师叔啊,你这次是专程来长安阁看我的吧?”老成满心的满足劲写在脸上,看起来竟有些像怀春少女。   “我是专程来看……婉婉的。”君澈故意大喘气,逗着满桌子人都大笑起来。待大家都笑足了,君澈的表情却忽然严肃了许多。   “其实,你们也都知道现如今局势紧张,我也不能清闲自得了。这次我抽空来长安阁其实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长安阁四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只得等待君澈的下文了。      ☆、桃源一梦(下)   “你们别都这样盯着我看啊,我会紧张的。”   君澈微笑着说:“我先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喂,我们都知道这个的,讲点有创意的嘛。”   “你们相信真的有桃花源么?”   “不相信。”在商婉看来,所谓与世隔绝,不过是人们心中美好的希冀罢了。   “你们听我说,这世间真的有桃花源,只是他们并没有居住在深山,而是就在尘世之中。正所谓‘在尘出尘,在世出世,在家出家。’桃源后人多生活在世俗之中,可他们的内心并不沾染尘世烟火。”   “那一定很孤独吧?”   “应该是吧,不过桃源一族相传有一件宝物,可以让他们忘记自己在漫长岁月里的孤独。   每一个桃源的族人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就如同一个咒语,他们用自己的名字生存于世,就如同一个普通人一样,他们有喜怒哀乐,会经历生老病死。   当使用了宝物刷新了他们的记忆以后他们就会得到一个新的名字,新的生命。   而那些被抹去的记忆将会永远的消逝在他们的脑海里,在这样的生命里,他们就无法与我们一样感受到快乐和悲伤了。   他们可以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也代表着他们有无穷无尽的孤独。”   “为什么要去刷新自己的记忆呢,难道在他们的一生里没有东西值得铭记么?”小和的神情黯淡了下来,看得出她没法理解故事里的人。   “因为所有的人都贪恋永生。”   “他们永远都不会死么?”   “会,每一次他们刷新自己的生命的时候他们都会重新记起自己原本的那个名字,当他们再次使用这个名字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们放弃了永生不死,因为用了宝物刷新生命的缘故,他们的经脉总是很微弱,人至多也只能再活十年罢了。”   听至此处,所有人的神情都发生了细微的改变,商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忽然想起那年西门初来长安阁签地契的场景。   “等等!”   “嗯?掌门姑娘有何贵干?”   “人应该以诚为本,在地契上写假名字总不太好吧…”   “假名?本人姓西门名翠花,何假之有?”   本人姓西门,名翠花……何假之有?   她猛然间明白了许多事情。   “不是这样的,你只是在跟我们讲故事,对不对,君澈前辈?”商婉的身体不自觉地涌上一股寒意。   “小婉,你冷静一些。其实对他们而言,最大的幸运是能在属于自己的短暂生命里,留住一些值得永远记住的东西,婉婉,你明白么?”   君澈将手掌慢慢在他们的眼前展开,一颗念珠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上面刻着一只小金鱼,栩栩如生。   商婉的眼泪溢出眼角打在她颈上带着的那颗桃花念珠之上。她猛然想起那年的桃树下,女孩问那少年:   “我叫商婉,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男孩说:“名字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不如你来给我取个名字吧。”   “那我叫你小金鱼好不好啊?”   商婉死死抓住君澈的袖子问道:“西门呢,你告诉我西门去了哪里啊?”   “君澈前辈你快说,你遇见过大妈对不对?”   小和也听懂了其中含义,长安阁的四个人又同从前一样,一起陷入了悲伤里。   那种失去家人的悲伤。   “几个月前,我接到了一个没有留名的传书,让我速去忘川。我虽不知是谁,但不敢怠慢。一日就赶到了忘川,我在毛树林里遇见了西门,他一个人喝的烂醉如泥。正是他传书与我的。那时候我发现他身上的伤口开始溃烂,应该是中了骨乐的离魂散,所以,他被封存的记忆逐渐浮现了……。”   他们在君澈描述的场景中,最后一次看到了西门。   他还是他们记忆中的模样,还穿着那身浅灰色麻布衣裳,只是胡子长了许多。   西门是桃源的后人,他知道自己剩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他想来神香宫把一切告诉落萧萧。可他在抵达神香宫的第一天就发现了黄钺修习禁术的秘密,他不敢打草惊蛇,又知禁术威力巨大。所以他改变了主意,告诉落萧萧他爱得另有其人,然后离开了神香宫,传书给了君澈。   他在第二天出手毁掉了忘川,与古渊黄戟一起长眠在了糯米湖底了。   “他跟我说,他从前觉得生命无穷无尽没有意义,直到有一次他在一片桃花林中遇见了一个说愿意做他朋友的小女孩。   后来那个女孩无缘无故地消失了。他就坐在那棵桃树下等啊等,等了很多年,等到那棵桃树死了,他才觉得自己该忘记了。   只是这一次他忽然不想要重新得到一个生命了。他打算用自己的名字好好的,认认真真地在这世上走一次。   西门说他是个胆小的人,不敢去面对自己的感情,不敢做很多很多事情,所以他总是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一直拖着,拖着。直到那日在山下他看到了你们在张贴租田的告示,他记不起婉婉了,可他却觉得你们很亲切,于是他就来了,来租了一块田地。”   整间竹屋一片寂静,静到只能听见眼泪落下的声音。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自己很了解西门,以为西门终日憨憨傻傻,一望到底。   可到头来他们才发现,其实谁都不懂他。   “对不起…,对不起啊大妈。”荷包蛋的声音擅抖着,让人听地心碎。   “那日下山的时候我们一起切磋,我该让你赢得,我如果知道那是最后一次了,我会让你赢的。”   “漠姑娘,西门让我跟你说,他最喜欢你身上的热情,就好像是皑皑雪地里的一团火焰,温暖而坚强。他说自己活了很多很多年,从来都不知道幸福是什么,直到遇见你们,遇到落姑娘,他才感觉自己是被人爱着的,被人在乎的。才明白原来被人爱着那么幸福。他让我告诉你们,假如时光倒转,他还是会来租你们一块田地,此生无悔入长安。”   他一定是微笑着的吧,当他打碎忘川的石柱的时候。   他们静静地坐在竹屋之中,放肆地回忆着他们的家人,相识相知的一幕幕掠过眼前,记忆中的他们一直都在一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老得白发苍苍了,都还站在一起。   商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念珠上的那条小金鱼,好像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本人姓西门名翠花,何假之有?”   认识你真好,西门……   “多么庆幸,在那段清贫如洗的岁月里,你曾陪我们一世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套用这篇最后一句话给一直陪着我的小天使们表白: 多么庆幸,在开文的这段有些清冷的岁月里,有你们陪我把这个故事写下去!比心~   ☆、棋局   “碧云天色秋风起,黄叶纷纷何处归。”落花溪畔的大树下,倚坐着一个白衣男子,他手持一个黄褐色酒瓶,大约是醉了。   “师兄,你少喝一些。”青衣女子夺过男人手中的酒瓶。   “若笙,你回去吧。”   “我如果不回呢?”花若笙在若水身旁坐了下来,   “从小到大,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无论是我认同的,还是我不认同的,可今日我想任性一点。”   “也罢。”见花若笙十分固执,若水不再继续坚持,只是咕咕地喝了两口酒。   “昨日父亲跟你说了什么?”花若笙单刀直入问了若水她最想知道的事。   “师父让我暂代落花涧事务。”   “还有么?”花若笙秀眉微蹙,似乎对若水的答复有些不满。   一时沉寂,若水没了言语。   “师兄,你变了许多。从前你喜欢沉默,可我知道在你的心里,有着想要让落花涧称霸武林的夙愿。如今你话多了许多,我却看不清你了。”   “落花涧会成为武林第一的。”若水将酒瓶放在一旁,眼神黯淡了许多,喃喃道:“天下第一,真的有那么重要么?我始终不知道。”   “师兄,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许久未见凌师弟,他最近在做什么?”   “他在修习他的赤金诀,我也许久未见他了。”   “师妹,酒喝完了,我先回凝花殿去了。”若水拿起手边的凝水剑便起身要走。   “师兄!”   “恩”   “在你的心里,就从来没有一个位置属于我嘛?”花若笙起身叫住若水,有种无助的感觉漫上她的心间。她自幼失去了母亲,所以父亲对她格外的宠爱,但凡是她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唯独师兄在这一切之外。   “有。”出乎意料地是若水并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说出了肯定的答案。   “师兄……。”花笙若心中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宣泄了,她大步向前从身后抱住若水,温暖的感觉传遍全身。   女子的眼泪打湿了若水背后的衣裳,那么多的眼泪,带着苦涩。他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转过身看着花笙若的眼睛,温柔地说:   “你是高贵的,所以你应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而不是还在流眼泪。”   “可是,我只是想让师兄在我身边陪着我,保护我,就像你一直对小婉那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自她白皙的脸上滚落下来,楚楚可怜。   “我一直在你身边啊。”花若笙听到这话,将头整个埋进若水的胸膛。而若水却微微皱起了眉头,说不清是怎样的感觉,他又想起了那年在这落花溪边努力练剑的小小身影,那个女孩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颗要保护弱者的心。   那么多年来,他都告诉自己要做那女孩的保护神,让她在这乱世之中能有一个屋檐。她的身影依旧单薄,却独自撑起了一整个门派。想到这里,他的心猛然被刺痛了一下。   落叶被风刮进了溪水里,泛起了层层水波,而在这西风里荡起的,又何止是这溪面的波纹。   “下雨了,小婉。”荷包蛋将屋中的门关了起来,只留下了一个窗子。窗外传来风声和雨声,淅淅沥沥。   “小婉你在写什么呢?”商婉见荷包蛋向自己走来,心下一羞,赶忙将桌上熟宣团了起来。   “没什么。”   “你的眼神出卖了你哟,我的宝贝师妹。”随后荷包蛋直接出手来抓商婉手中的纸团,商婉即刻前倾身体绕开了她的手,没曾想师姐竟不按常理出牌,双手直接朝自己的胸袭来,商婉没有防备,一时之间手中纸团被甩了出去,直直滚到了刚刚进屋的悠悠脚下。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膠膠。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纸上刚刚写下的几句诗被悠悠这样读了出来,商婉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   “看不出来,我们家霸气的掌门小婉也有这般娇羞的少女心啊?”悠悠见小婉羞红了脸,反而兴奋了起来。   “少女怀春!”荷包蛋直接做出了定论,然后冲对方坏笑道:“小婉师妹,你这思的是哪家公子啊?”   “什么少女怀春啊,我只是早上读书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就随手抄下来了,你们就知道欺负我老实。”商婉赶忙抢回悠悠手中的纸团,做出一副‘不理你们’的傲娇表情。   “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了,说正事了,小黑今早接到了一封信,不知是从何处寄来的,就拿给我了,我们打开来看看吧。”悠悠递过来一个深黄色牛皮纸的信封。   “我来了,一场秋雨一场凉啊。”老成一边放下裤腿,一边说“听到悠悠说有莫名其妙的信寄过来我就赶来了,是谁寄来得啊?”   “师兄来得正是时候呢,正要拆呢。”商婉起身关了窗子,然后拆开了信封。   “小婉,这信是谁寄来的?”   “落安。”   商婉将信递给了悠悠,然后陷入了思考:   自神香宫别后,游凰阁拿到了武林第五门派的排名,声势很旺,门下弟子也越来越多,一时间风光无限。如今落花涧和卧龙谷形势紧张,他这封信来得倒是颇为有趣。   信中落安有拉拢沉水溪与长安阁两家结盟之意,倒是令我非常意外,我原以为游凰阁与卧龙谷为邻,门派初建时也颇得卧龙谷恩惠,应该会直接站在卧龙谷一方,不曾想他还有自己的打算。   沉水溪因为早年与神香宫的一些纷争,应该是站在落花涧一方的才对,看落安信中的语气,似乎已经与沉水溪谈过此事了。难不成他们想要自成一派而牵制两方么?或者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   想至此处,她的心下大致明白了落安的意思。   “看落安的意思,沉水溪已经同意加入结盟了啊。”老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一会就传书给我师父它老人家问个清楚。”   “这个落安果然城府极深,看来不能小瞧他。”荷包蛋的手腕上用红绳串着一个精致的金鱼念珠。君澈走后,荷包蛋就冲商婉讨去了这颗珠子,终日戴在手腕上。   “当日如果西门不是中了骨乐的离魂散,就不会……。”话未说完,悠悠便沉默了,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中不中离魂散,西门都会去神香宫提亲,中不中离魂散,西门都会选择毁掉忘川,中不中离魂散,都是一样,他们终究要失去他。   “小婉,你怎么想?”成师兄见商婉沉默了许久,示意要她说一说看法。   “我觉得结盟更好。”此言一出,他们三人似乎都有些意外。“如果我们现在不与他们结盟,就一定要在落花涧和卧龙谷之间做出选择,不然等到两方开战之后,任何一股势力都可能影响到我们。   落安此举,是在拉拢势力,让两方在争斗之中不敢轻易对游凰阁动手,在局势还未明朗之前寻求自保。游凰阁与沉水溪的实力都在我们之上,我觉得此举利大于弊。”   “有道理。”悠悠率先表明了认同。老成随即也赞了句“不错,这样想来结盟似乎是当前形势下对我们最好的选择了。”   “那我们现在就给落安回信嘛?”看荷包蛋的态度,也是赞成结盟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稍微等一等吧。”悠悠还是有些顾虑,“我总觉得那个落安不是好人,不可轻信。”   “也是,悠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留给我们去决定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商婉起身推开窗子,雨停了,有一片叶子被风刮进屋里,带着新鲜的雨水,正扑在她的身上。   她拿起那片黄叶,心中有个声音在对她说:   在这样的局势之中,每个人都是棋子,当对局开始的时候,就只有下棋者可以做出选择,而棋子就只能任人摆布。在乖乖成为一颗棋子之前,可以供你选择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先跟落安回信,说我三日之后去游凰阁。”   商婉心想,自己既然是长安阁掌门,总要为长安阁做出最好的打算,哪怕是前路未明。   云溪的夜晚本就凄清,配上哀怨的乐曲,只让人觉得自己是飞升去了嫦娥仙子的广寒宫。溪旁的树木都还记得那个曾在溪水冰面上舞剑的倔强少女。   若水独坐溪畔,吹奏从前的曲子。今日与花笙若别后,心中情绪结成千千,却是不知何解了。昨日掌门的话犹在耳畔,久久回响:   “小水,为师年事已高,打算将落花涧交于你们这些年轻人来管了。你们师兄妹四人之中,大宝在武学之上造诣颇高,但生性太过顽皮了。若笙无论从功夫和性格都无可挑剔,但到底不是个男子。凌轩年纪小一些,还有待成长。所以思来想去,我觉得你是打理门派最合适的人选。”   “弟子不才,不敢担此大任。”   “你自小就立志要让落花涧成为天下第一大门派,师父全都看在眼里,你就不要过分自谦了。还有,若笙自幼倾心于你,待你接任落花涧之时,我便把若笙许配于你。这天下第一冰剑迎娶天下第一伊人,确实称的上是一段佳话。”   “师父……。”   “别说了,我知道你接管落花涧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先慢慢接手一些门派事务便好。”   “是,弟子明白了。”   若水明白,再这样的局势中,每个人都会成为一个棋子。而对于落花涧和卧龙谷来说,他们会成为左右这盘棋局的博弈者。   在这样的棋局之中,一步走错就可能满盘皆输,唯有步步为营。      ☆、信任   “师父,今日轮弟子值守,外面有一帮人要见您和三位师伯,说是你们的老朋友。”正是长安阁众弟子练功之际,今日在半山值守的轻丘忽然跑来通报。   平日里若是前来拜师和租田的人,都是直接通报给成师兄的。   “他们没说名字么?”悠悠听到对方说是他们的老朋友,一时有些也想不起是谁。   “没有说,其中一位姐姐说把这个交给师父看一下,你们就会知道他们的身份了。”悠悠抬手接过轻丘递来的绢帕,打开之后,只见那绢帕的正中央包裹着一个精致的风铃耳环。   看到这只风铃耳环,他们四人当即开心了起来,当日门派试炼与豆汁炸油饼的一帮人分别,如今也有一年光景了。   他们赶忙下山去迎接,远远便望见寒峰背着个大碎花包袱,十分醒目。   到山路上的小川一行人,商婉只觉得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悠悠,和姐姐。”七堇先冲长安阁众人打起了招呼,一年未见,她消瘦了许多,本来圆乎乎的脸上也不见有肉。   在他们身后,还稀稀疏疏跟着几个少男少女,都背着包袱,看起来没精打采,应跋涉已久了。这一行人中,独独不见翎儿。   商婉走至近前才看到小川的脸色颇为不好,蜡黄的脸上找不出血丝,整个人也瘦了一圈。   她伸手要去接小川的包袱。他颇为不好意思地向后缩了缩手。商婉的眼光落在他袖口大大的补丁之上,心中一阵酸楚。   “小川,好久不见。”   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是啊,好久不见。”   商婉心中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却说不清哪里不对。   “悠悠,我好想你们。”七堇妹子一句话还未说完,眼圈就红了起来。一时之间,一群人都悲伤起来。见这架势,老成赶忙道:“好了好了,别在这站着叙旧了,小川他们一路辛苦,也非常疲惫了,我们还是先回长安阁,坐下来慢慢聊。”   到了长安阁,商婉先让小黑给他们做了一桌饭菜。   坐在饭桌之上,只看见一行人一阵狼吞虎咽,寒峰更是将脸整个没入了饭盆之中,无法自拨。   “慢点吃,不够的话还有。”悠悠帮着豆汁的一行人盛饭。这顿饭约莫吃了快两个时辰,寒峰方才放下碗筷,见他放下碗筷,荷包蛋关切地问道:   “峰子,还吃么?”这一问不当紧,寒峰一个粗壮汉子‘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荷包蛋吓了一跳,赶忙安慰他。不料这不安慰倒好,这一安慰他反而哭的更凶了。   “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么?”众人见他一直哭,想着他应该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没有,是你们对我太好了。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饱饭了,呜呜呜…。”   听到这句话,小婉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小川脸上,只见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神色黯然。   “我出去逛一逛。”小川起身走了出去,门外是瑟瑟秋风。   吃过饭,悠悠将所有人安置完毕,就来大殿寻商婉。   见她的神色有些古怪,商婉赶紧迎上身去。   “怎么样了?”   “一切都安置妥当,刚才我也问了七堇他们这些日子的情况,当初他们回到家乡以后,凭借着小川和寒峰的功夫,他们开了一个镖局。   可是后来一次送镖时候,有人在川子和寒风的水中下了迷药,押送的珠宝被盗了。自那之后川子他们身负重债,世道不好,大大小小的帮派之间形势都很紧张,仅仅靠他们手上的几亩薄田,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还清所欠之债的。所以……。”   “所以如何?”   “小川瞒着大家去武馆当了陪练,还有翎儿…翎儿她……。”商婉看到悠悠那不忍诉说的表情,心中一阵不详之感。   “翎儿怎样?”她赶忙追问。初见时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浮现在她的眼前,十三四岁的模样,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里满是星光的颜色。   “翎儿给我留下了还债的钱,人却不见了。”   商婉心下一沉,转头见小川站在大殿的门后,他的目光里再也看不到当初他们初相遇时的那种光芒,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令人绝望的平静。商婉浑身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也许是秋风太冷,也许是世道凉薄。   “小川,你欠的债还清了吗?”   “还不清的。”   “哪有什么债还不清你说,要多少银子?我把长安阁所有的银子都给你,一定可以还清。”不知道为什么,商婉只觉得眼前的小川那么陌生。   “我欠翎儿的债,一辈子都还不清了。”他缓缓吐出这句话,他的眼圈微微泛红,然后又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背过了脸。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们会找到她的。”悠悠温柔地拍了拍小川的肩膀。   “小川,我看得出来你们过得很苦。”商婉向前走了几步,走出屋子,外面月光正好。“那日神香宫一别,我总希望我们能够再也不见。”   商婉依然记得他们与豆汁一行人分离的时候,她对小川说若有一天他们遇到了什么难事,就来长安阁找她,没想到如今竟然一语成谶。   “我也以为我不会来找你。”那个曾经想要保一方平安的少年终究是变了模样,他苦笑着抬头看空中的月亮。   “也许翎儿也在看这月亮呢。”悠悠在门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小时候师父他老人家总对我说,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把对他的喜欢藏在眼睛里,透过目光,整个世界都变得姹紫嫣红。而当你思念一个人的时候,你就把思念藏在月光里,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傻瓜,开心一点。”   “小婉。”   “嗯?”   “我带来的那几个人,都跟了我很久,我们一直在一起,哪怕是我身负重债的时候他们都没有离开我。”   “我会对他们好。”不知为何,商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些难过,她懂得小川在向自己要一个承诺,一个能对得起他信任的承诺。   商婉也是个掌门,所以她知道小川一路走来的不易,她明白在绝境之中有人相依相伴的温暖。   小川的这种托付就像一个母亲要送自己的孩子外出远行,除了万千嘱托,唯希望这世界能够温柔相待。   “别的我都不敢保证,可我会对他们很好。”商婉认真地说这些话,她看小川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些晶莹明亮的东西,薄如蝉翼,却重比千金。   “我一直都相信你,从第一次遇见你们的时候。”他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容,“那时的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你们却看出了我的拮据,故意多给了我银子,让我买件新衣裳。”   “是你先送了我们包子啊。”他们三人一起笑了。   “往后,我负责去做决定,你们负责相信我,我们一家人好好走下去。”   “一言为定,小婉,明日我就启程去找翎儿了,我放心不下她。”   “给我点时间,小川,现在时局未定,这天下之大,你去哪里找她?等到时局安定下来了,我们一起寻翎儿回来。”   “我知道,你们会帮我找她回来。”少年的眼框周围又腾起一阵雾气。然后那委屈溢出眉间,化成了泪水。起先是两三声抽泣,然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商婉和悠悠安静地坐在小川的身边,陪着他,谁也不曾相劝。   如果坚强了太久,能好好地哭一场也是种幸福。   我们常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很多时候其实不是因为相遇太美。   只是因为初见之后,再好的重逢都变成了物是人非。 作者有话要说:  好喜欢这章里悠悠看月亮时候说的那句话啊,不知道我的小天使们有没有喜欢的人嘞~是不是觉得把喜欢放进眼睛里,世界变得格外美丽~   ☆、游凰雪刃(上)   又过了两日,商婉与荷包蛋便一起启程前去游凰阁议事了。   长安阁早已不同于从前,帮中诸多事务需要留人来打理,加上小川他们刚来长安阁,还不太熟悉,老成和悠悠便没有与她们二人同行。   游凰阁在沉水溪与相邻,商婉与荷包蛋御剑而行只半日功夫就到了游凰阁附近。游凰阁所在之地是山脉地势,路有些难走,好在自游凰阁成为天下第五帮派之后拉动了山下小镇子的发展。一路上也不孤单,时常看到有人在山间小路穿行。   问了几次路,又走了一些时候,正到了午饭的点,商婉和荷包蛋见前处有家茶店,心下都兴奋了起来。   叫了一壶茶,荷包蛋从包裹中拿出了悠悠做的炒豆子,她们二人就着茶水吃起来。   喝了一盏茶的功夫,远远望见一男一女也向这小茶馆而来,那女子面容秀美,单眼皮大眼睛,皮肤白皙如雪,一身淡紫色长裙更显得精致高雅。   在他身边的男子身材高大健硕,剑眉星目,身上负着两人包袱,一双眼睛只追在身旁的紫衣女子身上。这两人衣着打扮非比寻常,应该是有些来头的。   他们二人走到我们身旁的桌子坐了下来,叫了一壶清茶。大概是豆子的香味浓郁,那女子方才坐下就转头过来瞄了一眼旁边的商婉和荷包蛋。   她身旁的男子立刻会意,向老板喊道:“来一叠炒豆。”   “客官不好意思,那蚕豆是这两位姑娘自带的,小店只有酒水。”   “那好,你去忙吧。”   见那女子有些失望,商婉与荷包蛋相视一笑,彼此会意之后便拿起桌上的豆子给向邻桌而去。   “姐姐若是不嫌弃,就分一些去就着茶水吃吧。”   紫衣女子冲她们一笑道:“如此便多谢姑娘了,这炒豆子的香味与寻常不同,怕是加了什么香料腌制吧,我师妹也总喜欢这样炒豆子,闻起来就觉得很好吃。”   “姐姐爱吃就多吃些。” 正在这三人说话的档儿,那男子就起身站起去找老板耳语了几句,商婉心下想着莫不是这男子要帮我们付账,于是跟那紫衣女子道了别,忙去老板处道:“老板,结账。”   “姑娘的账刚刚那位公子已经结清了。”果不其然,商婉觉得颇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你们帮我们结账这多不好意思啊。”荷包蛋先向那女子而去,说着便要还茶钱给他们。   “妹子你们这就客气了不是,我们萍水相逢你们便分豆子给我吃,我不过是给你们买了几盏茶,就不要那么客气了,若是再要继续给我银子,我可要生气喽!”   “阿染说得对,人都是相互的,两位姑娘就莫要继续推脱了。”高大男子也冲我们一笑。   看样子这两位也都是讲义气的主儿,商婉和荷包蛋也不再坚持,二人异口同声道:“多谢两位好意。”   “你们太客气啦。”紫衣女子笑容满面,眼中满是善意。   “姐姐,我们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后会有期。”   与他们告别之后差不多又走了半个时辰的路,商婉和荷包蛋就看到远处有屋檐耸立。   行至山岗处,见有一女子倚门而立,容貌妖艳,衣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漏出大块雪白色的肌肤。看这架势,哪里像值守的弟子?正在商婉犹豫要不要开口询问的档儿,那女子先开口问道:   “你们是来干嘛的?”   “劳烦通告,长安阁商婉、漠轻寒前来找落掌门议事。”   “小骨姐姐安排过你们今日会来,你们直接去罢,这会他们应该在醉仙亭呢。”   “那……是什么个地方啊?要怎么走?”听这名字商婉就觉得这地方听起来脂粉味很重。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第一个岔口向左就是了,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那女子似有些不耐烦,玩弄起自己手中的一条丝带来。   见她的模样就知她是万不可能引路了,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游凰阁的作风,商婉倒也没觉得奇怪。   沿山路行至分叉口出,直拐进了一条幽暗小道,小道两边植被茂密,景色颇为端丽。又走了几百米远,只听得有女子嬉笑声传来,林子尽头处的亮光也越来越近,前方应是个宽阔地方。   还没走到林子尽头,远远便看见一副旖旎风光,只见得有一池清泉,三两美人在水间沐浴。   “我们该不会是走错了地方吧?”荷包蛋拉了拉商婉的手。   “我们是按着门哨弟子说的路走的,应该是没错,再走进看看好了。”这时商婉根本没预料到自己即将会看到什么画面。   落安从那一堆女人堆里浮了上来,一把搂住旁边的美人在怀中,动起手脚来。   商婉自幼被若水管的紧,哪曾看到过这般香艳场景,赶忙背过身去,荷包蛋也忙转过头去。   落安见到有客人来居然不慌不忙,语气中还带着嘲弄意味,笑道:“本以为婉姑娘你们不能那么早到呢。背过身子做什么啊?你们长安阁就是背对着跟人讲话的啊。”   “那你倒是先把衣服穿上啊。”   “我忽然觉得你有些可爱了,婉姑娘。”落安走上岸来穿上了衣服,对二人道:   “好了,看吧。”   “……。”   商婉和荷包蛋这才转过身来,见落安已经穿戴整齐,他一脸邪魅笑容看得人颇不自在。   “掌门,沉水溪的客人也到了,我已安排他们在大殿等候了。”前来通报的是一男子,身形高大挺拔,玄铁面具遮住了半张脸,长发高束于头顶,垂直身后,虽看不到容貌,但给人一种很面具下藏着一张绝世容颜的感觉。   就像是江湖小书中绝色美人出场时的那种犹抱琵琶半遮面。商婉不禁在心底暗自想着,为何自己上山时没轮上此人通报。若是能直接去大殿等候,也能免除这尴尬场景了。   “婉姑娘,漠姑娘,刚才多有怠慢,请移步游凰阁大殿议事吧。”落安向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和神香宫初见时有了极大的不同。到底还得落安来带路,商婉和荷包蛋跟在他的身后。   这时,商婉心中不禁对这落安有了诸多疑问。想来这人早年是卧龙谷弟子,后因偷习禁术而被逐出师门,照理说卧龙谷应该与落安有诸多芥蒂,卧龙谷为当今天下第一大门派,如果他们有意针对游凰阁,游凰阁又何来今日   还有一点也让人觉得十分奇怪,听山下那值守弟子的话,骨乐在游凰阁俨然是女主人的地位,以她那般刻薄个性,竟能忍得了这落安在门派之中这般肆意妄为。   看来这落安不但人情练达,对付女人也有特殊的办法,连骨乐这般难缠的女人都能收的服服帖帖。   跟着落安,一路思索,也不知如何穿行,商婉他们就走到了游凰阁大殿。   屋中正在等候的两人见落安进屋,赶忙起身相迎,竟正是她们正午之时林中偶遇的那一男一女。见了商婉与荷包蛋,他们二人神色也微微一惊,随即众人的脸上都浮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看起来四位之前认识啊,这样最好不过了。”   “也不算认识,今日在山下与这两位姑娘有过一面之缘。”高大男子冲落安解释了一句。   “那我们还是来相互介绍一下吧。”魅惑的声音响起,骨乐一身白色毛皮衣裳,面上浓妆妖艳无比。   “这边两位是沉水溪掌门座下弟子,段拂少侠和苏染姑娘。”骨乐向商婉介绍了那高大男子和紫衣女子。   “见过段少侠,苏染姐姐。我是长安阁掌门商婉,这位是我师姐漠轻寒。”   “想不到你就是长安阁掌门,我师妹悠悠也在长安阁,我还奇怪呢,除了悠悠这个鬼精灵,还有谁能炒出那么好吃的豆子。”   “苏染姐姐若是想念悠悠,随时都可以来长安阁作客。”   “有机会一定去,悠悠还好吗?”   “一切都好。”   “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就来聊聊结盟之事吧。”落安一语拉回了这次三方会面的主题。   结盟之事商讨完毕,天已大黑了。落安本准备了欢迎晚宴的,可众人都觉得很乏。最后落安吩咐厨房将饭菜送回了各自房里,晚宴也就不了了之了。   吃完晚饭,商婉坐在桌边想今日商议的结盟之事,三家拟出了一纸盟约,大意是三家之间互不干涉其内部事务和各方的倾向。保持盟友之间保证互通书信尽量免去冲突,说白了大家都为明哲保身。   这盟约说的清清楚楚,倒也没什么值得深思的地方,只是今日听他们谈论当下时局之时的态度让商婉觉得颇为意外。   游凰阁确与落花涧有些过节,他们帮助卧龙谷的立场非常明确。   倒是沉水溪,给人一种摸不清头脑的感觉,他们与卧龙谷之间并无过节,只是因为神香宫的原因暂时倾向落花涧,但言语之中也夹杂着许多对落花涧的不满。   看起来自己的师门落花涧在武林上的声誉并不太好。   “小婉,你在想什么呢?”荷包蛋见商婉一直在桌前发呆,忍不住喊了她一声。此时荷包蛋就站在窗边,月光洒在她身上,十分好看。   “没什么,我有些累了。”   “那你快点休息吧,我见今日月亮那么好看,还打算喊你一起出去走走呢。”   “我就不去了,师姐你自己也别走太远了,毕竟这里不是长安阁,以你的方向感,走远了一定会丢的。”   “好啦好啦,知道了我的宝贝师妹,我在附近转两圈就回来。”   月光正好,商婉也去窗边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今日,又是个月圆之夜。      ☆、游凰雪刃(下)   “如此良辰如此夜,月华逐我望佳人。”   不知何时,落安已走到窗外。“婉姑娘临窗赏月,好有雅兴。”   “落掌门也没休息啊。”商婉不咸不淡地应了他一句。   “你总是这般正经样子,明明还是个小姑娘,浑身却看不出一丁点娇羞。”他调笑着说。   “你就是特意来数落我的啊。”商婉听他这意思是在说自己不可爱。   于是她一边怼了他一句,一边在心里暗暗道:你才不可爱,你全家都不可爱。   “你怎么知道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落安邪魅地一笑,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身上有很重的脂粉味,这种香粉的味道正是骨姑娘今日所用的。骨乐姑娘的住处在大殿西边,而这里是东边宅院,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若是想要散步,你没必要走那么远特意跑来这里了。”   “早在神香宫的时候就看出来你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不然我也不会找你结盟了。”落安继续说:“我是想来和你聊聊天,问问你怎么看我的游凰阁?”   落安收起了笑容,神情之中多了一份认真,见他这副模样,商婉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还因为神香宫一战我们伤了你的人而耿耿于怀?”   “没有。”商婉又想起了西门,心中的苦涩溢出嘴角, “你我都是一派掌门,自然都以振兴门派发展于己任,只是我们观点有诸多不同。”   “哦?”   “在我看来,实力很重要,但那不是全部。与其勾心斗角争夺一些虚名,倒不如明哲保身求个现世安稳。”   “我有我的无可奈何,”落安叹了一口气,   “长安阁每二十年从当世四大门派之中选出四名弟子,即便是你们现在已不是当今武林的一纸合约,也可以落得个自保无虞,可游凰阁不能。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你会站在和我一样的位置,到时候你就会明白,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一世长安。”   “也许吧,不过你也不要太过烦恼了,游凰阁是天下第五的门派,你还有一帮跟随你的人,还有可以选择的权利,这已经不算太坏了。”   “今日你说过了明日就回长安阁去,是帮里有什么要紧事么?”   “再过几日是落花涧掌门花平他老人家的六十大寿,我还要去落花涧给他老人家贺寿呢。”   “婉姑娘,你曾是落花涧弟子,但落花涧并不像你看到的这样简单,他们有意扶持长安阁也并非仅仅顾念你师出落花,你该明白。”   “我明白的,多谢落掌门好意提醒了。”   “我都站在门外好一会了,姑娘也不说请我进去喝杯茶?”   “看来今日在醉仙亭,落掌门没喝饱啊,小妹我又不是什么可人儿,你在我这讨茶喝不是自己找着吃闭门羹么?”商婉笑着打趣了他两句。   “也罢,婉姑娘看不上我,嘲笑我是个登徒子,连杯茶都不赏,我也不在这自讨没趣了,姑娘一路奔波,早些去歇息吧。”   “好的,你也早些回去吧。”   这是商婉第一次和落安单独聊天,她以前觉得他不是个好人,如今……感觉更甚。   “对了,”落安走出几步远,又回头道:“明日你和漠姑娘若是没事的话,可以去后山听风崖逛一逛,哪儿有棵好几百年的神木,听说许愿很灵的。”   “多谢。”   另外,在落安和商婉闲聊的档儿,荷包蛋不出意外成功把自己弄丢了。   “我上辈子一定是只风筝,才会方向感如此之弱,早知道就不进这破树林了。”荷包蛋一脸幽怨神色,一边走一边看月光透过林中树叶,稀稀疏疏洒在地上。   荷包蛋已经在这林子里转了大半个时辰了,看哪条道都觉得是自己方才走过一遍的。本就已经赶了一天路,荷包蛋也觉得有些乏了,索性找了个看的到月亮的地倚着树木坐了下来。   夜晚林中很冷,荷包蛋懒得再去点柴火生活,好在她出门之时穿的够多,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等待天光渐亮。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大概正要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树林中有碎碎的脚步声,心下有些害怕,想着:   这幽暗树林之中,难不成还要专门给我上演一幕百鬼夜行?正在思索的档儿,只见不远处有一团蓝光在林中飘行。   “鬼火?天呢我怎么办啊。”荷包蛋自言自语,趁着那蓝色火苗离自己还算远,赶忙跑了出去。她一边转头看那火苗,脚下一边发力。   “哎呦喂。”正在回头看那团火苗,荷包蛋不知是撞上了什么东西,直接摔倒在地上,这重重一摔,荷包蛋只觉得自己屁股被摔成了好多好多瓣,也顾不上那团火苗会不会追来了,她直接将头埋在了胳膊上。   “姑娘,你没事吧”低沉的男声响起。   “当然有事了,你试一下就知道多痛了喂!”荷包蛋条件反射地回了对方一句,说完这话,她才猛然想起:我不是撞树上了么,为嘛这树会说话?完了,这树一定是成精了啊!荷包蛋赶忙抬起头来,双手又赶紧捂住了双眼,可心中又想看看这树精的尊容,于是手指又岔开了几条缝隙。   在她前方赫然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一身黑衣,脸上的玄铁面具遮住了半张脸,正是在游凰阁醉仙亭见到的那个奇怪男子,荷包蛋神情微微一愣,   “姑娘,天寒,地上落了霜,先起来吧。”说话的同时那男子伸出了手,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   荷包蛋见那男子这般温柔,也不推脱,便将手递给了那人,温暖的感觉自指尖传遍全身。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出来的时候是寅时。姑娘是游凰阁的贵客,怎么那么晚了还在山林之中啊?”   “我……。”荷包蛋一时之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如果说是出来散步然后迷路的话,岂不是太丢脸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里了。你也是来散步的嘛?”说完这句话,荷包蛋恨不得把刚刚说的字全部都咽回去,哪有正常人寅时出来散步的?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对。   “不是的,我见夜里月亮好看,就知道今天一个是个大晴天,反正也睡不着了,就想着去后山的听风崖看看日出。”   “听风崖!是好玩的地方么?”   “就是一个普通的山崖,只是崖上有棵几百年岁数的古树,听说是这山中山神的真身,许多人跑来这山里,攀上听风崖,就是为了许个愿望。”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好不容易碰到一个领路的人,荷包蛋当然不会死要面子活受罪,与其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挨到天亮,倒不如跟他一起去看看日出了。   “当然,跟我来。”荷包蛋跟在面具男的后面,一边走一边问他问题。   “你是游凰阁弟子么?”   “不是,我是个杀手。”   “可是我感觉不到你身上有杀气啊!”   “因为漠姑娘是自己人。”   “你为什么带着面具啊?”   “太丑。”   “奥……。”荷包蛋原本以为他是因为面容太过俊美才戴上面具的,如今这男子直接丢出了 ‘太丑’两个字,让人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雪刃,下雪的雪,兵刃的刃。”   他们到达听风崖的时候,云海之间才露出一点点微弱的金黄色光芒。传说中的神木孤独地屹立在崖边,上边绑满了红色的布条,有些字迹早已被雨雪化开,化成了一个浅浅的黑色印记,看不清楚了。   人们总喜欢许下些美好心愿,留给时间和神灵去达成,可其中多数化作了这红色布条之上浅淡的墨迹,少数成了这神木的传奇。不过心愿确实是个美好的词,有心可许,有愿可盼。   “你常来这里看日出么?”荷包蛋和雪刃并肩坐在树下,等太阳一点点升起。   “没有,这是第一次来看。”雪刃认真地回答着荷包蛋的话。   “我从前很喜欢看日落,因为我总是在太阳落下的时候等一个人回来,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没有回来,我那时候年纪很小,就觉得连落日也会失约,但其实失约的只有人。”   “漠姑娘在想念一个人吗?”   “恩。”   “真好。”   荷包蛋侧过脸去看那男子棱角分明的脸,虽然被厚厚的面具遮住了大半,看起来依旧好看。也不知那被面具所掩盖着的地方,隐藏着怎样的灵魂。   “雪刃,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快五年了。”   “从前你从来都不看日出嘛?”   “从前总觉得五年太久,没想到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都要过完了,我才发觉自己都没有好好地看过一次日出。”   “五年?有什么期限嘛?”   “我是个舔着刀剑上血过日子的人,五年前我碰上了落安,他赏识我的功夫,与我签下了五年的契约,我为他杀人,他给我银子。”   “原来如此。”   后来,荷包蛋才知道雪刃是一把刀的名字,而这个男人没有名字,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风筝终于找到了回来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出来,我会吸取改正。   ☆、狗腿   自游凰阁回来之后,来不及休息,长安阁四人便即刻启程去了落花涧。   抵达落花涧境内的时候正是傍晚,他们四人在山下一处小客栈落了脚,打算次日早上上山贺寿。   “小婉,你跟花掌门准备了什么贺礼?”他们方才坐好,悠悠就问了商婉一句。“我记得前几年我在沉水溪的时候,我在我掌门师伯的寿宴上看到了好多好多奇珍异宝呢。”   “我出发去游凰阁之前准备了一副字画。奇珍异宝我们也不知何处去寻啊,现在长安阁正是用钱的时候,心意到了便好。”商婉心中明白,长安阁如今广收弟子,悠悠虽没有明言,但账本上的开销已经有些入不敷出了。   “是这个道理。”悠悠心下也明白小婉的意思,不再去提贺寿之事了。   晨曦初露,长安阁一行人就走上了去落花涧的山路。商婉忽然想起那年若水下山办事,她接他回来。   其实那时天还没有亮,她觉得有些害怕。手中灯笼中的灯芯也随着夜风摇曳不定,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走完这一段山路就能看到师父了。   然后小小的人儿就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勇气,拼命地向前走,直到那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守门的小弟子已经不再是商婉熟悉的人,而是新来的小弟子。   “劳烦通告,我是长安阁掌门商婉,我们是来给花掌门贺寿的。”   “原来你就是若水师叔祖唯一的小弟子商婉师叔啊。”那小弟子看着一脸惊讶神色。   “怎么了么?”   “没什么,我们只是都很想知道婉师叔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若水师叔祖那样赏识。没想到师叔你那么年轻,人也很朴实,全没有大家传闻中那样浮夸。”   “噗……。”听到这里商婉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也想着自己在别人口中会是个什么样子。   “师叔,你们快些上山吧,很多客人都是昨日就住在落花涧的,他们这会应该都在大殿给师尊贺寿了。”   一路急行,到了落花涧正殿,贺寿才刚刚开始。落花涧大殿整个装扮得很是喜庆,来往宾客很多,他们四人站在大殿靠门旁边,见贺寿之人按年龄资历排好,逐个像掌门祝寿。   负责主持典礼的不是别人,正是商婉的师叔花若笙,今日她着一身黄色绸缎衣裳,发髻挽得十分别致,配上镀金的发饰和精致修画的妆容,更显得优雅睿智。满堂宾客皆对她夸赞不已。   若水与大宝站在花掌门两侧,皆是一身喜庆。   “小婉,那个穿红色暗花的人是不是赤焱剑盖大宝啊?”   “正是我师伯盖大宝。”   老成是个武痴,见到大宝颇为兴奋。“传说盖前辈的性格极好的,不知一会可否去拜会一下。”   “当然了。”   “欸,今天怎么只有三个人啊,花掌门座下不是有四名弟子嘛?”   “是的,我也正觉得奇怪呢,怎么不见凌师叔。”   “长安阁掌门商婉。”商婉听到若笙师叔叫自己的名字,忙拉着荷包蛋四人一起走向大殿中央。   她手中的画卷被徐徐展开,中间的山峦以重笔勾勒,四周画有烟雾缭绕。近处有绿树掩映,下有一个老叟临溪而鱼,水面微起波纹,淡尽尘烟。再向最上处看去,几棵挺拔松柏屹立于山石之上,树下有两只仙鹤,似在看四周的云海。   画卷的左上角落了几句诗: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下方一方红印,刻着商婉,结尾之处又补了一枚闲章,上刻一世长安。   “长安阁掌门商婉与长安阁众人共贺花老前辈六十大寿,愿前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姑娘好画啊!”   “这长安阁几个孩子虽然年轻,但都是少年有为啊。”   一时之间,殿内的夸赞声此起彼伏,大宝碰了碰一旁的若水问道:“你什么时候教的小婉画画啊?”   “这就是天赋,小婉虽然在武功造诣上不是个资质很高的人,可她自小爱读书,四书五经、史论兵法、琴棋书画全是无师自通。”说话的时候,若水扬起了一个颇为得意的笑容。   “怪不得当年你要我帮你收这丫头为徒,眼光不错啊师弟。”   “我收小婉为徒的时候不知道她有什么天赋,仅仅是因为她的心清若琉璃。”   “这幅画老身非常喜欢,当年去往长安阁的时候小婉还是个半大丫头,如今都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掌门了,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巾帼不让须眉啊。”花平命人将画收了起来。他们四人相视一笑,退到一旁,静静观礼。   收到了许多夸赞,四个人都不自有些飘飘然,直到典礼结束,商婉还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   “师兄,跟我一起去吟花殿吧。”花若笙走至若水与大宝近前。   “师父与众多武林中前辈都在吟花殿,由你来照顾就好,本来地方也不大,我们过去的话怕是还要加椅子,我看还是算啦。”大宝笑呵呵的推脱了。   “父亲!师兄他……。”花笙若转头向花平撒娇,模样十分俏皮可爱。   “也罢,大宝这孩子本就不喜这些正式的场合。不过小水一起来吧,今日来得都是当今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也该见见他们。”   “是,弟子明白。”若水应了花平。   他们三人自商婉面前走过,花若笙笑魇如花,娇柔美艳。   这是一副多么幸福的画面,幸福到足够让人自惭形秽。   商婉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去,装作在寻找着谁,目光却穿过了层层人群看向了了很远的很远的地方。   “傻丫头,看什么呢?”老成拍了拍商婉的肩膀,也许是失落太过明显,明显到写在了眉间目上,所以连这掩饰也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没…没什么。”   “小丫头,几年不见,你是越来越美了。”商婉只觉得一个温暖有力的手掌盖在自己的头顶。   抬眼看去,见盖大宝站在她的面前,一脸和煦的笑容道:“走吧,几位小友,去我殿里,我们喝点小酒,吃点小菜。”   “一直听说盖前辈性子极好的,今日一见,传闻果然不虚。”见老成一副谄媚嘴脸,逗得众人都笑成了一团。   “姑娘你是修习金术法门的啊”大宝不愧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不用与人过招,单凭双眼,就看得出荷包蛋所修法门。   “对啊!”荷包蛋爽朗一笑,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怎么了嘛?”   “女孩子修习金法比较辛苦,姑娘真是厉害啊,在下实在佩服。”   “你该不会是个假大宝吧?明明应该是个高冷大侠的,怎么总让人觉得有些像狗腿子?”   “怎么可能,这天上地下,唯我与我的翡翠小葫芦真实不虚。至于狗腿嘛……姑娘若是不嫌弃,我来做姑娘的狗腿可好?”   “你是认真的?”   “当然了,我像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嘛?”   “盖前辈,恕我直言,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逗你玩’的气质。”一旁的悠悠生怕大宝的话落在地上,上去就是一刀,补得快准狠,令人惊叹。   “悠悠姑娘,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从今天起,我盖大宝就是漠姑娘的狗腿,对她不离不弃,护她一世周全!”   “这……。”商婉在一旁忍不住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笨丫头,你笑什么?再笑我就把你收进我的小葫芦里!”   “师伯饶命啊!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跟你师父一样喜欢卖关子,快说快说。”   “您老人家是狗腿子,那谁是狗啊……?”   “哈哈哈哈哈。”老成和悠悠已经笑成一团,只剩下荷包蛋愣了两秒钟,然后很凶地拿出承岳要对商婉下杀手。   “师姐饶命!”   “哼,你就是欺负我可爱!”   “没问过我这个腿子就敢欺负我家狗狗…啊不,我家主人!”大宝一脸傲娇样子,颇为滑稽 “还不快去给大家把酒满上?不然一会你师父都救不了你。”   “弟子遵命!”   长安阁四人在大宝师伯的阳花殿中喝酒打趣,很是开心。   商婉觉得就好像自己仍在师门之时一样,所有人都对明天充满了希望,好像过不了太久,落花涧就会成为武林第一大门派,而他们会重振长安阁,在这乱世之中一世长安。   酒酣饭饱,一行人辞别了大宝准备回客房休息。没走出太远,便见一女子迎面而来,她的身形看起来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小婉,悠悠!真的是你们啊?”那女子率先冲商婉他们打起了招呼,他们几人先是一愣,然后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人,只见她一双丹凤眼睛,虽算不上是美人,也算的上清丽。只是这个面相,他们是真的没有见过,正在脑海里拼命搜索的档儿,悠悠先问出了口:   “姑娘,我们之前见过么?”   “也对,我现在变了挺多的,你们认不出我也是正常了。不过你们应该还记得我吧,是婉姑娘帮我进的落花涧啊。”   正在说话的时候,从他们的身旁走过了一群侍女,行至女子身侧的时候,领头的那个侍女冲那女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怜梦姐姐好。”      ☆、环佩空鸣   怜梦?商婉一脸诧异,方才她说是自己帮她进的落花涧。   商婉想到的人就只有自己曾经救下的孤女佘二丫。   正在奇怪的档儿,就听到有人喊那女子怜梦,就觉得更加奇怪。   “你是二丫”悠悠率先发问。   “是啊,不过现在我叫佘怜梦,在若笙姑娘身边做事。”   她听到‘二丫’这个名字之后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抹慌乱神色,但也只是一瞬,她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这么些日子不见,几位别来无恙。”   商婉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站在她身旁的这个女子,无论是相貌还是穿着气质都和她记忆里那个受尽欺凌的佘二丫判若两人。   “婉姑娘可是惊异于我的相貌么?”   她倒也敞亮,见长安阁四人都没言语,她就自己说起来:“我随若笙姑娘回到落花涧后,她待我很好,教了我些制毒的法门。落花涧是名震武林的大帮,藏书也很多,我平日里没事就会去看看,后来就找到了可以去除我脸上胎记的方法。”   “原来如此。”商婉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她的说法倒也算合情合理。   正在这时,商婉见悠悠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有什么要问的。老成也看出悠悠的反应有些不对,赶忙在后面拉了拉悠悠,然后对佘怜梦道:   “看来佘姑娘在落花涧过得很好,短短一年不到,姑娘就在炼毒上取有小成,真是令人佩服。”   “成哥哥过誉了。我家笙姑娘这会还在吟花殿,那边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怜梦先告辞了。”   “姑娘慢走。”   商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觉得非常陌生。   “小婉,怎么了么?”荷包蛋见商婉连回了好几次头,觉得她发现了什么问题。   “没有,蛮好的。对了,刚刚悠悠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有哪里不对嘛?”   “方才她说在书上找到了去除她胎记的法子,这倒没什么奇怪的,只是你们不觉得她变得太多了嘛?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脸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确实是这样,只是她连二丫这个名字都不愿再提及,我们也不便问得太多了。”   “恩,小婉说的对,那我们先回去吧。”   这只是一次再平凡不过的偶遇故人,只是故人再不是从前模样,商婉始终谨记自己的身份,向来不对别人的事过分关心。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长安阁”悠悠从来恋家。   “再留一日吧,我们后天一早启程回去。快三年了,除了那次去南灵山拿寒龙草,这是我第一次回来落花涧,我想多待一天。”   “也好,正好明日我还能去找盖前辈去请教些今日没能请教的东西。”老成本就是个武痴,难得有机会见到修习火术法门的高手,自然要好好讨教一番。   “恩,那我们就这样定了。”   一切安置妥当,大家都各自回房休息了。   商婉忽然很想去若水的凝花殿看看,已经快要入冬了,凝花殿中应该已经是一副冰天雪地的景象了。   没有多想,商婉便御剑而行去了凝花殿,云溪依旧那样美,将落叶层层冻在水中,好像将时间都凝固了。   若水应该还没有回来,商婉也不愿去打扰他。不知为什么,自那日他们同行相别之后,商婉总觉得自己不敢见他,像是心中有了什么隔阂似的。   商婉觉得他不在反而更好,这样她就可以坐在云溪的树旁放肆地去想那年自己还在她的日子。   就那么想着想着,她竟然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被说话的声吵醒了。   听到有女子的声音,商婉赶忙揉了揉眼睛让自己精神起来,然后贴身站在了树后偷偷伸出头来看了一眼,见到若水和花若笙正坐在凝花殿院中的石桌旁边。   商婉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脚下僵硬的厉害,动也动不了。   她在心中暗自想着:现在他们似乎已经聊了一会,如果自己忽然出去一定会让他们误会吧,索性就这样躲着好了。   周围很安静,静到商婉只能听到远远传来的交谈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女子清脆的笑声传来,她慢慢闭上双眼,想象着花若笙笑起来的模样,一定很好看吧,她在心中这样想着。   闭上眼睛,声音听得更加清楚了。   “师兄,今日庆寿大典之上你最喜欢哪件礼物啊?”   “小婉的那幅松鹤图。”   “我就知道师兄会这样说。”   商婉听到自己的名字,浑身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嘴角却扬起了一个微笑,原来,师父是喜欢我画的那幅画的。   “师兄,我想喝你殿中寒冰之水煮的茶。”   “你先坐一坐,我煮给你喝。”   “师兄,我今日的衣裳和妆容好看吗?”   若水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好看。”   商婉本以为他会沉默,就像从前,她总是喜欢问他这样那样的问题,他总是回答的很少,可她不在乎他是不是回答,只是想问。   师父还是变了很多。商婉心中这样想着,却有一点点难过,或者是比一点点再多一点点的难过。   “啊嚏!”花若笙打了个喷嚏。   “披上这件衣裳”,若水从屋中拿出了件毛皮斗篷递给她。   “恩。”花笙若应了一声,声音中透着万千柔情。   “茶好了。”若水将沏的第一遍水倒了去,又斟了一杯放在花笙若面前。   一时之间没了声响,只剩下了商婉自己的呼吸声。她的心忽然慌了一下,转过头去偷偷地看,目光透过氤氲的茶雾落在他们两人身上,花若笙正握着若水的手,两人四目相对,好像时间都静止了,这天地之中只剩下这一对璧人。   若水慢慢的抽出了手,微微低了一下头。   “师兄。”花笙若也有些害羞,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恩?”   “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她自怀中掏出了一个碧绿色的翡翠玉佩,商婉看不真切,但她看得见那玉佩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幽幽的绿色光芒。   “这太贵重了。”若水本能的推脱。   “这是我第一次送给师兄礼物,你一定要收下。”   “我……。”   女子的手指轻轻按在男子的嘴唇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花若笙低头将玉佩系在若水腰间。   这时候,商婉看到树上的最后一片树叶也调落了。   不知又站了多久,花若笙要走,若水起身相送。   而她,趁乱逃离了这凛凛寒冬。   送完花若笙,若水也走到了这云溪之畔,方才起身送花若笙的时候他好像听到这边有些动静,看来是错觉了。   若水抬起头来,见树上光秃秃的,连一片树叶也没有了。然后他进屋去拿了一把扫帚,想把落叶都堆在树身周围。   翻动叶子的时候,一颗精致的桃花念珠带着红绳滚了出来,若水心中一沉,低头捡起了这颗珠子。那张粉嘟嘟的小脸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师父师父,我的好朋友小金鱼今天送了我一件礼物呢!”   “哦?”   “师父你看,是一颗小珠子。”   “很精致。”   “师父,你说我怎么戴着它呢?”   “都很好啊。”若水看着女孩努力思考的可爱模样,心中觉得非常温暖,嘴角也扬起了一丝笑容。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我要把它挂在脖子上!”   思绪越飘越远,远到好像是在想上辈子的事情一样。若水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握着的这颗念珠,喃喃道:“你来过这里了吗?小婉,你又为何不见我呢?”   第二日清晨,成师兄早早就去找大宝师伯了,荷包蛋和悠悠去落花溪散步。   只剩下商婉一人,疯狂地在找她的桃花念珠。   到处都找不到。   商婉努力地回想她最后一次看到它是在哪里,心慢慢沉入谷底。   没有办法,她只好沿着昨晚去凝花殿的路仔细寻找。   昨夜商婉是御剑而行,上凝花殿走的是最近的一条直线,这些地方没有铺路,山路很难走,有荆棘缠住了她衣裳。   “白哥,今日又来给我送货了啊?”正在商婉慢慢将自己衣角拯救出来的档儿,她忽然听到了佘怜梦的声音。随声音寻去,只见佘怜梦和一个独眼男子站在一起。那男子的声音就如同他的长相一般猥琐。   “佘姑娘,今日可是上等货,”那独目男子明显降低了音量,在佘怜梦耳边道:“不瞒你说……”   “当真那么好?”佘怜梦面露喜色,接过那男子递过来的牛皮盒子。   由于距离原因,商婉没有听清楚。但她看向佘怜梦打开了牛皮盒子向里面看了一眼,是红色的,那牛皮盒子里装满了红色的液体,不是鲜红的,是有些黯淡的暗红色。   不知怎的,商婉忽然有一种特别不详的感觉。   “果然让人惊喜。多谢白哥,银子我下次下山的时候付给你。”   “仅仅是银子么?”独目男子挑眉一笑,露出了一口黄牙。   “好了,你快下山吧,万一被人看到了我又得解释半天。”   商婉看着二丫将盒子揣在怀中,快步走远了。   在没有了解到这件事情之前,若是先打草惊蛇就可能永远失去触碰到真相的机会。再者,这是落花涧的事情,商婉自己知道自己终归只是个外人,有些事情她管不了。   心中思忖着这事,一路也没找见桃花念珠,商婉暗自感慨,看来自己的运气不太好,这念珠真的掉在了凝花殿了。   想到这里她便直接御剑而上。      ☆、山雨欲来(上)   凝花殿里很安静,商婉小心翼翼地溜进院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昨日她呆过的那棵大树下。   她见落叶整整齐齐地堆在树下,知道定是若水打扫过的,一时间竟有种想逃离这儿的冲动,正在这时候,熟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小婉,看起来你预备不给师父请安了?”   听到这句话,商婉浑身一激灵,赶忙转过身子来。   一时之间不知应该怎么解释了,她只是低着头,不敢看他。   “为什么躲着我?”若水又朝商婉走了两步,颇有种咄咄逼人的架势。   商婉心中有些害怕,抬起头偷偷瞄了若水一眼。只见若水神情严肃,眉头微微皱起,双眼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看来……他是真的动了怒。   若水的性子素来恬淡,凡事都不争不怒,这还是商婉第一次见他这般生气,没曾想竟是因为自己。   “弟子…弟子知错了。”商婉不知还能说什么了,只硬生生地憋出了这么一句。   “这个玉佩好看么?”见商婉低头认错,若水将腰间的玉佩拿下来,递到她的眼前问。   “好看。”说出这两个字之后,商婉再受不住若水这般咄咄相逼。   她抬起头来看向他的眼睛,目光如炬,心若死灰。   “你可知道是谁送于我的吗?”   “弟子知道,若笙师叔赠师父这方玉佩,其中包含的是她的万千心事,师父可懂得吗?”   师父……你可懂得吗?   商婉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是被这凝花殿的寒气冻成了冰,这刺骨的寒意侵袭着她的全身。   若水的眉头皱得更紧。   商婉直直盯着若水的眼睛,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那个怯弱不堪的自己。   若水见商婉的眼光直直看进自己的眼中,他浑身颤了一颤,向后微微退了一步,然后随后整个人泄了劲一样,慢慢地吐出了三个字:   “我懂得。”   我懂得?你当真懂得么?我多么希望你懂得人是我。   商婉拼命压住正在涌上来的眼泪,挤出了一个笑容。   “小婉,你的念珠。”若水从怀中掏出了商婉的桃花念珠,声音又变回了从前的温柔。   商婉看到自己的桃花念珠静静地躺在若水的手心。   她伸手去拿那念珠,手掌温热的温度自指尖传来,她却觉得冰封刺骨。   “师父,明日小婉就要回长安阁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太累了。弟子下次再来落花涧估计就是师父和师叔成亲了吧?”   他没有回答,商婉也不在意,继续说:   “师父,师叔看起来被所有人宠着,但其实她很要强,有很多心事也很脆弱,你要多理解和保护她。”   “……。”依旧是沉默,商婉的耳畔只能听到呼呼地风声。   她跪了下去,冲着若水行了一礼。   “师父,弟子商婉告辞,请师父一定要很幸福,一定要比所有人都幸福。”商婉努力地站起来,好像这一跪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踉跄地转过身去,眼泪顷刻而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商婉发觉自己想要站在若水的身边,而不是跟在他的身后。   所以她一直努力着,一直想要让他以自己为荣。   可是当她昨夜看到花若笙对若水的心意时,她忽然觉得自己错了。   她明白,若水只是她的一个梦,一个她不该去奢求的成真的梦。而花笙若才是那个可以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势均力敌的人啊。   商婉快步地走了出去,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在云溪旁边的大树下,只剩下了一个白衣男子,他弯腰捡起了方才女子旁边的树叶,看着上面那滴晶莹剔透的眼泪,站了许久。   凝花殿,大宝和若水并肩而坐。   “别喝了,这都是第五瓶了你还喝。”大宝一把夺过若水手中的酒瓶。   “还给我。”若水不知什么时候抄走了大宝腰间常年挂着的宝贝葫芦。   “还不还?不还我就杀它灭口。”   “哎……拿去吧,我给你说,这是最后一瓶了,再喝你就是乌龟。”   “哦。”   “我说师弟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   “没事个鬼,小婉临走前给了我一封信特意嘱咐我让我来凝花殿看看你这个笨蛋。”   若水拿着酒瓶的手放了下来,迷离的双眼中也有了一丝清醒。   “她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说你的心情不太好,让我来看看你。还有,她在信里让我们小心师妹身边的那个侍女头头,好像是叫佘怜梦吧。”   “你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小婉也没说原因,就那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嘱咐,让人根本摸不清头脑。不过,小婉我还是了解的,她断不会平白无故撂下这种话,我们还是多注意一些好了。”   “嗯。”   “你喜欢小婉么?”大宝平日里游戏人间,情爱之事并不见他触及半分,忽然这么来了一句,若水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喜欢。”   “那若笙呢?”   “说不清楚。”   “我说你说清楚点会死啊,到底喜欢哪个?”大宝急了,觉得若水这说话不说清楚的样子特别可恶。   “你希望我喜欢谁?”若水放下了酒瓶,认真地看着大宝,等着听他的看法。   “当然是….,”大宝见若水认真了起来,也配合他拿出了一张严肃脸,然后说:   “你最应该喜欢的人,当然是你师兄我了!”   “滚滚滚……滚出我的凝花殿。”若水推了大宝一把,然后将手中剩下的半瓶酒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这两天有点放飞自我⊙ω⊙ 我闺女小碗终于敢跟她师父飙戏了~ 但我觉得大宝和若水才是真爱,23333~   ☆、山雨欲来(中)   长安阁的山岗处,今日守岗的小弟子轻丘远远望见了商婉四人,他兴奋地冲他们招手。   “师父,师伯!”悠悠见到自己的小徒儿,心中满是欢喜,伸手帮轻丘整了整衣领。   “师父,师伯,你们一路上辛苦了,把行李给弟子吧,我来拿。”轻丘素来懂事,拿过我、悠悠和荷包蛋三人的行李就背在自己身上。   “这几天家里一切都好吗?”   “一切都好,只是昨日我们收到了一封沉水溪的加急信。师父和师伯不在家,也没人敢拆。”   沉水溪,听到这三个字,悠悠的脸色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平日里悠悠也常会和无白前辈还有苏染他们通信。   只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收到的又是一封加急信,怕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们四人心下明白,都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信在小川手上,见悠悠回来,小川当即把信递给了悠悠。那信装在一个黄色的牛皮袋子上,封面上写着加急二字,悠悠翻过信封,封口处有红泥做封,上面盖着一方沉水溪的封印。悠悠拆开信封快读了信中的内容,只见她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焦急,呼吸都变得急促。   “悠悠,怎么样?”商婉见她这副模样,心下担心。   前几日花平的寿宴,按理说沉水溪掌门应该亲自前去贺寿的,但是却没有,只见到了两个前去送贺礼的沉水溪弟子。当时商婉就觉得有些奇怪,但没想太多,现在回想起来更觉得惴惴不安。   “我要回沉水溪去,我现在就走!”悠悠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商婉赶忙抓住她的手,“悠悠,你冷静一点。我们要先弄清楚情况,从长计议。”   “来不及了,小婉,师姐在信中说我掌门师伯病重,神香宫在这个时候对沉水溪下战书,,现在两派战事一触即发,我一分钟都等不了了,我要回去和他们在一起。”悠悠的语气中甚至带出了一两句哭腔,商婉能明白她的心情,也知道自己劝不住她。   “悠悠,你听我说。”商婉拉过悠悠向外走了两步,在她耳边耳语道:“这件事没有那么单纯,你回沉水溪之后要劝无白前辈,让他按兵不动。神香宫虽然宣战,但现在不会先动手。这次花平前辈的寿宴看似单纯,但其实就是落花涧的誓师之会,真正要打起来,也是等落花涧和卧龙岗先动手。切勿冲动,千万千万。”   “好,我明白了。待我掌门师伯的身体有所好转,局势也安定下来之后,我就回来长安阁。”   “好,快去吧,一路小心。”悠悠是无白前辈最中意的小弟子,这个时候自然希望她能陪在自己身边。   神香宫与沉水溪因交界城池之争已有数年,神香宫掌门黄钺固然不是个好人,也不会傻到真的出手吧,两大门派实力相仿,若是真的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愿悠悠此行顺利才好。   “小婉,你就这样让悠悠去了?”荷包蛋问商婉。   “说起来师姐你是神香宫弟子,这件事你怎么看?”他们四人在一起有了快三年的时间,虽然从前师门不同,但彼此同甘共苦,感情如同亲人一般,所以荷包蛋既然问商婉,商婉也不想拐弯抹角。   “我对神香宫的感情有些复杂,它是我的师门,可我不够爱它。”荷包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苍凉的情感,“所以,我还能够以一个客观的眼光去看待这件事情,我知道我师叔祖黄钺不是个很好的人,但我觉得他不会平白无故向沉水溪宣战的。”   “英雄所见略同。”商婉冲着荷包蛋笑了笑。   “你们的意思是……卧龙谷给了神香宫某种暗示吗?”在一旁的老成按捺不住,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参不透啊。”商婉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又吐出了四个字,   “静观其变。” 作者有话要说:  抱~   ☆、山雨欲来(下)   落花涧留花殿中,花若笙正对着铜镜细细修画自己的妆容,窗外有雪花片片,飞舞空中。   铜镜中映着的美人面,娇柔若三月桃花。   伊人浅红色衣裳,好似红梅映雪。   “姑娘,我回来了。”佘怜梦在门前敲了两下,随后推门迈进了房中。外面雪大,她的斗篷上落满了雪花。   “辛苦你了。”花若笙赶忙站起身来向前迎了两步。   “姑娘快坐。”佘怜梦在门前抖去了衣服上的雪花,然后再一旁的炉上提起了刚刚烧开的开水,先给花若笙倒了一杯,然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你坐!”花若笙拉佘怜梦坐在自己身旁,急切地问:“怎么样了?打听到了谁去过师兄的凝花殿了吗?前两天他每日烂醉在凝花殿里,如今直接闭门不出,去找他也不见,马上就要启程去祁城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花若笙说起这事心中烦闷难解。   “弟子刚刚问了凝花殿外值守的弟子,他们都说这几日只有大宝到过凝花殿。”   “大宝师兄?那我现在就去找他问问。”   “姑娘莫慌,虽然大宝是最近唯一一个到过凝花殿的人,应该知道一些情况,但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他的身上。”佘怜梦微微一笑,脸上透着股自得地神情。   “梦,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花若笙颇为讶异,随后道:“你这丫头别卖关子了,赶快说。”   “若水师伯是在掌门寿宴结束的第二天开始闭门不出的,于是我就找到了那天在凝花殿外值守的弟子,他说那天看到长安阁的婉姑娘去找过若水,而且那天他还听到殿中传来了争吵的声音。弟子以为,这件事的关键在婉姑娘身上。”   “商婉。”花若笙口中喃喃念叨起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姑娘,你怎么了?”佘怜梦拍了拍花若笙的肩膀,后者的身体微微一震,然后道:“怜梦,把我的披风拿来。”   “姑娘,外面雪大,你还是别出去了。”   “我去找师兄问个清楚,大战在即,我看不得他这般消沉下去。”   二人行至凝花殿门前之时,身上都落满了雪花,凝花殿的雪景比别处更美,天地皆是纯白的颜色。可惜花若笙并没有欣赏雪景的心情,她直接快步走上台阶敲了敲若水的房门。   “师兄,你在房里,为什么不说话?”   女子的声音犀利地划过寂静的世界,愈发让人觉得刺耳。   “师兄若还是不说话就修怪我无礼了。”花笙若站在门前等了片刻,回复她的依旧是一片寂静。   “啪!”的一声,门闩被花笙若用内力震碎成了两半。   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背影出现在她的眼前,窗子大开着,窗外的雪景与窗前男子的白衣融为了一个整体像极了一副禅画。   “师兄!”   “……。”   “师兄你为什么不说话,也不见我?”   “没什么。”若水这才转过身来,见到花若笙如花般明媚娇艳的脸庞上写满了担忧和焦急,若水心中泛起一丝涟漪,然后补了一句“我觉得有点累,不太想说话。”   花若笙的眼光落在若水的腰间,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玉佩不见了,他取下了那块自己亲手为他带上的玉佩。   有雪花随风飘入屋中,正吹在花笙若的睫毛上,下一秒,雪花便化作了泪水,与她眼眶中不停涌出来的泪水融合在一起。   “是因为小婉么?”眼泪滑过花笙若的脸庞,晕开了胭脂。   “若笙,你不要哭了。”若水伸手要去帮花若笙拭去脸上的泪水。   “你为什么不带我送你的玉佩?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师兄…从小我们一起长大,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愿望是有朝一日将落花涧做成武林第一的门派,所有人也都知道我的愿望……一直以来,我都把我的心全部交付于你,可你把你的心交付给了你的梦,你何时正经看过我?”   面对花若笙的质问,若水的脸上满是愧疚。   “师兄,那日你说你心中有一块地方属于我,我满心欢喜。我以为你只留了一个地方给我,看来我错了……,你知道这些年来我最羡慕的人是谁嘛?。”   “……。”   “这些年来,我最羡慕的人就是商婉。我甚至嫉妒她,我嫉妒她可以每天跟在你的身后,每天都能看到你。于是我让父亲遣小婉去长安阁。可那又怎样?就算去了长安阁,她也依旧在你心里。”   “你说什么?”若水先是一惊,脸上的表情从愧疚变为了愤怒,“你是说,你们在那年长安阁选弟子的时候做了手脚?”   “师兄……。”花若笙自知失言,她还是第一次见若水这般模样,这般愤怒。她的心中五味杂陈,有焦急,有苦涩,甚至夹杂着一丝恐惧。   “你知道他们长安阁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嘛?”若水的愤怒到了顶点,连声音不由颤抖起来。   “婉儿,这一年你过得好么?”   “好。”   若水忽然想起他曾经这样问过她,她轻描淡写地说“好。”可其中的千辛万苦,又能与何人说?   听到这句话,花若笙怔住了,慌乱的神色在她的脸上消失了,她满是泪水的双眼里有得不再是楚楚可怜,而是凄冷的恨意。   “原来我的师兄这般懂得怜香惜玉啊,除了心系落花涧,还时刻牵挂着你的小弟子。至于商婉去长安阁一事,那是她的命,是她自己命中该有这些劫数,与我何干?”花若笙的双眼中不再有泪水溢出,她的瞳孔里,有的是一种无比空洞的颜色。   片刻的沉默后,花若笙拂袖而去,红衣白雪,未免太过热烈,太过刺眼。   “姑娘,姑娘地上滑,你慢点走啊。”佘怜梦方才站在门口,这些争吵她听得清清楚楚,见花若笙冲出来,她赶忙追了过去。   一日之后,大宝、若水和花若笙一起先行前往祁城,怜梦与臣无情等一些弟子则率门中弟子一起随后赶去。   在落花涧掌门花平寿宴之后的集会,花平想趁此机会调动落花涧散落在各地的势力,然后对落花涧东南处与卧龙谷交界处一个叫祁城的小城下手。这座城一半归在卧龙岗境内,一半归在落花涧,也正是两派的症结之一。   一路御剑而行,若水和花若笙都无言语,大宝觉得有些尴尬 ,想要找话来说。   但开口之前他先打量了一下身旁两人,花若笙红纱拂面,看不清表情,虽然妆重,仍能看出眼角满是疲惫之色。再看若水,依旧摆着张面沉似水的臭脸,只是人比前几日消瘦了很多。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大宝也没了说话的心情,他拿起了小葫芦喝了口酒,心中对自己道:还是做个安静的大侠吧,这帮整天为情所困的人实在没趣的很。   与此同时,卧龙谷也不安定,掌门已传令召回了没心没肺还在四处游荡的君澈,当然还有江湖上盛传已久的天下第一高手古月空。   长安阁。   “成师兄,你在看什么呢?”悠悠不在,商婉方才整理完帮内的账务,便看到成让一人站在栏杆边眺望。   “没什么,想起来从前在卧龙谷求学的事情了。自从到了长安阁,我总觉得以前的事情格外遥远,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成师兄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这些年除了护着他的三个小师妹,很少露出这般认真样子。   “师兄,你今天怎么有些不对劲啊?”   “也许是午饭没吃饱吧,老成笑了起来,”继续道: “小婉,你可要好好开导开导你徒儿小黑了,自从小川他们来了以后,小黑的厨艺直线下降。”成师兄这样一说,商婉心中对小黑满是愧疚,平日里长安阁的琐事太多,她确实没能当好一个好师父。   “恩,我对小黑亏欠太多了。”   “小婉,如果有天卧龙谷与落花涧真的兵戎相向,你我会有怎样的选择呢?”   “师兄怎样想?”商婉不答反问。   成师兄不乐意了,“是我先问你的,师妹先答!”   “好吧,如果真的要做出选择的话。我会选一个对所有人伤害最小的选项。”   老成摇了摇头,然后对身边的女子说:“小婉,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需要做出一个选择的话,我只要你顺从自己的心,不要管我们曾经师出何派。”   商婉听到这话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问了成师兄一句:“你就不怕我做出错的选择么?”   “对也好,错也罢,你都是长安阁掌门,是我的宝贝师妹。就像你最爱说的那样,你负责决定往哪里走,我们负责相信你。小婉,你是个值得让人相信的人。”   成让说这句话的时候,商婉看见远处夕阳落下,云朵翻滚而来,暮色将至,凉风习习。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首歌给大家,《我以为》周予天。 你等的人也在等你,笔芯。   ☆、无涯离心   商婉和成师兄聊完之后正是要做饭的时间,她心中对自己徒儿有愧,便去伙房找他。   隔着窗子,少年正切案板上的一只白萝卜,而他的注意力却明显不在上面。果不其然,一刀没有切正,小黑把手给切坏了。   “呲!”他条件反射般地收回了手,商婉也站不住了,推门而去道:“怎么样了?”   “师父!”少年的眼神中有了一抹光亮,商婉看着心中难过,赶忙拉过他坐在自己的身边,然后那起手中丝帕对他说:“先忍一忍,我帮你包上。”   “师父!”   “恩?按好,血应该止住了。”商婉帮他包好手指,然后抬头发现少年正在盯着自己看。“怎么了?师父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嘛?”   “没有,因为师父平时都在忙着打理帮派的事,我好久都没有和师父单独讲过话了,就…特别开心。”少年脸上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乖徒儿。”商婉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今天的晚饭师父来做,你在一边陪我说话。”   “那怎么行!”   “听话。”商婉将白萝卜和刀上的血洗干净,然后接着切了下去。   “小黑,你有心事。”她低着眼睛做事,不去看他。   “没…没有。”   “我猜是因为翎儿吧。”   “……。”少年没了言语。   “小黑,你把师父当亲人吗?”   “当然了,师父是最亲最亲的人!”   “那你还不跟师父说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师父,我想去找翎儿。”小黑认真地说。“她虽然喜欢无理取闹,但到底是个女孩子,你和小川师叔都是要做大事的人,你们忙着振兴门派,我不忙的,我可以去找她。”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现在不行。如今四大门派剑拔弩张,外面太危险了。”   少年失望得垂下了头,他跟了商婉一年多时间,了解她个性。   “小黑,你给师父一点时间。”   “恩,弟子明白。”小黑一直过分懂事,商婉说了不好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反驳。   “对了,小黑,你也长大了,我觉得你要有一个自己的名字了,总是小黑小黑的叫着,未免太不正式了吧?”   “师父要给我取名字吗?”到底还是个孩子,听到要给他取个名字,整个人就又兴奋起来。   “对啊。你知道自己的姓氏嘛?”   “弟子不知道,不过我记得婆婆的姓氏是秦,我想跟婆婆的姓氏。”   “好啊,秦……,让我来想一想。”我托腮在脑海里想了起来。“叫无涯吧,《庄子》里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吾学之有涯,而吾徒学之无涯。怎么样?”   “无涯,秦无涯,好好听!”   “喜欢吗?”   “喜欢,我有名字了,我叫秦无涯!”   “无涯,往后有不开心的事情不要总是藏在自己心里了,要告诉师父,听到了没?”   “恩,弟子一直都知道,师父是对弟子最好的人了!”   吃完晚饭,商婉正在房中看书,忽然听到门外有敲门声,“小婉,在吗?”是荷包蛋的声音,她赶忙起身将门打开。   荷包蛋进来以后先是关上了门,然后冲商婉神秘兮兮地说“小婉,我刚刚散步的时候发现了一只信鸽,翅膀被雨水打湿了,我就把它抓住了,你猜怎么了?”   “信鸽啊,该不会是哪家少年写给自己心仪姑娘的情书被你截下来了吧?”商婉跟她开起了玩笑来。   “才不是,这封信没有落款,也不知从哪里来,但上面有个很重要的情报。”   “情报?”   “你看。”荷包蛋将纸条递给了商婉,上面是一行好看的蝇头小楷“落花涧与卧龙谷皆调兵至祁城,不出三日,必有战事,早做准备。”   祁城?就是长安阁东南方的那座小城么?商婉心中暗自思忖。这信来历不明,会不会是谎报呢?   “小婉,你怎么看?”   “虽然不知道这封信的来历,但我觉得消息可能是真的。师姐,你去跟成师兄说下这件事,我吩咐小丘去探探虚实。”   而此时此刻,在这场纷争中心的祁城,也同样不平静。   “姑娘,你都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怎么能行。”佘怜梦将一碗燕窝粥放至花若笙面前。   “梦,你说我哪里不如小婉那丫头?”   “姑娘你说什么呢,我家笙姑娘年轻貌美,修为又高,哪有哪里不如她啊!”   “那师兄为何待她那般好?”   “姑娘,弟子觉得其实你和若水师伯之间存在着些误会,可我觉得他心里有姑娘的。再说了,大战在即,能和他并肩作战的人也只有姑娘你啊。”   花若笙听到此处,若有所思。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无花空折枝。我是人间惆怅客,为谁风露立中宵。”大宝正在院子里对月饮酒,喝得开心了竟吟起诗来。   按理说花若笙这个时候出现,最好的搭讪方式应该是拍着手夸赞一句“师兄,好诗好雅兴!”   可花若笙只觉得这四句诗牛头不对马嘴,但又被洗脑想不出原来的诗句了,一时之间颇为尴尬。倒是大宝先开口冲她打起招呼来:“师妹也出来赏月啊,好雅兴啊!要不要跟我喝两杯啊?”   “不了,师兄知道我不大会饮酒的。”   “那看来师妹找我是有事了。”大宝露出一个身为兄长的慈爱笑容。   “不瞒师兄,若笙确实有事相求。”   “师妹跟我用‘求’字不是在骂我嘛?直说就好,需要我做什么啊?该不会是让我帮你去骂若水那智障吧?”   “不是的,我今天来是想求师兄帮我多关照我几个弟子。”   “这是我应该做的啊,师妹就算不说我也会做的。”   “如此便好,还有……其实,我觉得那日在凝花殿中,是我做的不对,可师兄他这般与我置气,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了。咳咳咳…。”   “师妹,你着凉了啊?”   “可不是嘛?大宝师伯,我们家姑娘都两天不吃东西了,天气这么冷,怎么受得了?”佘怜梦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了两人近前,花若笙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先替对方卖了一波惨。   “这怎么能行,你快去吃饭吧,若水那边,我去帮你说。”   “多谢师兄。”   待花若笙和佘怜梦回到房里之后,佘怜梦先去把之前的燕窝粥又热了一遍,待花若笙喝完之后,她才问:“姑娘有什么打算?”   “梦,我打算出去散散心,你去把我的衣服什么的收拾一下。”   “姑娘,臣师兄收到消息,说卧龙谷的人也都到了祁城郊外,连古月空都出关了。现在这个节骨眼去散心,怕是不太好吧?”   “这还是你提醒的我,”花若笙微微一笑道:“古月空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但若合我、若水、大宝三人之力他也难以招架。师兄需要我,既然是这样,我不如等他来找我。”   “姑娘这样做未免有些……。”   “恩?你的意思是连衣服都不帮我收拾了吗?”见花若笙的表情不对,佘怜梦赶快道:“姑娘莫气,我这就帮姑娘收拾行李。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出门呢?”   “不是我们,只有我出去,你留下帮我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告诉我,我不会走太远的。还有,记得把我出走这件事描述的可怜一些,莫让师兄他们看出端倪。”   佘怜梦眼珠一转,心中透亮,刚刚她还担心自己会被花笙若带走,如今看来,若笙姑娘给她布下了个好局。就算是做一颗棋子,她也愿意待在棋盘的中心。   第二日一大早,佘怜梦就听到门外传来急促地敲门声,门外站着的男子身着米黄色衣裳,头发用方巾高高束在头顶,看起来颇为清爽,在他的右手上带着一个紫衫木做成的机关暗弩,平日里看去只是一个小方盒大小。不是别人,这人正是花若笙的入室大弟子臣无情。   “梦,我师父呢?”   “姑娘昨日心情看着有些不对,早早让我退下了。怎么?姑娘不见了吗?”   “祁城本是两派的交界之城,我们现在将城门锁起来也有三日了,卧龙谷在城郊安寨扎营,今日卯时死了个守城弟子,这箭正是卧龙谷送来的,上面还绑着一封请战书。战书我已经遣人送去给两位师伯了,可到处找不见师父。”   “劳烦臣师兄随我去姑娘房间了。”佘怜梦推开花若笙的房间,那房间是昨夜她和花若笙一起收拾好的模样,一切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佘怜梦直奔衣柜,衣柜里空空如也。   “不好,臣师兄,自从前些日子姑娘和若水师伯吵架之后,她的情绪就一直很差,昨日姑娘还交代了我好多事情,如今想来姑娘昨日就想好了要出走了,都怪我太笨了,没能早早察觉。”   佘怜梦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颇为懊恼的样子。   “师父出走了?如今卧龙谷屯兵上万,若是师父落入他们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臣无情说至此处,神情紧张,快步走出了房间。   “臣师兄,你去哪?”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去找若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我来晋江的第30天啦,过了今天我就不在新晋榜了,所以估计很少会再有新的小天使掉进我的坑里啦。(最近对自己写得故事没有自信,哈哈。) 不管未来这个故事会不会有更多人看,我都会努力为了现在陪着我的你们,认真写完这个故事。 一个月啦,从起初的自信满满到现在的有些怀疑自己。我依旧会为了今天多了几个点击或者几个收藏欣喜,也偶尔还会因为卡文或者觉得数据不好而有点失落。但就像我常对自己说的那样,我要自己记得写这篇故事的初心。 来晋江之前,我考察了好久贴吧,发现自己构思的这个故事几乎占全了现在冷门的因素。但我不觉得我的文章冷是因为频道冷,一定是自己的文笔和剧情不够好。所以,我会更加努力。 我喜欢写作,从前我每一年都给自己写故事。所以我说,只要有一个小天使在看我的故事,我都会努力地写下去。 希望未来自己可以永远好好写故事,也永远都不忘初心。特别感谢我的两个一起码字的基友,在很多的时候给我继续下去的力量。还有我的小天使们,爱你们么么~ 汕然这个笔名我起了很久,从初中就一直用(当然只是用在日记本上,以前不太好意思拿自己写的东西给人看呢,哈哈。)特别喜欢这两个字的寓意,在山水之间,怡然自得。在未来一直到完结的日子,还有下一个故事,下下一个故事,我都会一直写下去。尝试各种题材,记录各种各样的人生,也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写于来晋江的第30天,2017年5月9日   ☆、祁城寒月(上)   长安阁,商婉正在大殿前的空地上教长安阁新收的弟子练剑,这帮新收的弟子年岁都不大,从前也没练过武。   商婉想了想,拔出霜寒剑舞了起来,舞得正是从前若水教她练的第一套基础剑法。   自漠师姐意外拿到那封情报信已过了一日,算那信在路上已传了一日的话,已有两日了。虽然长安阁如今置身事外,可不知何故,商婉的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掌门师叔,您怎么了?”   “啊。”商婉回过神来,方才舞剑之时她便一直分神,一套剑法草草舞完,一群弟子正在等她下文,而她却愣住了。   “没事,刚刚大家都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小川见他们一群人面面相觑,看出了商婉心中不安定,赶忙出来替她解围: “小婉,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你先回房里休息吧,我来教他们刚刚那套剑法。”   这些日子小川在长安阁已经完全熟悉了,精神和身体也都好了很多。小川武功不差,商婉也放心把这帮孩子交给他。   “也好。”商婉冲小川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路心神不宁,还险些被路上的小石子绊倒。   还未走到房中,她远远就见荷包蛋和老成也向自己房间这边走来,不由地心中一沉。   “小婉,刚刚我在卧龙谷的师侄传信给我,说卧龙谷今早对落花涧下了战书,只是落花涧迟迟没有回应,今晚子时一过,若落花涧还是没有反应的话,卧龙谷就要出兵攻城了。”   成让的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回廊外的假山后传来一声响动,声音不大,只是闷闷一声。   “谁?”商婉条件反射似的叫了一声。”然后跨过回廊向假山后寻去,只见假山后空无一人。   “小婉,方才你看到这里有人吗?”荷包蛋问道。   “没有,只是听到这里有些动静。”   “估计是院子里的野猫吧,小婉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怕是太紧张了。”   “走,先去我房里。”商婉拉过老成和荷包蛋向自己房间走去。   关了门,商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师兄,你可知道落花涧为何不应战吗?”   “不知,我和荷包蛋也觉得很奇怪,卧龙谷虽然有天下第一帮的称号,但这些年发展的速度不如落花涧,所以虽然论单挑大宝和若水他们打不过我师父,但论整体实力,落花涧还是略强于卧龙谷的。   “是落花涧内部出了问题。”   商婉说出了那个让自己无法安定的原因。   祁城,夜色已深。连大宝都没了喝酒把玩小葫芦的兴致。   臣无情急匆匆从门外走来,还没到近前,大宝就问道:   “找到若笙了吗?”   “没有。祁城附近都找遍了,不见师父的踪迹。”   “我去找她。”一旁的若水坐不住了,想到花若笙是因为自己才出走不知踪迹的,他的心中虽依然有些生气,但比起追究已经成为定局的事,还是眼前的事更加急迫。   “你疯了?”   大宝一把拉住若水,“先守城。”   “他们现在还不会动手,等我,我会在子时之前回来。”   “祁城若是丢了,卧龙谷直接向前推进,到下一个我们能布控的关卡,至少要丢五座城。”大宝一改平日里玩乐的模样,严肃起来。   见若水这焦急模样,一旁的佘怜梦也怕真的惹出什么事情来,赶忙和大宝一起劝若水,   “大宝师伯说得对,姑娘修为高,就算是卧龙谷那帮人真的碰到姑娘,也一定占不到什么便宜。再说,姑娘自己也知道祁城之战的重要性,她一定会在子时之前回来的。”   听众人一帮规劝,若水也不再坚持。   桌上的蜡烛一点点地燃烧,时间也在一点点流逝。   若水的心中很不安定,他想起从前小婉问过他最想过怎样的生活,他的回答是一世长安。而落花涧的所有人都知道,若水从小立下志愿要让落花涧成为天下第一的门派。   这两个心愿似乎是南辕北辙,他一直以为强大是实现一世长安的基础,没有实力的人永远没有选择,可当真正面临这样一场争斗的时候,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了。   今晚的月亮很大,月亮的周围却有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明日该是个有雨的日子。   花若笙整日都在祁城城郊,也就是卧龙谷军营不远处的一片森林中,因为她知道这里最不会被出来寻她的落花涧弟子发觉,傍晚天色初暗的时候花若笙收到了卧龙谷今夜出兵的消息。   她这次闹失踪只是想让若水意识到她的重要性,并不想搞砸这次大战,所以她和祁城中的众人一样,在等卧龙谷的号角吹起。   “呜-----。”号角响起的时候,若水与大宝二人已经站在了祁城城墙之上。   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战士手中的火把冒着青色的烟尘,照亮了半边天空。   站在最前面的男子身形高大,他身穿一身米黄色衣裳,一条褐色腰带紧紧扎在腰间,一双白色长靴配上脖子上的一条雪白毛领。他的长发在身后松散的挽在身后,留下几缕长发垂在眼前,那男子面容算不上俊美,但五官都有着十分坚毅的线条,气势十足。   这便就是传闻中深居简出的天下第一高手古月空,此刻他正站在祁城的城墙之下。      ☆、祁城寒月(下)   “俗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落花涧的诸位在这祁城闭门不出,将我们堵在这城郊,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嘛?”   古月空身边的两个男子,一个是君澈,另外一个便是这个冲城墙上喊话的人,这男子比古月空年纪轻一些,身着一身暗褐色盔甲,生得一副狡黠面容。   “唐兄弟,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幅欠打的样子。”大宝嬉笑着把话怼了回去。   此人名叫唐飞,是卧龙谷掌门座下排行第三的弟子。此人生性好战,人却很精明,在卧龙谷中颇得掌门信任,也是这次祁城会战的总指挥。   “呵,那么多年过去了,也未听说你的武功有所精进,还是终日拿着个笨葫芦。”   “我的功夫精不精进不要紧,够吊打你就行了。”大宝看起来并不生气,反倒是回了句把唐飞气到吐血的话。   “今日兵临城下,你还有这嚣张气焰也是令人佩服的。好啦,言归正传,今天我们卧龙谷是一定要进这祁城的,是你请我们进去好呢,还是我们攻进去好呢?”   “直接来,废话那么多,你该好好学学你师兄空空,学学什么叫低调奢华有内涵。”   “盖大宝你大爷的!”唐飞脚下发力,直接腾空而起,大宝见状也飞身而出,两人便在空中过起招来。   与此同时,一旁唐飞的心腹弟子便挥手示意攻城,伴随着出战的号角,卧龙谷弟子一齐向前冲去。若水立于城门以上,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带着火光的箭,连同盖大宝手中赤焱剑发出的熊熊烈火,一起将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赤焱剑法到底是大宝半生绝学,唐飞出手虽然也是招招凶狠,但到底不敌赤焱剑法的戾气,渐渐败下阵来。   “师伯,您还不出手吗?”唐飞的入室弟子见自己师父处于下锋,又见古月空还不出手帮忙,心中很是着急。   古月空并没有理会那人的言语,他的目光停留在城墙上指挥守城的那个白色身影之上。   这些年来若水的功夫精进的很多,已经超越了他的师兄盖大宝成为了落花涧第一高手,古月空为人低调冷漠,但心中有自己的骄傲,他真正想交手的人是若水。   城墙的云梯之上已经堆了许多尸体,有卧龙谷弟子,也有落花涧弟子。若水心中一阵绞痛,他有些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从小到大的夙愿。卧龙谷这次有备而来,且人数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多。眼看就要有人登上城池,若水不想再看到有人倒下,凝水剑拔鞘而出。   见到那抹白色的光芒划破天际,古月空也腾身而起,替唐飞挡住了大宝越来越猛烈地攻势。   “师兄!你吓死我了,我看你刚刚不出手帮我,我还以为你灵魂出窍了,要把我卖了呢!果然你还是爱我的!”   “少说点话。”古月空没有多看唐飞那谄媚的嘴脸一眼,就扔给了他这四个字。   唐飞识趣,不再过多言语。   “你这傻叉还知道来!”这边大宝也冲若水喊了句话。   “速战速决。”若水这边同样说了四个字。   这场对决,在武林之中只能用可遇不可求来形容。古月空,大宝,若水三人皆是当今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只有唐飞实力稍弱一些。   古月空是个武痴,他的生活行径与他的小师弟君澈可以说是两个极端。一个终日闭关修炼,一个终日云游四海。也正因为他常年闭关不出,武林上近两年并没有人见过他的武功究竟已经达到哪种境界,关于他的消息,就只有传闻。   “好强。”古月空的离虹刀出鞘的一瞬间,剑气震慑四方,大宝和若水异口同声。   “你攻左边,我攻右边。”若水的双眼炯炯,眼神中除了冷静之外,还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一边是天雷地火,一边是冰火两重。   谁胜谁负,真的那么重要么?   不知为何,若水的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这样一个问题,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古月空抽身而出,速度极快,快到让人有种他有无数分/身,离虹刀刃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这一架打得无比纠结,大宝与若水皆拼尽全力才能够抵挡古月空的攻势,两人丝毫不敢松懈,皆是大汗淋漓。两人心中都清楚,时间拖得越久,形式就越对他们不利。   “师兄!”正在僵持之际,若水的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来者正是花若笙。而在那一抹亮红色以后,有一丝白光随之而来。   “若笙,小心!”花若笙是用暗器的高手,只是此刻形势紧张,且周遭环境复杂,她才一时没有注意到一只飞镖正向自己袭来。待她回过神来,当即转身掷出两根银针,将小小飞镖打落。   可是,太晚了……。   她终究来得太晚。在若水分神的那一瞬间,唐飞一掌忽然袭出,正打在若水的胸口。若水和大宝正在全力抵挡古月空的攻势,这一掌将双方的平衡打破了,发出的内力来不及收回,若水和大宝皆被自己的招数反噬,两人直直从半空中坠落。   大宝没有直接中唐飞的那一掌,伤势轻一些,赤焱剑勉强撑住两人的重量,好让两人可以安全落地。   “师弟你怎么样了?”大宝努力用赤焱剑撑起身体,为若水护住心脉。   若水也想努力站起身来,可是胸口方才中的那一掌太重,疼痛传遍全身,若水只觉得头晕眼花,张口吐出了一大口血。   “师兄,师兄你怎么样?”花笙若已经满脸泪水,她踉跄地跑到若水身边,将不知是什么的丹药塞进若水的口中。   古月空也赶至若水身前,对正在为若水输送内力的大宝说,“你身上有伤,让我来。”   “你走,都是因为你师弟,我师兄才会伤得那么重。”花若笙一把推开古月空。   “若笙,你冷静点。”大宝呵住了花若笙,然后对古月空说:“古兄弟,有劳了。”   火光已经熄灭,烟尘也渐渐消散,死去的人灵魂被铸进了城墙之中,而活下来的人,也该记住那晚硝烟散尽时祁城凄冷的月光。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改文缘故之后的章节要重新编排,5月14日继续更新。   ☆、才会相思   长安阁的夜晚很安静,商婉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她起身推开了窗户向外看了看,一阵寒意袭来,窗外下起了小雪。   她觉得有些冷,关上窗子又回到了桌前,想要提笔画几株梅花。   寒梅傲雪,暗香自来。   正在点蕊之时,桌上的霜寒剑忽然毫无预兆地抖了起来。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今夜是卧龙谷与落花涧的祁城大战,霜寒剑是师父铸成的,莫不是他出了什么事情?   商婉急忙放下手中的毛笔想要拿起霜寒剑,手指触碰剑身的一瞬间,她向后一个趔趄,清晰刺骨的寒意自指尖传遍全身。   一时间,商婉觉得好像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了,她抓过架子上的衣服和披风穿在身上,又拿起桌上的霜寒剑就冲出了房门。   “小婉!”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商婉向那声音寻去,看到成师兄正站在不远的地方。   “师兄,你怎么也没睡?”   “睡不着,大概今夜是个不眠之夜吧。”老成冲商婉笑了笑。   “小婉,那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不知为何,看到成师兄傻笑的样子,听见他开口问自己,商婉的眼泪一瞬间涌出了眼眶。   “宝贝师妹,怎么了啊?”成师兄见商婉哭得这般委屈,赶忙把她拥在怀里。   商婉只觉得那股温暖而有力的感觉传遍全身。可她的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停不下来。直到把自己的眼泪把师兄肩膀上的衣服全都打湿了。   “师兄,霜寒剑护主,一定是我师父出事了。……我好害怕,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人了,我不能再失去我师父了。我要去他身边……,师兄,我要怎么办才好?”   “傻丫头,”老成温柔的拍着商婉的背,“别害怕,我们都在你身边和你一起承担。我,荷包蛋,悠悠,我们四个人在师尊灵前起过誓的,你忘了啊!你不是一个人,所以不要害怕。”   “师兄,我若去祁城长安阁就再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老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容,“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问过你,如果有一天,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的话,你会怎么办吗?”   “恩。”   “其实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问我自己相同的问题,我找不到答案。可是当我问你的时候,我忽然不想知道你的回答了。因为当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找到我的答案了。   如果你将来会因为今日的选择抱憾一生,那么一世长安又如何?我是你们的师兄,自我成为你们师兄的那天开始,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们三个能开开心心的。”   “恩。”商婉伏在成师兄的肩膀上,像一只在抽泣的猫咪,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那夜,他们连夜去了祁城。   御剑而行的时候,商婉在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   商婉,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后悔,永远不要后悔。   他们到达祁城的时候,天还未亮,空气中有种火焰还未燃尽的气味。   城墙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商婉心中的不详之感又增加了一分。   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她看到有一个身穿米黄色衣裳的少年,正是若笙师叔的弟子臣无情。   “臣师兄,我是长安阁掌门商婉,劳烦通报。”   他也早早就注意到了城下的两人,此时正向他们这边看。   “商婉?你就是若水师伯唯一的弟子商婉?” 虽然商婉与臣无情都是落花涧弟子,但平日里却几乎没有碰面。再加上商婉离开落花涧已经很久,臣无情认不出她倒也不奇怪。   “正是。”   “你怎么证明你的身份?堂堂一派掌门,怎么会天还不亮就带着一个随从便来到祁城这个争斗中心的是非之地?”臣无情满脸不屑表情。   “你还怀疑上了,有点意思。你愿意去通报就去,若是不愿意,那我们现在就走了。亏我家掌门师妹连夜要来帮你们。”老成见臣无情一脸倨傲,气不打一出来,便要给商婉抱不平。   “算啦,师兄。”商婉劝了成让一句,然后拿出霜寒剑对臣无情说:“这把剑够不够证明我的身份?这是南灵山的千年寒冰。”   还没等臣无情回答,商婉手中的霜寒剑已经不受控制自己拔鞘而出直直向臣无情冲去。   “霜寒!”商婉会神于剑鞘之上,死死拉住了它。   “要动手啊,那我奉陪。”臣无情当即打开了他臂上的那个机关弩/箭,并不给人辩白的机会。   “吵什么呢”大宝裹着一件厚毛皮毯子走了出来,见臣无情一副要打架的样子,然后随臣无情弩/箭所向看到了城门下的两人。颇为吃惊道:“小婉,你怎么来了?”   “心下不踏实,想来看看。我师父他怎么样?”商婉见大宝出现,心中总算是安稳了一些。   “你先别着急,先进城,进来再说。”大宝冲臣无情努了努嘴,“开门。”   “是。”臣无情当即打开了门,放商婉和成让进来。   “师伯,你受伤了?”商婉走至大宝身边,见他的脸色苍白。   “咳咳咳……,我没事。”大宝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小婉,你怎么来了?”   “我师父怎么样了?”商婉无心回答,此时此刻,她只想看到若水,只想看到若水好好的站在她面前。   “小婉……。”大宝面露难色,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   商婉只觉得的心越来越沉,眼泪拼命向上涌,她拼命地压住眼泪。   “师伯,我师父到底怎么样,你告诉我好不好,我要去见他。”   “小婉,你冷静一点。”大宝看着商婉的眼睛,直到她慢慢冷静下来。“师弟他现在受了很重的伤。若笙师妹正在帮他用药,将体内的污血排出来,所以你现在不能去见他。”   心中不祥的预感落到实处,商婉只觉得自己浑身再没有一点力气,她只是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向前走。   “小婉,你别这样,古月空已经为师弟他护住了心脉,他会没事的。”   “我只是想去守着他而已,你带我去,让我在门口守着他便好。”商婉的声音那么低沉,那么绝望,那么陌生。   曾经在落花涧的一幕幕涌上心间,那个严厉的人,温柔的人,她只敢偷偷仰望的人,记忆中所有关于他的剪影都化作了一头野兽,它已在蛰伏中惊醒了,正拼命撕咬着她的心。   霜寒剑开始颤抖的那一刹那,商婉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承认了很多事,承认了自己从来都不敢承认的事情。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师父师父,为什么才一日看不到想见的人就会发狂呢?”   “因为相思是种毒/药。”   “师父,弟子不知何为相思。”凝花店中,小小的女孩托着腮思考了许久许久。   不知何时,她对若水的眷恋已经深重到让自己读懂了所有情诗。   相思是一种毒/药,她却饮鸩止渴。   商婉忽然觉得那么害怕,她害怕的是自己会失去他。   失去一个她深爱的人。   她呆呆地坐在若水的门外,只觉得时间在自己眼前飞快地流逝着,快到自己怎么抓都抓不住。   直到东方出现了淡淡的白色。   “吱呀~”房门被人推开了,花若笙从屋中走了出来,见商婉坐在门前,她先是一惊,随即变了脸色。   “师叔,我师父怎么样了?”商婉赶忙起身向屋里探去,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而她却被花若笙挡在了门前。   “他还在昏迷,见不得你。”花若笙冷冷对商婉说,“我已经跟我父亲说过了,我们等师兄好一些就回落花涧了。这里没你什么事情,回你的长安阁去吧。”   “师叔,我想等师父醒了,见他一面。”   “他现在没有办法见你,我说了让你走,你听不懂吗?”   “师叔……。”商婉不知一向温柔的花若笙为何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滚开。”花若笙直接伸手将商婉推到了一旁,然后一个人走开了。   突如其来的恶意扑面而来,她愣住了。   “小婉,你没事吧。”大宝方才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见商婉这般落魄模样,心中也有些不舒服。   商婉慢慢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先去休息一下,等师弟好一些了我喊你。”   “师伯,我没事。”商婉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对他说:“我四处转一转。”   清晨霜重,商婉独自在院子中闲逛,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一步一步往前走,全不知道自己走去了哪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柴房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商婉心下生疑,便走近想看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母亲节,祝所有母亲节日快乐!   ☆、选择   商婉走近那间柴房,正想要推门而入,却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是一个女人在自言自语,“这果然是一副好皮囊。”她心中一凛,直觉告诉她房间里正发生着一件无比可怕的事情。   商婉不敢再发出声响,只是偷偷在门缝观察屋中的情况。   只见屋中的破旧小桌前坐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在她的面前放着一个牛皮盒子。盒子被打开了,里面盛着暗红色的液体,只是这次她闻到了那液体散发出的气味。   血,那是一股很重的血腥味。   这个牛皮盒子她认得的,那是佘怜梦……眼前的这个人竟是佘怜梦。   商婉只觉得一阵恶心,目光却随着那窈窕女子的身影不断地向上看去。   商婉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可出现在她眼前的景象太过阴森可怖。那女子的手中拿着的是一整张人的脸皮。她的脸上满是血水,左边眼睛上的那块胎记跟血水融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暗红的颜色,在那张破旧的小木桌子上摆放着一面小小的铜镜。   此时此刻,佘怜梦正端详着镜子中自己那张近乎于鬼魅的脸,片刻之后,她的嘴角向上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然后将掂起那张面皮又放回牛皮盒子里涮了一涮。   商婉已经不忍再看那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只觉阵阵恶心。佘怜梦面皮敷在了自己的脸上,随后拿起了一个装满青绿色液体的盒子,用手指沾里面的液体涂抹在这张面皮上,轻轻的揉,直到液体在这张面皮上干涸。   佘怜梦慢慢地站起身来,将脸上的血水洗了干净。那张不属于她的脸,此时此刻与她的脸完全契合。她比从前更美了,她自己也这样认为,铜镜中映着的嘴角微微地上扬起了一个美好的弧度。   这一系列的换脸场景看得商婉张目结舌,她只觉得涔涔冷汗浸透了背后的衣裳,四肢僵硬到无法动弹。佘怜梦收拾起桌上的铜镜与牛皮盒子,便向门口走来。   商婉赶忙向后退去,可到底还是晚了点。   门被从里面推开,佘怜梦那张刚刚换过的面皮直直出现在商婉面前。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佘怜梦也愣住了,不知所措的眼神在她的眼中闪过。   亦如当年商婉出手救她时候一样,那样不知所措。   不过也只有一瞬间而已,佘怜梦立刻定下了神,“婉姑娘……你怎么在祁城?”   即便是再冷静地人,在自己秘密被发现的时候都无法掩饰得完美,她的语气中明显带着慌张。   “你刚刚在做什么?”商婉不打算伪装,因为在一个能做出刚刚那样可怕事情的人面前,伪装没有意义。   “你都看到了?”佘怜梦似乎对商婉直接提起这件事感觉有些吃惊,随后便释怀了。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婉姑娘的眼睛。”她的声音慢慢地低沉了下去。   天空中开始飘起了小雪花,佘怜梦背对着商婉,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默,寂静到令人有些害怕。   此时此刻,商婉只觉得她面前的这个女子是个恶魔。   可下一秒,佘怜梦就改变了商婉的认知。   当佘怜梦转过身来的时候,泪水已经铺满了她的面颊,她看起来那么伤心,那么,楚楚可怜。   她忽然跪倒在商婉的身前,   “婉姑娘……你听我说,”商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婉姑娘,我害怕这个世界,它对我太不公平了。每个女子都爱自己的容貌,都喜欢在铜镜里细细修画自己的妆容。可这对我简直就是奢望,我从来都不奢求自己能生得倾国倾城,可为什么老天爷连一张普普通通的脸都不给我?”   她的哭声慢慢变大,变成了质问。   “为什么这世上所有人都比我幸福,而我只能如同泥土一般任人践踏?我好恨……我好恨!”   她的声声质问那么悲伤,商婉相信这是发自她心底的悲伤。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可是这不能成为你伤害别人的理由。”商婉的话依旧尖锐,语气无法再同刚刚一般强硬。   “婉姑娘,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如果你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他们会把我赶出落花涧。   我不要……我不要再同以前一样如蝼蚁般在阴暗的角落里过活。”   商婉没有言语,她无法原谅一个为了自己容貌不择手段的人。   “我发誓,我保证我再也不会再去买别人的脸皮。婉姑娘,我求求你。你救过我,你现在要眼睁睁地看我再去死吗?”   商婉动摇了,在她痛哭着像我诉说天地不公的时候。   她仔细地打量着跪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子,无法看清在她的躯壳里究竟盛放着怎样的灵魂。   她动了恻隐之心。   “你走吧,刚刚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你一定要遵守自己的承诺。”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商婉做出了决定,她背过身去不再看对方。   “佘二丫,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我会看着你,还有你脸上那张脸的主人也会看着你。”   说完这句话,商婉转身而去,只留下佘怜梦独自在那风雪之中。   商婉快步逃离了刚刚的那个别苑,很多事情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可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不想给自己再多思考的时间,因为她太了解我自己,她无法亲眼看着佘怜梦去死。   当商婉走回若水的房间的时侯,老成快步向她迎来,“小婉,荷包蛋应该已经看到我们留下的信了。”   “恩。”   “婉儿,你师父他们今日就会撤出祁城,这里就只留下了一些落花涧招募来的佣兵,他们撑不住的,我们也回长安阁吧。”   “师兄,你今日回长安阁去吧,我不走了。”   “小婉,连落花涧的人都已经放弃祁城了,你又在坚持着什么?”   “他不能丢了祁城。”商婉缓缓地吐出了这句话。   她不为长安阁,不为祁城的百姓,也不为她自己,只是为了若水心中的那个夙愿。   成让在一瞬间看透了她,他说:“小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在做一只飞蛾,就算知道火焰的灼热,也想要靠近那一点点的光明。也许有一天我会后悔,可我知道我今天不会……我想多在这待一会,努力一会,哪怕是看着卧龙谷攻占祁城也好啊。”   “你的小脑袋瓜到底在想些什么,想凭一己之力守住一座城池?还是想把命交待在这里”   “祁城…一定要守住祁城…。”微弱的声音从屋中传来,商婉一下子精神了起来,直接推门而入。若水躺在床榻之上,满脸都是涔涔汗水,他的眉头皱成一团,在睡梦之中还拼命喊着祁城。   “师父,弟子会竭尽全力帮你守护祁城。”商婉跪倒在若水的床榻边,认真地说出这句话。   “小婉,地上凉,快起来吧。”商婉抬头看去,见大宝裹着一个厚毯子站在她身后。   “师伯,你很冷吗?”   “昨夜激战受到了内力反噬,体内的火脉受损,这里又那么冷,我有些难过啊。”   “今日你们就回去落花涧了,再忍一忍。”   “师弟他还在昏迷当中,如果他能醒来的话,他一定不会回去。”   “恩。”商婉赞同大宝的说法。   “看得出来,你很在乎他。”大宝忽然冷不丁来了那么一句。   “在这样一个形势下,你为了师弟能连夜孤身赶过来。长安阁掌门出现在祁城,我不信我们军中没有混入卧龙谷和其他门派的卧底,所以你的立场就不言而喻了。   你从小聪明伶俐,前不久还去了一趟游凰阁,你应该清楚,今天你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你从前为了独善其身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变得失去了意义。”   “卧底?没想到,连我一个小小的长安阁掌门,都会有卧底监视。”商婉听完大宝的话,心中有些生气,她从未想过要牵扯到卧龙谷与落花涧的争斗之中,他们却在监视自己。   可换个角度去想,处在他们的位置,消息灵通也是应该的,心中便释怀了许多。只是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小婉,你知道师弟的心愿嘛?”   商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大宝有些不解。   “称霸天下和一世长安。”   “你不觉得矛盾吗?”   她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小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在乎的人或许在乎他的心愿超过在乎你。”   “这两者矛盾吗?”商婉认真地问他。   “不矛盾吗?”   “我在乎的人在乎他的心愿,那我便也同他一起在乎。”   “我开始有点羡慕师弟了。”大宝笑了起来,然后继续说,   “刚刚看到你来祁城的时候我觉得很吃惊,可是现在我不觉得了,如果让我说的话,师弟最应该骄傲的事情,就是有你这样一个弟子。”      ☆、空城   落花涧众人离开了祁城。   成让也回去了长安阁。   祁城中百姓大多撤离这是非之地。   城中就只剩下一些落花涧的佣兵。   黄昏已至,高楼望断,唯有枯枝寒木,商婉却望着这景象出了神。   直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有人温柔地唤她:“婉婉。”   商婉猛地回过神来,见君澈站在自己的身后,自己却毫无察觉。   “君澈前辈。”她冲他微笑,然后问他:“你怎么来了?”   “婉婉,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他一边微笑着,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商婉的身上。   “天快黑了,莫要受了风寒。”   “我是来帮师父守祁城的。”   商婉心中明白,虽然君澈和落花涧没有私人的恩怨,可他到底还是卧龙谷弟子,此番自己帮落花涧守城。   他们就站在了对立的两面。   “婉婉,别皱眉头,你笑起来比较好看。你为了什么站在这里都无所谓,我不是来游说你的,只是知道你在,想来看看你。”   君澈勾起食指轻轻的在商婉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商婉便也随他一起笑了起来。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认识的婉婉。对了,上次你说你爱吃桂花糕,我给你带来了。应该还没有凉透呢,你快点来两块,让我看看小馋猪吃东西的样子。”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兜子,里面有几块用牛皮纸包着好好的桂花糕。   “现在是冬天,你去哪买到这热乎的桂花糕?”   见商婉满脸惊讶表情,君澈颇为得意的笑了起来。   “我跑回卧龙谷,在我大师兄的别苑里摇空了两棵桂花树。他不是修的火法吗,别苑常年都很暖和的,我就在他别苑附近种了几棵桂花树,正好开花呢,好吃吗?”   “恩。”   商婉慢慢吃着桂花糕,甜甜的味道从唇齿之间蔓延开来,将她心中的万千愁绪一一化解。   “那我就放心了,这是我托卧龙谷伙房里的小弟子做的,我还担心不和你口味呢。”   君澈说至此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怎么会。”商婉将剩下的几块桂花糕抱在怀里,想要保留上面仅剩的一点点温暖,那是君澈一路小心翼翼捂在胸口的温暖。   在我们的人生里,总会出现一些人。他们也许没有每时每刻都陪伴在你的身边,却在每一次出现在你身边的时候如同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就像君澈和你身边的那个XXX,那个让你看到这段故事时会心微笑的人。   “婉婉!”   “恩?”   “我决定等我回去了以后,就开始学做桂花糕。”   “为什么?”   “因为你吃桂花糕的样子太可爱了。”   “你就知道逗我开心。”   “好了,婉婉,我该走了。”   “恩。”   “来个抱抱再走。”商婉还没有反应过来,君澈便抱住了她,她只觉得温暖的感觉顷刻之间传遍了全身。   “婉婉,我们今晚子时出兵,你没有胜算,快走。”耳边传来了君澈的声音,很小的声音。   商婉的心中一阵酸楚,想来君澈有意护自己周全,而自己终究要令他失望了。   他松开了她,   “婉婉,告辞。”   待商婉反应过来的时候,君澈的人影就已经飞去了老远之外,然后逐渐消失在了隐隐夜幕之中。   君澈走后,商婉一边吃着他留下的桂花糕,一边走在街上散心。   街道空空如也,她站在街道上看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这一座城有那么多间屋子,却没有一盏灯火。   吃完最后一块桂花糕的时候,商婉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温暖的橙色烛火逐渐驱散了那淡蓝色的孤独,她看见长安阁众人正向她走来。   “小婉!”荷包蛋先看到了商婉,她冲商婉跑过来,紧紧地抱住她。   “你们都来了……。”   “别说话。”荷包蛋不让商婉继续说下去,只是抱着她。   半晌都没有言语,直到商婉的肩头传来温热的感觉。   “师姐,你怎么哭了”商婉赶忙将荷包蛋推开一些,从怀中拿出丝帕递给她。   “还不是因为你这死丫头,如果昨天夜里成师兄没有碰到你,你是不是预备一个人帮你落花涧守城?”   商婉沉默了,她咬了咬嘴唇,自觉自己做得很不对。   “傻丫头,你是我们最重要的人。”商婉看到一滴滴晶莹的眼泪自荷包蛋的眼中滑落,   “我们之间没有拖累,只有在一起,无论怎么样,都要站在一起。”   商婉的目光看向荷包蛋身后,那里站着的每一个人她都珍爱如命。   “长安阁众弟子听命,今日随掌门守城,不问生死,众心成城。”老成率先喊出了这句口。   “不问生死,众心成城!”整齐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小城的宁静,城墙站岗的佣兵也都精神了起来。   当城外传来号角声的时候,长安阁众人站在城门之上,严阵以待。   “长安阁掌门商婉,久闻大名。”城门之下站在阵列最前的领头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商婉,而商婉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她只看到君澈站在那领头男子的身边,眼神中满是忧虑。   “小婉,这是我三师叔唐飞。”老成见商婉没语言,赶忙向她介绍了来者的身份。   “唐前辈这样说,我哪里当的起。”商婉继续打量着城下的人,在唐飞的身后,还有一张自己熟悉的脸孔,正是当年神香宫砸了小川和寒峰摊子的那个领头人。   “婉姑娘,我知道你曾是落花涧弟子,为报从前师门之恩帮他们守城也是人之常情。可我还是想跟姑娘说,若是姑娘现在打开城门,便可以免除一场无意义的争斗。”   “前辈,我若真的想要走,又何苦等到此时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商婉的心中不知所以的痛了一下。   “那姑娘不要怪我。”唐飞挥了挥手,号角声在空中响起。   不等云梯翻上,商婉、荷包蛋、成让还有小川几人就先飞身而起,在城下阻挡卧龙谷的攻势。   “欸?看起来我是有些小看长安阁了,这几个人的虽然年纪都很轻,但功夫都还不错嘛。”眼看卧龙谷弟子久攻不进,唐飞也不着急,反倒还夸赞了一句。   “师父,那次在神香宫就是这个商婉出手教训过弟子,您要替我做主啊。”   “阿付,如果是商婉教训你的话,那应该真的是你的错了。”被叫做阿付的男子一脸惊讶,似乎有些不相信这样的话是出自自己师父之口。   “你看她用剑的手法和她手中的那把霜寒剑,她若真的是想下杀手的话,前头那些弟子早就没了性命了。   不光是商婉,城下下来的那几个人,都没有想要置人于死地,他们无非是想守城罢了。就连这样的生死关头,她都还能手下留情,又怎么会故意伤你啊。”   唐飞饶有兴致地看着奋力抵制攻势的商婉,叹了一句:   “可惜了,你虽厚德于心,可到底还是帮了落花涧。”   他又自言自语了几句,便要冲入战团而去。   “师兄,商量个事啊?你把商婉留给我练手可好,剩下你随便挑。”   君澈见唐飞准备出手,赶忙拦住了他。   “欸?我说君澈师弟,看来你是对这个商婉很感兴趣啊?”唐飞一脸坏笑看得君澈浑身有些不自在。   “我前不久不是一直闭关修炼嘛,想要试试手。”君澈做出一副孩童般的嬉笑表情。   “那好吧,既然师弟挑了个美人想去练练,我也不好坏师弟好事啊,哈哈哈哈,不过师弟,她的功夫是真的不错,你可要小心喽。”   唐飞话音才刚落,就见君澈已经飞身出去走了老远。   “这猴急!阿付,你也去吧。”唐飞也加入了战团,看见唐飞冲荷包蛋而去,老成赶忙也抽身去帮忙。   另外一边,君澈已然到了商婉近前。   商婉愣了一下,而君澈却出了一掌直直向对方的肩膀打去。   商婉赶忙侧身躲开,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对她说:“婉婉,你按我说的做,不要停,免得他们怀疑。”   商婉心中感动,便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配合他。   “听着,我师兄的实力虽然在武林中算不上一等一的好,但凭你们几人想要守住祁城绝不可能……。”   “等一会我会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到时候你就出手将我制服。然后用我的性命威胁他们退兵。”   “我大师兄这次本来就对三师兄偷袭若水这件事情颇为生气,他觉得祁城之战本来就胜之不武,他会帮我们的。……快!”   君澈不给商婉考虑的时间,又是一掌擦过她的发间,她下意识侧身躲过,然后顺势将霜寒剑转了一个方向。   霜寒剑紧紧贴在君澈的脖颈之间。   既然好戏都已经开场了,就一定要演得逼真,商婉心中明白,她清了清嗓子,大声呵道:   “都给我住手。”   所有的人都在一时之间停了下来,就连唐飞都被她强悍的架势吓了一跳,随后他见君澈被对方彻底制服,嘴角挤出一丝苦笑,心中暗暗骂娘。   “师兄,救我啊,我还不想死啊。”君澈好演技,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婉姑娘你干脆杀了他好了!”唐飞心中知道商婉不想伤人,便做出了一副全然不管君澈死活的样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商婉虚张声势地喊出了这句话,正在心虚的档儿,君澈就自己撞上了商婉手中的霜寒剑,他的颈间被锋利的剑刃划出一道小小的创口。   “哎呀,杀人了!”君澈满脸惊恐之色,“师兄你竟是这般冷血无情之人!”      ☆、引咎   “撤兵。”   一声刚劲有力的男声震慑天地,古月空飞身而来,落在唐飞的身边。   “师兄,这样不妥吧?”唐飞颇为不情愿的样子。   “你是要拿阿澈的命来换一座城?”古月空本就对唐飞和他的弟子偷袭落花涧的事情耿耿于怀,而今看到这样的形式下唐飞不管自家师弟性命的做法,更是心生厌恶。   “师兄……。”唐飞本来想说,以商婉的心性不可能伤人,但看着古月空锐利的眼神,这话只好生生地咽了下去。   “都没有听到师兄的话吗?还愣着干什么,撤!”唐飞无奈,一旁阿付听到这样的指令十分不甘心,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在他转头而去的瞬间。   目光掠过商婉,她看到他锐利的眼光向自己这边而来。   商婉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荷包蛋的双眼正上下打量着古月空,眼光中全是崇拜。她暗自一笑,觉得对方花痴的样子特别可爱。   再看成让,一双眼睛也盯着自己许久未见得师父。   “长安阁商婉姑娘。”古月空忽然开口喊商婉的名字,她先是一惊,随后意识到自己还在演戏,便赶忙握紧了手中的霜寒剑。   古月空的眼中带着一抹令人捉摸不透地笑意,然后问道:“姑娘怎样才肯放了我师弟?”‘   “你们退兵回卧龙谷,一年之内不得再来祁城。”   “好,我答应你。”没有丝毫地犹豫,古月空爽快地答应了她。   商婉手中的霜寒剑慢慢放了下来,君澈提了半天的劲也一股脑泄了下来,他快步走向古月空身后。   “告辞。”古月空淡淡地扔了两个字。   “弟子恭送师父。”成师兄恭恭敬敬地向着古月空的背影行了一礼。   商婉看着君澈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她的心中腾起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啊啊啊啊啊啊,好帅好帅。”古月空他们刚刚走远,荷包蛋就已经无法按捺自己见到偶像的激动心情了。   “小婉,方才我师叔?”老成率发问。   “你猜的对。君澈是故意帮我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古月空前辈也会出手相助,方才若不是他,即便是我挟持了君澈,唐飞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祁城。”   “这一点也不奇怪,”老成笑了起来,“我师父是真正地大侠。”   “对对对,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对古月空前辈的仰慕之情,始于颜值,忠于人品!”   “回去以后小心说话,祁城的那群佣兵里怕是有卧底。”   虽然对于卧底之事商婉的心中存有疑虑,但解了祁城之围,她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两天后,他们回去了长安阁。   后山林中竹屋,商婉喊了小川和无涯一起喝茶。   奔赴祁城的那个夜里,她忽然明白了很多很多事情,也终于不再骗自己。   “小婉,今日喊我们前来有什么吩咐吗?”小川见商婉神情飘忽不定,心中有些疑问。   “当我站在祁城城门之上看城外一片荒凉的时候,我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炉上的茶水沸腾,水汽绻卷。   “你们去找翎儿吧,即使现在时局动荡,即使我们没有她的任何踪迹。从前我总说,给我一点时间,等局势安定,我们去找她回来。可是,我现在才明白我错了。如果还能有心心念念之人,就一定要让她活在自己的眼睛里。”   “多谢师父成全。”无涯双手抱拳,向商婉施了一礼。   “小婉,你知道我丁小川此生觉得做的最好的事情是什么吗?”他的眼光带着温暖的笑意,   “我觉得我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带我的兄弟们来了长安阁。”   “去吧,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情。虽然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寻她,可我会一直在长安阁里,等你们回家。”   小川和无涯各自回房去收拾行李,商婉一人独自坐在幽静的林中竹屋里,她想起了许多许多事情,窗外的风声在幽静的林中呼呼作响,她的心也被这风声撩动地无处可安。   “婉婉,你怎么又皱眉?”   商婉猛然抬起头,见君澈站在竹屋之外,笑着看她。   “君澈前辈,你怎么来了?”商婉快步走到他的身边。   “从今天起,…我不是你的君澈前辈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方才走到他的面前,只见他的面色苍白。   “你受伤了!”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向她跌来。   商婉赶忙将君澈扶至屋中,解开他的上衣,看到一大片淤血正打在胸口之上。她不敢多想,赶紧让门中弟子通知老成他们,然后自己输送内功给君澈。   “师伯,君前辈的伤是胸口遭受重创所致,伤得很重,看血迹堆积的情况,他应该在受伤之后还运过功,索性没有震碎心脉,才能保住一命。”   悠悠不在,整个长安阁中就只有轻丘医术最高,此番他刚刚为君澈把过脉。   “那现在要怎么办?”荷包蛋与老成在一旁看得很是着急。   “我先去开一些活血化瘀的药,希望能化解一些君澈前辈胸口的瘀血。剩下的恐怕就是要几位师伯每日为君澈前辈输送内力疗伤了。”说完这些话,轻丘就去山下抓药了。   而老成的神色却有些不正常。   “师兄,怎么了?”商婉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   “方才轻丘为师叔做检查的时候,我看到了他胸口的伤,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正是我师尊所修炼的翻龙掌。”   听到此处,商婉的心中一紧。当日在祁城正是君澈替她解了兵临城下之围,定是有人在其中看出了此中端倪。   想至此处,她的心中满是愧疚,想起当日忘川水宫中,面对黄钺的流光镜,他总是护自己在身后,心中满是难过,眼泪啪嗒落在地上,然后决堤。   一天一夜,商婉守在君澈的身边,一步也没有离开他。   “婉婉 ……。”天亮的时候,她正伏在床边休息。听到君澈的声音,她猛然抬起眼来。   “婉婉,你哭过了…。”君澈努力冲她微笑,   “我死不了的,你不要哭了…你的眼睛很美,不适合流眼泪。你要是再哭,我就不醒了!”   他说着闭上了双眼。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逗我开心。先别说话了,你先睡一会,我吩咐下去给你煮药。”   “恩。”   见君澈醒来,商婉心中安心了很多。一切安置妥当,她才抽出时间焚香沐浴,换了件衣裳,出门路过长安阁大殿的时候,见成师兄正向她迎面走来,而他的手中拿着一封黄色信封。   “小婉,我正要去找你。”见成师兄神色凝重,商婉猜想这封信应该是和君澈有关,立刻来了精神。   “这是卧龙谷来得信?”   “正是,是我师兄写给我的。”   “这封信既然这个时候到长安阁,应该是在君澈前辈受伤以后就立刻寄出的。奇怪,他怎么会知道君澈前辈会来长安阁?”   “小婉,答案就在这信筏之中。”   商婉赶忙打开信读了起来,而在卧龙谷发生的事情也在我的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祁城一役,卧龙谷退兵,卧龙谷掌门大怒,但介于 “撤兵”是古月空的意思,掌门也只得将这股怨气压住。可这个时候,唐飞的弟子田付却密告掌门说此次撤兵之事另有蹊跷。   “田付……。”看到这个名字,商婉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不由想起了神香宫初遇时,老成阵法中那双犀利无比的眼睛。   她继续看下去,听闻田付还叫出了卧龙谷伙房中一个打杂的小弟子作证,卧龙谷掌门勃然大怒。本来君澈被她挟持就已经有损卧龙谷声誉,此般被他知道君澈是在帮商婉演戏,便更加怒不可遏,下令要将君澈按门规处置。   卧龙谷门规森严,真要按门规处置,君澈一定会丢了性命。但古月空在一旁说情,掌门到底还是念在与君澈的师徒之情,便决定从轻处罚。   可君澈这时向掌门提出了引咎辞去卧龙谷弟子的身份,掌门万没有想到君澈会提出离开卧龙谷,他说当年收君澈入门下之时,君澈曾向自己磕过三个响头,如今若要离开卧龙谷,让君澈受他三掌。   商婉好像看到君澈站在自己的眼前,依旧是那副嬉笑模样。   那少年说:“我此生去过无数个地方,见过无数个人,可天下却没有地方我愿意停留。唯有长安阁,让我想要留下。人活于世,应该去追求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活成自己最喜欢的样子。弟子愿受师父三掌。”   第一掌为报师父传教授业之恩。   第二掌为消此次祁城之过。   第三掌为此生永别卧龙谷。   三掌,不躲不闪,每一掌都重重地击在他的胸口,鲜血自他喷涌而出,触目惊心。   “弟子……弟子多谢师父不杀之恩。”君澈心中明白,师父还是顾念了与自己的师徒之情,不然自己在就死在这翻龙掌下了。   “你自己好自为之。”   他努力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   “我还想……再去看看她,我要去…长安阁。”   后山竹屋里,他想见的人正在蹙眉沉思。   “婉婉,你怎么又皱眉?”他站在窗前时冲她微笑。   宛如初春三月的暖阳。      ☆、夜雪   入冬之后的长安阁,雪下得很多。   又是一个下雪的夜晚,商婉坐在房里画一张泼墨山水。   自打她自己承认了自己对师父的心意,便觉得心中郁有千结难解。   这世间的情爱,她只是浅尝而已,却已经这般痴狂了。   商婉心中明了,她对师父的情义将不被世人所纳。或许,也不被他所纳。   可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的心。   自那夜狂奔祁城开始,她便是堕入了这万丈沼泽之中,在无力挣扎,只能任凭它拽自己下沉。   我不会拖累他,商婉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爱,一往而深的开始,生死相许的誓言,她还没有全懂。   商婉对若水,从前只有崇敬,不知什么时候,崇敬变成了相思。   她只求他能好好完成自己心愿,一世长安。让她能够一直托付她的相思,哪怕他看不见都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商婉忽然想笑,好像又回到了初遇他的那条落花溪畔,她张口喊他,好像时间从来没有流逝过,他依旧是那月下仿若神人的若水,她依旧是那个连剑都舞不好的落魄少女。   还有君澈,无论是忘川的生死之间,还是在祁城守城的绝望之境,他永远都将自己护在身后。此番他离了卧龙谷,也是因为自己,商婉心中满是愧疚。   心中思绪不静,落在笔尖的也只剩下潦草的轮廓。她索性不再继续画了,直接将桌上的宣纸团了。   抬眼的瞬间,看见窗外有黑影闪过,她直接推门而出,见那身影已然不在。   商婉低头见回廊之上有一枚血滴滴落下来的痕迹。不敢多想,就赶忙随那黑影闪去的位置奔跑而去。地板上还有几处他滴落过得血迹,她的心中愈发紧张,因为他所去的方向,正是君澈所住的别苑。   心中着急,脚下的力道更甚,可是出乎商婉的意料,那黑影在她前处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除了他之外,回廊之上还站着一个自己无比熟悉的身影。   “师姐,你也在。”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商婉的师姐漠轻寒。   “我方才在屋中读书,却见窗外有一个人影伫立,我就赶紧出门,这人却一直在跑,我也是刚刚才抓到他的。”   承岳锋利的枪刃正紧紧贴在那男子的脖颈之间,那男子慢慢转过身来,商婉和荷包蛋方才看清那人样子,他并没有蒙面,因为一个玄黑色的面具已经遮去了他的半张脸孔。   正是那日在游凰阁醉仙亭给落安通报消息的弟子。   “雪刃!”荷包蛋当即放下了手中的承岳。   “漠姑娘,商婉掌门,好久不见。”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之间雪刃的左肩上还插着一截剑弩,血液就此渗出。   “今日是在下与落安合约到期的日子,他想杀了我。我受了箭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逃到了这里。方才穿过回廊之时,看到屋中一盏油灯之下漠姑娘正读书,心中想莫不是老天爷厚待于我,临死了,还能让我再看一眼故人。”   “你说什么傻话,你先进去坐。”荷包蛋见雪刃肩上箭伤血流不止,赶紧就拉他进屋坐下。   “不用,漠姑娘,我得走了。落安对我下了杀手,一路追杀我至此,我不能拖累你们。”   “你好好坐着,我去喊阿丘帮你疗伤。”商婉说罢忙跑出房间去喊轻丘。   “师伯,你看前面,有亮光向这边来了。”商婉和轻丘正路过长安阁大殿门前,听见轻丘的话,商婉也向远处看去,之见山门确有一排执火炬的人正向这边来。   “阿丘,你快去后堂别苑给雪刃少侠看看伤,莫要让他知道前面有人追来了,我一会解决了他们便过去。”明知来者不善,商婉忙吩咐了轻丘几句。   “弟子遵命,师伯一人要小心。”说着他便快步离开了。   轻丘走后,商婉一人在长安阁大殿之上踱步,等他们上来。   没等多久,一群人就行至大殿了。   “婉姑娘,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容易睡不着啊。”来者正是落安,他身穿一件浮夸的貂皮上衣,长长的黑发松松绑在脑后。   他的背后背着一把雕工精美的大弓和一个箭筐,看起来十分悠然。   “今日有预感会有贵客上门,我又怎么敢睡呢?”商婉冲落安一笑,接着道:“看落掌门这架势不像是来长安阁作客,不知落掌门此番夜入长安阁有何贵干”   “婉姑娘觉得在下这弓箭好看么?”   “自然好看,落掌门背把弓箭来我长安阁,莫不是来打猎的?”   “长安阁婉姑娘真是聪明,一猜就对,今日我就是来打猎的。”   “那落掌门怕是来错了地方了,长安阁哪里会有落掌门要找的猎物。”   “婉姑娘说没有就没有吧,能帮落花涧守城,能逼卧龙谷退兵,婉姑娘的本事我落某自认不如。”   他冲商婉逼近了两步,在她耳边道:“婉姑娘,如果你当真看到我要杀的人,还望你不要插手。”   “我有些不懂落掌门的话,虽然不太明白,但我也想劝落掌门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呵,婉姑娘,有一天你会为你的仁慈付出代价的。”   “多谢提醒。”   “好了,既然婉姑娘说没看到人,那我也不打扰了,告辞。”   “不送。”   一切顺利地让商婉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事情到底是解决了,自己应该高兴才对,想到这里,商婉也不再多想,而是折回别苑之中去看雪刃了。   “小婉,你回来了,是不是落安来找人?”看起来轻丘正在帮雪刃包扎伤口,荷包蛋一人立于门外回廊之上。   “是的。”   “那他有没有为难于你?”   “没有,只是这样反而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雪刃已经为落安做了五年杀手,如今就算他们之间的合约到期,就算落安不想要再留雪刃,也没必要杀他吧。”商婉故意压低了声音,怕自己的话被屋中的雪刃说了去。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小婉,你怎么想?”荷包蛋知道对方不想被屋中的雪刃听到,便也配合商婉压低了声音。   “我觉得能让落安下杀手的可能有两种,一种是雪刃知道了他的秘密,另外一种是落安发现了雪刃的秘密。我本以为应该是前一种,但既然落安这样就放弃了对雪刃的追杀,那就应该是第二种了。”   “嗯!”沉重的闷哼声从屋内传出,二人皆担心的向里望去。不一会,轻丘从屋中走出来,手中拿着一截箭头。   “师伯,箭已经拔/出来了,血也已经止住,他应该没有大碍了。只是失血过多他现在还在昏了过去,我去帮他煮些药。   “辛苦了。”荷包蛋伸手拍了拍轻丘的肩膀。   另外一边,落安身边的小弟子一脸不解地问道:“掌门,雪刃一定藏在长安阁里,大伙都追了一路了,您为何不去揪他出来呢?”   “我杀雪刃是因为我觉得他有问题,他不是真正的雪刃。既然无法知道他的身份,那就杀掉他。可如今他去了长安阁,既然不在我身边了,他生或死对我就没有那么重要了。还有,我很期待,商婉会不会帮我解开这些疑问。”   夜色渐浓,空中的雪越来越大了。      ☆、素色若锦   转眼间已是暮春时节,卧龙谷撤兵不出三日,神香宫也撤了兵,可悠悠还赖在沉水溪迟迟不回来。   于是乎,商婉效仿古人给她的宝贝师妹传信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悠悠却传信回来说下月她的大师姐苏染姑娘要与段拂成亲,等她送她师姐染姑娘出嫁才回来。   即是喜事一桩,商婉也为苏染姐姐开心,便又去了信捎去了些香火钱。悠悠不在,帮里许多事物都交由七堇来管,七堇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凡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小婉,有你的信。”   商婉本在自己院中舞剑,见七堇来了,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   “看你满头大汗的。”七堇拿出丝帕为对方抹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阿堇你真好!”   七堇笑了起来,一双大大的眼睛明亮美好。“小婉,你的信。”   “恩?”商婉忙不迭接过信来,信封上除了一句‘长安阁掌门商婉亲启’以外,什么也没有写。   她打开信封,清秀的字迹跃然纸上。草草看完,商婉然后就将信筏重新塞进了信封之中。   “婉儿,是悠悠吗?”七堇在一旁,看起来对这封信颇为关切。   “是落花涧的信。我去回一封信给他们。”   “恩。”七堇来长安阁已久,她向来只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对别的事情并不多问。此番她见商婉要提笔回信,便在一旁为她研墨。   方才落花涧的信中说若水伤势已无大碍,为感谢长安阁为落花涧守城,要赠三座相邻的城池。   商婉不想要他们的城池,她不想长安阁因这三座城而落人口角。信只写了三两句,意思就已经说了清楚。见砚中余墨,商婉抬头对七堇说:“阿堇,你会画画吗?”   “不太会的。”七堇冲商婉笑了笑。   “想不想学?”   “我…我可以吗?”七堇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当然可以啦”她拉过七堇向门外走,“这个时节,桃花谢了许多了。”商婉感慨了一句,然后问七堇:“你想画什么花?”   “就这株小地黄吧。”七堇忽然指向墙边一株颇不起眼的小花。“总觉得这花有几分像悠悠送我的那只耳环。”   “的确,我蹲下身来仔细打量了这小花片刻。”然后拉着七堇折回屋中将这株小花描于纸上。   “婉婉,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一阵风在商婉身边刮过,伴着一股淡淡香味。君澈在她身边稳稳停了下来,几个月过去了,他的伤也好了多半。整日在长安阁里飞来飞去。   “堇姑娘也在啊!呀!你们在画画,快别画了,来尝尝我刚刚做的桃花糕。”   “闻起来还不错。”商婉先拿起一块递给七堇,然后又拿了一块放进自己口中。   “怎么样,婉婉,好不好吃?”君澈很是期待对方的评价。   “恩,还不错,花瓣的苦味已经完全被你加得糖给盖住了。不过,有点甜。”   君澈听完笑了起来,颇为自得。   “不过,我总觉得你在故意害我,明知道我最近都要胖成一只球了,还要给我吃糖!”   “哪有,你那么瘦!”君澈听商婉这样说,笑了起来。   “当年在忘川也不知道谁说我太重呢!”商婉翻了翻眼珠,然后又转了转眼珠偷偷地瞄君澈的表情。   只见他忽然严肃了起来,然后抱拳向自己道:“女侠大人,我郑重地说明在下的态度,无论您是瘦还是胖,都是在下心中最最最最可爱的人。”   “切,油嘴滑舌。”商婉憋着笑容装出了一副严肃样子。   “我在逐步付诸行动啦,你看我,每日都在研究给你做好吃的点心呢!”见君澈认真的样子,   “真好!”七堇在一旁道:“君少侠来了我们长安阁以后,经常能看到我们家掌门姑娘那么开心的笑呢!”   “是嘛!那我就赖在长安阁不走了。”   “好,这句话我记住了!敢走就打断腿。”   “女侠饶命啊。”   正因为人曾经过分幸福,所以才会说时光无情。那些日子所有人都很快乐,快乐到错以为那是永恒。   自那日落安离开长安阁之后,雪刃也留了下来。虽然没有见过他出手与人打架,但从他的基本功来看,他的功夫真的很好。   雪刃与商婉所想有很多不同,之前在游凰阁时她以为他是个很冷酷的人,其实不是,他为人非常随和,待长安阁上下的人都很好,尤其是商婉的师姐漠轻寒。   商婉时常看到他们一起在后山竹林里练功,自从西门离开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这样陪荷包蛋练功。   清晨山间的晨露,   黄昏林中的夕阳,   一切都慵懒而美好。   从来都没有人见过雪刃的样子,慢慢地也不再好奇他的模样。他们已经不再把他当作是一个过客,而是家人。即便是他来历不明,即便在他身上或许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后来的很多时间里,商婉经常会想起那时,希望时间就此停留,好让自己能在这样纷繁的尘世里素色若锦。 作者有话要说:  很开心有了28个小天使啊,我会对你们负责滴。 前几天我还在跟我基友说,完结前能有30个小天使该多好,现在就有28个了,我觉得很满足。 爱你们,笔芯⊙ω⊙   ☆、君心   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落花涧传来了若水与花若笙的婚讯。   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商婉正在擦拭她的霜寒剑,心中一颤,手指划在剑刃之上,落了一个口子。   “小婉,你没事吧?”荷包蛋见商婉伤了手,赶忙用布条帮她按住伤口。   她的血滴顺着霜寒剑刃慢慢向下流,霜寒剑刃之上沾血的地方闪烁着淡淡的红色光芒。   “没事,天下第一冰剑娶天下第一伊人,将是江湖中的一段佳话。我是太为我师父开心了,才割了手。”   商婉在心中想,当初在凝花殿中,她才察觉到自己对师父的心意,便告诉自己,你要放弃,要将自己的心隐藏的不漏痕迹。她还记得她离开时对她说的话:   “师父,明日小婉就要回长安阁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太累了。弟子下次再来落花涧估计就是师父和师叔成亲了吧”   “师父,弟子商婉告辞,请师父一定要很幸福,一定要比所有人都幸福。”   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所以她也早就知道,自己应该放弃他。   商婉是那样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生怕被人发觉,哪怕是她最最近亲的师姐。   “别逞强了,傻丫头。”漠师姐眼中满是怜惜“当日祁城,你单枪匹马也要帮若水前辈守城,旁人也许看不真切,我又怎么会不懂你。你向来沉着冷静,断不会做出这种冲动的事。你动了情。”   你动了情。   这句话商婉对自己说过很多次,此番从师姐口中听到,总觉有种奇异的感觉。   她放下了手中的霜寒剑,努力扬起嘴角,她看向对方,问了一句:   “师姐,情字何解?”   不知何故,心乱如麻 。   荷包蛋温柔地将商婉抱在怀中问:“他知道吗?”   商婉摇了摇头道“他只当我是他最懂事的小徒儿,我也只想做他最懂事的小徒儿。我自知对师父的感情不容于世。   所以,不用他知道了。”   荷包蛋的手轻轻地拍着对方的肩膀,“苦了你了。”   商婉摇了摇头,   “爱是给足,不是索取。我爱他便好,他不必爱我…   他给我的宠爱已经够多了,只要他能好好地活着,让我能看他一眼便好。   我这一生既做不了他的荣耀,也不要做他的污点。”   “一切都会好的,我的宝贝师妹他日定能觅得一个如意郎君。”   窗外的风温柔,像是有意在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有花瓣随风而来,落在她的怀中。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师姐,春天快要过完了。”   午后,阳光照在院中,斑斑驳驳洒了一地,商婉喝得大醉,坐在石桌之前画院中的西府海棠。   花开很美,如美人娇艳的容颜。   起风了,花瓣随风摇落,不知何归何往。   她已经说服了自己将心事藏在无人可以达到的孤岛,却依然笔笔落错。   心中不静,只得辜负了大好春光。   “婉婉。”   商婉抬眼见君澈立在海棠树之后,冲他笑了笑。   “婉婉,你看起来有心事。”   “没有。”   商婉拿起桌上的酒瓶对他道:“来吧,跟我一起喝酒。”   “是因为若水和花若笙姑娘的婚事吧?”   他不去接她递过去的酒瓶,只是笑着,眼光中依旧带着明媚而温暖的光芒。   “……。”从前商婉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不将心事挂于脸上的人,如今却觉得好似天下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的心事。   “婉婉,我一直都觉得在你的心中有一个人,他是那么强大,强大到让我挤不进你的心,原来,是若水啊。”   商婉看向君澈,迷离的眼光之中带着些惊异,心中被自己拼命埋藏了的苦涩冲破了束缚,变成了强大的恶魔。   “输给若水,我心服口服。” 他伸手摸了摸商婉的脑袋继续道:   “婉婉,喜欢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去过很多很多的地方,却只有停留在你身边的时候,我觉得心意安定。”   商婉抬头看着他的脸,看那双眼睛里刻着的款款深情,忽然有眼泪滑落在脸颊,大概她真的醉的厉害,连他的样子都在她眼中虚幻了。   “你怎么哭了?我最怕你哭。”他声音温柔。 “要去落花涧找他吗?”   商婉慢慢地摇了摇头。然后努力微笑着说:“我觉得,很快我就会忘记我爱的人是谁。”   “不管你会不会忘记你爱的人是谁,我都不会忘记。”   “阿澈,你愿意娶我为妻吗?”就在一念之间,商婉借着酒劲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的大脑根本没有在思考,便在这半醉半醒之时对自己的人生大事做出了选择。   君澈满脸诧异,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对她说, “婉婉,刚刚风太大了,你说的话我都没有听到。”   商婉此刻才回过神来,心中有些后悔,正想改口。手心却传来了一阵无比温暖的感觉。   他握住她的双手,认真地对她说:   “长安阁掌门商婉姑娘,我可以娶你为妻吗?”   “……。”   “傻丫头,你该不会反悔了吧!我刚刚骗你了,我听到了。可你是我的这一生唯一一个在乎的人,我又怎么能让你先开口……?”   商婉心中感动,心中的委屈漫出。她将头埋在他的怀抱里,痴痴道:   “我是为了让自己忘掉过去才要嫁给你的,你还要娶我吗?”   “不怕,你只要在你心中留一个拇指的大小给我就好。让我能每天都给你做你爱吃的点心,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甚至陪你想你忘不掉的人。”   “恩……。”他的手指穿过她的手指,直至十指相扣。   “婉婉,如果真的有轮回,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先说……。”   “你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你生在哪里。”   “恩?”   “因为我是天下第一飞毛腿,一定能比若水先遇见你。”   “好,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长安阁等你来找我。”   商婉至今还记得,那天她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前安静听他的心跳声。在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总幻想着有一天她能这般靠在一个满心爱她惜她的人怀中,听听他心跳是一种怎样的声音。   这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选择,商婉在心中对自己说。   红尘百年,如万丈迷津,她找到了一个渡她出尘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很符合今天的日子嘛~ 最后一句话送给大家。 红尘百年,如万丈迷津,愿你能够找到了那个渡你出尘的人。   ☆、赌约   她的这个选择得到了长安阁所有人的祝福。   商婉传信给悠悠让她回来看自己出嫁。   荷包蛋和七堇同商婉一起做她出嫁的鞋子,小样上画着一对鸳鸯,一只要飞,一只在游。不知为什么,当她决定要嫁给君澈以后,她心中的千结虽不曾解开,却不会再觉得那样刺骨了。   能嫁给君澈,她很开心。   “看我宝贝整日这样笑呵呵的,我就觉得一切无比美好,前几日还在说你一定能觅得一个如意郎君,没想到他一直在你身边。”荷包蛋笑得很开心。   “以前还以为漠姑娘会先出嫁呢!没想到还是小婉快了一步。”   “我才没有,我倒是想出嫁呢,可是找不到人娶我啊。”荷包蛋向后伸了个懒腰。   “我这就去把这话告诉雪刃,问他愿不愿意娶你。”商婉坏笑了一下,起身佯装要去的样子。   “哼,就算他说要娶我,我不嫁他,你看他整日带着个面具,就是因为太丑了!”说起雪刃的时候,荷包蛋一脸嫌弃,可眼角眉梢的那丝欢喜却怎么也藏不住。   “真的嘛,师姐一定是见过他的样子了!好不好看?”   “我真的没有见过。”   “那就等漠姑娘嫁于雪少侠那天,洞房花烛的时候看好了。”七堇在一旁笑出了声。   “七堇妹子!。”师姐向七堇冲了过去,挠她痒痒,两个人笑作一团。   “女侠大人,有你的信。”君澈从门后溜了进来,指间夹着一个信封。   “哪里的信”自从决定嫁给君澈,她再看他就和从前有了很多不同,从前她当他是自己的知己好友,说起话来总无遮拦,但如今却也有一点娇羞。   “方才在半山腰处,我见落花涧的小弟子跑来送信,就顺便给你带来了,绝对是最快的速度。”君澈自夸起来毫不害臊。商婉伸手接过君澈寄来的信,打开见信筏上书着一行蝇头小楷:   春之末,落红情深,伊人修粉面,十里送红妆。   夏之初,云流天水,剑客刻剑魂,万里不相负。   下有落款两三行。   读到这两句话的时候,商婉的心中痛了一下,好一个十里送红妆,万里不相负。   “信上写了什么?” 荷包蛋问。   君澈见商婉有些不对劲,握住了她的手,温暖传过她的心间,将那痛苦抚平。   “信中说,十日之后是师父和若笙师叔的婚期。”她笑着,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   “婉姑娘你要去吗?”七堇在一旁问商婉。君澈和荷包蛋也在等她的下文。她捏了捏君澈的手,然后说:   “不去,我与阿澈的婚期将近了,托人捎去些礼物就好。”   她抬头看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心想:   阿澈待我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我又如何能负?   商婉问过君澈为什么待她这般好,他回答说:   因为当日在忘川水宫,他问她害不害怕的时候,她说她不害怕,更何况还有天下第一飞毛腿陪她死。   她就以这样一句话赢得了天下第一飞毛腿的芳心。   从此君心如磐石,此生不离弃。   商婉一向喜欢后山的竹屋,君澈便也很喜欢。   “今日收到了悠悠那丫头的信,她在沉水溪赖了都好几个月了,终于要回来了呢。”商婉手中正在沏今年的新茶,芳香满郁,君澈最爱喝她沏的茶。他总是说,她沏的茶自带一股幽香,好不玄乎。   “太好了。”君澈知道我们师兄妹四人感情极好,听悠悠要回来,他也十分高兴。只是今日他一改往日的样子,话少了许多。   “阿澈,你有心事吗?”商婉印象中的君澈从来都是一副嬉笑模样,好似不识忧愁,今日却觉得他有些奇怪,像是在认真的思考些什么。   “没有,婉婉,只是……。”话才说了一半,君澈就有陷入了思考。   “恩?怎么了?”她慢慢握住他的手。   “是这样的,婉婉,我在南疆那边有个朋友,从前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打了一个赌,赌了十两银子。”   “恩?什么赌?”   “他说我跑得太快,注定是个风一般的男子,所以赌我一辈子打光棍!”   商婉“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听他接着说:“我当然不服气了,我那么风流倜傥,走到哪里不是迷倒万千少女,才不会一辈子打光棍呢!于是我就给他打了一个赌。”   商婉在一旁大笑了起来,实在觉得他和他的朋友很有趣。   君澈偷偷瞄了商婉一眼,然后柔声道:“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我要输给这个小子了,直到我遇见你。”   听君澈这般说,商婉不自觉羞红了脸。   “所以嘛,我得去找她一趟,讨要这十两银子!”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的,路途有些远,悠悠应该明天就能回来,你一定迫不及待想见她,我今晚就走,明日下午也赶得回来跟你一起迎接悠悠。”   “那万一他不相信有人制服了你这个风一般的男子怎么办?”   “所以,要借女侠大人的丝帕一用喽。”君澈从我的袖口中抽出了我的丝帕,“咦?婉婉,这条帕子不就是那天你叫七堇姑娘画的小花吗?”   “是啊,这帕子是阿堇送我的呢。”商婉喝了一口杯中的茶,然后对君澈说:“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长安阁看我的时候给我下了一场花瓣雨?”   “自然记得,当时是秋天嘛,我摇空了好几棵桂树呢!”   “当时花瓣落得很快,我都没来得及看呢,就给落没了。”   “那你等我一下。”君澈一溜烟功夫跑了出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在窗外叫她。   她如同当日一般随他入林,然后看他为自己撒下漫天的海棠。   “婉婉,海棠花瓣轻多了。”   “阿澈,等到入秋了,我们就去买两棵桂花树,种在竹屋旁边。每年都种下两棵桂树,这样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有一片桂树林了。然后我每年秋天都会有吃不完的桂花糕!”   吃完晚饭君澈便启程去讨那十两银子,商婉心中觉得他和他的朋友都好可爱,君澈的轻功是天下第一的快,从这里去南疆往返一日应该就可以到,明日下午的时候等悠悠丫头回来,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商婉心中这样想着,心情变得很好。   圆月挂于空中,她坐在长安阁大殿旁的栏杆上看月亮,觉得人生的境遇颇有意思,上次看圆月的时候她的心中还在想念师父。想起他,便又想起了从前在落花溪初遇,那也是一个满月。想了许久,方才拉回思绪,才发觉这些曾经让自己有锥心之痛的回忆也温柔了许多。   从前她爱他,如今她尝试着去爱一个她可以去爱的人,命运给她开了一个玩笑,可她给了自己另外一条路,让自己好过一点。   其实爱一个人没有那么难,那日商婉喝得的酩酊大醉之时说让君澈娶她。其实她没有失去理智,她明白阿澈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她有怎么舍得伤他。   十日之后,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们也会很幸福,商婉心中这样想。   正在思索的档儿,地上出现了一个高大身影。她忙抬头看去,只见来者是雪刃。   他在商婉的旁边坐了下来,有些出乎意料,虽然平日里商婉常与雪刃碰面,但还从未与他细聊过,一时她不知道该找什么话说才好。   “婉姑娘,你在看月亮。”他率先开了口,她便就接了下去:“是啊,今晚月圆。”   “婉姑娘,我一直想问我上长安阁的那天,你为什么会留我?”他忽然冷不丁问了商婉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缘分吧,师姐说你在听风崖陪她看过日出,她信你是个好人,我便也相信。”   “那婉姑娘如何看我呢?”   “把你当家人,”她冲他笑了笑,继续说:“我师姐钟情于你,你早晚都是我长安阁的人。”   “我配不上漠姑娘。”他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悲伤。她诧异地看向他黑色面具隐藏下的那双眼睛,竟看出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   “世间的情爱之中,全都不知何起,也没有什么配不配的上。你知道吗,曾经荷包蛋的师父说过,黑色是最能隐藏情绪的颜色,你和他一样,都爱穿黑色衣服,可这样不好。你把自己的情绪全部都隐藏起来了,爱你的人也看不清了。”   “婉姑娘,如果能早点跟你说说话就好。”   “恩?”   “如果能早些认识你们,我就可以在长安阁中做一个普通的小弟子。”   “你怎么也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那时候西门也是找我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商婉想起西门的时候有一点点难过。   我们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这样。   “婉姑娘,别难过了,西门的故事,我时常听轻寒讲起。”   商婉看着雪刃脸上的面具,对他说:“你该拿下这个面具的。”   “婉姑娘,天色晚了,你早些休息。”见雪刃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商婉也不想多言了。   “你也是。”   说完这句话,雪刃起身从她身边离开了。商婉看着雪刃的背影,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涌上心间,可她也不再多想。   对于现在的商婉来说,一切都是最幸福的模样,她觉得自己找到了这乱世中最好的一世长安。      ☆、离思   第二日上午,商婉正在长安阁大殿前的空地上练她的水龙诀,远远便看见不远处有人快步而来。   她赶忙放下了手中的霜寒剑定睛看去,只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半大孩子负着包袱走在蓝衣女子之后,正是轻丘。   而那蓝衣女子也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宝贝师妹水悠悠。她心中开心,赶紧收起了霜寒剑迎了上去。   悠悠远远望见商婉向她而去,满心的开心写在脸上,赶紧朝她奔来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商婉也紧紧抱住她。   “小婉,我回来了。”她在她的耳边道。   商婉佯装生气:“你这丫头还知道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我往后不走了,这次掌门师伯将掌门之位交给了我师父,沉水溪的局势已然安定。我往后再也不离开你们。”   “恩,我们往后要一直都在一起。”   悠悠回家,长安阁上下都很开心。他们四人又站在一起,只是这样,便足以让商婉兴高采烈。   吃罢午饭,他们四人一起去了后山竹屋,商婉想煮新茶给他们喝,水还未开,他们四人一起聊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我上辈子一定是个红娘,我师姐和我师兄才刚刚成亲,就收到了小婉要和君澈前辈成亲的消息。”   “说起君澈来,你现在可不能喊他前辈了,可以改口喊姐夫了。”荷包蛋在一旁跟悠悠絮絮叨叨说着近来发生的事情,从祁城之战说到我和君澈的婚约。   “看起来我好像错过了蛮多事情的嘛,不过不碍事,只要能看到小婉幸福就好。”悠悠拉起商婉的手,她的手心永远是那么温暖。   “还有呢,我的漠师姐,我方才听阿堇说你也找到了个心上人,你还没有给我讲呢。”   “这个她肯定是不好意思给你说的,还是我来说吧。”商婉接过悠悠话茬给她科普了一下雪刃的来历。   “对了,刚刚吃饭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他呢?”   “大概是在练功吧,这个雪刃和我们的成师兄一样,也是个武痴呢。”众人一起笑着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成让。   “师兄,你怎么不说话啊?”   “没什么,我在想我要赶快帮悠悠也找一个如意郎君去。”   “师兄你说什么呢!”悠悠在一旁羞红了脸。   “你们三个丫头是我在这世间最爱的三个女人,等我把你们三个全部都嫁出去,心底的石头也就能落下了。”老成笑了起来。   水要烧开了,商婉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然后将新茶放入壶中。滚烫的水浇进杯中,腾出了氤氲茶烟。   她提壶而起,将第一水茶倒在一旁的茶盂之中。然后又倒了热水进去,不知为何,她的右眼忽然猛地跳了一下。   商婉揉了揉眼眶,并没有在意,她将茶杯摆好在桌上,浅绿色的茶自壶嘴而出,一时间茶香满溢。   “师伯!师伯……不好了。”远远听到轻丘的声音,商婉抬眼见他急急忙忙跑向竹屋,心中不明所以。待他跑至近前,方才看到他的眼中含泪,也许是一路跑得太急,轻丘此刻喘气喘的说不出话来。   悠悠见轻丘这副样子,赶紧拿起丝帕给他擦去头顶的汗珠和眼角的眼泪。   “怎么了?傻孩子。”商婉见轻丘大喘着粗气,又从一旁拿起了一个茶杯,向中倒茶。   “师伯,君澈前辈他……他回来了。”轻丘一边喘气,一边吐出了这几个字。   商婉听到君澈的名字,条件反应似的笑了起来。   “师伯,君澈前辈他不知怎么了……吐了一大口黑血,就一头倒在了山门旁。”   商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微笑还挂在脸上。她下意识地愣了一下,然后继续斟茶。手中的茶杯满了也停不下来。   直到茶水溢出茶杯自桌边滚落下来,她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中一下空了,手也再无力提起茶壶。任那茶壶摔在地上,溅了满屋茶香。   片刻的寂静,她只是低着头,不敢抬起头来,好像只要自己不抬起头来,所有的一切就都是假的一样。   “小婉……。”悠悠站起来抓住她的手。   商婉慢慢抬起头来,方才她还是笑着的,抬起头来的时候眼泪却已经爬满了她的整张脸。   她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她要去找他,她要去找那个说好要一生一世陪在自己身边的人。   商婉踉跄着跑出了竹屋,这世界一片荒芜。   唯独他的样子反复出现在她的眼前,被眼泪模糊了。她伸出手来把他身上的雾气擦净。   后山竹屋到半山山门的路程,商婉好像走了一生一世。   商婉看到他安静地躺在地上,黑色的血自嘴角渗出,星星点点滴落在他的胸口之上,触目惊心。   他的眼睛还睁着,眼中似乎还闪着光晕,她伏在他的身边,看到他眼睛里自己的倒影。伸手拭去了自己的眼泪,然后想起了他说他最喜欢看她笑的样子。   她努力微笑着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心想:阿澈,在你的眼光里,我永远都是你最喜欢的样子了。   “阿澈……。”她用袖口帮他把嘴角的血擦干净,她看着他的脸旁,想起他所有温柔的样子。   好像他下一句话就要对她说‘婉婉,我回来了。’   “阿澈,我们回家……。”她将他伏在我的背上,努力地往前走。   “阿澈,今天悠悠回来了。她在等你去跟她立军令状,发誓要一辈子都待我好……。”   “阿澈,我方才沏了新茶,等一会我们坐在一起喝……。”   “阿澈,今日七堇将我出嫁的嫁衣做出来了,一会回去我穿给你看……。”   她一步一步向回走,一边走,一边跟他讲话。   “阿澈,你怎么不理我……。”   “阿澈,你看……我们到家了……。”   终于走回了长安阁,她没有想要哭,她那么努力想笑着,为何还有眼泪不停溢出来?   “小婉……。”悠悠他们三人站在一旁,她停下了脚步,对他们说“阿澈累了,我带他去休息。”   “小婉,你不要说了……。”悠悠声音里带着哭腔。   商婉抬起头来茫然看了她一眼,然后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她背着他走到了后山竹屋,他们三人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商婉将君澈放在屋中,关上了竹屋的门,一个人瘫倒在他的身旁,依偎在他的怀里。   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却再也听不到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商婉的心中猛然明了了,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连心脏跳动的声音里都藏着爱她。   “啦啦啦~啦啦啦……。”她靠在他的胸口,慢慢地哼着歌谣。泪水不停地涌出她的眼睛,天色慢慢变暗,山林之中的温度渐渐转凉,她感到她靠着的那团温热也变凉了。   她就这样昏睡了过去,永远都不想要醒来。      ☆、归途   落花涧,夜色初上,若水一人立于窗前。   门“吱”的一声被人推开,花若笙走向若水,将雪白的胳膊搭在若水的背后,待若水转身,她顺势为若水整了整衣领。   “师兄,你在想什么呢?”自若水的伤好了以后,落花涧掌门花平就交代了花若笙于若水的婚事。   四日之后就是他们的大婚之日,待那时若水就会接管落花涧成为新的掌门。   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花若笙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般,此刻的她柔情似水,对若水百般体贴。   “没什么,今日君澈来找了我一趟,我觉得有些奇怪。”   “哦?听说前不久他离开了卧龙谷,投奔了长安阁。他来找你所谓何事啊?”   “他来告诉我,他要与小婉成亲了,顺便还问了问凌师弟。”   “原来是这样啊。”花若笙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面上堆满了笑容,继续道“这真是件大喜事啊。”   “确实。”若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凌师弟不在落花涧,我常年在凝花殿练功,与师弟的交往少一些。你和他倒是经常打交道的,此番他以闭关为名却不在涧中,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凌师弟居然不在涧中?”花若笙满脸诧异表情,“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他没有跟我说过。”   “恩,那就没事了。若笙,最近有许多事情都是你一手打理的,你辛苦了,要早些休息才好。”若水对花若笙也颇为关切。   “也好,我是特意来为你送蜡烛的。”花若笙将若水房中的蜡烛换成了自己带来的,刚才点上不久,一阵淡淡香味便蔓延而来。   “是蜡烛中所带的淡淡香气吗?”若水也闻到了这香气。   “恩,这是海棠花的香味。你平日里不下山可能不知道,普通的海棠花是没有香味的,即便是有也很淡,可我用我配得药水浇灌,它们的香味就可以变得浓郁许多。   每年初夏我都会用这种海棠配上我调配的药粉做一些海棠蜡烛,这蜡烛不但可以驱虫去蚊,还可以养心安神呢。今天早上我让二丫去院中采了许多新鲜花瓣做了些蜡烛,想着给你带来些。”   “有劳了,若笙。”   “师兄,再过几日,我们就是夫妻了,你还如此客气。”说到此处,花若笙微微红了脸。   “好了,师兄,你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若水送花若笙出了房间,又回到了窗前。   当时祁城一役,自己负了重伤,清醒过来之后才知道后来是小婉帮落花涧守住了祁城。   后来的事情,他不愿再去多想,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今日听说君澈要与自己的小弟子成亲,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心里,除了一些感慨,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是锥心之痛。   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喊着“师父”的小弟子,他最宠爱的小弟子……那个小小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之中愈发清晰。   “这是最好的结果。”若水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过一会,他的眉头便又微微皱起。   今日君澈虽然不曾说明,但他忽然提起要去看看仇凌轩,而仇凌轩也确实不在落花涧,连花若笙都不知道他的情况,他又到底去了哪里?   “姑娘,你回来了。”另外一边,花若笙回到了房中。佘怜梦似乎已经等候多时,见花若笙进屋,她当即关了房门,“姑娘,怎么样?”   花若笙摇了摇头,面色中带着几分忧虑,“君澈去找过若水了,而且……。”花若笙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旁的佘怜梦再也按耐不住“姑娘,而且什么?”   “你记不记得挺久前七堇说过长安阁里去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是那个游凰阁的杀手吧,似乎是叫雪刃。”   “这件事还只是我的一个猜想,就先不说了”,花若笙若有所思,沉寂了片刻然后继续道“说说君澈吧。你收到七堇的消息了吗?”   “收到了,姑娘放心,他死在了长安阁半山。”   “都已经身中剧毒还能回去长安阁,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飞毛腿。”花若笙的脸上露出一点点惋惜神色,自言自语道:“小婉,你莫要怪我。要怪的话,你就怪他刚好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秘密。”   说话之间,花若笙的思绪已然回到了上午。   “姑娘,如今商婉都要与君澈成亲了,我们是不是也该接七堇回来?”   “再等一等吧,几日以后便是我和师兄的大婚之日。”   “婉姑娘的命也是真真很好,我都已经传书给七堇了,若不是若水师伯婚事答应的如此爽快,现在她们长安阁恐怕要为商婉搭灵棚了。”   “她能答应嫁给君澈也是真的让人很意外,当日她不顾自己性命也要帮师兄守祁城且不要我们落花涧一城,可见她对师兄用情颇深。师兄还曾与我因为这个丫头置气,他若因为商婉不娶我,我就让他们永远阴阳两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花若笙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可怖的微笑。   什么天下第一伊人,什么落花涧掌门的掌上明珠,什么武功高强面容绝色……这一切她都得到的太过轻易了,所以这一切旁人望之不及的东西在这个女人看来都是一样的微不足道。   她只对她得不到的东西有强烈的占有欲望,若水,是在她生活中的一个意外,一个永远在她千里之外的人。   寒冰晶莹,取之刺骨。可她的骄傲与她的占有欲开始了一场跨越很多年的漫长斗争,最终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她的骄傲输给了她的占有欲。   爱是什么?   少女时候的花若笙也和商婉一样思考过这个问题。   只是她们得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   如果我得不到他的爱,那么这世上就没有人可以得到。花若笙这样想的时候,嘴角露出那丝可怖的微笑。   “啪”的一声,门外发出了东西掉落的声响。   花若笙反应飞快,手中银针在一瞬间寻声而去。   佘怜梦忙得推门而出,之间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天下第一飞毛腿。   君澈刚刚从落花涧伙房出来,方才与若水去仇凌轩闭关之处查看过了之后,肚子觉得空空荡荡,便就去伙房中揣了个鸡腿,然后他成功得迷路了。   听到屋中传来说话声,他本来是要向屋中之人问路的,没曾想却在无意之间听到了一个阴谋,更加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个阴谋有关他最爱的人。   七堇?   那个从豆汁炸油饼投奔而来的女孩。   竟然是落花涧的人吗?   七堇不是他们那么信任并且一直以来视为家人的人吗?   他不觉浑身发颤,手中那只没有啃完的鸡腿“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躲闪不急,屋中飞出的几根银针准准地扎在他的手臂之上,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脚下有绊,竟然动弹不得。   门当即被推开,佘怜梦从中走了出来,不由分说便将君澈拉了进了房间里,关上了房门。   “姑娘,不是别人,是卧龙谷的君澈少侠”佘怜梦满脸笑容,“差点忘了,现在您已经退出了卧龙谷,去了长安阁了。”   见花若笙脸色一种带着一丝不知所措,佘怜梦走到她的进前耳语了几句。片刻之后,花若笙脸上的那丝慌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已然拿定了主意的决然。   “你刚刚听到了什么?”花若笙单刀直入。   “如果我说我什么也没有听到,姑娘信吗?”君澈看了看花若笙,反倒笑了起来,他伸手拔出手臂上的几根银针,然后揉了揉发麻的手臂,别看这几根银针很小,但应该是被药水浸过的,能使人在一段时间之内动弹不得。   “不信。”花若笙慢慢向君澈走进,君澈下意识向后退去,却觉得自己脚下很沉。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君澈听花若笙这样说,当即问出了心中疑问:“我曾经听婉婉说过七堇的来历,当初他们初遇的时候,豆汁炸油饼仅仅只有三五个人,而且他们也并没有故意接近婉婉。莫不是姑娘有未卜先知之能,提前就知道豆汁炸油饼的人会遇到婉婉并且有朝一日会投奔长安阁吗?”   “不是,我又不是仙人,自然没有未卜先知之能。我与七堇早就相识。几年前父亲带我出门游历,路过了当时正在闹饥荒的小城,我给过她一碗饭。”   花若笙继续道,“两年前再见她是在神香宫的帮派试炼。我记得那天小婉的兵器折了,师兄给了她自己打磨了很久的那把剑,我心中有些不悦,便在小镇偏处的安静地方散步。   她远远喊我,我才认出了她。从那时候起,她就开始经常与我互通书信了。”   “一饭之恩。”君澈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吗?”花若笙脸上透出了一抹笑容。   “没有了。”君澈摇了摇头。忽然之间,花若笙又是几根银针出手,君澈反应很快,勉强躲开了花若笙这次攻势。方才这一躲打翻了桌上的烛台,烛台上的蜡烛从中断开,还带着股淡淡的海棠花香,一节还在桌上,一节滚去了地上。   又是一轮攻势,花若笙的毒香冶制与暗器在当今武林之中都赫赫有名。君澈之前在门外中了花若笙的毒针,速度无法用到极致,虽然躲了起初这几根毒针,也终躲不过之后的。   “君澈,我不想杀你的,可你知道的太多了。不过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也不亏。”   花若笙冲一旁的佘怜梦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会意,从一旁的梳妆台中翻出了几个小瓶子,递于花若笙。   花若笙从中挑出了一个瓶子,倒出了一粒药丸塞进君澈口中,逼他咽了下去。然后收了瓶子对君澈微微一笑道:   “相识一场,我送了君少侠最后半个时辰。”   从在窗外被花若笙发现的时候,君澈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当这一切都成为了现实的时候,他的心却拼命的绞痛着,满心的苦涩溢出嘴角,变成了一抹无奈的苦笑。   “送客。”花若笙冲一旁的佘怜梦吐出了两个字。   君澈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出落花涧的,他觉得自己脚下像绑了两个铅球一般沉重。风声自他的耳边略过,剧烈的疼痛在他的腹中翻腾。在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想:   我要回长安阁…她还在等我。   穷极一生,他一直在追求这世间最快的速度。   只有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拼尽了全力,在追赶自己生命流逝地速度。   风,静止在他的耳边。   他看到“长安阁”三个大字印刻在半山的石壁之上。   “婉婉…我回来了。”      ☆、白衣   商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天黑了,屋中没有烛火,屋外传来“嗒,嗒,嗒。”的雨声。   她抱着君澈,抱着那已经冰冷和僵硬的身体,方才觉得自己安全。   “阿澈,刚刚我梦到你了,我梦到我们一起在忘川看月亮。后来你说忘川太闷了,你要去看外面的世界,可我不想去,然后我就哭了。可你却不管我怎么哭都不肯留下来……。”商婉心中一阵绞痛,手中紧紧抓着他的衣裳,不自觉地发抖。   做完这场梦的时候商婉忽然明白了他真得离开自己了,无论她再怎么流眼泪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明白了这件事情之后她便清醒了许多,她放肆地回想着他们相识相知的一切一切。   商婉一直相信人唯有经历过最深沉的难过,再得到的坚强才会是真正的坚强。   她努力想让自己记住他的每一个样子,让自己承受那锥心之痛,不是为了坚强。   她只是怕余生太长,有一天自己会忘记他。   天初亮的时候,成师兄推开了房门。   她怔怔地看着他,竟觉得自己与他的这一面是久别重逢。   他走过来想拉她起身,她躲开了。   “小婉,你要振作起来。”   “我不要振作。”也许是流了太多眼泪,商婉的声音有些嘶哑。   “你不振作起来长安阁怎么办?你怎么对得起师父师尊的在天之灵?”   商婉听着成让的话,又想起几年前自己曾在这间木屋中对龙师叔许下的承诺,满心的苦涩再无处存放,变成了一声痛苦的嘶吼。   成师兄一把将她拉起来,“小婉,你向来聪明,难道就不觉得我师叔这次被害事有蹊跷吗?”   听到这句话商婉只觉得浑身发冷,她的心此时此刻感受到得除了那刻骨的疼痛以外,还有一丝恨意。   成让继续说:“你继续这般消沉,那害我师叔的人就可以永远都不会受到惩罚。”   “不,不要……我会找到他,我要让他血债血偿。”她把她仅剩的一点点力气都用来说这句话。   “这才是我一直以来敬佩的掌门师妹,一个真正的女中豪杰。”   商婉慢慢摇了摇头,她从来都不想做什么女中豪杰。   “悠悠和荷包蛋一直都在大殿中为你担心,灵棚已经布好,你去换件衣裳,我让悠悠来检查一下师叔的尸体。”   “好。”商婉慢慢地放开君澈,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她去房中换衣裳,白衣已经折好放在了桌上,她的目光却落在架子上那件嫁衣之上。   红衣烂漫,   白衣奈何。   房门上本来他们一起挂上的红色稠团花都被换作了白花,不过几日,却似万年。   悠悠她们在等商婉,见她来了,两人抱住她。   她们之间再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她们知她锥心何苦,所以才努力冲她笑,她也只她们牵挂于自己,所以她也努力冲她们笑。   商婉只觉得自己的心已死了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又分作两半,一半装着仇恨,一半装着他们与她的长安阁。   她嗜这仅剩的温暖如命。   “婉婉,我方才替君澈前辈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上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伤,吐出的鲜血发黑,是死于中毒。”   “什么毒?”   “我不知道,应该是自己配制的毒/药,量很小,想必这也是一个识毒之人。而且君澈前辈在中毒之后一直在用轻功,这毒也在内力的运行之中快速的发散,所以几乎只剩下很少了。”   “还有别的发现吗?”   “没有。”   “师兄方才为君澈前辈换了衣裳,这是他的衣裳。”一叠衣裳放在一旁的座椅上,折的整整齐齐。   商婉又在君澈的身边守了一天一夜。   她知道,天亮之后自己就要送他走了,连白色蜡烛上的那抹烛火都透着股寒意。天边晨曦初露,她走到他的身边慢慢地抚摸他的脸庞,她的手指移动的那么慢,目光也随着手指在他的脸上移动,她要自己记住他的模样,永远都记住。   她为他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握住他的手也贴在自己的脸上。   “阿澈,来世我在长安阁等你来找我,我记住你的模样,你也要记住我的。”   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那种香味似曾相识,商婉下意识地朝那微弱香味的源头寻去,只看见在君澈的指甲缝中塞着一抹红色,那是红色的蜡烛屑。   她心中的最后的一点理智在倾刻间崩塌了,当年在落花涧,她曾见若笙师叔做这海棠蜡烛。   是她嘛?   愤怒顷刻之间涌上心间,商婉已经不知该如何思考,拿起霜寒就奔出门外。   “小婉,你去哪里?”她听到身后有荷包蛋的声音,可她顾不上回头。   商婉穿行在这条去落花涧的路上,太阳还没来得及长大,连光芒都还柔软。   可为什么这条路上满是荆棘?   他也曾走这条路……   商婉心中的无尽痛苦化作了凄凄恨意。   风,自她的耳畔掠过,好像再问:你要去干什么?   我要去干什么?   我要去为阿澈报仇。   哪怕我的仇人是天下第一的制毒高手,   哪怕我不堪一击死在她的手中,   我也要去找她报仇。   本来要一日的路程,商婉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行至落花涧半山之时才是正午时候,见上山之人全都面露喜色,有些人还拿着礼物,她方才反应过来今日正是若水和花若笙的大喜之日。   她穿着一身白衣,头上戴着白色布花,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好像是老天爷画了一幅画,却独独忘记了给她染上颜色,多么嘲讽。   行人见她一身丧服,皆刻意绕开她来走。   走至门前之时商婉被守哨的小弟子拦了下来,她用剑鞘将他顶开,全不在意旁人诧异的眼光。   一路之上,不知有多少人拦她。   进了落花涧,人少了许多,仍能看见一些贺喜的人朝大殿走去,商婉飞身向前,直直冲入了落花涧大殿。   若水与花若笙正向花平行礼。商婉的一身白衣在这满是红色的世界里格外扎眼,所有人都沉默着,时间仿若都静止了,她看到若水的眼中充满了惊讶。   不等他们开口说话,商婉直接飞身而出,霜寒剑出鞘,直冲花若笙而去。   她盖头透光,能透出光影,意识到了商婉的攻势,想若水一侧躲去,随即扬起了盖头。   好一张美人面容,商婉的双眼直直看向她的脸。   商婉与她四目相视,只见她的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与自己相同的恨意。   商婉丝毫不犹豫,手中霜寒剑出招凶狠。   花若笙心中已然明白了商婉的来意,知道她此番不会善罢甘休,几下躲闪之后,一排毒针自她的袖间飞出,商婉没有躲闪,一排银针直直射在她的手臂上,她却没有任何感觉。   在她的眼中就只有一个目标,霜寒直直向花若笙的心口而去。   花若笙见商婉放弃了躲闪,心中一动,再要应对却已经来不及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全发生在几秒之间。   四下的宾客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花平大惊失色,便要起身向商婉而去,可是,太慢了。   商婉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属于复仇者的微笑。   “阿澈,我就要为你报仇了。”   下一秒,霜寒剑没有穿过花若笙的胸膛,而她却被推出了两丈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T.T,剧情有点虐,摸摸我的小天使们。你们不要抛弃我~后面的剧情还是很燃滴啊!   ☆、饮恨   商婉被推到了地上,这才抬头看去,只见若水站于花若笙身前。   两人红衣烂漫,好一对璧人。   她知道方才推开自己的那一掌正是出自若水之手。   肩膀之上透出冰寒感觉,她胸口闷痛非常,张口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大殿之中满是嘈杂声响,她听不真切。   她的眼中就只剩下一袭红衣的若水,他的这一掌推她出了千里之外。   若水的脸上写满了歉意,他向前走了两步。   她向后退了两步。   此时此刻在商婉的心中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我要活着。   我要有命才能为阿澈报仇。   若水快步向商婉而来,商婉赶忙转身而去。   她没有再回头看他,只是慌忙地飞出门外。   当若水的那一掌击在她肩膀的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支撑她世界的最后一根柱子也崩塌了。   她只知道自己要逃,逃离所有人的视线。   可她却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跑去哪里,不知不觉就到了落花溪畔。   她与他相识的地方。   “小婉,你要逃去哪里?”若水的声音在商婉的身后响起。   她努力向前走,袖子却被他拉住了。   商婉甩手挣脱了他的束缚,霜寒出鞘,她回过身去直直指向他。   用他亲手为她打磨的那把霜寒剑。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们又重新回到了初次相遇的地方,那年她还是那个在门派试炼中总拿最后一名的固执少女,而他还是那个在她眼中仿若神人的若水大神。   商婉的嘴角扬起了一丝苦笑,她心中哀哀叹道:   师父,如今的我们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了?   她从来没曾想过,会有一天,他们以这种方式相见。   他的面容依旧,依旧是她从前仰望的样子,一身红衣那样热烈,乌黑的头发如散墨般顺风而动。   事到如今,她已经无处可逃了。   她的目光深深看进他的眼眸里,带着凄然的恨意和一丝可悲的眷恋。   “你放过我吧。”   若水眼中含着诸多情绪,不忍、怜惜还有失望。   “小婉,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摸样?”他开口吐出了一个问句。   “这个问题,在三年前我已经回答过你了,身世飘零,世事烟雨。”商婉的声音冷到连自己都陌生。   “我以为我的徒儿永远都不会对人痛下杀手,更何况她是你的师叔。”若水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是我师叔,她杀了阿澈。”商婉的声音沉沉。   “你的娘子害死了我的夫君。”   若水沉默了,他根本摸不清头脑。   可此时此刻,他的解释对她已经不重要了,   心痛到极致,她的嘴角反而扬起了一丝笑:   “我商婉这辈子最恨的事情就是我师出落花涧……若水前辈,你我师徒情义至今日止吧。   只要我还活着,我永远不会放过花若笙。”商婉的胸口绞痛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纷纷滚落。   “啪!”的一声,霜寒剑落于地上。霜寒剑似乎感受到了自己被主人遗弃,拼命地颤动着,发出水蓝色的光芒。   转过身的一瞬间,她的眼泪倾刻而出。   为什么?商婉不停地问自己:我的心不是已经死去了大半吗?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悲伤?   “小婉……。”她远远听到若水的声音,伴着噪杂地脚步声。   可她始终没有回头,有人来了,她心中明白,那些人此时一定恨不得杀了自己。   她努力向林中深处走去,当年的一幕幕涌上她的心间:   那年的落花溪畔,粉衣少女擦干眼中的泪水。   “你刚刚说我的剑法虚张,那你可以教我么?”   “为什么要学?”   “我虽然现在很弱,也很笨,但我有一颗变强的心,我一定会变成一个厉害的人,然后保护弱小的人不受欺负,我一定可以变强的。!”   “好吧。”   “那我可以喊你师父么?”   “不用。”   “师父!”   “说了不用。”   “师父师父师父!”   师父,弟子不肖,我们就此分别吧。   我心已死了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又分作两半,一半装着仇恨,一半装着他们与我的长安阁。是我忘记了,我的心里除了仇恨和长安阁,还存活着对他的一缕眷恋。   手臂上的几行银针已经被商婉逼出,此时酥麻的感觉传来,肩上的寒冰掌寒意尚未消除。她无力继续向前走了,见溪水中映出自己苍白的面容,只有嘴角那一抹鲜红的色彩。   她跌进了这温暖的溪水之中。   长安阁,已是深夜成让和水悠悠还在大殿之中焦急地等待,见荷包蛋从门外而来,两人赶忙起身迎了出来。   “怎么了?”悠悠率先发问。   “我没能追上她,不过,看她去的方向,是落花涧。所以我也去了一趟落花涧。小婉去过那里。”   “昨日,不正是伊人花若笙与落花涧信任掌门若水的大喜之日吗?”   “正是,我听落花涧的一个小弟说小婉在他们拜天地的时候冲了进去,要杀了花若笙,最后受了若水一掌。”   “受了若水一掌?”悠悠听至这里再也无法淡定。“那小婉她现在人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小婉受了若水那一掌之后便跑了出去,若水也追了出去。最后他们在落花溪畔找到了若水和小婉的霜寒剑。”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成一语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我也不知道,昨夜我有些乏了,只知道婉儿去帮君澈整理衣裳,没过多久她就拿起霜寒剑冲了出去。我开始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待我追出去的时候已经追不上她了。”   荷包蛋的脸上带着懊恼的神情。“若果我当时能够在快一些,拉住婉儿,她就不会受伤,也不会不知所踪了。”   “好了,小婉不会有事的。这也不是你的错,一定是小婉发现了什么,我们也找一找,看看小婉在君少侠身上发现了什么。”   黑衣男子从一旁走了过来,双手搭在荷包蛋的肩膀上,温柔地安慰着她。荷包蛋顺势将头埋在雪刃的怀中,“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几天前我们还高高兴兴的,一家人一起喝茶……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山林之中,紫衣女子与她身后的男子说着这句同样的话。“前日小婉怎么会穿着一身丧服来刺杀若笙姑娘啊,本来好好的一场大喜,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昨日若水从落花系边回来以后一言不发就回了他的凝花殿。至于若笙姑娘,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也躲在住处不出来见人了。”   “我听落花涧很多人说小婉爱慕若水大侠,此番是故意来捣乱的。还有诸多谣言,真是乱成了一团了。”   “阿染,你怎么想?”   “旁人说说也就算了,你我二人结识小婉在前,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定是有万万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看我们还是传信问问悠悠。”   “恩。走了那么久,是不是口渴了,我们去前面找点水来喝。”   两人走了不远,就是落花溪下游的一方小湖。   “段哥,你看,那儿有人!”苏染忽然大声叫出来。   “那我们快救她上来。”   待苏染和段拂二人靠近之后,才发现这水中之人正是前日大闹了落花涧的商婉。   “怎么样了。”   “她的脉搏非常的微弱,体内积寒又重。虽然当日若水大侠那掌并未打实,小婉吐的那口血是心头郁郁而结的,但寒霜之气已经浸透全身了。”   苏染把完脉,眉头皱了起来。“小婉的情况很不妙,我们要赶快找个地方把她安置下来。”   “我们此时还在落花涧境内,若是让落花涧的人发现了小婉,她怕是就活不成了。”   “对了,我们在隔壁镇子不是有个沉水溪弟子的落脚屋子吗?先把小婉带到那里吧,总好过在这荒郊野外。”   “也好,现在也只能这样了。阿染,你把药方给我。你先带婉姑娘过去,我去抓药。”   “好。”      ☆、面具   夜晚,长安阁。   今日长安阁众人葬了君澈。   夜晚,无人入眠。   荷包蛋和雪刃一起坐在一方茶桌旁等太阳升起,就像他们初相遇时一样。   “我好怕,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这么多年我们几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长安阁惨祸之后,整个长安阁当时就只有我们四个人。”   荷包蛋的眼中隐约有泪水,“也许旁人不懂我们四个人之间的感情,这是我们四个人的一世长安,少了谁都不行。”   “我知道的,她一定会回来的,就像日出一样,你只要等待就好。”黑衣男子玄色面具下的眼光格外温柔。   “轻寒,我记得你一直想看看我的样子。”   漠轻寒还没有反应过来,雪刃便开始慢慢拿下自己脸上终日带着的那块玄铁面具。   一张俊朗的脸出现在荷包蛋的眼前。她又想起了曾经问他的话,   “你为什么带着面具啊?”   “太丑。”   “丫的!你居然骗我!”   “傻丫头,从前我从未想过我们会有那么多交集,所以我随口说了一句。我骗了你,可我不会骗你一辈子。”   他伸手碰了碰荷包蛋的脸颊,眉间眼中尽透着怜惜,“你会原谅我吗?”   荷包蛋先是装出一副生气样子,鼓起了腮帮,然后看雪刃紧张的样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我原谅你。”   “这个送给你。”雪刃听到对方的回答,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微笑,然后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把银白色的匕首。   “恩?为什么忽然送我礼物?”   “如果有一日我不能陪在你的身边,就让它代替我保护你,它的名字叫雪刃。”   “你在胡说什么,我不要你不能陪在我的身边。”荷包蛋推开了雪刃递来的匕首。   “傻丫头,你就把它当作是我给你的信物就好了。”   “哼,这还差不多。”   荷包蛋不会知道,此时此刻,雪刃正在与她做一场道别。   当这个女孩说出“我原谅你。”的时候,他仅剩的那一点点良知在疯狂的谴责着自己的心。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杀手,雪刃早就死了,他的身份是落花涧掌门座下的小弟子——仇凌轩。   当年神香宫的门派试练结束之后,游凰阁成为了天下第五的门派,广纳弟子,大大增加自己的实力。卧龙谷一直扶持游凰阁,此番游凰阁实力大增对落花涧不利。落花涧掌门花平知道落安是个难以处置的角色,于是便想在他的身边安插一个棋子。   落安手段凶狠,这个卧底的武功必须要高,而且必须要可信。就这样,当时刚刚练成赤金诀的仇凌轩成为了被花平选中的棋子。   首先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如何接近落安,他想过很多种办法,但都没有成功,落安这个人不光手段凶狠,而且非常多疑。于是他放弃了以一个新的身份接近落安,他开始在游凰阁中观察他可以替代的角色。   最终,他找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角色。落安身边名号为“雪刃”的杀手,这个人不但身材与自己相仿,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终日带着一面玄黑色的面具,可以省去许多易容的麻烦事。   选定目标之后,他就开始漫长时间的观察,得益于他的赤金之法和他做事的谨慎作风,一切顺利的出奇。   他很快掌握了雪刃的生活轨迹和生活习惯,甚至学会了他的武功路数,这就是为什么花平一定要选择一个高手的原因,只有当一个人的武功远高于一个人的时候,他才可以轻易地掌握对方的武功路数。   做完这些之后,他就选定了一个夜晚,在游凰阁后山的树林里杀掉了雪刃,然后他顺理成章地顶替了雪刃,成为了落安身边最得力的杀手。   他与荷包蛋相遇的那天,他发现自己四处都找不到雪刃从前与落安签订的那份契约。他翻遍了所有可能存放契约的地方都没有发现装着契约的那个盒子,无奈之下,他只能挖出雪刃的尸体找一找,希望雪刃将盒子装在了身上。   为了找到那个盛放契约的盒子,他点起了火把,找了许久。   可惜他没有找到,非常无奈。他将那已经化作森森白骨的尸体重新掩好,火把即将燃尽了。他准备离开,竟看见有一团蓝色火焰闪烁了几下。随后便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   他赶忙追了过去,打算杀人灭口,可当他看到荷包蛋一副捂眼睛偷看的傻样子之后,忽然就下不去手了。   于是他编排了一出去听风崖看日出的戏码,目的是带荷包蛋远离他的藏尸之处,那里还有他刚刚翻动过土地的痕迹。   他陪荷包蛋在听风崖的神木之下看了一场日出。   当清晨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的时候,他看到自己身边的女孩眼中的那一丝难过,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是那样羡慕她,羡慕她的真实和纯粹。   当他顶替雪刃成为一个卧底的时候,就注定了他只能带着一个面具。   他从前还在落花涧的时候也很爱看日出,因为在他的住处看日出的时候经常能够看到留花殿中自己师姐花若笙练功的窈窕身影,只是一个剪影,就给了他喜欢日出的理由。   他一直都不懂为什么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如若水,无论是在师父还是师姐的眼里,他们永远都只看得到若水。   后来,他继续在落安的身边,直到那日契约到期之日。然后就遭遇了游凰阁早早安排好的追杀。原来雪刃与落安在签订这份契约之时有过约定,雪刃在契约到期之前若是杀够了一千个人,他就可以得到格外的一百两赏金。   在仇凌轩杀死第一千人的那一天,落安就知道了他并非雪刃。即便他武功高于落安,也没能在游凰阁设下的天罗地网中全身而退。   那一天,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落安的手里……   慌不择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去了长安阁。在生死之间,透过温柔的烛火,又是一个女子的剪影,他停了下来,想多看一眼,像看一幅陈年旧画。   后来,他在长安阁住了下来了,用逃亡杀手雪刃的身份。可待得时间越久,他便越不舍得离开,所以他对长安阁中的人尤其温柔。   再后来,花平得知他在长安阁,就让他留在长安阁传递消息。   他终究还是个细作,只是这一次与之前不同,他的心底有了一丝牵挂,在那温柔的烛火中疯狂地生长出的牵挂。   还好,只是牵挂。   可惜,只能是牵挂。   不久之前,落花涧传来了若水和花若笙的婚事,他的心中一阵痛楚,却不得将半点情绪写在脸上。一个寂静的夜晚,他独自在长安阁后的竹林练剑,舞了不知多久,豆大的汗珠纷纷滚落,他慢慢拿下了脸上的面具,让月光照在自己原本的面容之上。   悉悉索索的林间,似有风略过。仇凌轩恍惚看到一个黑影掠过。   第二日君澈便离开了长安阁,虽未明言,但他的心深深沉了下去,他知道到了自己要离开的时候。   那日悠悠回来,他打算离开,刚才走到山下,便见君澈正向山上跑去,速度已经慢了许多,他捂着胸口,一道暗黑色的血自嘴角流出。隔着层层树林,君澈并未看到他,而他却改变了主意,打算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君澈最终倒在长安阁半山,守哨的小弟子轻秋狂奔而去。他正要走近,只见七堇先出现在了君澈身边,她蹲了下来,目光落在了君澈手中紧紧攥着的一条雪白色丝帕之上,她努力地将那条丝帕抽出,然后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仇凌轩改变了主意,本来去参加花若笙的婚礼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折磨,既然这样,不如先留下来。   直到今天,当商婉刺杀花若笙的消息传来,他再也待不下去了,他想要回落花涧,去看一看那个他偷偷爱了很久很久的人,哪怕只是远远的守着她也好。   而在这之前,他要好好与她的牵挂道别。   仇凌轩自己知道,也许再也不会有人待他如漠轻寒一般好,再也不会有个地方如长安阁一般让他觉得温暖。   可是就如同他曾经对商婉说得那样,一切都太迟了。   一个人无法收回他已经付出的爱和给出的心。   这世界上的许多事都能归咎于相遇太晚。   多可惜,他没能给这份牵挂机会,让它们成长成相思。   从第一个谎言开始,人就会为了圆一个谎而撒无数个谎。他对她撒过很多很多个谎,都想得到她的一句“我原谅你。”   “我原谅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摸摸胸,爱你们~   ☆、相报   漠轻寒发现雪刃离开是在第二天的上午,她找遍了整个长安阁。   在很短的时间里不见了两个她觉得生命中顶重要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她瘫坐在地上,觉得自己被世界遗弃。   她知道所有人都还陷在小婉不知所踪的悲伤里,所以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拼命地读书。   有人路过她的窗前,她还努力地微笑着,冲人打着招呼,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像谁都不曾离开。   当天快亮的时候,她走出了房门,她想去看看日出,很多时候我们都一样,在悲伤寂寥的时间里努力想给自己一些仪式,给自己失去的人加上着些许庄重。   她坐在长安阁殿前的围栏之上,等太阳升起来。   “漠师姐,你也在这里。”   漠轻寒微微回过头,见悠悠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   “忽然想看看日出。”漠轻寒应了悠悠一句。   “我也是。”悠悠在漠轻寒的身边坐了下来。   “一直觉得看日出和看日落是跟等一朵花盛开一样浪漫的事,因为知道要等得总会看到,所以总是不慌不忙,心意安定。”   “是嘛……。”漠轻寒努力想要挤出一个微笑,可那笑容在嘴角化作了一阵抽搐。   “师姐,你怎么哭了”   “啊…我哭了吗?”她这才发现泪水已经流满了自己整个脸颊,她胡乱地拿袖子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悠悠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对方的头发。   “悠悠,你知道嘛,当我在忘川看到我师父尸骨之后,我就失去了看日落的勇气,因为我总觉得落日会失约。   后来,我爱上了看日出……可是原来,日出也会失约。”那一直努力强装起来的坚强终于变成了一声声低声呜咽。   “不会的,你要相信,无论他们以什么样的理由离开你,他们都希望你能好好的。你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我们还要在长安阁等小婉回来。”   太阳缓缓地升起,照亮了世间万物,所有的生命都在温暖中复苏。   在那光明驱散的黑暗之中,有人正走向长安阁。   “师姐,你看,好像有很多人向这边来了。”   有一群人像这边来了。   悠悠心中莫名浮起了一丝不详之感。她拉起一旁的漠轻寒道:“师姐,这帮人来历不明,但看起来人数很多。怕是来者不善。”   漠轻寒也看到了这些人,她的脑中此时正在飞速的思考,听悠悠的话之后,她应道:“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找阿丘和寒风组织一下门中弟子,我去找成师兄,他们已经在山下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恩。”两人当即行动了起来。   在黑暗中越来越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落花涧花若笙门下的两个入室弟子,臣无情和佘怜梦。   自当日商婉大闹落花涧,花若笙便闭门不出,谁也不想理会。   佘怜梦心中心虚,别人不知,但她心中明白,商婉是为了君澈才失了心智,毁了花若笙与若水的婚礼。而当初花若笙犹豫不定之时,正是她告诉对方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于是,她便怂恿臣无情,一起来报复商婉。   “怜梦,如果商婉不在长安阁,我们怎么办?”   “她在不在长安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为姑娘讨回公道。”   “你的意思是?要动长安阁的人吗?”   “就凭他们有这样一个能穿着丧服去别人婚礼的掌门,动他们又怎么样?”佘怜梦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脸愤怒表情。   “说的也是,怜梦,你可知商婉为什么这样做吗?当日她冲上大殿,招招凶狠,明显是想要了师父的命。她当年在落花涧的时候,师父待她那样好,就算是如传闻一般她真的对若水师伯动了心,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吧。”   臣无情说起这些事情,只觉得自己的师父受了莫大的委屈,此刻便要为她讨回公道。他根本不知道,在他答应与佘怜梦同来长安阁的时候,自己就已经陷入了对方的阴谋之中。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长安阁半山。长安阁守哨的小弟子见来了那么多人,当即打起了精神。   “你们是什么人,来做什么的?”   “来找你们家掌门商婉。”臣无情应了一句。   “我家掌门师叔不在。”   “你不让我们进去,我们怎么会知道商婉到底在不在长安阁?”佘怜梦摆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意思很明白,她不想再与这个小弟子纠缠了。   “你先让我们进去。”   “那还劳烦诸位稍等片刻,我去向我师父通报。”   “嗖”得一声,一根银针自佘怜梦的腕间飞出,直扎在那个小弟子的眉间。那小弟子的身体微微晃了一晃,然后就倒在了一旁。   “走吧,臣师兄,我们进去找找商婉。”   长安阁,成让三人都已汇合在了大殿。见佘怜梦与臣无情,悠悠率先开口道:   “怜梦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我们又见面了。”佘怜梦的脸上浮出了一抹微笑。   然后她在大殿中逛了逛说“悠悠姑娘,我们此次前来长安阁,是来寻商婉姑娘的。”   “她不在长安阁,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悠悠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难过。   “既然悠悠姑娘说了商婉不在长安阁,那我待人搜一搜你不会介意吧?”臣无情在一旁说了一句。   “你们什么意思?”自佘怜梦和臣无情走进长安阁大殿开始,就一直是一副讨债者的样子,漠轻寒早就看他们不惯,如今臣无情的这句话让她心中的怒火蹭的一下蹿了起来。   “没有什么意思,我就是确定商婉在不在这长安阁中,如果她在,我要当面问一问她,我师父究竟哪里对不起她?让她能做出如此过分的事情,一身丧衣扰了别人大喜,还要取师父性命。”臣无情说话之时双手握成了拳头,只听得他得骨头吱吱作响。   “她为何穿那身丧衣,你们不清楚吗?”一旁一直没有做声的成让也不在沉默了,这句话他说的语气坚定,坚信君澈之死与落花涧有关。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佘怜梦的脸上有了一丝变化。   “我们现在也很想找到小婉,我想问问她究竟发现了什么。究竟是谁害死了我君澈师叔。”   “少废话。”臣无情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她为了谁穿那丧服与我们无关,那是她的命,与我师父何干?”   “你说什么?”一旁的漠轻寒再也听不下去,她的双手紧紧握住承岳,内力已经聚于其上,悠悠站在她的身旁,怕对方冲动,便伸手拉住了他。   而之前一直在一旁的寒风却已经移身至臣无情身前。   “什么叫做这是她的命?婉姑娘从来都对人很好,什么时候为了自己伤过别人?”   臣无情全没有把这粗壮汉子放在眼里,他不等对方的话说完,便抬手一挥。   寒风的蛮力过人,武功却不算精进。   来不及反应,箭就自臣无情手腕上的机关弩中飞射而出,直直刺进对方的左肩之上。   “寒风!”七堇率先叫出了他的名字,然后冲上去扶着对方。   “你们落花涧欺人太甚!”成让再也忍不住满心的怒火,使出了满身力气,要施展自己的烈火拳。   “师兄,不要!”悠悠冲了上去拉住了成让。   此时此刻,她的精神也到了快要爆发的顶点,可剩余的那一点点理智不停地在对她说:你一定要冷静。   “师兄,如果小婉在的话,她一定不会想要看到再有人受伤了,我们要好好地等她回来啊。”   “啊——。”成让那满心的愤怒化为了一声嘶吼。   “你们不就是想要搜长安阁么?去搜吧。”悠悠走至佘怜梦与臣无情的身边,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眼光却锐利如剑,直直看向佘怜梦。   “看起来婉姑娘真的没有在长安阁,你们早这样说的话,刚刚那个小兄弟也不会受伤了。”佘怜梦被悠悠那锐利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虚。   一旁的臣无情听佘怜梦的话觉得非常不解,之前要搜的人是她,如今不要搜的人也是她。佘怜梦看出了他的疑惑,当即踮起脚尖在对方的耳边耳语了两句。   臣无情脸上的疑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狡黠的微笑。   他快步冲上前去拉起了寒风身旁的七堇,寒风死死抱住了臣无情的腿,用力之下,插着箭弩的伤口又渗出大片血迹。   “滚开!”脚下受到了束缚,臣无情拼命向外踹一脚,寒风吃痛,却还是死死抱住对方。   “你干什么?”臣无情的颈间出现了一抹淡蓝色的幽光,荷包蛋的承岳此时正架在他的肩膀之上。臣无情的反应也很快,箭弩也对准了对方。   “漠姑娘莫急,我们没有想伤害这位姑娘。”   佘二丫见局势快要失控,赶忙道: “婉姑娘如今不在长安阁之中,可她一定会回来的。我们带走这位姑娘,只是怕婉姑娘到时候不来见我们。”   “卑鄙。”漠轻寒咬着牙根吐出了这两个字。手中的承岳又贴近了一分。   “漠姑娘,算了吧,我跟他们走,寒风已经这样子了,你不能再为了我受伤了。”七堇的脖子被臣无情紧紧箍住,此番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   见漠轻寒依旧紧紧握着承岳,七堇继续道: “漠姑娘,悠悠姑娘方才说得对,你们要好好地等婉姑娘回来,不可以再出差错了,他们既然掳我回去当人质,就一定不会伤害于我,等婉姑娘回来你们再……。”   臣无情此时手腕加力,七堇再说不出话来。   “漠姑娘,你要考虑清楚,当真要和他同归于尽吗?”   “你们走,现在就走。”悠悠走到了荷包蛋身前,挡住了臣无情的弩/箭,然后有微微抬起了承岳。   “多谢悠悠姑娘。”佘怜梦与臣无情带着七堇向外走去。   “佘怜梦!”   水悠悠一字一句道:“你不要忘记了,当初你卖身葬父的时候,是谁救了你。这世间总还有轮回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  QAQ 好气啊! 写的我一度写不下去额。 落花涧这几个人的脑子问题好大啊! (众:还不是你让他们酱紫哒!) 扑街的窝:QAQ,今天觉得心态有点不好泥~不过我除了认真写什么也做不了惹!23333 来个日常摸胸~ 早点休息啊小宝宝们,尤其是那个长歌宝宝还有末末!   ☆、伏线   “阿染,我回来了。”段拂自门外走开,苏染见他回来,关上了房门,两人走到了小木屋外得回廊之上。   “已经七日了,婉姑娘还没有醒过来。”段拂的目光透过窗子,落在床榻上躺着的女子身上。   “她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或许是她不愿意醒过来。”苏染微微叹了口气。“这几日时常听到她在梦中说,‘我要回长安阁。’还时常流出眼泪来,虽然不知道小婉经历过什么,可我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对了,我今日收到了悠悠的信。”段拂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苏染。   苏染快速的浏览起这封信,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落花涧也太欺人太甚了。”   “怎么?”   “他们去了长安阁找小婉,伤了长安阁弟子,还掳走了一个人质,要让小婉去落花涧赎人。”   “太过分了,落花涧这般胡作非为,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天下第一的门派了。当日婉姑娘率长安阁众人为他们守城,这是有恩于落花涧,他们怎能这般恩将仇报?”   “拂哥,那我们改怎么办?我总觉得落花涧不会放过小婉,我们不能让小婉去啊。”   “婉姑娘现在还在昏迷,等她醒过来,我们先想办法带她回沉水溪,先不告诉她长安阁的事。等到这段时间过去了,若水也处理完了落花涧的事了,我们再送小婉回去。”   “恩,现在也只能这样做了,我先传信给悠悠。”   此时此刻,商婉的眼角落下了一滴眼泪。   方才的话每一句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心中却再无法安定。   她知道自己要回长安阁去,去面对所有的一切。   待苏染和段拂离开之后,商婉起身在桌上写了一封信。她将信留在桌上,拿烛台压好,然后便离开了这间小木屋。   一路向长安阁而去,商婉满心的不安,方才苏染与段拂说了有人受伤,是谁受伤了?   满心的焦虑化作了力量,推着商婉向前走。   她一直拼命得向前走去,直到远远看到长安阁大殿的屋顶。   行至半山之时,她见轻丘正站在门前。商婉心中明了,轻丘是悠悠的大弟子,此时悠悠安排他来值守,就是怕自己会回来。   再想之前在祁城之时,大宝说的卧底之事,商婉怕这半山之处有外人,便先腾身而起攀上了一旁的大树,然后丢出一粒石子。   “什么人?”轻丘看到了石子,便朝着商婉这边走来。   在轻丘随石子而去的同时,方才轻丘身后的林子里也闪出一道黑影,也向这边而来。   “啪”的一声,商婉指间弹出两粒石子,正砸在那个黑影之上。   轻丘见一个黑衣人倒在自己的身后,颇为诧异。然后他随方才石头所来的方位看了过去。   “师伯!你回来了!”   商婉从树上腾身而下,与轻丘一起往回走去。   长安阁,依旧是她梦中不断梦到的模样。   坠入落花溪之后,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曾经发生过的许多许多事情,那些事情她都还记得那么清楚,却好像恍如前世一般遥远了。   一路上,她问轻丘她不在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长安阁大殿之上,商婉一身白衣如雪,目光之中落满了往事尘烟。   不过寥寥几日,她好像整个人都与从前不同了。   见到商婉,悠悠和荷包蛋两人的眼中都泛起了泪水。   “小婉,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荷包蛋率先冲了过去,她不由分说将商婉抱去怀中,如同那日在祁城一样,紧紧地抱住她。   悠悠也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没事就好,你回来就好。”   “别哭了,我没事的。”商婉的手轻柔地安慰着荷包蛋和悠悠。   待她们的情绪安定下来,商婉道:“寒风的伤势如何了?我想去看看他。”   方才一路之上,轻丘已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商婉,包括江湖中关于她的那些不堪入耳的传闻。   “好,我带你去看他。”纵使现在他们三人心中皆对商婉为何去落花涧大闹婚礼的事情满是疑问。   他们三个人太过了解商婉,知道她此刻最挂心的事情便是寒风与七堇。   商婉走进寒风房间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寒风正躺在床榻之上休息,听到有声响,他赶忙努力地想要坐起,悠悠见状快步上前扶他。   他左肩上的布条上还渗出丝丝红色的血迹。   见到商婉,粗壮汉子的眼中闪过一抹光彩。   “婉姑娘,我早就说过吉人自有天相,你一定会好好的回来的,你看,被我说准了,真是太好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商婉双膝一曲,跪在了寒风的面前。   “寒风,我对不起你。”商婉的眼中无泪,声音沉郁地近乎陌生。   “姑娘!婉姑娘你快起来,你不要这样说。从前在神香宫,你救过我和川子,之后又收留我们。姑娘你对我们有大恩,我寒风就算是为姑娘搭上这条命,也是应该的啊。”寒风是个粗人,像来不会劝人的,如今商婉跪在他的面前,他一时乱了起来,不知再要说什么才好了。   他忙从床上挣扎着要下来扶商婉起来。   “寒风,你不要乱动。”商婉心中挂心寒风的伤,连忙起来扶住他。   光芒透进屋中,透过商婉得发丝,将她的影子映照在地上,化作了一个绝美的剪影。   “等我将长安阁一切事物都交付好了之后,我就会去落花涧接阿堇回来,你等着我。”   她的眼神避开了所有人,那一向温柔脸上的线条,此刻坚毅得让人觉得无比陌生。   入夜,长安阁内殿之中,成让,漠轻寒,商婉和水悠悠四人坐在一起。   商婉慢慢地讲述她在君澈指甲里找到蜡烛屑的事情。   一阵阵锥心之痛不停地侵袭着商婉,她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凄冷得恨意将她一直以来的温柔目光变得如刀刃般锐利。   成让三人这才从商婉的描述之中了解到了事情的全貌,才知道商婉当日为何直冲去落花涧要杀了花若笙。   他们四人依旧站在一起,站在长安阁的大殿之上,一起分享着这恨意,如同当年,他们一起分享着那种彻骨的悲伤。   “小婉,君澈前辈下葬的时候你不在,他的衣服我们没有动,我给你带来了。”   悠悠的怀中,抱着君澈离开得那天穿着的那身衣裳。商婉猛地回过头来,将悠悠怀中的衣裳抱在自己的怀里,她将衣裳慢慢地在桌上展开,慢慢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目光之中透出了一丝从前的温柔。   “明天,我要去看阿澈。他在哪里?”商婉问道。   “就在后山林中,我们知道你和君澈都很喜欢后山。”漠轻寒道。   “师姐,今日怎么不见雪刃。”商婉的目光依旧在那件衣裳之上。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漠轻寒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无奈的苦笑,“他们都一样,他和古渊,他们都喜欢不辞而别。”   忽然之间,商婉沉默了,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落在那件衣服之上,像是丢了魂魄一般。   然后她直接冲出了内殿。   “小婉!小婉你去哪里?”屋中三人知道她一定又发现了什么,丝毫不敢怠慢,忙跟着商婉向外而去。   只见商婉冲进了七堇从前住的别苑,不停地在她的房间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小婉,你发现了什么?”   “帮我找,找一方丝帕!就是七堇送我的那一条,上面画着地黄花的那一条。”商婉一边找,一边冲悠悠三人道。   “好!我们帮你一起找。”四人当即忙成一团。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荷包蛋翻到在七堇的床下发现了一个暗柜,里面有一个盒子,盒子里正装着好几条丝帕。   “小婉,你来看看这里有没有!”   此时商婉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些细细的汗珠。她忙接过荷包蛋递来的盒子,翻找起来。   然后她停住了,她的手中紧紧握住了那条丝帕,丝帕上画着两朵并不显眼的小花。   空气中只剩下了她越来越急促地呼吸声,片刻之后,她的愤怒化为了声声痛苦地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窗外传来了雷声,伴随着她得声声质问,像是连上苍都感受到了她的痛苦一般。   这天下哪还有可信之人?   空中闪电的白色光芒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知道,有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至。   她也知道,从前的那个商婉已经死了,死在了落花溪畔。   而她仅剩的那一抹可悲的善良也即将死在马上要来的那场大雨之中。   ☆、怀疑   落花涧,花若笙在屋中独坐,她的双眼直直看向前方,她大婚当日,若水随商婉而去,只留下了她一个人面对满堂宾客。   一瞬间,这个落花涧尊贵无比的大小姐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了。在满屋的切切私语声中,她再也受不住了,只能逃离这一切。   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心上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那个人,穿着大红衣裳,要娶她过门。   为什么,这场梦没能做下去?   一把霜寒剑,将她的梦击碎了,她满心爱着的男人将她一个人留在了世人的目光之中,追那抹白色的身影而去了。   原来,我的心如此一文不值。   花若笙在心中告诉自己。她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那天发生的事情,可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就如同跌进了一个梦魇之中,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   这些日子她一直闭门不出,许多人来找她,她谁也不见,就连她前些日子失踪的小师弟仇凌轩也不见。   此时此刻,敲门声再次在她的耳边传来。   将她从方才痛苦的沉思之中拉了出来。   她用无声的沉默回复那敲门声。   可那声音却不停下来,反而越来越急促。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再也受不住折磨一般站了起来。   她拉开了房门,“都说了我谁都不见,你们听不懂吗?”   回应她的是一行沉默,她这才抬头看去,只见自己的父亲正站在门外,看到他鬓角星星点点的白发,花若笙再忍不住了,她向前一步将头没入花平的怀中,委屈化作了眼泪,倾泄如雨。   花平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委屈成这个样子,心中心疼极了。   他温柔地抚摸着花若笙的头发,不停地安慰到“有爹在,爹会一直保护你的,不怕,若笙不怕啊。”   “恩,若笙知道,爹爹会一直保护女儿。”花若笙一边在花平的怀中哭泣,一边说。   此时此刻,花平的心中颇不平静。他年少之时行走江湖,以后又是一派掌门,许多事情他都看的明白,也清楚如何用最容易的方式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   他心里明白,除去自己的宝贝女儿花若笙,自己门下的三个弟子资质都很高,但真正能够让落花涧成为天下第一门派的人,要具备的素质不仅仅是在武学上有所成就,更重要的是要冷静和自持。所以他选定了若水,这个小弟子自小就从未让自己失望过,而且他的女儿花若笙也倾心于他。他无数次想,待将来自己老了之后,就隐于山间再不问世事,然后将落花涧交于若水和若笙,一切完美的如同天成。   可还是出了一些问题,在这个问题上,自己的女儿比自己更早的察觉到了。他的思绪拉回到了他与若水之间的最后一次谈话。   自从过了花甲之年,花平开始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苍老。从前他总觉得大殿中自己的掌门之座太低了,如今这高高的掌门之座却让他觉得寂寞,从未感受过的那种寂寞。   “小水,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可考虑好了?”   “弟子考虑好了”,若水恭敬地说:“弟子不才,不得担此大任,还请师父另谋贤士。”   “为什么?”花平的目光如聚,直直盯在若水的身上。很显然,若水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祁城之战,当我看到一个个鲜活生命在我得眼前消逝。”   “小水,你涉世太浅,你还不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一世长安,你所看到的所以安定的背后都堆满了鲜活的血肉。”   “那几十年前,为什么会有长安阁?”   “那个作为武林合约的长安阁已经不存在了。”花平淡淡道。   若水想起了从前长安阁惨祸之后,商婉曾经说过的话,她说“只要还有长安阁还有一个弟子,长安阁就一直存在。”想起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中莫名腾起了一丝愤怒。   “弟子可以问师父一个问题吗?”   “但说无妨。”   “师父当年为什么让龙师兄送小婉去长安阁?”   “长安阁每任都会通过阁内机关选出弟子。那是小婉的命。”   “命运?你们如何可以把你们强加于她的选择说成了命运?”若水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语,愤怒涌上心头,他握紧了拳头。   “看来你都知道了。”花平的脸上没有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微笑道:“若笙说的对,你对一切的事情都可以坦然处之,唯独对她不同。”   “……。”若水沉默了,当花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好像有几分看懂了自己的心。一直以来,他都想保护的小弟子,自己对她的感情,真的仅仅只是疼爱么?   “小水,你要考虑清楚了,以落花涧现在的实力,我想让长安阁消失,轻而易举。她是你的弟子,也就只能是弟子。”   花平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语气却变得锐利起来。“你看事情一向清楚,难道看不到一切当下最好的局势么?你考虑清楚,不要害了她,也害了你自己。”   若水愣住了,在花平的微笑之中,他感到了一种无比莫名的压力。   他一直想要护她周全,却一直都是她一人用最为坚强的方式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种种残忍。   这一次,师父一定要保护你,还有你的长安阁。   若水心中对于她的那种保护欲在花平说出那段话的时候战胜了一切。   他明白了一件事情,唯有他称霸武林,成为这个武林的霸主,唯有落花涧成为了天下第一的门派,他方才能真的护她一世长安。至于自己,他只需要将对她的感情藏于心里,走世人眼中他理所当然走的那条路便好,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捕捉到若水脸上的表情发生了一丝微弱的变化,花平心中已然有了个大概,他继续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知道你不会让为师的失望的。”   思绪重新拉回,花平此时看到自己的女儿那么委屈,心中对自己曾做的这个决定有了一些怀疑,那么多年的江湖经验,他一步步将落花涧做到今天地步,却连自己的弟子都看不清吗?   不,他不信。   凝花殿,若水一袭白衣坐在云溪旁的大树下,他手中握着霜寒剑,任凭那刺骨的寒意侵遍全身。   那一日,也是他的梦魇。   他以为他说服了自己去走自己的那条路。   他以为自己只要完成了护她一世长安的承诺,就可以成为一个英雄。   他以为自己心中有花若笙的一席之地,便可以与她白首到老。   直到那个白色的身影冲到他的近前,他才恍然大悟自己错了。   原来,他爱她,胜过爱自己的夙愿。   为什么,她眼中那凄冷的恨意那么强大?   为什么,她手中那把霜寒剑散发着令人畏惧的杀气?   为什么,她在所有的繁华里穿着一身白衣?   眼看霜寒即将刺入花若笙的身体,他推开了她。   世界喧嚣,掩不尽她眼中那凄清的落寞。   她逃走了,落荒而逃。   他心中此刻满是悔恨,他了解她,她从不会为了自己而伤害别人。   他追了出去,直到落花溪畔,他与她初遇的地方。   他抓住她的袖子,她转身用霜寒剑指着自己。   霜寒剑,他为她磨了许多年的霜寒剑。   “师父,我们就此分别吧。”   她的话语,字字入刃,刻入他的心上,当知冰封刺骨。   正在他出神的档儿,院中起了一阵风,他耳听风声判断出了对方的动作,执霜寒剑打落了空中的两个回形镖。   一个黑衣男子出现在他的身后。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若水的师弟,仇凌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构思惹一个灵异短篇233~ 以后有空写出来,最近在犹豫要不要读博士〒▽〒,大家有木有意见哇?   ☆、无极之境(上)   “师兄,好久不见。”黑衣男子率先冲若水打了一个招呼。   “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若水直奔主题。   “我说我去外游历,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刚刚从长安阁回来。”   “师兄何出此言?”   “你一直在长安阁里,所以你应该知道君澈死了,他在死之前,来过一趟落花涧。虽然他不曾明说,但他忽然问起你,让人生疑。”   “原来如此。”仇凌轩也不辩驳,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去长安阁?”   “我也不知道,只是恰好路过了。”若水察觉到了仇凌轩脸上一抹细致入微的改变。他接着到:   “我说我很喜欢长安阁,你相信么?”   “……。”若水沉默了,所以只剩下风声。   “可惜,我注定要辜负他们了。”   “你为什么来找我?”若水问道。   “为了师姐。”仇凌轩的语气十分平静,若水却在这种平静里听出了一丝凄凉。   “你和师姐之间,需要好好谈一谈,你一点也不奇怪婉姑娘为何失了理智么?”   “事已至此,那些细节重要吗?”   “那如果我说今日臣无情和佘怜梦去了一趟长安阁,会不会让你有一些兴趣?”   “她有没有回长安阁?”若水听至此处无法淡定了。   “没有。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是生是死。”看到若水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仇凌轩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继续道:   “我来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了他们,我见他们带回了一个长安阁弟子,以婉姑娘的性子,如果她知道自己门下弟子被人当作人质,一定会立刻来救人的。”   “什么?他们带回了长安阁弟子作人质”   “师兄,言尽于此,我先告辞了。”黑色的身影离开了凝花殿,只剩下若水一人。   此时的仇凌轩颇为自得,不知何故,自从他告别漠轻寒重回落花涧之后,他觉得自己在长安阁的那些日子像前世一般。   当他在花若笙门前守了几天几夜都被拒之门外的时候,他的心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渐渐消亡了。   从来如此。   在花若笙和花平的眼中,永远都看不到自己。   即便是他拼了命一般的努力。   即便是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即便是他在游凰阁几乎丢掉性命。   他都没有一丝退缩。   可在这无声的等待中,他却感到了自己的畏惧,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无意义。   少年满心的爱在时间的流逝中酿成了苦涩的恨意。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有若水,如果没有若水,一切都会属于自己,他在心中这样想。   将所有的恨都加在了若水的身上。   方才他看到了臣无情和佘怜梦,也看到了在他们身边的七堇,那全然不是一个人质该有的样子,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仇凌轩心中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   当日七堇将君澈手中的丝帕抽离,恐怕是因为那丝帕上隐藏着一些秘密。   七堇,是落花涧在长安阁的另外一个卧底。   明白了这些事情之后,他忽然心生一计。   他要让花若笙和花平彻底对若水失望。   而在落花涧的留花殿中,另一个阴谋也正在酝酿之中。   “怎么样,阿堇姑娘,落花涧是不是比长安阁宏伟许多啊。”此番臣无情也佘怜梦正带着七堇逛落花涧。   “那是自然,”七堇微笑回应,然后道:“离笙姑娘的住处还有多远?”   听到七堇提起花若笙,臣无情与佘怜梦二人的脸色皆是一沉。   “笙姑娘现在不见客的。”佘怜梦道。   “那我们也先去姑娘住处吧,我也正好有东西要给梦姐姐看。”   一行三人走至留花殿中,   佘怜梦问道: “方才堇妹妹说有样好东西要给我,是什么呢?”   “姐姐先猜一猜吧。”七堇笑道。   “难不成是你顺手牵羊了什么贵重物件?”   “怜梦,你真会逗人开心。”臣无情在一旁道: “长安阁那种地方,还能有我们落花涧的奇珍异宝多吗?”   七堇也笑了起来, “梦姐姐猜对了一半,这件东西确实是我顺手牵羊的,不过不是什么奇珍异宝。”   七堇的手慢慢展开,只见一个红绳穿着的精致念珠躺在她的手心之上,那颗念珠之上雕刻着一条小金鱼,栩栩如生。   “这是商婉的珠子?”佘怜梦想起商婉总是带着一颗念珠。   “不,这是另外一颗,你们去之前我正在帮漠姑娘收拾房间,见这红绳被她压在枕头之下,想着这念珠日后可能会对我们有用,我就顺手牵羊收了起来。”   “劳烦堇妹妹讲讲这两颗念珠的故事了。”佘怜梦知道七堇行事谨慎,既然是她觉得有用的东西,那就是一定有用。   而此时此刻,若水已经走至花若笙门前了。   若水没有敲门,他直接用内力震碎了门闩。   门被推开来,花若笙正坐在桌前,她回头去看若水,目光中的惊愕一扫而过。   她看到若水眼中的愤怒,这眼光她曾见过的,当她说她让父亲送商婉去长安阁时,他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来做什么?”花若笙心中对若水的最后一丝期望也被这锐利的眼光杀死了。她索性转过了头,冷冷地问。   “来问你两个问题。”若水冷冷地答。   “问吧。”   “你为什么要杀君澈?”   “是商婉告诉你的?”花若笙反问。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若水的目光凌厉,“我问你为什么要杀君澈。”   “他知道了不自己不该知道的秘密。”   “只是因为一个秘密吗?”若水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对方。   “是因为仇师弟在长安阁吗,君澈知道了这个秘密。”   “对,”花若笙见若水还不知道七堇的事情,便也不说。   “还有一个原因,我想让商婉痛苦,我想让她痛不欲生,我恨她入骨。”花若笙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   “为什么?”   “为什么?”花若笙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因为你爱她。”   若水的身体微微一颤,原来,除了愚钝的自己,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爱她。   “怎么了?师兄,你不是还有一个问题吗?继续问吧。”   若水被花若笙的话拉回了思绪,他说:“你为什么要指示你门下弟子去长安阁?”   “我没有。”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跟我撒谎吗?”   若水再忍不住自己翻涌而上的怒火, “好,你说你不知道,那我信你。我去找你身边的佘怜梦和臣无情,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凝水剑出鞘,闪烁着水蓝色的幽光。   “不…不要。”花若笙才在若水口中得知知道佘臣二人去了长安阁一事,知道这二人定是为了自己,心中颇为感动。   窗外忽然传来沙沙的声响,一瞬间天地都黯淡了下来,只让人觉得压得喘不过气来。   “爹!”花若笙识得这正是花平穷尽一生所钻研的功夫,道法天地的无极之境。   若水直直栽倒在地上。(心疼若水宝宝,可别摔着头,本来就傻QAQ)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端午节快乐! 约莫还有10章的样子,wumenli碗就要触底惹。 摸摸胸 (^▽^) ~   ☆、无极之境(下)   此时若水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皑皑雪山,整个世界都是雪白色。   风刺骨,如同刀刃掠过他的脸庞,他执凝水剑艰难的向前走。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心中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条雪白色的溪流。   溪流自半空而落。他心中对这条溪流再清楚不过了,这正是经过凝花殿的那条云溪。   这是,南灵山脉。   明白过来之后,若水赶忙向着云溪的方向而去。   在那云溪之畔,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她的手上拿着一把铁剑,舞的正是他们别离的那天那套剑法。   “小婉!”若水大声喊女孩的名字,那女孩抬头望向若水。   只有一瞬间,在女孩的身后,雪山裂开了。   若水努力向前奔跑,拼了命地向前奔跑。   眼看着那抹粉红色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抓住了她的手,在她坠下那皑皑雪山之前。   “小婉……。”   他喊着她的名字,努力承受着她身体的重量。   他的眼神深深看进女孩的瞳孔里。   他迷恋她的眼睛,迷恋那双眼睛中的澄澈。   风霜幻化成刀刃,将她的衣裳划出一道道血痕,他再也使不上力气了。   往事一幕幕浮上他的心间。   她懂事的模样,不懂事的模样,   认真的模样,不认真的模样,   开心的模样,不开心的模样,   她所有的模样,都刻在他的心上……   他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女孩,同她一起在崖边坠落了。   “师父,我们会死吗?”   若水看向自己怀中的女孩,在她的额间轻轻一吻,然后微笑着对她说:   “傻丫头,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说话间,凝水剑出鞘,挂在了崖壁之上,若水借凝水剑的剑身发力向上,在无比光滑陡峭的山壁之上向上腾了两步,然后,他努力伸手将女孩向上甩了出去。   “师父!”女孩被若水甩落在了涯上,她忙向下看去。   那抹白色的身影坠落在山涧之间。   若水觉得自己像完成了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风在他的耳边呼呼作响,   “用我一生烟火,佑你一世长安。”   “小婉,我只要你能好好的。”   “好好地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分享一首歌给大家 我为你种的红药,仍是我烦恼~ 《一眼云烟》回音哥 听得想起来很多事情~   ☆、南灵往事   留花殿中,花若笙坐在桌前发呆。   “若笙。”   “爹!您刚刚耗费了那么多内力,现在有没有觉得好一些?”花若笙见花平从屋外走来,赶忙上去搀扶住对方。   “我没事,若笙。你可看清楚他的心了吗?”   “女儿明白了。”花若笙努力隐藏自己眼中的失落。   “哎,”花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他已经陷得如此之深,爱自己的弟子,超过了爱自己的夙愿。咳咳咳……。”   “爹!爹您怎么样了?您不要吓女儿啊。”花平半生在江湖之中拼杀,受了很多伤,自二十年前南灵山的大战他受了重伤之后,他就不再修炼那些戾气重的武功,转而修习太极之道,以养身心。本来花平年岁已大,教出的徒儿又都很有出息,他也很多年都不曾运功了。不曾想,这一次运功还是用在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身上。   “我没事……。”花平此时努力压制住胸口那股透着甜腥味的液体,可是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他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爹,您快坐下来,我给您把脉。”花若笙的心使劲沉了下去。花若笙制毒的技术高明,医术也很好,只是她的医术是自己的父亲教的,所以他还从来没有给自己的父亲把过脉,此时此刻,当她的手指按在父亲手腕之上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背后冒出一阵冷汗。   因为她感觉不到花平的脉搏。   怎么会这样此时花平注意到了女儿脸上诧异的表情,他抽回了自己的手说:   “别怕,若笙,爹不会有事的。”   “爹,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脉搏?”   “说来话长,若笙,你扶我去掌门内殿,我有些事情要给你说。”   二人走进掌门内殿,花平旋动起掌门宝座上的一朵金色小花,一扇大门在宝座之后的墙上缓缓打开。花平从一旁的烛台上拿起了一节蜡烛,然后带着花若笙走进了这间石室之中。   花若笙只觉得这间石室之中的摆设很奇怪,墙壁上雕刻着许多壁画,走了很多阶楼梯之后,他们来到了一面石门之外,是门之外有一个小的圆石滚珠,上面雕刻着四排数字。   花平将四个数字滚动到零五零捌。然后转头对花若笙说:“五月初八,若笙,你要记住这一天。这是个很值得让人记住的日子。”   “是,女儿记住了。”虽然还不知道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但见父亲脸上凝重的表情,花若笙已经意识到了这个日子的重要性。   石门随着四个数字的的归位而缓缓打开,石室之中的蜡烛逐渐亮了起来。石室之中摆着许多石俑,冰冷的石俑给人一种凄凄然的感觉。在那堆人俑中央的空地上,摆放着一方石棺材。   这间冰冷的石屋居然是一间墓室。   花若笙微微向后推了两步,花平安慰了她一句:“若笙,不要害怕。这间石室之中埋葬的是落花涧的英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花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敬畏。   “看到墙上的这些画了嘛?这些画讲述的就是二十年前南灵山大战的故事,二十年前,卧龙谷起兵攻上落花涧,落花涧当时的掌门,也就是我的叔父花瀛带领我们与卧龙谷在南灵山脉周旋了十几天。   到五月初八这一天的时候,所有人都到了几乎崩溃的边缘了。   当时没有人知道改怎么办,所有人的身上都长满了冻疮,带去的食物也已经被冰雪冻成了石头。   眼见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落花涧将就此消亡。就在众人都绝望的时候,天边出现了一直金色羽毛的大鸟,在它的背上,坐着一个犹如天人的女子。”   讲到这里的时候,花平的眼中闪烁起了光芒,好像此时此刻自己还站在南灵山脉,正看着那个骑鹰女子。   “南灵山大战,落花涧伤亡惨重,这一战真的死了太多人了,而活下的人,都不愿意在去回想当初发生的事情了。”花平的表情颇为凝重。   传说中,跨越南灵山脉之外的山中有一个山谷,那里四季如春,在山谷之中住着子言和轩辕两个家族,他们掌握着传世的武功绝学,却从来都不问江湖之事,从没有人见过他们。   在遇见那个女子之前,我也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   那女子衣着华贵,一方金丝面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在她的身上透着无与伦比的尊贵气质。我的叔父花瀛认为这女子是老天派来拯救落花涧的神女,便向这个女人求助,这个女人打量了落花涧众人之后答应助我们,但却提出了一个条件。”   “是什么样的条件?”   “她要把我的小师妹,也是就我叔父的小女儿花瑶带走。” 花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落寞。   “那女人说自己是子言家族的主母,要寻一个少女为他们的祖先神鹰祭祀。”   “后来呢?”   “那时候我的小师妹花瑶才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她自然很害怕,可是她知道这是拯救落花涧唯一的方法了,于是,她便和那女人一起走了。当然那个女人也兑现了她的承诺,她利用子言世家的神鹰之力击退了卧龙谷,不久之后,一直主战的卧龙谷第一高手南木也失踪了,战事就此搁浅,落花涧这才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花平的眼中似有泪光闪烁,“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我的小师妹。所以你刚刚看到的那方石棺之中并没有尸体,那是一个衣冠冢,我们一直都相信,小师妹的魂魄一直在这里,守护着整个落花涧。”   听完这个故事,花若笙也不再觉得害怕,她开始仔细看着墙壁上的壁画,壁画中的那个少女是那样的清秀美丽,她的面前画着一把七弦古琴,她的双手此时正跳跃在琴弦之上。林间树木之上栖息着许多鸟儿,似在听她指尖扬起的悠扬乐曲。   “爹,花瑶姑母弹琴一定很好听吧。”花若笙问。   “是啊,我平生阅人无数,听过的曲子也很多,没有一个人能和小师妹相比。当然,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花平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小师妹自幼精通音律,所以她和你一样,也是修习制毒的法门。小师妹不光在音律上无师自通,在武学的修炼上也有着极高的造诣,她的琴音可以治病。   当时我受在争斗中受了卧龙谷第一高手南木一掌,那一掌几乎震碎了我的心脉。是小师妹的琴音助我活了下来。不光如此她在和那女人走之前,她还提出来一个请求,希望那个女人可以救救我,于是那个女人便给我吃了一颗药丸。正是这颗药丸救了我的性命,我的脉搏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消失的。”   花平将花若笙的疑惑一一解开,然后他继续向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  先埋点线线~   ☆、落木萧萧(上)   商婉回来的那天夜里,她在君澈的袖口里发现了一发现了几缕被撕碎的绢丝。   商婉曾经对君澈说过,她非常喜欢七堇送她的这条丝帕。帕子上绣着的这几株地黄花正是她教七堇画的,正是因为这小花特别像悠悠曾经送给七堇的那只风铃耳环。   商婉记得很清楚,君澈走之前拿走了自己的这方丝帕。如果这方丝帕被撕毁了的话,那么君澈一定曾经紧紧将这方丝帕抓在手中。   为什么阿澈会紧紧将这丝帕抓在手中?   为什么落花涧带走的人会是七堇?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巧合吗?   商婉的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怀疑,她跑向了七堇的房间。   起初只是怀疑。   她甚至为了自己这样的怀疑而感到羞耻。   她希望自己什么也找不到。   那样她就算搭上性命也一定要救她回来。   可那方残破的丝帕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击碎了她最后的幻想。   自从那日商婉在七堇的房间里找到了那方丝帕之后,她沉默不语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一早她去祭拜了君澈,冷静的可怕。   她每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哭也不闹,只是沉默。   今天早上一早,悠悠便收到了从沉水溪寄来的信,信中又是一个噩耗。   沉水溪在昨夜经历了一场浩劫。   不知何故,昨夜沉水溪的后苑莫名起了大火,悠悠的师伯与许多弟子都死于这场大火之中。   除此之外,沉水溪数年的收集的武学典籍也有多数被烧毁。   悠悠心中焦急,她总觉得这件事绝非偶然。   她想要回去,可是此时此刻商婉的状况让她无法放心。   于是她写信给苏染,大意是师父年岁已高,不想让对方看沉水溪诸多典籍化为尘烟的悲惨境况,希望先将李无白接至长安阁,等到苏染和段拂将一切打点好了以后,再将师父接回去。   一来,她可以将师父接至自己身边悉心照料。   二来,她能在长安阁守着商婉。   她太了解她了,她了解她此时平静外表之下隐藏着的刻骨的愤恨。   回想当年,长安阁就只有四个人,如今一步步走至今日,他们全靠着自己。其中的艰辛,也只有他们四人最为懂得。   “师尊师父英灵在上,弟子商婉自今日起接任长安阁第三任掌门,不求此生闻达于天下,但求厚德存世……。”   当年商婉在继任大典上说过的话又在她的耳边回想。   但求厚德存世……   她明白她一直将这个承诺放在心中,一直对这个世界善良如初。   为什么,花若笙要苦苦相逼害死阿澈?   为什么?她们一直视为家人的七堇会背叛他们?   悠悠始终不懂,他们师兄妹四人之中,她与七堇最为投缘,她自以为自己无比了解对方了。可当那个夜晚,当惊雷入耳,当白色的闪电映照在商婉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的时候,当她大声嘶吼质问的时候,悠悠的内心也几乎崩溃了。   起初她的内心之中还存在着幻想,她想让自己相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巧合。   水悠悠是四人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可她也是最早熟的一个。   她与商婉相识数年,起初只觉得对方善良活泼。后来看她在一夜之间被迫成长成了无比刚强的模样,她的心中每每想起便觉得无比心疼。   而这一次,她再次在这样的伤害里成长了,成长成了自己觉得陌生的模样。   从前商婉很坚强,但她的眼中满是对这个世界的温柔。   如今她看起来比从前更加坚强,但她眼中的温柔已经几乎被这个世界消磨殆尽了。   “吱~”房门被推开了,来者是漠轻寒。只见她的眼眶泛红。   悠悠先站起身来抱了抱对方,然后又拉对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怎么了,荷包蛋?”悠悠一向温柔。   “我的念珠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   “不要着急,你仔细想一想最后一次见到那串念珠是在哪里?”   漠轻寒努力地想了一会,然后说:“那日小婉背着君澈去了后山竹屋,我们都换了白色衣裳,我这念珠上的红绳扎眼,我便收起放在了我的枕头下面,我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房间里别的地方呢?”   “没有,我所有地方都找到了,哪里都找不到。”漠轻寒十分自责,“那是大妈留给我们唯一的东西了,我却把它弄丢了。   “好啦,没事的,我们一定可以再找到它的。”悠悠安慰对方道:“就算是我们真得再也找不到那颗念珠,他也会永远都活在我们心里,不是吗?”   “恩。”漠轻寒应了对方一声,心中明白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所有人都过得很辛苦,所以,她必须得让自己坚强一些。   入夏之后,天气热了起来,正午的阳光照耀在地面上,让人看不到任何阴影。   可这个世界却在阴影之中。   “劳烦通报,我是落花涧弟子,想找落萧萧落姑娘商议一些事情。”   神香宫山庄入口处,立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这女子的面容清丽,一双丹凤眼中透着股聪明劲儿。   她的手中此时正把玩着那串红绳穿着的小金鱼念珠。等待神香谷小弟子通报的档儿,她仔细打量起这颗珠子来,只见念珠之上刻着一条小金鱼,看起来颇为自得的样子。她又想起了那日七堇所说得关于这颗念珠的故事。   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她心生一计。   佘怜梦心中清楚,如今商婉恨透了落花涧,落花涧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商婉。这是她最想看到的局势,自那日在祁城,商婉发现了她的秘密之后,她便开始想要除掉商婉。   所以那日发现君澈之后,在花若笙犹豫不决之时,是她的一句话让花若笙下定决心杀掉君澈。   她看到了君澈推到烛台之时手指划到了那节海棠蜡烛,是她看着君澈去落花涧半山的。   “君少侠,你把这粒药丸吃下吧,若笙姑娘的自己配制的毒/药是没有解药的,但这颗药丸能缓解一些你的痛苦,兴许还能帮你多撑一些时间。”佘怜梦将手中的药丸递去。   “你是在帮我吗?”君澈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伸手接过那粒药丸。   “我是若笙姑娘的人,所以很多事情我必须要做。但婉姑娘从前帮过我,这粒药丸算我报答她,让她好能再看你一眼。”   君澈直接吞下了那粒药丸,然后开始拼命地奔跑。他知道佘怜梦不是个善良之人,但此时此刻她去加害一个将死之人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他接受了,他需要时间,再看她一眼的时间。   佘怜梦希望商婉因为蜡烛的线索而查出真相,然后她便会与落花涧决裂。   这样,就算是商婉说出了自己换脸的真相,落花涧的人也根本不会听了,他们只会觉得那是商婉在胡说八道。   现在来看,她的目的达成了。   以防事情再有变数,她又唆使臣无情与她一起去了一趟长安阁,一来商婉行踪未明,她心中还有些不安。二来考虑到七堇在长安阁的处境并不安全,她便传信给七堇,设了个两全其美的局子。   她太了解商婉了,了解以她的心性定不会因为自己而让别人受到伤害,所以,她以为自己只要守株待兔便好。   她此时还不知道商婉已经回到了长安阁,也不知道商婉已经知道了七堇的身份。   此番,她来找落萧萧,是想逼商婉现身。   正在她思索的档儿,一个黄衣女子已经走至佘怜梦的近前。 作者有话要说:  细思恐极 这个换脸女戏好多QAQ! 摸摸胸,被我摸了胸你们就是我的小天使惹~⊙ω⊙!   ☆、落木萧萧(下)   “姑娘,是你找我吗?”   佘怜梦赶忙拉回了思绪,打量起眼前的落萧萧来。   “你就是落萧萧落姑娘了吧,我是落花涧若笙姑娘门下的弟子,我叫佘怜梦。”   “你好。”落萧萧先冲对方打了一个招呼,然后问道:“姑娘说找我有事商量,不知是何事啊?”   “落姑娘,此时关乎姑娘的一位故人,不知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落萧萧带佘怜梦向半山不远处的一个观景亭而去。   阳光依旧透过林中树影洒在落萧萧的眼睛里,却不再给人明亮而温暖的感觉。   待两人坐定之后,落萧萧先开口道:   “我神香宫素来与落花涧交往甚少,不知今日佘姑娘所说得故人所谓何人?”   “不知落姑娘可还记得西门少侠。”   听到“西门”两个字,落萧萧浑身一个寒颤,她许久未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她愣住了,许多许多的回忆扑面而来,压得她穿不过气来。   “落姑娘,你没事吧。”   “恩,我没事。”无边的苦涩溢出嘴角,化成了一抹苦笑。   西门离开之后的几年里,落萧萧一直努力如同之前一样生活,只是她那满盛这温暖阳光的笑容消失了,所有的笑容之中都掺杂了苦涩。   落萧萧时常想不明白,她与西门之间并没有什么山盟海誓,只是相遇,相知,还没来得及相许,便就此相离了,为什么自己的心那么难过。   “姑娘可知西门少侠现今在何处吗?”   “我师妹曾传信于我,说他是桃源后人,直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于是离开了我,隐归山林去了。”   在君澈将西门的事情传于长安阁众人之后,漠轻寒确实给落萧萧传过一封信。信中并未提及忘川水宫的事情,只是写了西门的身份和他离开落萧萧的原因,漠清寒不想自己的师姐误会西门当真另有所爱,她知道,这对落萧萧来说很重要。   毕竟,西门留给落萧萧的那个善意的谎言对落萧萧而言并不善良。   “姑娘可相信吗?”   这样的问句让落萧萧觉得颇为不舒服,她说道:“小和是我的师妹,我们两个人从小在一起长大,她传信给我,我有何不信?”   佘怜梦见落萧萧神色之中有几分不悦,赶忙陪了笑脸道:“姑娘不要生气,我只是随口一问。”   见落萧萧的神色舒缓了之后,佘怜梦继续道:“姑娘可知道西门少侠有颗念珠颇为宝贝嘛?   “知道。我记得小婉也带着一颗类似的珠子,当时我还问过他,他说他们长安阁那边的人都很喜欢带小珠子。”   “那姑娘可还记得西门少侠那颗念珠上刻着什么纹样吗?”   “好像是一只小金鱼。”落萧萧努力回想着。“你到底想说什么?”   “姑娘可知西门少侠对你的师妹漠姑娘的心意?”   “漠姑娘?你怎么会知道我师妹从前的名字?”落萧萧颇为吃惊,自从古渊消失之后,黄钺便下令所有神香宫的弟子只能叫和劫,慢慢的,大家都似乎忘记了她曾经的名字叫做漠轻寒了。   “莫不是落姑娘不知道忘川水宫的秘密吗?”   “忘川水宫?是怎么回事?”   林中小亭,随着佘怜梦的讲述,落萧萧的心愈发的不平静,她迫切地想知道所有她所不知道的一切。   “后来呢?”佘怜梦方才讲完他们喂黄钺喝漠轻寒的血并将黄钺送回神香宫,落萧萧便紧张地追问。   “门派试炼的时候西门少侠中了游凰阁骨乐的离魂散。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于是便想要为了漠姑娘毁掉忘川。”   落萧萧听到这句话,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   小和不是说他归隐山林去了嘛?   为了漠姑娘毁掉忘川?   如果事实真的如佘怜梦所说。   那我算什么?   她的心被佘怜梦的话扰乱了,她还记得他离开自己的时候样子。   时光回转,他面容依旧。   “落姑娘,在下告辞了。请你好好的照顾自己,忘掉我。你以前就活的非常幸福,离开我,也会一样。他日…你定会觅得一位如意郎君。他不会像我一般…。”   西门的忽然哽咽了。他努力地想让自己看起来潇洒一点,或者,让自己看起来无情一点。可是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来了。   他努力地站直了身子,狠下心说:“他不会像我一般,爱上别的女子。”   他的心拼命绞痛着。   我多么希望,他日你能觅得一位如意郎君,他能比我爱你。   西门在心中说。   他这一生,视老成为兄弟,视悠悠漠轻寒为家人,视商婉为知己,可真正爱的人,只有落萧萧,可她无法知道了。   如果你能恨我,会好过一些吧。   西门在心里暗自思忖着,他知道落萧萧有自己的骄傲,所以,她不会纠缠他,他一直往前走,不去看她。   “西门翠花,你他么给我回来。”   西门出乎意料地听到了他心中心心念念着的那个声音。他站住了,泪水此时已经无声爬满他的面颊。   只是一下的停顿而已,西门便继续向前跑,快步地逃离了她。   落萧萧永远都不会知道,西门的内心之中,有着多么深的孤独。   她只知道他说自己爱上了别的女子,便要抛弃她与那人一生一世。   那个人,竟然是自己的小师妹吗?落萧萧心中无法接受这一切。   他可以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可为什么是她的小师妹?   小和明明知道她对西门的心意,她明明知道的。   落萧萧此时已经无法平静了。这几年来她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他,哪怕他已经口口声声说了不爱自己,那份思念也依旧是不思量,自难忘。   可她心中的那还没有被这惊讶掩盖地理智还在不停地劝说自己,一定不是这样的。落萧萧努力让自己镇定,然后对佘怜梦说,“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据?”   佘怜梦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一般,她慢慢地张开手掌,红绳串着的一颗小念珠就躺在她的手心,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   “落姑娘,你看看这可是当年西门少侠无比宝贵的小珠子?”   看到这颗念珠的一瞬间,落萧萧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她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拿起那颗小念珠。   “你,你在哪里拿到的这颗珠子?”泪水从落萧萧的眼中溢出,爬满她的脸颊。“你见过他吗?他在哪里?你告诉我他在哪里?”落萧萧抓住了佘怜梦的手,那指甲深深地陷入她的肉中。   佘怜梦吃了痛,但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容。她明白,此时此刻,落萧萧的心里防线已经近乎崩溃。   “这是我在漠姑娘那里拿到的,听说是西门少侠赠给她的信物,漠姑娘颇为宝贝的。”   “信物……。”落萧萧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心中开始绞痛起来。   事到如今,这个珠子就摆在她的眼前,她还不愿相信佘怜梦所说的一切,可她找不到任何为漠轻寒辩解的理由,如果事实不是佘怜梦所说的那样,她又为何要再信中骗我?落萧萧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落萧萧脸上的泪水被吹干了,她心中的痛苦丝丝化为了恨意,人也冷静了,她冷冷问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为何要来特意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家若笙姑娘受了长安阁掌门商婉的蒙骗,在大婚之日被新郎抛弃了。我如今知道了这事的真相,所以不想姑娘依旧把长安阁的人当作是朋友,然后重蹈覆辙。”佘怜梦的脸上此时出现了悲愤的神色,配合她的话语,让人不得不相信。   她继续道:“还有,水宫之事已经能看出卧龙谷并非真得信任神香宫,我希望落萧萧能和黄帮主说清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佘姑娘,你的城府真的很深。”落萧萧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然后道:“不过,我会将忘川水宫被毁的真相告诉师叔祖的。”   “落姑娘,和你聊天很开心。”佘怜梦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目光落在落萧萧手中死死拽着的那根红绳之上,心中颇为得意,她喜欢这种能够掌握大局的感觉。   “我现在就去找师叔祖说这件事,就不送佘姑娘下山了。”落萧萧起身冲不远处的小弟子挥了挥手,示意对方走至近前,将一切安置妥当以后向佘怜梦道了别。   就这样,一场纷争在即,而那些无辜的人不会知道,他们已经被推到了是非的中心。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开始时候埋下的伏笔就这样长成参天大树惹。。。 竟然有点香菇。。。 wuli西门啊QAQ 西门:mmp,老子都死惹这帮人还不放过我。 换脸女:谁让你自己不说清楚的,本宝宝智商碾压你们。 扑街的窝:智商碾压你也无法成为称霸武林的女人⊙ω⊙!   ☆、疯魔   几日之后李无白上了长安阁,商婉迎他入阁。   这些日子商婉清瘦了许多,依旧是穿着一身白色衣裳。她终日将自己关在后山竹屋之中,每日烹茶。   李无白十年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器高手,除了暗香法门之外,他的针灸之术也非常令人叹服。此番他的到来让商婉的内伤有了一定的好转。   虽然一切看起来很平静,但商婉知道有些事情她终究还是要面对。君澈的大仇还未得报,商婉知道自己还要好好的活着。   再说落花涧,佘怜梦已经从神香宫回到了落花涧。当她走进留花殿的院子,见花若笙正一坐在院内喝酒,赶忙上前去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姑娘如何在这饮酒啊,您最近身子不太好,酒还是少喝吧。”   花若笙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无奈的苦笑,“我最近过的太清醒了,只有醉的时候,才能好好的做梦。”   佘怜梦见外面天有些凉了,便起身向屋中要拿衣服出来。还未走进屋中,便听到屋内有男声传来。   那声音迫切的喊着:“小婉……。”   她又向屋中走了几步,见一白衣男子躺在花若笙的床榻之上,正是若水。   看到这样的场景,听到若水痴痴喊着商婉的名字,她心下有些着急,赶忙走出院子冲花若笙道:“姑娘,你没事儿吧。”   花若笙摇了摇头,又仰起头喝了几口酒,酒入腹中,似有烧心之苦。   她慢慢道:“这几日我天天都在听他叫商婉的名字,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连他昏迷的时候喊的都是商婉的名字,那么他醒来也不会爱我了。”   花若笙的眼光平静如水。   “那姑娘打算怎么办?就这样放过商婉吗?”   “当然不会,我只是明白了若水永远都不可能站在我身边。”花若笙心中的痛苦,此时已然化作了仇恨。既然你永远都不可能爱我,那我也不会让你好好的爱别人。   “时间差不多了”,花若笙说完这句话之后,嘴角扬起了一抹可怖的微笑。方才我已经用药将他的内力汇集,此时他的内力应该在体内高速运转。   一会儿你将若水带于父亲的掌门内殿之内,然后再把这副药煎了去。   佘怜梦此时并不知道花若笙这样做的意图,但她预感花若笙一定是在做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佘怜梦将若水带走之后,花若生从怀中掏出了六颗做工精致的小钉。小钉子在她的手中发着银白色的光芒,把她的思绪又带回了那间掌门内殿的密室之中。   那日在密室之中,她听花平讲完了南灵山大战的往事,心中十分惊异。见父亲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花若笙便跟着父亲一起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了这间密室的尽头,历史的尽头有一幅非常大的壁画,这幅壁画于刚刚墙壁上的壁画一样,画的都是南宁山大战的往事。   只是方才看到的壁只是平雕,而这幅壁画更加精美,而且有许多部分是凸起的。   “咳咳咳……。”咳嗽了两声,似乎颇不舒服。他的手指慢慢抚上那壁画中女子的面容,随着自己父亲的手指一起看去,只见这幅壁画上那女子的面容更加娇柔美丽。   “瑶瑶,平哥哥来看你了。”花平一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幅壁画,一边温柔着冲着壁画中的女子讲话。看到父亲的样子,花若笙有些动容,自打母亲去世之后,她很少会见到父亲的脸上流露出这样的温柔。   “若笙,你向后站一些。”结束了那片刻的温柔,花平又恢复了往日严肃的样子,只是此时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花若笙不明所以,赶忙听父亲的话向后退了几步。只见花瓶的手指触碰了那凸起的七弦琴。就在触碰琴弦的那一瞬间,原本寂静的石壁中响起了古雅的曲调。   忽然之间一阵大风刮过,吹得花若笙睁不开眼睛,这美好的琴声稍纵即逝,紧接着花若笙就扑面而来的强大内力所震慑。   她心中挂念父亲,赶忙定睛向前看去,只见花平此时已经倒在地上。   “爹!爹您没事吧?”花若笙赶忙来到花平近前。此时此刻,花平因为受到了刚刚那股强大内力的冲击,胸口觉得郁闷难耐,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来。   看到花若笙无比关切的目光,花平赶忙冲对方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扶自己起来。   就在花若笙扶花平起来的档儿,他们面前的那幅石画竟从中间慢慢裂开了。看到这样的场景,花若笙惊异地张大了嘴巴,在那副巨型的石画背后竟然隐藏着一个的隐秘空间,那空间之中存放着一个棕褐色的小盒子。花平慢慢向前走了两步,将那个盒子拿了出来。   花平将那小盒子慢慢地拿了出来,然后递给了一旁的花若笙。   “若笙,打开它。”   花若笙接过盒子,然后听父亲的指令将那盒子打开。只见那盒子里面躺着六颗钉子,发出耀眼的银白色光芒。   “爹,这是什么。”花若笙本以为在这盒子里会藏着什么无比珍贵的宝藏,没想到父亲费尽周折,为的只是拿到这六颗钉子。   “腐骨钉。”花平缓缓吐出了这个名字,他慢慢地拿起了一颗小钉子,放在眼前打量起来,那眼神之中分明带着敬畏。   见花平的表情之中带着敬畏,花若笙隐隐感觉这几颗钉子不俗,便张口问对方,“爹,这几颗钉子有什么来历?”   “这腐骨钉是我叔父花瀛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他是最好的工匠。”说起花瀛的时候,花平的眼中带着无限的追思与敬畏。   然后他轻叹了一口气道,“这腐骨钉威力极大,不管是内力有多强大的人,只要中一颗,经脉也会被其威力所震。只可惜这腐骨钉制作起来太难了,叔父是当时最好的工匠,穷尽一生也只做出了二十颗腐骨钉,在南灵山一战中以后就只剩下这六颗了。”   花若笙了解了这六颗钉子若蕴含的能量,在看这银白色的钉子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手中盒子的重量又重了许多。   “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花平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爹……。”花若笙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向下掉落。   “好啦,若笙,不哭了,你爹我还死不了。”花平用袖子将嘴边的血抹干净,然后用手将花若笙脸上的泪水擦了擦。慢慢道:“傻丫头,爹放心不下你啊。这六颗腐骨钉你拿好,这是我们落花涧最强的宝物。如今形式莫测,若爹爹忽然不在了,你还可用这腐骨钉,护自己周全。还有……若水,他已经不再是落花涧最锋利的那把剑了……你要多加小心啊。”花平努力地说完这句话,然后昏了过去。   “爹爹,爹爹您不能留下若笙一个人。”花若笙将花平抱在怀中。花平虽然还有气息,但气息十分微弱,花若笙将自己炼制的药丸塞入父亲的口中,然后道:“爹爹,您好好的休息。女儿一定会处理好所有的一切。”   花若笙的眼中透着冷冷地光芒,慢慢地看向了那盒中放着的六颗银白色钉子。   思绪转了回来,花若笙喃喃道:“你是落花涧最锋利的剑,如果我得不到你,那商婉也得不到。谁也不能得到我花若笙得不到的东西。”   此刻花若笙已经近乎疯魔,她的恨意已经让她疯狂。她仰头喝完了瓶中最后一口酒,然后起身向掌门内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喂!110吗?这里有个女人疯惹QAQ 特别感动,看到了我的第40个小天使〒▽〒 真的是我今天觉得最好最开心的事了,么么扎!   ☆、囚徒   花若笙走到掌门内殿之后不久,若水就醒了过来,他意识到了自己当前的处境。此时此刻,他正被绑在一个铁架之上。   在花平的无极之境中行动需要耗费极大的内力,在加上花若笙的药,此时若水只觉得浑身僵硬,完全使不上力气,他索性放弃了这些无谓的挣扎。   正在这是,若水听到有脚步声响起,他心中明白是花若笙来了,可他不想看她。   “你醒了?”   花若笙走至若水的身前,白皙细嫩的手指将他的下巴微微抬了起来。   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若水却觉得阵阵恶心。他努力避开花若笙的目光,可花若笙却死死按住若水的下巴,让他动弹不得。   她的眼光深深地看尽他的眼光里,带着无尽的恨意与嘲讽,还有一丝复仇的快感。   若水躲不开她的眼光,索性将眼睛闭了起来。   此时他正在努力调转自己体内的内力。   “看我啊,你为什么不看我?”花若笙拼命地想要用手指撑开若水的眼睛。   她锋利的指尖深深扎在他的面颊之上,有血溢出来,她苦笑着放弃了撑开他的眼睛。   然后慢慢道:“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   “我有哪里不如商婉吗?”   若水慢慢地张开眼睛,看到对方眼中那种近乎绝望的空洞。   “你拥有她所没有的一切。”   若水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   “可是,我爱她。”   从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的喜欢只是想要保护她,可是在无极之境的生死之间,他忽然明白了。   他爱她,胜过爱所有的一切。   “哈,哈哈哈。”清脆的笑声传来,花若笙忽然大笑了起来,她的脸笑到近乎于狰狞。   “是啊,你爱她。所以你把我当作是什么?保护她的一个工具吗?”花若笙笑到声音都嘶哑,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是啊,是我送让她去的长安阁,是我在她的身边安排了卧底,是我杀了君澈。可这一切不是我的错,是你,全部都是因为你。”花若笙奋力地撕扯着若水的衣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又如何会变成一个杀人凶手,我还依旧是那个天下第一的伊人,我被所有人仰望。”   她早就知道,在若水的心里,商婉比自己重要,可当若水亲口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连最后一丝理智都失去了。   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由爱故生恨。   她心中对他的最后一丝眷恋也死去了。   她的眼睛中涨满了红色的血丝,颤抖着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颗银白色的腐骨钉,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在指使着她,让她朝着若水掷出了那颗腐骨钉。   若水反应速度极快,用内力冲开了绳子的束缚,差一点点躲开,只差一点点了,那腐骨钉扎在若水的手臂上,发出了震碎骨骼的清脆声响。   “恩……。”若水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哼声,那银白色钉子虽然很小,但威力巨大,进入他身体的那一瞬间,若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裂了,巨大的疼痛传遍他的全身,他张口吐出一大口血来。他再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栽在了地上。   乌黑的长发胡乱散在他的脸上,沾染这他嘴角汩汩而出的鲜血,只让人觉得这是来自地狱的恐怖画面。   在腐骨钉刺入若水身体的一瞬间,花若笙的心中闪过了一丝不忍,但那不忍只有那么一瞬间。花若笙看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若水,然后大步走出了掌门内殿。   “去把他重新绑好,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去。”花若笙冲守在门外的佘怜梦吩咐了一下,然后便离开了。   佘怜梦方才在外面已经听到了屋中的声响,此刻她推门而入,却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了。   这个天下第一的冰剑,居然会成为一个如此狼狈的囚徒。   见佘怜梦进门,若水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佘怜梦看到若水那充满愤恨的目光,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殷红的血液此时正从若水的身下慢慢的溢出来,空气中满是血腥味。   不知坚持了多久,若水终于没有没了力气,闭上了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佘怜梦这才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她只觉若水的身上透着股凄冷的寒意。整间屋中都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感觉,佘怜梦也不愿再多呆了,她把若水按花若笙的吩咐绑好便离开了这间恐怖的囚室。   关上了房门和窗子的掌门内殿,连一丝光芒都没有。若水独自被绑在那铁架之上。疼痛的感觉此时已经变成习惯,并不觉得那般刺骨了,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内力尽数在那小小的伤口中快速流逝着。   他努力地让自己清醒,因为他知道花若笙此时已经丧失了自己所有的理智,她不会放过商婉。   “我……我要活着。我还要护她周全……。”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很辛苦,其实在现实生活中山水君没有见过这样的感情,不过在感情里,一切都是存在的,初中时候有读过林清玄先生的散文,里面有句话印象很深,分享给大家: 爱与恨是同一本质的事物,人人都说罗密欧与朱丽叶是个悲剧,但他们到死的那一刻都还坚心相爱,因此他们不是最惨痛的悲剧,从激情的爱转成激烈的恨才是最惨痛的悲剧。 这也就是花若笙的写照吧,虽然是以小婉的视角在写这篇文,但我从不觉得花若笙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她只是在精神和心灵上无比缺乏安全感吧,可能后期大家会能看到一些。每个人做一件事情都有他的理由,他们只是没有让自己更有安全感的选择才不得不选择伤害别人。   ☆、流言   佘怜梦走后,落萧萧便要去找黄钺,将忘川水宫被毁的真相告诉对方。   当落萧萧走到黄钺门前的时候,她听到屋中有人正在谈话。   “禀报掌门,弟子接到消息说前几日沉水溪藏书楼起火,沉水溪掌门死在了这场大火之中,现在李无白去了长安阁。”   “此事当真?”黄钺的话中带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千真万确,不然弟子也不敢来跟掌门汇报啊。”   “李无白去了长安阁…。”黄钺眼珠一动道:“天助我也啊,我们正好趁火打劫,将沉水溪给做掉。”   “掌门英明。”   “落花涧有动静了吗?”   “没有,不过江湖中盛传长安阁掌门商婉是因为爱慕自己的师父大闹婚礼。”   “爱慕自己的师父,如此的大逆不道,哈哈哈,真是他们落花涧教出来的好弟子!”黄钺大声笑了起来,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般。   “好了,你先下去吧。”笑够了之后,黄钺冲屋中弟子拜了拜手。   “是,弟子告辞。”那人推门而出之时正好看到了在门外听话的落萧萧,赶忙俯身向对方施礼道:   “落师姐好。”   “萧萧,进来吧。”黄钺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弟子参见掌门。”   “不必多礼,坐吧。”落萧萧是门中年轻一辈中的大弟子,门中许多事情都是由她来打点,黄钺对她也是颇为看中的。   “萧萧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黄钺率先问起了落萧萧。   “是关于卧龙谷与长安阁的事情……。”   落萧萧将佘怜梦所说忘川水宫被毁的事情告诉了黄钺。对方皱起了眉头,面露怒色问道:   “这件事是谁说于你的?”   “回掌门,是落花涧弟子佘怜梦。”   “落花涧……。”他喃喃念叨起了这三个字,然后扬起了一抹微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然后他张口问道:   “你方才在门外可曾听到沉水溪大火的事?”   “弟子听到了。”   “我怎么就忘了呢,如今落花涧掌门之位还没有着落,他们根本没有精力去管沉水溪的事情。”黄钺继续道:“不管怎么样,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重挫沉水溪的好机会。待我们拿下了沉水溪之后就与落花涧合作,一起牵制卧龙谷。你吩咐下去,准备一下进攻所需要的武器和马匹。”   “是,弟子明白。”   最近江湖之中关于长安阁的流言很多。   商婉被说成了一个勾引自己师父的坏女人。   喧闹街市中的一家客栈里,几个年轻人就在说这长安阁与落花涧的八卦传闻,其中一个更是即兴表演起来。   “正在新人拜天地的档儿,那妖女一身满是晦气的白衣,飞身进了大殿,拔剑而起正冲那新娘子而去。竟要取那天下第一伊人的性命。”   “然后呢?然后呢?”正讲到精彩地方,那年轻人却忽然卖起了关子。   “讲倒是可以讲,可是我这杯中无酒,只觉得口干舌燥。”   “讲。”一个男声响了起来,那声音之中似乎带着一丝愤怒,一坛酒被重重放在桌上。   年轻男子抬头看去,之间来着剃着一个光头,身材虽然不算胖,但肌肉看起来颇为结实,应该是个练武之人。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俊郎少年,也负着一把长剑,看起来功夫也不错。   “好…好嘞!”年轻人被这二人的气势所震慑,赶忙继续:“当时那把剑离她的喉咙只有0.0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秒之后,那把剑的女主人将会被推出两丈之外。 ”   “怎么会这样?”那少年的脸色变了,看起来颇为关切。   “众人还在惊愕之间,这殿中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新郎官使出自己的毕生绝学将自己的小徒儿推了出去。”就这样,少年抓起旁边一个人就将对方推了出去,那人倒也配合,还发出了怪声。   “快讲。”那男子冷冷撂下了两个字。   “然后那妖女当场吐了一口血,便要向外逃命。”再次听到“妖女”二字,后面的少年似乎再也受不住,当即就要向前冲,却被身前的男子挡了下来。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妖术,竟引得新郎官随她而去。后来的事就没人知道了,这商婉就是因为爱慕自己的师父故意穿了一身晦气去毁人家大好姻缘。”   “爱慕自己的师父,这长安阁掌门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这也太过分了吧。”   “这女人真是个祸害,亏她还师承人家落花涧。”   “……。”   一时之间,四下满是骂声。’   “都给我住口。”那光头男子的脸上写满了盛怒,他抓起那年轻人的领子狠狠道:“这可是你亲眼所见?”   年轻男子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你可知道其中实情?”   “不…,不知。”   “那你往后最后不要再乱讲,不然我撕烂你的嘴。”光头男子松了手,然后与那和俊郎少年两人走出了客栈。   全不顾一旁看热闹人诧异的目光。   “川子师叔……。”少年话还没有说完,那男子就扔了一句话给对方。   “我们立刻回长安阁。” 作者有话要说:  流言对一个人的伤害有时候真的很大,那些不知实情的人总是把他们从来没有了解过的一个人妖魔化,全不知其中纷扰。 “清者自清”从来不是一个安慰人的好理由,就是内心再强大的人,也不可能对那些肮脏的语言无动于衷吧。 我多么希望,所有无辜的人都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也希望在那残酷与荒谬的流言中,能有一人披荆斩棘,护她一世长安。   ☆、保护   落花涧的阳花殿中,一个小弟子正坐在盖大宝门前睡觉,午后的阳光格外的好,让人愈发不想动弹。   “啪!”的一声,门忽然从里面推开了,这小弟子才清醒过来,自己就滚出了好远。   “痛痛痛!”他吃了痛,这才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见盖大宝站在自己眼前。   他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来不及将自己身上的灰尘拂去,他双手抱拳对盖大宝道:   “恭喜师父!”   盖大宝冲对方一挑眉毛,笑道:“还不快给为师下山弄些好酒去!”   “好嘞!师父您等着我。”他说着将自己身上的浮土拍了去。   “一会直接送到凝花殿,我要去看看你师叔那个傻叉。”   “师父,您还是别去的好!”小弟子赶忙跑回来。   “你不是都跑出去那么远了,跑回来干嘛啊?”   大宝调笑着道“怎么?你还怕若水那家伙把你师父我给强x了啊?”   “不,不是。师父您有所不知啊……。”   待那小弟子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讲完之后,大宝再也按捺不住了,当既朝凝花殿而去。   祁城一战盖大宝也受了伤,除此之外他被古月空强大的内力若震慑。回到落花涧之后,他当即对花平提出自己要闭关一段时间,突破赤焱剑法第九层。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实在在做了一回大家闺秀。   这功夫呢,练得越高越容易崩,所以大宝说他要练功,没人敢去打扰,就连若水和花若笙的婚事都给错过了。此番大宝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哪里还淡定的了?   凝花殿中四下无人,大宝只见商婉的霜寒剑在桌上。他的心中莫名腾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又在凝花殿外转了两圈,连一个平日里侍候的小弟子都不见。   他心中担心,忽然想起了当日在祁城,商婉说霜寒剑护主,他赶忙走进了房间,拿起了桌上的霜寒剑,寒意在一瞬间传遍了全身,大宝不由打了个寒颤,霜寒剑似乎是感觉到了大宝的温度,它的剑身开始颤抖起来。   大宝心中更加不平静,再等不下去了,他拿起霜寒剑起身向掌门内殿而去,他相信自己的师父花平一定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大宝才走到门外,就闻到了那股血腥味。他见臣无情与两三弟子守在门前,他心中明白大事不好,不敢打草惊蛇。   他从一旁掷出了几粒石子,等对方寻去之时伺机打昏了对方。   盖大宝也混迹江湖已久,可此番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几乎让他叫出声来。   “师弟!”盖大宝快步冲到若水近前,拂去他脸上被血粘着的长发,然后又将内力输送给对方。   “咳…。”若水慢慢地张开了双眼,疼痛肆意袭来。   “你他么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打死了!”盖大宝说着就伸手要拔出赤焱剑,“你等着,我这就救你出去。”   “不…,现在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若水努力让自己说出的话能够连贯起来。“他们还不会杀我…,你去长安阁,如今我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花若笙一定不会放过小婉。你去护他们周全。快!快走!”   “可是,你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放心?”   正在踌躇之际,一个男声响起。   “师兄,你最好听若水的话赶快走,趁我还没有后悔之前。”一个黑影伴着这话语闪至大宝身侧。   大宝先是一惊,然后朝对方看去,来者竟是他许久不见的小师弟仇凌轩。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奉师姐之命在此看守。”仇凌轩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似乎是在嘲笑此时此刻无比狼狈的若水。   “你今天带不走若水的,即便是你的赤焱剑法刚刚才冲破了第九层。想要带一个废人出长安阁,也是痴心妄想。”   “那你为何要放我走?”   仇凌轩背过身去,大宝看不见他的脸。   沉默了几秒之后,他吐出了几个字,“因为我也想你护长安阁周全。”   仇凌轩转过身来,目光依旧锋利。   方才那一抹柔情稍纵即逝,他成功地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见大宝脸上写个诸多疑问,仇凌轩道:“你快走吧。”   大宝明白,这是仇凌轩再给他最后的一次机会。他的目光又看向若水,与对方的目光刚好对在一处。   “快走…!走!”   若水的最后一个“走”字似乎倾注了全身的所有力气。   看到若水眼中的坚定神色,大宝不再犹豫,他执剑而起,冲去了长安阁。 作者有话要说:  QAQ,要忙疯惹,期末日常要死。 么么扎宝宝们~   ☆、长安之战(上)   长安阁。   丁小川与秦无涯二人回来了。   他们刚到了长安阁便去找老成悠悠与漠轻寒三人。   一路之上他们听了太多关于商婉的传闻。所有人都将他们最熟悉的人说成了一个下贱的妖女。他们全都不相信,甚至为了这些无聊的流言与那些人大打出手。   他们刚刚回到长安阁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些的不同。长安阁虽然依旧是从前那般喧闹温暖的样子,却明显的少了些什么。   他们迫切地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待悠悠三人将他们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诉秦丁二人之后,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不同的是,丁小川的脸上多了一抹疑惑与愧疚,他又怎会想到七堇竟是这样的人。   待众人都散了去,丁小川一人去了后山竹屋。   悠悠说这几日商婉经常独自坐在后山竹屋,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他们也常陪她坐一会,也试图要跟她讲话,劝说她。   可是每一次,那安慰的话语到了嘴边都变作了苍白,他们全都了解她,了解她的心受到的巨大的痛苦与劫难。他们不愿看到她这般安静,他们更希望她大哭大闹,将心底的痛苦一一发泄出来。   伴随着“吱”的一声,丁小川推门而入,明明是夏日,他却觉得这间竹屋之中有些凉。商婉一袭白衣坐在屋中的凳子上,她的眼神并没有因为有声响而移动。她依旧看着前面,那双漆黑的大眼睛中写满了空洞。   “小婉,对不起。”   商婉的眼睛动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来者,然后摇了摇头,慢慢地吐出了一句话。   “我不怪你。”   她说,她不怪他。   丁小川从未觉得商婉这样陌生。他在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太多太多悲伤与寞落,那声音来自一个经历了沧桑以后再讲述故事的人,那声音是平静的,平静却意味深长。   “小婉你怪我吧,你怪我的话,我会好过一些。”男子的眼圈已经有些泛红了,“你怪我,你也能好过一些。”   “我谁都不怪,怪我自己。”   “小婉,你何错之有?”   “我错在当年不该在落花溪旁练剑,错在当日不该帮落花涧守祁城,错在只懂得识人面,不懂得识人心。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小婉……。”   “师伯!不好了,沉水溪出事了。”门忽然被人推开,来者正是水悠悠的弟子轻丘。   “慢慢说,发生了什么?”旁边的小川见轻丘满头大汗,赶忙替对方拭了拭。   “刚刚收到的消息说昨夜神香宫忽然出兵突袭,沉水溪弟子死伤严重。”   轻丘的话音刚落,商婉就快步走了出去。   她心中明白,神香宫这个时候出手,明显是要趁火打劫至沉水溪于死地。   此时他们的第一步动作已经达成,下一步,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李无白。如果李无白现在一时冲动去对抗神香宫的众人的话,纵使他是暗器高手,也无法以一敌百,如果这个时候李无白再出事的话,沉水溪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商婉心中这样想着,加快脚步向大殿而去。   “小婉!”大殿中几人正站在一起,颇为着急,似乎是在等她,如同一直以来的那样。   “先安排下去,加强长安阁防守。”   “好,我这就去安排。”成让心中透亮,神香宫现在的目标是李无白。不过,李无白的武功高深,现在汇集长安阁之力,对面的胜算并不是十分大的。   “婉姑娘,多有拖累。”李无白知道长安阁众人都有意帮自己,心中颇为感动,同时有有些抱歉。   “前辈言重了,当日我落入落花溪,是苏染姐姐与段拂师兄救了我,沉水溪于我有救命之恩。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就看到刚刚出去安排事情的成让跑了回来。他脸上的神色颇为凝重,看起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很要紧的大事。   “小婉,前辈,不好了,刚才有弟子来报,说在神香宫的人马已到山下。”   众人皆是一惊。   商婉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但没想到来得那么快。她下意识地向腰间摸去,却忘了那把时常挂在自己腰间的霜寒剑早已不在自己身边了。   这样细小的情绪波动迅速的被她掩饰了过去。   “大家都去准备一下,然后在长安阁大殿集合。”虽然说倾全力防守并非会输,但长安阁弟子的数量较沉水溪还是少了许多,所有人都明白这将会是一场苦战。   待众人集合完毕,便就看到了山坳中行进而来的神香宫众人。   “没事吧?”商婉握住一旁漠轻寒的手。   只见她面色苍白,额上有许多汗珠渗出来。   漠轻寒摇了摇头,商婉明白她心中的为难,今天,她面对的是她曾经的师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不要太勉强自己。”商婉冲对方说,然后见众人都集合完毕说:“我们走吧,去会会他们。”   商婉一直都是如此,有这种敢于面对一切的勇气。可她从来不知道这些勇气是从何而来,大概是在她成为长安阁掌门的那一天,她便习惯了用这种勇敢的姿态去面对这个世界。   对于漠轻寒,这真是无比糟糕的一天。   虽然她自认为对神香宫的情感早在忘川水宫就几乎被消磨殆尽了,可当那到底还是她长大的地方,今日,她却不得不与他们为敌了。   那一抹熟悉的鹅黄色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光里的时候,她的心更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来人正是她的大师姐落萧萧。她看着对方一步步地走近,竟有一种想要往后退的冲动。她的眼光落在落萧萧的脸上,对方也刚好向她看来。   她们的目光交汇了。   漠轻寒的眼中满是无可奈何,此时她觉得自己最亲的大师姐的眼神无比陌生。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清冷,甚至还带着一丝令人不解的恨意。   “婉姑娘,好久不见。”黄钺率先开口跟商婉打了个招呼,然后四下看了看,赞了一句道:“当年在神香宫我就看出婉姑娘并非常人,能将长安阁打理得这般好,颇有大门派的样子了。”   商婉面沉似水,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前辈过誉了。不知前辈今日来我长安阁所为何事?”   “婉姑娘是聪明人,还要我说明吗?当今武林还处于动荡之中,所有门派都想要明哲保身,而婉姑娘却不懂吗?”落萧萧已经将忘川水宫被毁的真相与黄钺说了,黄钺心中也是讨厌极了眼前这帮长安阁的人,但他行走江湖数年,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好本领。   不过今日长安阁他一定要攻,李无白他也一定要拿下。黄钺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继续道:“我只问姑娘一句,沉水溪的李无白可在姑娘的长安阁。”   商婉也笑了起来,说道:“我若说不在,前辈可信我?”   黄钺听到这话也笑了起来:“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婉姑娘还有心思说笑。”   商婉收起了笑容道:“沉水溪对我有恩,无白前辈又是悠悠的师傅,我今日便要护他。”   “好,婉姑娘真是个敞亮人。”黄钺收起了笑容,然后对神香宫众弟子说:“都给我精神点,今日谁能取李无白性命,奖黄金百两。”   “老东西,我的命只值一百两黄金?”黄钺的流光镜闪出一道耀眼的光芒,打下了李无白射出的几个飞镖。   “接这几个小飞镖,黄大掌门还需要用流光镜?”李无白调笑了对方两句。   “上。”黄钺发出了进攻的指令,然后便飞身向李无白而来,这两人是多年的老对头了,缠斗在一起,形势十分焦灼。   商婉的手中此时握着一把普通的铁剑,疲于应对身边的神香宫弟子,并非是武艺太弱,只是她还是不忍下手取人性命。经历了许多许多的事情,她冷漠了许多,到依旧无法将人命当作是草芥。   她一次次挥剑而起,却避开剑锋将人推去一边。可她身边的这些神香宫弟子显然并不领情她的好意,此时他们招招凶狠,向商婉而去。   众人打作一团,长安阁弟子显然不去神香宫自己实力强,已经有许多人渐渐不敌。   一片慌乱之中,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商婉的体力也在这样的持久战中渐渐耗去了。神香宫弟子与长安阁弟子皆有死伤,商婉见地上有片片血渍,恍惚间又想起了曾经长安阁被屠门的那一天。   刀刃映出的白色光影闪耀在她那双漆黑美丽的眼睛里,悲伤而坚强,她早已习惯了,不是早已习惯了么?   忽然之间,有温热的液体洒在她的脸上。   她抬头寻去,只见那鲜血正是从自己的徒儿秦无涯的手臂上喷洒而出。   “无涯!”商婉用剑气将身边的几个人震了开去。然后向秦无涯身边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期末实在有点忙呢,每章给大家多放一些字数。 然后下周(十六周有三门课同时结课QAQ)2或3天一更。 然后就基本上是假期惹。 到时候给大家随机双更哈! 我知道自己写得不好,所以你们一定都是真爱~么么扎~   ☆、长安之战(下)   商婉用剑挡下了又向秦无涯而来的一剑。   可无力招架身后而来的几人,她不知中了谁一掌,为避其刀剑只得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继续起身应对。此时她的体力已经快要支持不住,她的身子本就弱,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又是几个回合,她努力挡下所有的进攻。   眼看自己身侧有几人同时出剑,商婉一转身子,用剑挑开他们几人的剑。而自己的背却有人撞了一下,伴随着剑刺入人身体的声音。   “小婉,小心!”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一把剑扎在丁小川的胸口。血自那创口汩汩而出,商婉的眼睛也似乎被这血红的颜色所浸染了。   她抬起眼睛看向那个执剑之人,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那人显然被这双眼睛吓住了,一时之间静不敢动弹。商婉将小川抱在怀中,然后一脚踢开了对方。   “小川……。”商婉的身上沾满了鲜血,她的双手颤抖着抱着小川。   成让离商婉稍微近一些,他寻声见到这幅场景赶忙向这边飞身而来,帮商婉他们挡下了四下进攻的人。让他们能够说上几句话。   “小婉…,你对所有人都是一样好。就连对这些要伤害你的人…,你都还不忍心伤他们……。”小川努力冲商婉笑了笑,咧开的嘴角流出了鲜红的血。   “小川,你不要说话,悠悠会治好你。”   “小婉,你是我最敬重……和相信的人…。我……想一直跟随在你的身边。看长安阁…成为天下最好的门派……可是…。”   “没有可是,没有!往后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你还没有找到翎儿,她一定很想你……。”商婉哽咽了。   “无涯和你……你们一定会帮我找到她的,一定,一定…。”商婉的眼泪落在了丁小川的脸上,化开了血水。   直到他的眼睛连最后一抹亮色也失去。   她依旧将丁小川的脑袋抱在自己怀里,“小川,你知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做的最对的事情是什么吗?这些年,我觉得自己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去你的小摊上,要了八张油饼和六碗豆汁。   它们让我认识了你,最好的你,我的好朋友……。”   说这些话的时候,商婉的脸上浮现出了从前的温柔。   也只有片刻而已。   无情的刀剑声便掩盖了这温柔。   她抬眼,觉得眼前满是血红的颜色,她觉得自己满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她放下了那具依旧带着温热得身体,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你们…你们把小川还给我!”商婉的喊声似乎震慑天地。   她拿起身边的那把铁剑,拼命地挥舞起来,温热的液体洒在她的身上,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啊-杀……。”她叫喊着,用那些倒下的生命去祭奠她曾经坚守的所谓的善良。   听到这声声嘶吼,漠轻寒看向商婉,只见对方满身浴血,像极了从炼狱之中走出的阿修罗。   小婉……   她的神经也紧绷了起来,她握紧了手中的承岳,神香宫是她从前的师门,但长安阁是她的家啊。   她奋力地拼杀着,直到眼前出现了那抹熟悉的鹅黄色身影。   兵器交错之间,她步步退让,而她却步步紧逼。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对方,她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无比深刻的恨意,她不懂,她不懂那究竟是为什么。   “师姐……。”恍惚之间,一把剑穿过她的左肩。   那疼痛使她清醒起来,她忽然明白了,原来她最亲近的大师姐是真的要取自己的性命。   她努力地握紧承岳,不顾伤口的疼痛撑起身体来。   而落潇潇显然并没有要给她任何的喘息机会。   一时之间,漠轻寒看着对面那张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孔,有些不知所措。   她用尽全力等下了对方的又一番攻势,并且找到了对方的破绽,可当承岳略过对方的发梢时,她放弃了。   还是下不了手。   落萧萧的剑将漠轻寒手中的承岳打在了一旁。   “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又是一剑向自己而来。   我会死在师姐的剑下吗?   漠轻寒索性闭上了眼睛,只等待利剑刺穿自己的身体。   “傻丫头,你就那么想死啊。”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漠轻寒只觉得自己被人环抱在怀里。   她赶忙定睛看去,看到的竟是落花涧盖大宝。   “那么诧异的看着我干嘛?当年我在落花涧的时候说过的呀,我是姑娘的狗腿,就自然要护姑娘一世周全。”   漠轻寒的心中腾起了一阵感动。她没有想过当年在酒桌上的一句玩笑话,对方竟然当了真。   盖大宝放开了漠轻寒,“姑娘先在这休息一会儿,待我去把他们打退。”   盖大宝都已经走出几步远,漠轻寒方才看到自己的袖口沾染了血迹。   她这才注意到盖大宝的手臂上被自己师姐划出了一个口子。   盖大宝直接飞身而起,落在正厮打在一团的黄钺和李无白身边。   见到盖大宝,两人皆是一惊。   黄钺的心中不明所以。   如果说现在武林之中,谁最恨长安阁,那一定是落花涧无疑,此番盖大宝前来,难不成是来帮自己的吗?   “今日之事,与落花涧无关,不知盖大侠来此有何贵干?”既然心中有疑问,黄钺便张口问了出来。   “此事确与落花涧无关,但今日盖某来这里不是代表落花涧。我与长安阁掌门和几位长老私交甚好,如今我的赤焱剑刚破了第九层,想来给大伙开开眼界。”   盖大宝说至此处笑了起来,“我见今日黄帮主是有备而来。不知可否借神香宫的精兵良将来让我展示一下赤焱剑的威力?”   听至此处,黄钺已经明白了盖大宝的来意并非是帮自己,而是要帮助长安阁。   黄钺心中暗暗骂娘,本来今天一切都已经准备完毕,形势也偏向于神香宫这边,眼看就要战胜长安阁的,可这个盖大宝却冒了出来。此时若直接撤退,恐会丢了脸面,可若是不退的话,黄钺又有些畏惧这赤焱剑法的威力。   “那就让你们见识一下赤焱剑第九层的威力。”盖大宝的赤焱剑发出了红色的光芒,似有大火缭绕在剑身之上。   那剑招还未发出,天地之间就似燃起茫茫一片火焰。   “那个……,老夫忽然想起,今日出门之时老母特意嘱咐在下回家吃饭。”黄钺经过了短时间的深思熟虑,还是决定保存神香宫的实力,眼看神香宫也死伤了不少弟子,此番若是真的硬碰硬,怕还是自己会比较亏。   “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老夫先行告辞了。”   说罢,黄钺吩咐身边弟子组织撤退。   然而角落之中,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却依旧挥舞着手中的铁剑,不依不饶。   商婉的脸上已经溅满了血滴,长发也垂于眉眼之间,颇有种冷酷的美艳。   “小婉…,小婉你冷静一点。”此时成让从身后抱住对方,让商婉无法继续杀人。   “我要他们偿命,我要杀光他们,你放开我。”   “小婉,你要以大局为重啊,你若真的要杀人,就先杀了我好了。”成认死死抱住商婉,想让她冷静下来。   “啪嗒。”商婉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他挣脱了承让的束缚,踉踉跄跄地跑到了丁小川的身边。她跪倒在对方的身旁,就那具冷透了的身体抱在怀里,用她那双已经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死死地抱住对方。   黄钺已经率兵撤退,众人聚集过来。见到眼前的这幅场景无不泪目。   这一战长安阁伤亡严重,好在有悠悠和李无白可以为长安阁众人疗伤。   丁小川的遗体与这次战斗中死去的人一起摆在长安阁大殿之中,等待下葬。   待一切都处理完毕之后,众人聚在了一起。   “盖前辈,你怎么来了?”悠悠率先发问,经过了君澈和七堇的事情,长安阁上下都对落花涧颇有成见。   “是若水让我来的。”听到“若水”两个字,商婉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盖大宝捕捉到了商婉眼中细小的波动。   “小婉,虽然有许多事情我都不是特别清楚。但你和师弟之间有误会。”   “那他为何不自己来?”   商婉还未开口,漠轻寒就率先开口问道。   “我正要说这件事。”大宝轻叹了一口气道“他现在受了重伤,被囚禁在落花涧掌门内殿。”盖大宝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大宝简单的讲述了自己出关之后在掌门内殿找到若水的事情,然后道:“他被绳索困在铁架之上,满身是血,虽然我不知道若笙是如何伤他到那种程度,但以他的内力,连绳索都无法挣开,可见他的伤势之重。我本想要救他出来的,可是他不跟走,他只说若笙不会放过长安阁,让我来护长安阁周全。”   说完这句话盖大宝的眼光落在了商婉身上,后者显然已经无法淡定了。   这是,他还在护我吗?   商婉的心剧烈地绞痛起来,她又想起那日落花溪畔那双充满疑惑的眼睛。   是啊,他在大殿之中护花若笙而打了自己一掌,她便被他一掌击碎了心。   只因他曾口口声声对她说过的,“为师是你的守护神。”   她爱长安阁,爱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她对这个世界都过分宽容,却唯独对他狭隘。   此时此刻,当她听到盖大宝所说的一切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自始至终她从来站在他的角度为他想过,就将所有的恨与失望强加给了对方。   “我要去救他。”商婉吐出了这句话。      ☆、营救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去救他。”盖大宝颇为欣慰的样子。   他们拟定出了一个营救计划。   为防止神香宫忽然回头反扑,大家决定让李无白与漠轻寒留下来防守,李无白也已经传信给苏染与段拂,让他们组织沉水溪旧部一起汇集于长安阁。   剩下的盖大宝,成让,水悠悠和商婉四人一起前往落花涧营救若水。虽然四人之中,盖大宝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高手,但他们的对手是他的师门。花平,花若笙与仇凌轩,这几个人又岂是好对付的。   再者落花涧弟子人数众多,单凭他们四人,想要将重伤的若水带出来谈何容易。   四人心中都很清楚,便也不再言语。一路到了落花涧半山,只见落花涧守卫森严,想要进去并非易事。   看到这样的景象,商婉忽然心生一计。   “师伯,我有一个办法,或许比硬闯进去更好。”   商婉见众人的眼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然后道:“之前佘怜梦和臣无情掳走了七堇。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为何一直没有去赎人。若是我装作来带七堇回去的样子,她们应该不会起疑。花若笙恨我入骨,她见我来了,一定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到时候我会想办法逃走,让她去追我。然后你们趁机去救人。”   “这确实是个法子,”成让的脸上有几分顾虑,“只是小婉,这样做你太危险了。花若笙的暗器与香毒之术在当今武林之中都算得上一等一的好。想要从她的手中逃出来绝非易事啊。”   “我知道,所以,我要悠悠帮我。”商婉的目光落在悠悠身上,“你手中有没有什么可以在一时之间掩人耳目的暗器?”   悠悠想了一会,从怀中掏出了两枚小弹珠递给商婉道:“这琉璃珠是我师父平日里的收藏,他给过我几颗,如果一会我们实在无法脱身,便将这琉璃珠掷出去。琉璃珠会释放烟尘和一道短暂的屏障,我们就能有时间脱身了。但这机会稍纵即逝,而且,我身上也只剩两颗了,所以我们最好不要涉险。”   “不是我们,是我。”商婉握住悠悠的手说:“我会小心行事的。我脱身之后就会向着南灵山的方向逃走,那里风雪很重,对我有利。到时候我们就在南灵山北边的树林会面,若你们等不到我也不要担心,直接回长安阁去便好,我不会有事的。”   “小婉,不行,我放心不下你,我要跟你走。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好歹还能有个照应。”悠悠并不赞同商婉孤身诱敌的想法。   “悠悠,你听我说,我自小修习冰法,到时候我跑去南灵山会很容易逃脱,你若跟我一起,反而会成为我的负累。”   “不行,要么你让我陪你一起,要么我们就再想别的法子。”悠悠看起来十分坚定。   “小婉,你就让悠悠跟你一同去吧。”大宝在一旁道:“悠悠是无白最喜欢的小弟子,她的武功也不错,而且万一花若笙使了什么阴毒手段,悠悠还能识得一些,及时化解。”   “是啊,小婉,大宝前辈说的有理。救若水的事情,我们两个人足矣。”成让看起来也赞成悠悠跟商婉一起。   既然大家都这样说,商婉也不再坚持了。   她带着悠悠行动,也确实更不让人起疑。想到这里,她便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准备和悠悠一起走了。   “小婉!”大宝忽然从身后叫住了她,然后将她身后剑盒中的那把铁剑抽了出来,然后将霜寒剑放了进去。   “小丫头,这是他亲手为你磨的剑,你不要再把它弄丢了,这剑盒掩住了剑身,他们看不出来的。”   “霜寒剑。”商婉伸手去摸了摸自己身后剑盒中的霜寒剑,那丝熟悉的凉意传来。她的心随着这抹凉意安定了下来。   “走吧,我们一会见。”商婉率先朝前走了两步。   “小婉!悠悠!”   盖大宝和成让同时叫商婉和悠悠,然后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多加小心。”   两人走至落花涧半山之处。   “劳烦通报,我是长安阁掌门商婉。”   “稍等。”   等了有一小会,小弟子回来道:“怜梦姐姐安排过了,你直接去留花殿便好。”   “多谢。”商婉与悠悠二人像留花殿而去,一路之上并没有言语。   商婉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人世纷扰,这些日子她尝透了苦楚,再加上小川因救自己而死,她颇觉得这世上容不下自己。   此时她的怀中正揣着一封信,里面安排了长安阁的未来,却唯独没有将自己安排进这未来里。   水悠悠也同样做了最坏的打算,商婉是她最好的姐妹,聪明如她,她早就察觉了她的决定,所以,她方才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她的身边。   留花殿中,花若笙坐在院中吃今日新做的糕点。商婉见花若笙一身艳丽的红色衣裳,脸上浓妆艳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这个女人害死了阿澈,这仇恨已经刻入了商婉的骨髓里。   花若笙抬起眼睛,见商婉正向自己走来。饶有兴趣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道:“你居然还敢来见我?。”   商婉目光如炬,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淡淡道,“有何不敢?”   “商婉,你就不怕我杀了你?”花若笙端起桌上一杯清茶抿了一口,继续道:“今日我就是杀了你,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重要吗?我的命很重要吗?”   花若笙笑了笑,“你觉得你的命不重要,可却有人拼了命都要再看你一眼,还有人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   “你为什么要杀阿澈?”商婉的眉头皱了起来,心头的恨意蔓延开来。   “为什么?因为他知道他不该知道的事情。”然后花若笙的嘴角扬起了一丝鬼魅的微笑,“我等了你那么久,你终于来了。”   商婉定了定心神,想起了自己此次前来是装作营救七堇,于是说:“你不过是想要我死,但阿堇是无辜的,她在哪里?”   “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杀她的。”花若笙慢慢地走到了商婉的近前,在她的耳畔轻轻说道:   “我只想杀你。”   花若笙在一瞬间出手,一掌击在商婉的右肩之上,随即一排银针袭来。   那排银针被一根流苏针打落,商婉顺势拽过悠悠,然后将一颗琉璃球掷了出去。   两人疯狂的向前跑,可方才那一掌花若笙打得很实,此时商婉的嘴角已经溢出了一道殷红的血。   没有办法,两人只好暂时躲避于一棵树后。   “小婉,你怎么样了?”悠悠非常关切,她不由分说地拨开商婉的衣服朝对方的右肩之上看去。   “不好,方才她的手中一定淬有毒物。小婉你忍一忍,我帮你把毒逼出来。”   “不用了,”商婉摇了摇头,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悠悠。“你现在快拿着这封信去找师兄他们会合。”   “不,我不走,我不要离开你。我们说好了生死与共,我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傻丫头,”商婉看着对方的目光中充满了温柔,然后她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傻丫头,她是不会放过我的,就算我今天逃得出去,我也逃不了一辈子,我不能害了长安阁。”   “我不要走……。”悠悠的的声音带着股哭腔。   “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了,给我搜!”佘怜梦的声音传来。商婉自知时间已经不多了。她把悠悠抱在怀里道:“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师姐,好好守护长安阁,替我完成那个承诺。”   说完这句话,商婉我悠悠的脖颈上轻轻的击了一下。这一掌力道很轻,悠悠很快就会醒来。商婉知道自己要赶快将那帮人引了去,她又看了一眼昏迷在自己怀中的悠悠,然后将自己的那封信好好地揣进了悠悠的怀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飞身而起。   “臣师兄,在那边!我们快追上去。”一群人随佘怜梦所指追了过去。   商婉拼命地跑,拼命的向前奔跑,她明白自己若能多跑一会儿,若水便就多一分得救的希望。   此时她右肩上的那一掌似有万虫撕咬,痛苦非常。她抬眼看见不远处那白色的南岭山脉,她想起了从前若水来带她来这里练功时的样子。想起了那年他们一起来南灵山寻寒龙草时的样子。   世人皆说南灵山上的霜雪冰封刺骨,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那么温暖。   “快,快给我追上她。”花若笙此时已经几乎要失去耐心了,南灵山的风雪越来越大,吹得人迈不开步子。   那雪白的身影几乎和南灵山的雪色融为了一体,商婉此时几乎要支持不住了,眼前不远处就是一处断崖。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快一个月惹都没有好透,前天跟小学同桌聊天,他说我声音巨像陈一发儿0.0~ 推荐陈一发儿的《童话镇》。 么么哒~   ☆、坠崖   眼看商婉就要走到崖边,花若笙心中着急。风雪太大,没有过多思考,花若笙从怀中掏出了一颗银白色小钉,直直商婉掷去。   那银白色小钉,穿过层层的风雪,威力依旧强大。直直的穿过了商婉的右肩。   “啊……!”伴随着一声近乎于痛苦的嘶吼,商婉倒在了崖边。   此时此刻,锥心的痛苦袭来,将她的面容都变得扭曲。她只觉得身体中流淌着的所有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爆了出来。   方才那钉子穿过了她背后剑盒里的霜寒剑,然后又刺入的她的身体,她此刻无力去看霜寒剑还是否完好。剧烈的疼痛浸入骨髓,带着股冰冷的寒意。   她右肩上伤口溢出的血液已经将她身下的那一大片白雪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姑娘,这是……?”佘怜梦见到这小小银钉威力无穷,觉得无比诧异,虽然她一直希望商婉死,可如今,在这副恐怖景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竟觉得不忍目睹。   花若笙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此时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可怖的微笑,她慢慢的走向了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的商婉。   她抬起了商婉的下巴问道:“痛吗?”   见对方无力言语,她竟大笑起来。   “痛就对了,还有更痛的等着你。”花若笙抓起商婉的头发道“你说如果让师兄看到你这副样子,他会不会更痛?”   “不过他自己也没比你好到哪去。”   “你……你说什么?”商婉猛然想起大宝描述中若水被囚禁的那副模样,难道他也受了这锥心之苦吗?   “不要……。”商婉死死地抓住了花若伸腿,对方抬起腿来将商婉踹开。   那一脚将伤口撕扯了开来,又是一阵锥心之痛。   花若笙从地上的商婉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欣赏一个她很喜欢的把戏。然后他对一旁的臣无情道:“把她给我带走。”   “是!”臣无情虽然也被这幅场面给吓到了,但那到底是自己师父的命令,他不敢不从。   “给我住手。”一抹耀眼的火焰冲了过来,只见盖大宝,成让,水悠悠和若水四人一起落在了花若笙面前。   “小婉…。”此时悠悠快步走到了商婉的身侧,而若水只能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商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若水,只见血液在他雪白的衣服上凝固成了暗红色。他的头发很乱,脸上满是血迹,她以为,他们会永生不见的。可此刻他的脸离自己那么近,如同梦幻一般,只是相顾无言。   花若笙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异,不过她很快平静了下来。   “恭喜师兄的赤焱剑法冲破了第九层。”   “若笙,我们师兄妹自小一起长大,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大宝的脸上满是惋惜神色。   “你不会懂的。”听到这句话,花若笙的脸上有了一丝无奈表情。   “师兄,今日我们之间必有一战了。”   就在这时,一抹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花若笙的身后。   “师姐,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看住若水。”   来者正是落花涧仇凌轩。   “不怪你,大宝师兄去救人,你不敌是正常。”   “你打算怎样才能放过他们?”盖大宝心中明白当下的形式,若他和成让及水悠悠三人联手,应该有机会能够胜得了花若笙与仇凌轩。但对方人数众多,就算他们三人能够赢,也带不走身负重伤的若水和商婉。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来打一架吧。”花若笙说,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水悠悠与成让两人道:“这是我们落花涧的家事,你们最好不要插手。”   “你把我师妹伤成这副模样,让我不要插手?”成让颇为气愤。   大宝向前走了一步拦住了成让,他玩世不恭的脸上此时满是严肃。   “师妹,我们先说清楚了,若我赢了,我带走若水和小婉二人。”   “好,若是你输了的话,他们两个就随我处置。”   花若笙的脸上满是邪魅的笑。   一场争斗在即。   在寒气极重的南灵山上用火法战胜两个武林中的顶级高手,这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盖大宝却面沉似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手中的赤焱剑在巨大的风雪之中努力地腾起火焰,那火焰在风中摇曳了片刻,然后变成了熊熊烈焰。   盖大宝持剑而动,每一步都踏得无比轻巧,这赤焱剑法威力巨大,而行剑却无比轻盈。在场众人无不惊叹这赤焱剑法的威力。   花若笙也被这巨大的威力所震慑。她也亮出了自己的武器,花若笙的武器是一把轻巧的弩。只是这把弩是用特殊材质制成,弩身有百孔,可在一瞬发出千万暗器。   一旁的仇凌轩也拿出来一把自己的关山戈,三人还不曾出手,在场所有人都已经被这三个武器的架势震慑了。   “这就是落花涧的实力……。”成让在一旁感叹了一句,同时暗暗为盖大宝捏了一把冷汗。   此时的盖大宝定了心神,集浑身内力与赤焱剑上,剑气一圈圈由内向外,将脚下的冰雪都消融。   他随即腾身而起,直挥向花若笙与仇凌轩二人。   花若笙在空中翻身躲开了剑气的冲击,一排银针自弩中射了出去。   盖大宝用剑气挡下了银针,然后变换手中的剑招,发出了一阵连环攻势。   商婉几度痛晕过去,此时她看到身边的若水和半空中为了她还在努力奋战的盖大宝,心中除了感动,还有一丝苦涩感觉。   仇凌轩挥起手中武器将那霸道的剑气一一挡下,让花若笙可以在他的保护下发起攻击。   虽然是以一敌二,但盖大宝的武功本就在花仇二人之上,再加上最近他的赤焱剑法修习到了第九层,威力更是不凡。   局势僵持了一会,花若笙与仇凌轩开始有些不敌了。花若笙开始惊异于对方功力精进之快,她的心中明白,如果在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输给盖大宝,输给盖大宝就意味着她要放若水和商婉走。   她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商婉,她怎么可能放她走?   花若笙向仇凌轩使了个眼色,随即腾身而起,天女散花一般将手中利器一并发出。盖大宝以赤焱剑抵挡,而仇凌轩却趁机挥动手中武器向若水而去,若水连忙躲闪,关山戈擦过若水的发梢,但他此时身负重伤,也只是勉强躲开了对方的这一发攻势,便再不敌了,关山戈此刻横贴在若水脖颈之上。   “住手。”仇凌轩轻声呵斥了一声。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他手中的关山戈上。   “卑鄙。”盖大宝见仇凌轩挟持若水,气不打一处来,恨恨从牙缝中挤出了“卑鄙”两个字来。   仇凌轩的嘴角却扬起了一抹笑容,卑鄙?自己是不是应该将这样丑恶的字眼看成是一种夸赞?他已经在若水的阴影里活了那么多年了,从来都是被花平安排着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卑鄙?真是有趣。   “师妹,我们事先说好了的,若是我赢了你们二人你便放过他们,你怎能这般出尔反尔?”   花若笙大笑了起来,“出尔反尔又怎样?现在若水的命都在我的手里,我想怎样便怎样。”   仇凌轩挟持若水走到花若笙身边,花若笙饶有兴趣看着若水,眼中满带着笑意。   “师兄,见到你最心爱的小弟子开心吗?方才那一钉没让你看到真是太可惜了。”   “你要怎样才能放过她?”若水觉得自己的心此时正剧烈的疼痛着,他挨过一颗腐骨钉,晓得那银白色小钉入体时是怎样的痛苦。   “放过她?在我看清楚你的心之前,你只要说你爱我,娶我便好了。”花若笙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暗淡神色。“可是你在无极之境中都在喊她的名字,都还要护她周全?你让我还能怎么办?全天下人都在看我的笑话,笑我平生最爱的男人为了他的小弟子弃我于不顾。你问我如何放过她?她是我的耻辱,你让我如何放过她?”   “这耻辱是我给你的…不是她。”   “你想替她死吗?我偏偏不成全你。”花若笙已然疯魔。   “你想要杀的人是我……,那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放过他们,放过我的长安阁?”商婉此时努力地想要站起来,可那肩膀上近乎于骨头碎裂般的痛楚让她的努力变做了徒劳。   “你若能再受我一颗腐骨钉,我就放过他们。”花若笙颇有兴致地看向商婉。   “小婉,小婉不要……你不能再受一颗腐骨钉了,方才那一根腐骨钉已经将你的经脉震碎了,你会死的……我不要你死,我们说好了生死与共,大不了今日让她杀遍了我们。”悠悠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此刻她正死死挡在商婉的身前。   而若水则伺机向仇凌轩的关山戈上撞去,他心中明白,盖大宝是因为自己而受制。   “别让他死!”花若笙忙向若水而去,仇凌轩一慌,放松了手中的武器,若水趁机挣脱,花若笙没有时间再继续思考,她知道若是若水不在受制,她便杀不了商婉了。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全在若水身上,而一颗银白色的小钉却已极快的速度朝水悠悠而去。   “快走!”商婉一声嘶吼将水悠悠推开,那颗银白色的小钉刺入了商婉的左肩之上,那巨大的冲劲将她推落在崖边。   又是一声撕裂耳膜的声响,盖大宝眼疾手快抓住了即将要坠下悬崖的商婉。   此刻商婉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已经碎掉了,她用最后一点点力气对盖大宝说:“师伯,拜托你……护长安阁周全。放开我吧…我好痛。”   风雪刺骨,盖大宝还努力地抓着商婉。   可对方已经放弃了,他的手此刻已经被冻得酥麻,再使不上任何力气。   那抹沾染了鲜血的红白色身影,渐渐坠落消失在那一片苍茫的迷雾之中。   阿澈,我不能为你报仇了,可我很快就能吃到你给我做的桂花糕了……   若水前辈…你为了我而受这腐骨钉,如今我救你出来,我们又两不相欠了……   师叔,小婉不能继续守着长安阁了……   向崖下坠落的时候,她想起了很多人,从她身边经过过的那些人。   当那日小川为救她而死之后,商婉忽然觉得,自己才是最不应该活在这个人世之中的人。   这世界美好,于是它美好着自己的美好。   何时与她有关?   她在这一次次的成长中慢慢地丢掉了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丢掉的所有。   一切都结束了,她慢慢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谁耻笑我执着 谁把岁月蹉跎 谁碾碎了泡沫 谁心已成魔 接受小天使们各种形式的谩骂〒▽〒 这次是真-触底惹(众:你一个扑街作者还嫩能耐啊?之前的虐成那样都是假的???) 我:各位观众姥爷我有罪(T▽T)。 么么扎,你们一定是爱我的。   ☆、书生   “啊——!”那颗银钉刺入商婉身体的那一瞬间,若水似乎是疯了,他的经脉已经被腐骨钉震碎,可他却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生生将嵌入自己骨头的那颗腐骨钉给逼了出来。   钉子被若水逼出来后直直戳进了努力要抓住若水的仇凌轩的胸口,虽然力道很弱,却也让对方向后一个趔趄。   (看到这一幕容我给大家吟一首诗: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QAQ,原谅我乱入惹。)   若水踉踉跄跄地冲去崖边,就要跟着商婉跳下去。大宝从身后死死抱着若水,“你他么给我冷静一点。”   “我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你让我怎么冷静?”若水的眼泪在这冰雪之中迅速地风干了。   “我什么都不想要,去他妈的天下第一,我只想要她好好的……。”若水嘶吼着,那是一个男人最深的绝望。   “你还要跟我一起护长安阁周全,方才小婉坠下去之前说让你护长安阁周全。”大宝的这句话像是给了若水一根救命稻草,他脸上的表情抽搐着,又过了一会方才镇定下来,他不再喊叫。只是怔怔地看向悬崖之下,崖下雾很重,已然看不到他心中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   “哈,你终究是没能护她。”花若笙看着瘫倒在地上的若水,觉得自己应该开心的,可她忽然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瞬间空了,从未有那么空。   “是你害小婉,全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她才会变成我从来都不认识的模样,因为你她才会被人冠上妖女的名号……你就不怕遭报应吗?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水悠悠也已经近乎于失去了理智,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自己永远失去她了,失去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好姐妹。   一行流苏针朝着花若笙飞射而去。   花若笙却没有闪躲,那一排流苏针在风中挫了大半锐气,却依然射入了她的身体。那疼痛感没有这么清晰,可她分明感觉到自己是清醒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未这般清醒。   “一切都结束了,我在害怕什么?”花若笙喃喃道。然后她开始向回走。   “你给我站住啊,你把小婉还给我……!”水悠悠还要冲上去,却被成让拦住了。   “悠悠,来日还长,你还没有看小婉就给你的信。”成让此时也悲痛无比,其实他们都懂她,足够懂得。   “呜呜呜……。”悠悠拿出自己怀中的商婉留下的那封信,拼命抽泣起来。   佘怜梦看到花若笙要走,赶忙追了过去,“姑娘,今日若不斩草除根,来日长安阁这帮人一定会回来找我们报仇的。”   花若笙停了下来,她怔怔地看了佘怜梦一眼,似乎自己从来不认识这个人。   “报仇?那就来吧。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一个可以恨的人都没有了。”花若笙撂下了这句话,继续向前走,仇凌轩将胸口扎着的那颗钉子拔了出来。然后便也默不作声地跟着花若笙向回走。落花涧众人也跟在她的身后向回走去。   崖边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那微弱地哭声与呼啸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浑身上下都传来剧痛,商婉觉得自己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是痛的,她只觉得口腹之中都是极苦。   我这是到了地狱吗?   原来,地狱在里也能感觉到痛苦。   商婉慢慢睁开双眼,见自己眼前出现的是一个个山洞的石顶。四下只有微弱的亮光,她什么也看不到,只是睁着眼睛,享受着令人绝望的黑暗。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又沉沉的昏了过去,直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将她吵醒。   “也不知道那丫头怎样了,若是今日她再不醒来,那我也不等了。哎,不过年纪轻轻的,伤成这副样子,真是让人心疼。”山洞外传来一个男子的说话声音,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商婉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自己曾经在哪里听过了,她努力地张开自己的眼睛,见有微弱地烛光将眼前的黑暗慢慢冲淡。   “你醒了!不枉费我给你灌了我在这山洞中泡了三年的雪蚕酒。”说话之人走到了商婉近前,他一身白衣在身上都已经泛了灰黄的颜色,长发松散的绑在脑后,两撇小胡子一片在上,一片在下,已经是那般不修边幅的模样,商婉认得这个人,正是从前在神香镇中吟诗的那个书生。   “前辈……。”商婉此时浑身都承受的剧烈的痛苦,她想说话都说不出来,只挤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前辈”。   那书生赶忙说:“别说话,你如今经脉尽断,如果没有我的独家药丸帮你强行护住心脉,雪蚕酒帮你暂缓你中的剧毒的话,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当然了,你也不用谢我,当年你赠我两坛酒,如今我们算是扯平而已。”   商婉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死亡如今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这里是前往云谷的密道,黄昏之后这里的机关会显示出来,我到时候带你去云谷,你还能有一线生机。”   商婉看向对方,眼中充满了感谢之意,然后她的眼光看进对方的眼睛里,慢慢地摇了摇头。   云谷,传说中那个四季如春的地方。   即便是去了又如何呢?   她的心已如死灰,眼睛也不愿再看到这世间缤纷。   除了长安阁,她哪里也不想去。   “小丫头,去不去你说的不算。你是可以死,但若是连试都不试,岂不是浪费了我泡了三年的雪蚕。崖下的这组进入云谷的机关每五年才会运行一次,凸出这么一块出来,你运气好落在上面,免于了粉身碎骨,还碰到了我,这是你的命数,是老天要让你活。”   粉身碎骨,大概也就是痛到这种程度了吧,商婉在心中想着。   老天让不让她活她无从而知,但她知道,他是想要她活着的吧。   商婉的心中腾起一丝莫名感觉,她被那么多人说成了一个卑鄙狭隘的人,流言谣传之盛,几乎人尽皆知。可眼前这个只和自己萍水相逢的书生却选择相信自己。   “孩子,你太年轻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活着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活着,才有可能看到你想要看的人……。”那书生脸上多了一丝沧桑。他的目光似乎无处安放,在洞中四下瞟了几眼,最后落在了商婉身旁的那个剑盒子之上。   “丫头,这是你的剑吧?”   商婉的眼中猛然间闪过了一丝光亮,随即暗淡了下来。   她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书生拿起拿剑盒在手中晃了晃,然后说:   “剑碎了。”   商婉知道的,在腐骨钉打入她身体的那一瞬间……   或者,在落花溪畔她丢掉它的那一瞬间。   像是在故意安慰她一般,书生说:“不过没有关系,剑是可以重铸的,人也可以。”   商婉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剑可以重铸,却再不叫霜寒。   人可以重逢,却再不如初见。   她自始至终都明白自己的欢喜全是错。   所以这些年,她从未向他讨过什么。   只有这把霜寒剑,是他送她唯一的东西。   也罢,碎就碎吧,还重要吗?   忽然之间,一缕温柔的光芒从石壁上不知在哪里的小孔中透了过来,照射在另一堵石壁之上,那石壁之上光芒照射的地方慢慢下凹,出现了一个旋钮,而旋钮的周围则出现了许多类似于刻度的东西。书生见状站起身来,转动起那个旋钮来。待他左右转了几下之后,那堵石壁整个升了起来。   “我们要走了。我一会要背你走,碰到你的伤口会很痛,你忍一忍。”那书生对商婉说完这些话,将商婉扶了起来,努力负在背上。拉扯和触碰到伤口的时候,商婉觉得有穿心之痛,这些时候,她已经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有这刺骨的疼痛在不停地提醒着她,这是属于她的身体。   “嗯……。”商婉努力地不让自己喊叫出来,却无法忍住痛苦得闷哼声。书生背起商婉,向外面走去。   石壁外面风很大,却比南灵山的温柔许多。石壁的外面是一个石崖,石崖旁边的立着一方石碑,上面的字迹已经被风化的无法辨认了,石碑的旁边有一个吊桥,大概是时间太过久远的缘故,桥上的踏板已经没有剩下几片了,只有那光秃秃地锁链,锁链之间还挂着几缕破旧不堪的布条,随风飘荡起来。   “小丫头,你还痛的厉害吗?”书生微微回过头来问背后的商婉,商婉虽然觉得肩膀上的疼痛并未有丝毫消减,但面对对方的关心,她摇了摇头。   “前面的这座桥叫索魂桥,是通往云谷的唯一入口,此桥凶险无比,你看到的这些布条,都是失败者留下的,这里真的死了很多人啊。”这书生面沉似水,只是陈述着这件事情,“一会我们要过这索魂桥了,你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   说完这句话,书生将全身内力聚集在自己的双腿之上,腾身而起的瞬间,他抓住商婉的手又加了两分力道,生怕因为这一下忽然的腾身会弄痛对方。   商婉明白对方用意,心中有了一丝感动。此时风温柔地略过她的脸颊,速度很快,却不凌冽。她慢慢地张开了眼睛,只见白色的云朵漂浮在自己的身边,书生每隔几步点一下那绳索,身体稳稳地,丝毫不乱,似乎这比在平地之上行走还要轻松一般。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不远处隐约出现了一抹温暖的绿色。   云烟缭绕,犹如仙境。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我周三有一个课要结惹,还有一个考试,所以明天就不更新惹哈,周三晚上忙完了尽量码一章出来,么么扎!   ☆、无药可解   一路上肩膀之上的伤口处都有撕裂地疼痛一阵阵袭来,商婉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程度的痛苦,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   当她伴随着疼痛再次醒来时,见自己躺在一方柔软的床榻之上。一个极为动听地女子声音自窗外传来。   她偏过头看去,只见窗外有两个人的身影,其中的一个男子很容易看出是书生,而另一个轮廓明显纤细许多,很明显,这是一个属于女人的美丽剪影。   “沅弟,不是我不帮你,是这个丫头是在伤得太重,我不知道你给她吃了什么让她能够续命至今,你看她的经脉尽断不说,光是要将她身体里的两颗钉子给拔/出来,她就未必承受得住。”女子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况且,她中得那两颗钉子是落花涧的腐骨钉。”商婉看不见那女子的脸,但听出了她语气中有了一些异样。   “姐姐,子言世家掌握着天下最好的医书。你若都救不了她的话,这天下就真的没有人可以救她了。那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求过姐姐什么,如今只求你能够救她一命。”   女子沉默了。   商婉的心中腾起了一丝苦涩的感动。   在外面的世界里,她遭遇了种种磨难,许多人要她死,后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应该死。   没曾想过,在这个与世隔绝之地,那个与她萍水相逢的前辈竟为了她的一条命去求别人。   “好吧,我会试一试。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把她体内的钉子给逼出来,不然她的伤口根本无法愈合。具体的情况,我要进去给她好好检查一下才能定夺。”片刻的沉默之后,女子开口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多谢。”男子见对方松了口,赶忙道谢。“那姐姐先忙,我去看看樱儿和小则。”说着,男子便起身要走。   “阿沅,我有个疑问。”那男子尚未走出几步远,便被女子叫住了。   “你为什么要废那么大的力气去救这个小丫头?她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是因为当初萍水相逢的时候她曾请我喝酒吧。”此时此刻,书生微微背过了脸庞,没有人看到他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是一丝怎样的温柔。书生沉默了片刻说道:   “至于她的身份,她是第三任长安阁掌门。”   “长…长安阁掌门。”女子的影子微微一震,然后她喃喃地将这五个字又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   “姐姐,沅止先告辞了。”原来,书生的名字叫“沅止”,商婉虽不确定是哪两个字,但却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好,两个时辰之后你再过来找我,我先去看看她。”   女子直接推门而入,她慢慢掀开床外的纱帘。   商婉看向对方,与那好听的声音相配,此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张绝美的面容,本以为这女子被书生喊做姐姐,应该也差不多在不惑之年了。可眼前的这张脸虽然在神态之中透着股属于成熟女人的睿智,却丝毫看不到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   商婉张了张嘴巴,想冲对方打个招呼,却使不上力气,话还未到嘴边,便被肩膀上的疼痛感化作了几声痛苦地闷哼,虚弱地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说话。”女子看出了对方的力不从心,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镀着镂空金色花纹的小瓶子,倒出一颗红色药丸来塞进商婉口中。“先不要咽下去,这药可以减缓一些你的痛苦。我一会要帮你检查一下伤势,你忍一忍。”   那红色药丸入口便带着股清凉感觉,商婉点了点头,向对方投去了一个感谢的目光。   是啊,她一度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可是当那书生一直在为她争取活下去的希望的时候,她忽然又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要活下去的理由。   这世间疾苦,再痛能痛得过当日她受下的两颗腐骨钉所带来的锥心之苦吗?   那女子离开了房间片刻,待她回来的时候,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和商婉看起来年岁差不多的女子,她面容清秀,一身淡蓝色的衣裳,袖子捋在了小臂上,看起来颇为能干。   “君心,你去烧一壶热水,然后把药化进去,再去点两只药烛。”   “是,夫人。”那被叫做君心的小丫头干起活来十分利落。   君心……   商婉听到这“君”字的时候,心中想起了那年祁城寒风萧瑟中,抱自己在怀中的那个人。   烟雾一丝一缕自蜡烛蕊中腾起,然后慢慢模糊了商婉的双眼,最后,连那刺骨的疼痛都消减了许多。   女人将商婉的已经黏在伤口上的血衣慢慢剥离,肩膀上的两个很深的窟窿露了出来,一片血污。   看到这幅景象,女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夫人,我们要怎么做?”君心也被幅惨状所震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先把血擦干净,我要看看她伤口附近的状况,她得伤绝非我们看到那么简单。”   君心拿起用药水泡过的帕子,开始擦拭对方的伤口,她小心翼翼却又有些不忍目睹。这种药水颇有除痛得功效,可当帕子触碰到伤口的时候,商婉还是微微颤动了一下身体。   君心看向商婉,只见对方正拼命地咬着嘴唇,咬到有血渗出来,她都没有喊过一声痛。她也没有办法,只得继续擦。   不知过了多久,药蜡烟雾越来越重,商婉在这烟雾中沉沉睡了过去。   待君心将商婉伤口上的血擦净,伤口的周围那黑紫色的颜色方才从积血的掩盖下清晰起来,君心看到这一幕,心中颇有些不祥的预感,她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商婉,不知她为什么会伤成这般样子,但她对这个可怜人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夫人,这……?”君心知道,这伤口周围的淤血呈现这种黑红颜色应该是中毒的现象。   “她在中这两颗钉子之前,就已经中毒了,只是因为她修习冰脉的缘故,毒在她体内流淌地速度较慢,腐骨钉打入身体的时候这毒便浸入了她的骨髓之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毒被一股强大的寒意所限,并没有发作。再加上沅止给她服用了雪蚕酒,她才没有毒发身亡。”   “夫人,君心有一个疑问。”   “你说。”   “虽不知这钉子是什么武器,但可以看得出它的威力巨大,可见施钉之人对这位姑娘恨之入骨,若这毒也是他所为,为何不直接用会致死的毒/药?”   女子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容,似乎对这个问题颇为满意。   “施毒之人是一个制毒高手,这毒应是她亲手所制,中毒者不会立刻毒发身亡,但不久之后便会毒发,毒发之时中毒之人将受万虫穿心之苦。我想这个人大抵是恨她入骨了,才不想要那么便宜她去死。”   “夫人,这世间当真会有这般阴毒之人吗?”   “人心本就是这世间最捉摸不透的东西,我们不在她的故事里,无法评定其中是非。”女人的眼光落在商婉的身上,觉得对方沉睡的眉眼之间透着股熟悉的感觉。她忍不住伸出手将她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抹平,然后对君心吩咐道:   “你去樱儿那里把沅止找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待君心离开了房间之后,女子的目光落在了放在一旁凳子上剑盒之上,那盒子外面的皮子都已经翻卷了起来,看起来十分破旧,盒身之上被穿了一个口子,沾染在其上的鲜血都已经凝固成了暗红色。她拿起盒子,见一把水白色的长剑在安静地躺在里面,她将长剑拿出来,却见长剑在离剑柄三分之一处也被穿了一个窟窿,剑身上的裂缝由此裂开,精致好看的一把剑,就这样被裂痕分割。   霜寒已碎,剑身却依然透着淡淡的寒意,女子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她慢慢地将霜寒剑放回了剑盒之中喃喃道:“真是一把好剑。”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对这个身负重伤的女孩满是疑惑,尤其是当那两颗银白色的钉子在哪血肉模糊间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平静了许多年的心被重新荡起了波澜。   腐骨钉,自己父亲一生中最骄傲的作品,她又如何能不记得?   这个女孩身重落花涧的至尊暗器,应该是落花涧的敌人才对。   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答应了救她。   沅止是她的义弟,也是那么多年来她与外面世界唯一的连接。   还有她的身份,她当真是那长安阁掌门的话,又怎会沦落至此?   云谷的落日很美,沅止尤其喜欢在云谷看落日。而此时,他的目光却落在那一抹无比美丽的黑色剪影之上。子言世家的主母花瑶此时正站在别苑前的围栏之上,看太阳慢慢沉入山坳。   她在看太阳,他在看她。   花瑶在日落中陷入了沉思,没有注意到沅止已经在自己的背后站了好一会。待她察觉到向后微微转头找寻之时,沅止才张口喊了一声:“姐姐。”   “你来了,怎么现在才喊我?”   “看你看落日入了迷,不忍心打扰。”沅止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说:“几年不见,樱儿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今日我去看她,她还说我这胡子难看,非要帮我剪了去。”他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满脸都写满了对樱儿的喜欢。   “是啊,时间过的真快,马上我的樱儿就要出嫁了。”说起自己的女儿,花瑶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樱儿自小与轩辕世家的少主人轩辕萝卜定了娃娃亲,如今这樱儿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不知对这个未婚夫可还满意吗?”   “应是满意的吧。沅弟你也知道,这云谷之中的人本来就不多,年轻的男子就更少了,萝卜自小便喜欢和樱儿在一起玩,处处护着她,人也生的俊朗,他们二人青梅竹马,这姻缘正当好。樱儿也从未说过什么,每次提起来,只是见她害羞。”   “那便最好了。”沅止听到花瑶这样说,也觉得这桩婚事是极好的。   “对了,今日我已经帮你带来的那个小丫头检查过了伤势。”说起这件事,花瑶的表情又重新凝重了下来。   “怎么样?”   “我帮她将腐骨钉逼出来倒不是难事,只是她的毒已渗入骨髓,这毒我解不了。好在钉子穿过她的佩剑之时将剑身之中的寒霜之气也打入了她的体内,才能让这毒暂时被寒霜之气所限。”   “听姐姐的话,她似乎还能有一线生机。”沅止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确实有一线生机,但我可不保证一定成功。”花瑶将手搭在一旁的围栏之上,“毒是解不了的,所以我想,既然解不了毒,那不如就索性不解了,我们可以让她毒上加毒。”   花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云谷的太阳,正要慢慢在山坳间收起自己的最后一丝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是最近太忙的缘故,这两天心情有点不好。 总觉得自己可能真不是写文的材料,才能扑得这般悲壮。 大家如果在看的话,希望能给我一些意见吧。 我是不会放弃的,但总觉得今天负能量爆棚QAQ。。。 在赶九点的更新时间还是晚了一会,抱歉。 下一章应该是在周五的时候给大家更新,还在结课周比较忙,望谅解。   ☆、离生   入夜,花瑶让君心备好了药蜡,并给了她一方药单让她去药房抓药。   今夜,她便要帮商婉逼出那两颗腐骨钉。   这腐骨钉逼出来并非太难的事情,只是逼出钉子需要花瑶传内力给商婉,这样会驱散她体内限制剧毒的寒霜之气,所以她开了一副方子,一副同样剧毒的方子。   子言世家与轩辕世家掌握着天下的武功绝学,但其实单论武功,子言世家比轩辕世家要弱许多,但子言世家也不以武功取胜,他们掌握着天下第一的医术。花瑶既是子言家的主母,便就是这天下最好的医者。上任子言家的主人死后,花瑶一步都没有迈出过云谷,她在云谷之中,几乎读遍了所有的医书。   当她看到商婉的伤势之后,她想了很久,才想出了一个法子救她,云谷的武学秘籍之中,有一种极阴极险的内功心法,名曰离生之法。   这种心法需要修炼者将各种各样的毒积于体内,然后按书中之法运作内力而调和,正所谓化百毒而一,离生喋血,天地归心。此法凶狠,千百年来,无一人所成。但若能修成此法,变能将所受百毒化为自己的武器,威力巨大。   只是这种心法对修炼之人的损害巨大,即便是练成了,人也至多再活十年而已,用生命去换取十年的叱咤风云。   损余生之命,谓之离生。成十年之功,谓之喋血。   这是一个铤而走险的法子,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能救她的法子。   她方才就已经向沅止说明了,对方也赞成她的法子。   若是不试,商婉最多活不过三日。   若能成功,她便还有十年的时间可以活。   试一试,就算失败,她顶不过早死了三日,比起如果成功可以得到的十年来说,怎么去想都很划算。   花瑶隔着纱帘看了一眼床榻上还在昏睡之中的商婉,叹了一句道:   “今日你若生,便是上天要你生,今日你若死,那也是上天要你死。”   半个时辰之后,君心带着药回来了,她的身后跟着沅止,花瑶冲沅止微微一笑道:“看来沅弟很关心这丫头,都说了一会用不到你的,你还是来了。”   “反正我也睡不着,不如在外面等候了,万一有能用到我的地方,我还能尽一分绵薄之力。”   “也好,既然沅弟想出力救这丫头,你就在这门外将君心抓好的药煎了吧。”   “好,药我来煎。”不等花瑶吩咐,君心便把成包的药材拿了出来,递给了沅止。   “沅弟,你当真只因为她曾请你喝过两坛酒就这般关心她么?”花瑶实在觉得沅止对商婉的关心超出了两坛酒的范畴,颇有些奇怪。   “如果她能够熬过此劫,姐姐会明白的。”沅止的嘴角浮现了一抹笑意。“虽然我们之时萍水相逢,但她却轻易悟出了我当日吟得那首诗的诗中之意,她是个聪慧而纯粹的人,这样的人,不该被上苍责难。”   “真是一个很高的评价,”花瑶点了点头,然后对沅止说“我们进去了,愿上天让她活。”说罢,花瑶与君心二人走进了屋中。   商婉此刻还处在昏睡之中,她的全身都在发烫,即便是在昏迷之中,双肩之上的疼痛感觉都依然清晰。   君心将商婉的外衣脱下,那两个血窟窿依旧触目惊心。   花瑶将内力聚集于手上,贴在商婉的背上。   强大的内力在商婉的身体里运转了起来,她的身体似乎无法承受这样强大的力量,剧烈地颤抖了起来。那力量如此的炙热,将她体内残留的冰寒之气尽数消散,似乎连血液都要沸腾炸裂了。   豆大地汗珠自商婉的额间滚落下来,此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双肩近乎撕裂。   “啪!”得一声,两颗钉子同时从商婉的身体里飞出,直直砸入了她们前方的那面墙中。伴随着那声响,商婉张口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花瑶赶紧将商婉放平,然后从怀中掏出了几粒要丸子塞进对方口中,强逼她咽下去。   君心见花瑶脸上的表情颇为凝重,心中也十分不安,看来情况似乎不太好。   “快…快去将药拿过来。不管有没有煎好都端来,快!”花瑶的声音急促,君心不敢耽误,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屋子。   “她怎么样了?”沅止见君心慌慌张张地冲了出来,心下一沉。   “药,快给我!”君心不顾药罐烫手,将药倒了出来,也顾不上与沅止解释便又冲回了屋中。   “夫人,药来了,可是很烫。”君心走进床边,看向了床榻之上的商婉,此时她脸上的表情无比狰狞,她的身子蜷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君心心下明白,她这般样子,应是毒发了。   花瑶没想到这毒发作的如此之快,她的目光环视了四周一圈,最后落在了桌上的剑盒之上。   “君心,将那把残剑拿出来,将药放在剑上,快!”花瑶明白现在真是最紧要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得把这药给她灌下去。   君心照花瑶的吩咐照做,将药碗放于残剑之上,果然不过一小会的功夫,这药碗便凉了下来。   “你来抓住她,我来灌药。”见君心已经拿起了药碗,花瑶忙吩咐道。   君心不敢怠慢,赶忙将商婉的双手紧紧攥在手中。那双手那样纤细,此刻却在剧烈地颤动着,手腕之上那几条暴起来的青筋中流淌着近乎沸腾的血液。君心完全能够感觉得到她有多么痛苦。   花瑶将药灌入商婉口中,她此刻已经感觉不到那药的苦味,只觉得身体里另外一股带着甜腥味的液体正拼命地涌上来。   她再也压不住,张口吐出一大口血来。而花瑶此刻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全不管商婉的情况,只顾往她口中灌药。   直到她的身体停止了颤动,直到那甜腥味与药的苦味完全融合,她终于无力再去挣扎了。   花瑶见她安静了下来,心中也终于安定了许多,她按书中记录之法将向商婉的体内输送内力。商婉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痛的,灼烧般剧烈的疼痛。她艰难地张开眼睛,她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感觉到微弱地光芒,最后,连着微弱地光芒,都慢慢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夜已经深了,花瑶将墙上的两颗腐骨钉拿了下来,握在手心。   二十年来,她再也没有回过落花涧,一次都没有。此时此刻,这两颗小钉子将她的思绪与她脑海里遥远的记忆又连在了一起。   故乡,对她来说只能是个梦。   她推门而出,圆月当空。   月光下站着一个男子,他目沉如水,似乎正陷入某种沉思。   被推门声惊动,沅止拉回了思绪,目光落在了花瑶的身上。   “一切还好吗?”方才沅止见君心匆忙地跑出来,又听到屋中声响,心中颇为不安,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不安慢慢的少了。   若方才她当真死了,花瑶也不会一直在屋中不出来了。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吧,沅止在门外一等,便等到了深夜。   “我不知道,只是将能做的都做了,她的生死不在是我所能决定的,若三日之内她能醒得过来,就能修习离生之法了。”   “多谢姐姐。”沅止知花瑶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除了道谢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了。   “阿沅,云谷之中素不问江湖之事,这么多年了,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已经淡忘。可今日当我看到这两颗腐骨钉的时候,我忽然特别想念从前自己还在落花涧的日子。”   “姐姐,我懂的,不过你不用担心,落花涧尚安。”   花瑶点了点头,“又有好几年过去了,可有他的消息吗?”   沅止看向花瑶的眼睛,她的眼中此时闪着一丝期待,他不忍去看得期待。   “没有。”他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花瑶的眼光暗淡下来,她苦笑道:“你早些去休息吧,夜深了。”   沅止看着花瑶的背影,觉得心里痛了一下。   阿瑶,我若能帮你找回他,该多好。他若能回到你的身边,你一定会觉得很幸福吧。   花瑶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在梳妆台前,月光照在铜镜之上,映着她绝美的容颜。   她抬起手来抚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的心是那样苍老。   快要二十年了,哪里会有不老的人?   她一直用医书中看来的驻颜求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容貌,可她却无法让自己的心不去变老。   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年来在思念中疯狂苍老的人,并非只有她一人。   还有那个同样在月下陷入沉思的沅止。   每一个人都在这似水流年之中,成就了如今看来波澜不惊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可能我隔日更还要几天,还有很多作业要做。但隔日更我会每章都3000字的,摸摸~爱你们呦。 然后在来个毫无悬念的剧透,我们婉婉会醒过来滴~么么扎!   ☆、水月阁   商婉醒来的时候是拔钉灌毒的第二天,她仍旧觉得自己五脏六腑有灼烧之感,肩膀上的伤口也依旧隐隐作痛,不过她感到自己浑身有了些力气,终于不再觉得自己只是借宿人间了。   “你醒了!”商婉此时正要努力支撑身体,便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女声,来者正是花瑶身边的丫头君心。   商婉想要跟对方说话的,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看到商婉一脸懵圈的表情,君心忙解释道:“你现在说不出话来的,夫人给你开的方子虽然对你的状况很有效,但药性太强了,这应该算是一点副作用。不过你不会就这样变成一个哑巴的,夫人说等到你体内的剧毒能够达到一个平衡的状态为你所用以后,药就可以停了。”   商婉闻言点了点头,拔钉那天夜里毒发时的那种可怕的回忆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导致她现在依然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昏昏的。   “你之前的那件衣服被血浸透了,我拿了几年我新做的衣服过来,你先凑合着穿吧。”君心说着将身后的包裹放在了桌上。   商婉朝对方送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然后挣扎着站了起来,君心见状赶忙过去扶她。   “你肩上的伤口那么深,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   商婉在君心的帮助下做到了桌边,她的手指先是贴在自己的唇边,然后摆起手来,紧接着有在桌子上比划起来。   “你是说你有话想要跟我说,可是自己现在说不了话,所以想问我要些纸笔对不对?”   商婉点了点头,心中暗暗夸赞对方善解人意。   君心在屋中的柜子里拿出了笔墨纸砚,一边摆在桌上一边道:“我们家夫人和小姐都很喜欢写字画画,所以云谷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笔墨纸砚,每隔一段时间夫人就会派人出去买一些带回来,所以你往后有什么话要说都可以写在纸上。”   商婉点头,拿起墨块磨起墨来,然后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云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想去找夫人和沅先生道谢。   一行漂亮的行书让君心为之一惊,因为花瑶与子言樱儿都喜欢写字画画的缘故,君心也耳濡目染,在这方面颇有些体会。看商婉的行书颇具二王笔意,不禁赞了一句: “姑娘的字写得真好看。”然后又道: “姑娘你的伤刚刚才好了一些,还是先休息吧。”   商婉摇了摇头继续写道:我没事的,请姑娘带我去拜见夫人吧,多谢多谢。   君心看出了商婉固执,便也不再多言,点头道:“好的,我带你去便是了。”   简单地整了整面容与头发,商婉便被君心搀扶着像花瑶所住的水月阁而去,一路上的碰到的人很少,偶尔有几个小丫头路过也都是步履轻快,看起来都有要紧事情的样子。   君心见商婉似乎对这事有些好奇便向她讲起了子言世家的生活方式。   “子言世家虽然在这云谷里已经呆了数百年了,虽然子言世家从不插手江湖之事,但其实从来都没有与外面的世界脱离,对门中弟子也有着非常严格的门规。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每天要完成的任务,若是不完成便没有饭吃的,所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勤劳。”   云谷之中的建筑皆是精巧秀丽,置身其中,如同行在江南水乡一般。   考虑到商婉的伤势,停停走走,快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才走到了水月阁。   “姑娘先等一等,我先进去跟夫人通报一下。”   商婉倚在墙上,心中感叹着云谷的医术之高,她明显的了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恢复,这一路上虽然仍旧觉得有些疲惫,却不再觉得连骨头都是痛了,因为这两日一直有外敷草药的缘故,就连肩膀上那曾经痛如刮骨的伤口如今也逐渐在愈合。   正在思索的档儿,君心从屋中探出脑袋来示意商婉进屋。   这水月阁是花瑶掌管子言世家之后才修建的,水月阁前有一方湖水,正是取了镜花水月之意,花月宛然,也正映了这里的女主人那绝美的如花容颜。   商婉步入大殿之中,首先便被屋中那副富丽奢华的景象所震慑,屋中棚顶很高,顶上用金粉画有神鹰图腾,屋中桌椅都是用的上好的紫檀木,就连桌上的烛台之上都镀着镂空的金边。   在商婉的正前方放着一个屏风,屏风之上画的正是云谷的风景。屋子很大,有股淡雅的香味在屋中弥漫,商婉只觉自己仿佛身处在天界一般,还在四处观望之际,花瑶就率先开口道:“你身子弱,先坐吧。”   这声音是从屏风之后传来的,商婉这才细细向着屏风之处看去,之间微弱的光芒透过屏风隐约刻画出了花瑶曼妙的剪影,在屏风之后则是几重金丝线制成的黄色纱帘。   商婉说不出话来,只得先乖乖坐下,待君心为她拿来纸笔。   “我听阿君说你想要来找我道谢,其实你不用谢我,这是老天爷让你活的。不过,你来找我也好,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商婉此时也拿到了纸笔,只等对方发问。   “我见到过你的佩剑,那是用南灵山的千年寒冰,落花涧就在南灵山脉附近,而且你还中了落花涧的腐骨钉,所以我猜测你应该跟落花涧有着很深的渊源吧?”   腐骨钉?那让自己痛不欲生的钉子就叫腐骨钉嘛?果真不虚此名,烧心腐骨。   又听到“落花涧”几个字商婉的心中腾起了一丝荒凉的恨意,她拿起手中的笔,写下了这样几句话:   落花涧中曾学艺,长安阁中长安心。   谁知命途多曲折,一朝红裙换白衣。   南灵山上漫天雪,犹记当年唱无衣。   心似断剑已无命,恨本无根却成林。   商婉拿着笔的手不停地在颤抖着,那一幕幕场景浮现在她的眼前,那么多痛,那么多恨。   窗外吹进了一阵微风,将她脸旁的碎发拂起,她那显得有些苍白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坚毅起来,是啊,此番是老天爷让我活下来的,这苍天当真有眼,是老天要我留命报仇。   待她写完,君心将纸给花瑶承了上去。   隔着屏风与纱帘,商婉看不到花瑶的表情,只听到了一声浅浅的叹息。   花瑶一直因腐骨钉之事怀疑商婉是落花涧的仇敌,可如今当她看到对方用那极为流动与灵秀的字体写下那一句句锥心的话语时,她却忽然怀疑不起来了。   那一句长安阁中长安心,让她尤为触动,长安阁,她也曾和她一样,曾经想在长安阁中求得一份长安心。   花瑶忽然有些怜惜对方,就这样,这两个由屏风相隔的女子心里产生了一种相同的悲伤,只是前者的悲伤中满是刻骨的恨意,而后者的悲伤里透着无尽的沧桑。   片刻的沉默之后,花瑶从片刻的回忆之中抽身而出道:“你之前的武功已尽废了,往后你就去修炼离生之术,我正将相关的书为你做誊抄,一会你拿去便好了。至于你现在喝得那副药,在你的离生之法没有取得小成之前一定要喝。这些日子,你暂时没有办法说话了。”   这时花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她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道:“在云谷里,素来没有客人之说,等你的身子好一些了,就去伙房煮饭吧,到时候我会吩咐阿君把你需要做的事情告诉你的。”   商婉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她本就是一个不愿受人恩惠的人,此番云谷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本来也想能为他们做些什么的。   君心将商婉的意思传达给了商婉,又将花瑶方才一直在誊写的书文递给商婉。   不同于商婉的字,花瑶的一首蝇头小楷写得极为秀丽端庄。   与花瑶道别之后,商婉慢慢走出了水月阁。   商婉不会知道,此时此刻在她手中紧握着的这叠书文之中蕴含着怎样可怕的力量,她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命运从这一天开始,便被这水月阁的主人完全改写。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小天使们,我如约而来更新惹。 在写论文的空隙写了这章文文~ 忽然感觉到,虽然我扑得很惨,但自己对这个故事,还有故事里的人依旧是很有爱的。 今天差了一点点到3000字,因为刚好写到节点,还不愿意加废话23333。 周二交完第一门节课作业见哦宝宝们,爱你们~笔芯。   ☆、荼灵谷   夜里,商婉依靠在房门外看月亮,这个习惯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此时此刻,当云谷温柔的月光映照在她的脸颊上的时候,她正在想念她的长安阁。   也唯有想到长安阁中的他们时,她脸上的线条才能如此的柔软和温柔。   忽然之间,一阵酒气袭来,商婉的嘴角绽出了一丝笑容。   “小丫头,今天你的眼睛里满是月光的颜色。”沅止手中掂着一壶酒,看起来是喝的有些醉了。   商婉微笑着看向对方,然后进屋中拿出了一壶清水,倒了些在地上,就着月光将自己的谢意书在地上。   书生见商婉的字写得灵秀非常,赞了句:“看来我带你来云谷是对的,你就像是生在这里的孩子一样,同樱儿一样,写得一手好字。”   听到这样的话,商婉的眼光微微垂了下去。   她自小无父无母,被落花涧收养,又怎么能和他们口中的樱儿相提并论。   “对了,今日我去水月阁见过姐姐,她给我看了你写的那些话。我记得上年冬天的时候你还帮落花涧守过祁城,江湖之中人尽皆知,你与落花涧,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花若笙害死了我还没有成亲的夫君。   这句话每一个字的每一个笔画她都写得很慢,她的嘴角微微地抽动了一下,紧紧咬住自己的牙齿。   “原来如此。”这句话在风中慢慢的风干了,沅止方才明白今日在那张纸上那句“一朝红裙换白衣。”的意思。他终于明白了当年客栈中初遇时那个聪慧婉丽的少女如何长成了如今浑身背负着仇恨的样子。   半晌,两人相顾无言,沅止喝着他的酒,商婉看着她的月亮。不知过了多久,沅止忽然问了一句:“丫头,你应当已经看过了书文中对于离生之法的记载,你只有十年时间了,你会去报仇吗?”   商婉猛然间愣住了,自那日从鬼门关前走回来,再到今日她知道自己不过还能有十年去活,她还没有来得及去考虑这个问题。   但那停顿也只是在片刻之间,她便蘸了水,在暗青色的石板之上写下了一个“会”字。   沅止没有说话,他只是自顾自地闷了一大口酒,他知道在他记忆中那个笑着请他喝酒的女孩再也回不来了。可他懂得她的恨,她一笔一划白纸黑字写下的恨。   如今,我已是一个满心仇恨的人,你后悔救我吗?   又是一行无比清秀的字迹,沅止丝毫没有犹豫道:“我不后悔。”   说完这句话,沅止眼中多了一丝迷离,大约是酒喝的多了,他有些醉了。   “明天,我就打算离开云谷了,我们大概会很久不见。”沅止笑了笑继续道:“丫头,希望我下一次回来的时候,你的离生之法能有所成,这样,我就又能听你说话了。”沅止得目光落在商婉的身上,带着种父亲一般的慈爱目光。‘   前辈……   商婉的话停在了一半,沅止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希望前辈不要讲我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外面的人。   沅止点了点头。   云谷从不问江湖之事,沅止自然也不想江湖中人知道太多云谷之事。   而商婉其实只是害怕,她怕落花涧的人知道自己还活着而对长安阁继续苦苦相逼,害怕会连累到云谷的子言世家。   她更怕的是,长安阁中的人看到如今的自己,这个被仇恨完全改变了的自己。   沅止起身离开的时候,月光打在他手中折扇的扇坠之上,只有一瞬间而已,商婉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   她觉得大概是自己有些乏了,才会生出这种错觉,便去休息了。她还要赶快养好身体,才能为云谷做一些事情。   半月之后,由于日日敷草药的缘故,商婉肩上的伤口已经几乎愈合了。至于存在在她体内的剧毒,自那夜之后也并未发作,商婉向花瑶表明了自己想要开始干活的意图。随后,花瑶让君心给了商婉一个非常奇特的食谱。   商婉自幼孤苦,自小便会煮饭,所以她从来没有将在云谷煮饭这件事当作一件特殊的事情,直到她看到这份食谱。   食谱之上的菜品皆有些很好听的名字,每一道菜的菜名之后都仔仔细细地标出了制作菜品之时所要用到的食材和详细地制作工序。而在出现在食材之中的那些东西,商婉根本闻所未闻,但那很明显都是一些可怕的东西。   商婉定了定神,看到了今日她要做的这道菜。这道菜的菜名叫做“竹叶青青”。而食材的那一栏写着白唇竹叶青。后面的做法上清楚地写着:   将竹叶青剥皮洗净放入沸水之中,然后分段烹熟 。随后放入烈酒和已经烹制完成的蛇肉,文火慢炖两个时辰,待汤汁出锅之后再放入适量调料与滋补药材。   短短的几行字,商婉却看得触目惊心。   因为这道“竹叶青青”的做法,竟正和当年长安阁众人在毛树林中悠悠烹制毒蛇的做法相同。   如此来看,这白唇竹叶青应该是一种毒蛇了。   她将自己的疑问写至纸上递给君心,这食谱本就是君心带来的,此刻,她向商婉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目光。   “这白唇竹叶青是一种有着剧毒的毒蛇,我在书上看到过的。其实我很奇怪夫人从哪弄来了这样一份奇怪的食谱,从前是没有的。”   商婉苦笑,心中想莫不是这位美艳无比的子言夫人后悔了救自己,故意拿这样的方法来玩弄于自己。但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商婉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对方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就算是她直接将她的命拿了去,她都不会说半个“不”字。   商婉在纸上写道:我去哪里可以抓得到着白唇竹叶青?   君心答道:“荼灵谷。”   君心说起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之中似乎带着一种敬畏。她继续解释道:“荼灵谷在云谷西南边的一个小山坳中,那里有好几条溪流环绕,树林茂密,所以山坳之中的温度极为炎热。相传那个山坳是被天上落下的石头砸出来的,汇集了天地之灵气。所以……。”   说到这里,君心似乎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了。商婉扯了扯对方的袖子,示意对方继续。   “所以……那里毒物横生,毒虫毒草满地皆是,那里一定可以抓得到白唇竹叶青。”   毒物横生的山坳。   商婉的嘴角又扬起了一抹苦笑,心想这白唇竹叶青再毒,毒得过此时自己的血脉么?   见君心的脸上满是担心神色,商婉握了握对方的手。然后在纸上写了句:没关系的,你不用为我担心,能不能给我一张白唇竹叶青的图画还有去荼灵谷的地图?   拿到了地图,商婉开始向荼灵谷而去。   荼灵谷离子言世家并不十分远,徒步走了半个多时辰,商婉就明显地感觉到了四周的似乎比方才热了许多。   远远看到一条溪流在山间汩汩流淌,商婉心中明白这大概就要到荼灵谷了。如今她武功尽废,自己要格外小心才是。   又向其中走了有一小段路,商婉步入了一片青青竹林之中,她感到自己脚下的泥土渐渐松软起来,一股醉人的香气在空气中四溢弥漫开来。   她的心中腾起了一种不详的感觉,她忙用袖子掩住口鼻,好不吸入这奇怪的香味。可正在这时,在她背后不远处的竹林之中隐隐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商婉整个人打了个寒颤,她慢慢地随那声响回头看去,之间在一株青翠的竹子上,一条同样鲜绿色的蛇正吐着它的红信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无端闯入自己境地的入侵者。   商婉的额头之上有涔涔冷汗渗出,可她的一只手此时已经抓住了自己的外衣,将衣裳拽了下来,另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从子言世家拿出来的一把匕首。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慢慢移到了蛇左侧的空地之上。   竹叶青此时也察觉到了商婉的动向,此时此刻它也弓起了自己的身体,似乎下一秒就要想商婉而来。留在这瞬息之间,商婉不知道从哪儿来了勇气,她不管那些手中的衣服直接朝着那条剧毒的青蛇盖去。然后拿起手中的匕首朝着自己刚刚盖下去的地方拼命地戳了好几下,她不敢再掀开衣服,只是将那衣服连同蛇一起兜了起来,抓在手里,然后赶紧向竹林之外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写完这章QAQ。 没有意外的话,下周应该可以开始日更。么么扎   ☆、轩辕少主   商婉快步跑出了一段路,香味已经消失了,可此时她觉得自己头昏目眩,腹中一阵恶心的感觉。   一种不详的感觉在心间腾起,怕自己体内的毒会发作,商婉将手中的衣裳扔在地上,衣裳上沾染了好几处血污,是自那条翠绿色的竹叶青身上渗出。此时这蛇受了重创,全没了方才那般凶神恶煞的气势。   此时商婉感觉自己腹中开始绞痛,便也顾不上许多了,她怕这蛇一会跑了去,直接拿起了手中匕首,挥刀将蛇头斩下。   粘稠的血液粘湿了周围的草地,商婉手中的匕首“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她只觉五脏六腑之间似有万虫爬动撕咬,她努力地将身体蜷缩起来,将前些日子花瑶渡给她的那一点内力按照纸上所写的法子运转起来。   太过痛苦地缘故,她得手指抓过地上的草,紧紧攥在手中。   就在她的手落下的一瞬间,那已经被斩断了,还粘连着血肉的蛇头忽然弹起,张开了嘴巴,死死地咬在了商婉的腕上。   商婉只觉得手腕之上一紧,手腕之上的肉开始发胀发硬,商婉也顾不上对这蛇头的恐惧,直接用手将它剥开,然后拼命挤压伤口,可只挤出了一点黑血,此时商婉快要受不住腹中剧痛了,她颤抖着拿起了方才掉落在一旁的匕首,朝着自己手腕又是一刺,然后便又有黑血从中流了出来。可她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神志慢慢丧失了去。   蛇毒流出了大半,剩下的便与她体内本就存在的剧毒相互交融,一并渗入她的骨髓之中。   当傍晚的阳光照在她的脸庞之上,她得意志才慢慢清醒起来。除了腹中那微弱的痛觉,她的手腕处此时就像是拿烙铁不停按在上面一般,灼烧的难受。她只是从怀中拿出丝帕来将那伤口缠住,然后她努力得站了起来,还将那冰冷的蛇身一并拎了起来。   自从拔钉那夜以后,商婉开始相信一件事情,老天不会轻易让她死掉。   所以,她要坚强地活下去。   离生之法,化百毒而为一。   商婉看着地上那个已经死透了的蛇头,嘴角扬起了一丝苦笑:你本该成功复仇的,可惜,我的血怕是比你要毒。   她的衣裳上沾得尽是血污,她也不急着去换。子言夫人说今日要吃这蛇羹,她便要为她做出来。忍住腕上灼烧般的剧痛,商婉将这道“竹叶青青”做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她方才将蛇羹盛好,便听到门外有人叩门,她将门拉了开,只见君心站在门外。   蛇羹的香气在屋中颇为浓郁,君心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商婉,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灶台上那张闪着翠绿色光芒的蛇皮之上,惊讶道:“婉姑娘,你竟真的做出了这道“竹叶青青?”   商婉冲对方笑,点了点头。   “你走了以后,我一直都很不放心,方才忙完了自己手上的活,就想来看看你,万一你不在,我就去向荼灵谷的方向寻你。太好了,你真厉害!”说完这句话,君心才注意到左边手腕上缠着的一方丝帕。   “姑娘你受伤了?”君心方才便看到商婉身上有点点血污,她只当那是蛇血,此番才意识到商婉是受了伤。   商婉伸出手握了握君心的手,示意对方并无大碍。然后她冲这那碗蛇羹努了努嘴,右手拿笔沾了水在灶沿上写到:劳烦君姑娘替我将蛇羹送于夫人。   君心见对方全不在乎自己,只想着能为夫人完成这道菜,心中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又多了一分赞许,当即拿起了做好的蛇羹道:“那我便去了,姑娘自己换件衣裳,便快去休息吧。”   君心走后,商婉一个人站在伙房之中,她此时一身血污,灶台之上也是一片狼藉。可她的嘴角却浮现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将蛇皮蛇骨收收好,又将灶台上的血污洗净。她将一个白萝卜洗干净放在案板之上,仔仔细细地切萝卜。她想起了自己的徒儿秦无涯,他最爱做的一道菜,便是萝卜豆腐汤,一道再简单不过的菜,他却能烧出极好的味道。   而她,此时不知是想念这汤的味道,还是在想念当初一起喝汤的人。   不过一会的功夫,萝卜的香味便飘满了整个房间。她将刚做好的萝卜豆腐汤乘了一碗出来,还没来得及喝,便听到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说:“萝卜!什么那么香啊?”   另一个说:“应该是萝卜!”   商婉被这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给逗乐了。哪有人明明知道是萝卜,还在问的。   正在商婉暗自笑话他们的档,有叩门声响起,商婉起身打开门,只见门前站在一个英俊挺拔的少年,那少年身上穿着丝绸质地的衣裳,连衣角线边上的暗纹都绣得极为工整。他个头本就比商婉高了不少,又顶了一个浅黄色的金丝发冠,显得这人身影愈发的高大,他的五官端正,又带着几分坚毅线条,好一个翩翩少年。   商婉不知他又何事,只等对方先开口。   不料那少年颇为腼腆,看着商婉挠了挠头,然后就没了下文。   商婉也是一脸蒙圈,心想对方莫不是敲错了门,正欲写字之时,便听到了门外有人道:“萝卜你这家伙,这可是在子言世家,你过几日娶了我樱姐姐可就是子言家的姑爷了,连问自己家下人要两碗萝卜羹都害羞,成何体统?”   又是一个少年,他身着一件玄色长袍,袖间有暗黄色花纹,他个头很高,人却很瘦。此时他的目光落在商婉身上,炯炯带着笑意,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模样。   “怪不得你不好意思起来,这位厨娘姐姐倒是我们家下人中少有的好看呢。”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倒是颇为认真。“你是新来的吧?”   商婉还有些摸不清头脑,就被人夸好看,到底还是个姑娘,被人夸好看是件开心的事情,商婉当即点了点头,然后回复给了对方一个微笑。   “看你好像不认识我们,我给你介绍下,我叫子言则,是樱姐姐的表弟,自幼过继来的。这位可就厉害了,他是轩辕家的少主人轩辕萝卜!我们子言家未来的大姑爷。”   轩辕萝卜?   商婉心中暗暗想:江湖传说里将轩辕家的武功传的神乎其技,可见他们的实力之强。可眼前这个轩辕家的少主人竟然叫萝卜?   轩辕家取名字当真随性。   “好啦,其实就是我们两个人还没有吃东西,当好路过这里闻到了饭香,想问厨娘姐姐讨两碗汤喝。”   商婉点了点头,给两人各盛了一碗萝卜汤。   “姑娘,我见桌上还有一碗,应是你的吧,再不吃就要冷了,你和我们一起吃吧。”萝卜见商婉退在一边看他们吃便喊她一起吃。   这叫萝卜的少年虽然身份显赫,却看不出一点骄纵之气。商婉感到了对方善意,便捧起碗来喝了起来。   熟悉的味道在唇齿之间,将商婉的思绪带回了从前长安阁上只有几人时候的清贫岁月。   “厨娘小姐姐,你的手受伤了吗?”子言则注意到就对方腕上的丝帕和身上的点点血污。商婉拿起毛笔沾水在灶台边写到:下午做菜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无碍。   子言则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叹:这小厨娘真是写的一手好字。然后又反应过来哪里有些不对,便问到:“你无法讲话吗?”   商婉没有多解释,只是点了点头。   对方觉得商婉可怜,一时不知如何再说什么,只是一边大口喝汤,一边夸张地赞到:“好喝,姑娘手艺真好。”   而另外一边,那碗商婉费了许多心神做的“竹叶青青”花瑶却一口也没有喝,她隔着帘子闻到了这蛇羹的香气,心中默默感慨商婉当真是个不能小看之人,然后便吩咐君心将蛇羹倒掉。   “夫人,恕君心多言。商婉她为了做这碗蛇羹,还受了伤,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毒物所伤的,您一口不喝,岂不是辜负了她这般辛劳么?”   “她现在没了武功,去荼灵谷那样的地方,被毒物所伤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么说……您是故意的了?”   “是,我是故意的。”   “夫人既然想让她死,当初不救她便是,何必这样做……。”君心觉得夫人今日颇为奇怪,她平日里虽然严肃,但对人并不苛刻,却为何对她如此呢?   片刻之后,花瑶说出了答案:   “还有什么药比荼灵谷的毒物更毒呢,她若能将那些毒化作己有便可早日修得离生之术。那食谱之上许多菜品是我故意拼凑的,那些毒物,即便是做出来,也难除其毒性。往后你便不必送往我这里了,找地方倒掉便好。”   “是,多谢夫人点明用意,君心明白。”   夜色已深,商婉按书中之法修炼完成,手腕之上的那个口子连灼烧之感都不在那么明显了,她吹灭了蜡烛,沉沉睡了过去。      ☆、子言小姐   一转眼,商婉已经在云谷待了有三个月了。   这些日子她每天去荼灵谷抓食材为子言夫人做了一道道奇怪的菜,这些日子她在荼灵谷里看过了肚子会发光的蜘蛛、肿眼泡的大蟾蜍、长了很多条腿的千足虫、长了斑点的玫瑰……这些毒物千奇百怪,她常常会受伤,有时剧毒入体,引得旧毒发作,但毒发的时间越来越短,频率也越来越少了。   她每日修炼离生之法,内力不见增长,这抗毒的本领倒是涨了不少。   入冬,商婉在伙房之中等待着新的食谱,这些日子让她已经习惯了云谷的生活,她虽然每日要去与那些可怖的毒物为伴,但她却不觉得十分害怕了。比起外面世界里的那些人心,这荼灵谷的毒物倒是可爱许多,毒物伤的是人,而人伤的是心。   入冬的荼灵谷也不似外面冬天那般寒冷,只是多穿了一件棉布外衣,便不会觉得冷。君心推门而入,看起来颇为开心。商婉拉过对方,等对方带来新的食谱。   “小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个月你不必去荼灵谷了,下月初我们家的樱儿小姐要出嫁了,夫人说所有人先准备婚礼所需的东西,说不定还有机会去外面看一看呢!”   真好。商婉慢慢在桌上写了两个字。然后她又问道:阿君,你没有去过外面吗?   “自我五岁被买进云谷就没有出去过了,童年的记忆都差不多忘干净了,连雪是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   南灵山的雪景就很美,茫茫一片白色,站在山上看雪花慢慢落下来,整个世界都那么纯净美好。如果你会在南灵山过夜的话,如果恰好碰到了不下雪又看的到月亮的日子,就可以看到银白色的月光洒在雪地上,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干净。   “被你说的我简直迫不及待想要出去看看了,小婉,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在外面的事情,不过如果有一天,我有机会出去,你一定要告诉我当初是谁伤了你,我定要去为你讨回公道。”   看着君心那般傻傻的模样,商婉觉得心中暖暖,每当这个时候,她总觉得上天待她还不算太坏,无论何时,如论她沦落何种际遇,都还有人站在自己的身边。   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樱儿小姐呢,但想着夫人那么绝色,小姐也一定生得极好看。   “是呢,小姐和夫人一样好看,改天我带你去见小姐,你的字写的那么好看,小姐一定会喜欢你的!”说起子言樱儿,君心的脸上满是笑意,看得出这位子言小姐待人宽厚,子言家上下都很喜欢她。   尊贵的出身,绝色的面容,满腹才华又待人宽厚,这样的女子应该被所有人喜欢的。商婉在心中想起了那日朝自己讨萝卜羹的俊朗少年,觉得两人一定极为般配,愈发地对这子言小姐好奇了。   又过了几日,子言世家中开始挂起了大红的绸子,到处都透着股喜庆。商婉也换下了自己常穿的素色衣裳,让自己能与这喜庆的气氛相融。可她总觉得自己有些刻意想要融进这喜庆的色彩里,不知何时开始,她竟觉得这红色有些刺目。   商婉是一个温柔的人,不管是从前还是这历经磨难的如今,即便她的心中落满了仇恨,她依旧对这个世界温柔,就连她拿着那大红色的绸缎花的时候,脸上都还带着温柔的笑意,即使当年长安阁中一朝之间变了颜色的布花还在拼命地折磨着她的心。   “小婉,今日夫人吩咐我将嫁衣用的锦缎送去小姐住的闺阁之中,你跟我一起去吧。”   商婉见君心邀请自己同去,忙点头应允。   子言樱儿的闺阁在水月阁的西边,画楼高耸,景致极好,她们踏入院中院中之时,子言樱儿正在院中方桌之上画画。君心拉过商婉,两人不敢打扰她,只从一旁的侧门先去了画楼之上。透过院中树影,商婉偷偷看了她一眼。子言樱儿穿了一件粉色纱衣,青丝垂于腰间,虽然没能看清她的脸,商婉心中就已在暗暗赞叹对方儒雅的气质了。   待她们将锦缎放好,又帮着清扫了一下柜上落下的灰尘,商婉与君心还未走到子言樱儿的身旁,便听到院外传来了脚步声,来者到不陌生,正是子言则与轩辕萝卜。   “小婉,你还没见过我们家未来的大姑爷吧,就是走在左边的,是不是很帅啊?”   见君心一副花痴的模样,商婉忙点头表明赞同。   “樱儿。”萝卜走至子言樱儿的身边,看她新画的画,眼中满是宠溺的温柔。   “萝卜,快来帮我想一想我这幅墨兰图上题些什么字好呢?”   正在萝卜思索的档儿,子言则看到了一旁的商婉与君心。   “诶,厨娘小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小姐的婚期将近,夫人吩咐我们都来帮忙。”君心向子言则解释道。   “对了,你的字写的那么好,一定也读过书的,不如你来帮我姐姐看看她这画题写些什么好了。”   商婉赶紧摇头,她现在只是子言世家的一个小厨娘,在小姐的画上题字实在无礼。   见商婉不愿过来,萝卜也向前走了几步道:“还请姑娘帮帮我,我的樱儿今日想不到好的句子怕是会一直想。”   见子言则与萝卜都对这个新来的下人颇为看好,子言樱儿也起身向商婉而来。商婉这才看清了对方的样貌,这少女的面容秀丽之极,肤若凝脂,一双大眼睛宛如星月。她款款向商婉而来,好似九天之上的仙子。   子言樱儿走到商婉近前之后笑了起来,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在那精致好看的脸上多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她一点也没有嫌弃商婉身上的衣裳方才收拾东西的时候落满了灰尘,伸手挽起商婉的胳膊道:“阿则和萝卜都说姐姐想的出,姐姐就帮樱儿想一想嘛。”   商婉断没有想到这个子言家的大小姐会这般挽自己的胳膊,还叫自己“姐姐”那甜软的声音让商婉无法拒绝。她被子言樱儿拉到桌边,只见方桌之上的是一幅墨兰图,画中以淡墨勾勒出兰叶数片,笔意苍劲。又以浓墨点出兰花几朵,画中笔墨虽少,却都透着股清冷与傲然。   子言樱儿拉商婉坐下,然后自己坐在商婉的旁边,歪头看着她,桌案上小小的香炉中冒着淡淡烟气,将那副绝美容颜映得更加好看。商婉心中暗暗称赞子言樱儿的画,她虽是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却能将兰叶画的这般苍劲有力,她一定有一颗豁达的心。想到这里,商婉想起了两句曾在书中看到的句子。她抬头看了子言樱儿一眼,此时那小丫头正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姐姐若是想到了,直接题在画上就好的。”子言樱儿又向商婉投去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商婉心中拿定了主意,便拿起一旁笔架上的毛笔,蘸了些墨在画上题了“镂琼为佩翠为裳,冷落游蜂试采春。烟雨馆寒春寂寂,不知清梦到沅湘。”   方才写完最后一个字,子言樱儿就惊呼道:“姐姐你好厉害!”   一旁的萝卜、子言则与君心三人也皆是惊讶表情。他们早就知道商婉写得一手好字,却不曾想她有如此才华。   “樱儿好喜欢,姐姐好有才华!我要将这幅画裱起来挂在书房里。”子言樱儿又挽起商婉的胳膊道:“虽然是第一次与姐姐见面,但樱儿好喜欢姐姐,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商婉拿起一旁的笔在废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婉姐姐,你不能说话嘛?”子言樱儿这才发觉不对。   商婉点了点头,子言樱儿却心疼起对方来,眉间皱起了两个小小的包。   “怎么会这样呢!婉姐姐你不要难过,樱儿去求娘亲帮你治好你的嗓子。我娘是天下医术最好的人,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商婉冲对方笑了笑,拉住了樱儿的手。君心忙替商婉解释道:“小姐不用担心的,小婉只是因为服了夫人开的药的缘故暂时失声,等到药停了就会好的。”   听到这样的解释,小丫头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君心姐姐,你往后要常带婉姐姐来我这里陪我哦,樱儿好喜欢你们。”   众人的脸上皆露出了笑容。   商婉看着子言樱儿那单纯美好的笑容,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觉。   这世间总有一些人,让我们愿意相信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单曲循环《眉间雪》不行惹,好悲桑QAQ 有没有一口气看到这里的小天使? 好想听听你的看法~   ☆、山下   入冬之后的长安阁下了第一场雪,水悠悠一人坐在后山竹屋之中看雪。   炉上的水沸了起来,她起身冲了壶茶。   桌上摆着两个杯子,屋中只有她一人。   “小婉,你走了以后,我也开始喜欢在这间竹屋之中烹茶了。因为我总觉得你还在我身边。”水悠悠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商婉坠崖之后,按照商婉信中嘱托,水悠悠接任长安阁掌门。神香宫举兵多次围剿沉水溪,伤亡惨重。后来李无白召集沉水溪旧部与长安阁合并,水悠悠本就是沉水溪弟子,由她来做这掌门,无人不服。   也许,她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吧,所以才在信中将所有未知的可能都为他们做了最好的安排。   “小婉,我们的长安阁终于位列五大门派了,你若泉下有知,一定很开心吧。”   “小婉,盖前辈现在留在我们长安阁了,再也不怕有人来欺负我们了。对了,还有若水,他的武功废了大半,我让他留在长安阁中,他拒绝了。他说他无脸见你,只在山下搭了间茅屋,终日不与人说话,只是闷头练功。我想着,他是想练好武功,护长安阁吧。你会原谅他吗?”   无人应答,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了,她这样对着一杯清茶说话。   “我想,你会原谅他吧,纵使这可能需要点时间,你那么好……。”   “小婉,看到窗外我种下的两棵桂花了吗?你在信中说让我每年都种两棵的,等到来年我再去为你种。然后等到它们都开花了,我和荷包蛋就做桂花糕给你吃,不知道能不能比君澈前辈做得好。”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   “对了,无涯那孩子又起身去寻翎儿了,那孩子固执的性子特别随你这个师父。江湖之大,要寻一个人是多么难得一件事情?可我好羡慕他,能有人可寻。”   “小婉,这些日子,江湖太平,长安阁应该可求得长安了。可我最近却总梦到我们四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觉得那时候比较幸福。没有你,我们还要一世长安做什么……啊?”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悄然滑落。   “小婉,长安阁落雪了,我好想你。”   山下,若水正擦拭着他的凝水剑。   今日落雪,他去山下买酒,听到有人谈论起长安阁旧事。   酒馆之中有人说了一句:“这长安阁旧时的掌门大概真的是个不祥之人,她死了之后,武林倒是太平了许多。”   若水直接拔剑而起,杀了那人。   众人惊愕,而他却只是擦拭着自己的剑,冷冷道:“若是我再听到有人诋毁她半个字,我便杀光你们。”   从前,他没能保护她,让她受众人非议。   如今,他再听不得任何人欺辱于她,哪怕是为她杀遍天下人。   可惜,她再也回不来了。   他回到了山下那间茅屋之中,烂醉在桌边。这些日子他愈发清瘦了,在他的手上还缠着白色的布条,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血污。   几个月前,他在长安阁半山搭起了这间小屋子,从前他想做她的守护神,可自始至终他都没能护她周全,如今他只为了护长安阁而活。   每一天他都拼命练功,拼命让自己忙起来,唯独这样才能暂时忘记她。   没事做的时候,他便会喝酒,想她。   屋中窗台上摆着一排木雕,每一个小娃娃都有着大大的眼睛,粉嫩嫩的嘴唇,每一个的脖子上都挂着一颗小珠子。   每一个都是她。   太晚了,他恨自己,恨自己愚钝。   他还记得那日他带她出门游历,小小的她讲着梦话,傻乎乎地说:“今日师父不在,小婉好像一个人过了好几个秋天。”   他楞了一下,起身将披风给她盖盖好,她却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怎么也不撒开,若水无奈,索性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看她睡得一脸满足。   还记得那日她在溪边为他舞剑,他吹着一首适合离别的曲子,仿佛看到了她又变作了初遇时那倔强的模样,却不敢直视月光下她举手投足间的倾城。   还有那日神香宫擂台之上,他看她的铁剑从中而断,他赠剑与她,看她那般努力的样子,看她瘦弱的肩膀担负起一派掌门的责任。   那日凝花殿中,他拿着她的念珠,不敢承认自己为何生气。   直到那把霜寒剑架在他颈上的时候,他才真正感到了那种锥心之苦,那个时候他才明白:   那日游历,她抓起他袖子的时候,他分明是想抱她在怀中的。   那日别离,她为他舞剑的时候,他分明是想对她说不许她去的。   那日擂台,她的剑断掉的时候,他分明是想冲上去护她在身后的。   那日树下,他见她躲着自己的时候,他分明是想惹她为了自己生气的。   如果他能早一点点看清自己的心,那么他们会不会不同?   她坠入山崖的那天,他的心便死了,他从不知自己的心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小到只能装得下她一个人。   “小婉……。”他痴痴喊着她的名字,情伤入骨。   他的手指慢慢拂过那木雕娃娃的脸庞,嘴唇,还有它脖子上挂着的那颗小小念珠。   门忽然被推开了,有风雪灌入屋中,若水全不在乎来者的身份,因为不是她,是谁都好像不是那么重要了。   “你这傻叉还活着呢?”盖大宝将从山上拿下来的冬衣与棉被扔在了若水凌乱的床榻之上,然后看着对方这般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过他的领子骂道:   “又喝酒,你特么离了酒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   若水一把推开了大宝,他冷冷道,“你让我喝吧,我只有醉了,才敢放任自己去想她。”   “哎!”大宝深深叹了一口气,不忍再凶他了。   “你振作一点,如果小婉还在的话,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若水却摇了摇头,“她恨我,所以才会在连一声“师父”都不愿再喊我。”   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苦笑。   “她是应该恨我的,那日我一掌打在她身上,一定很痛吧。从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失去她了。”   他的额头上有青筋爆起,“你知道么?我恨不得剁掉自己这只推她的手。”   “她不会的。”大宝拉住近乎失去理智的若水,“那日在祁城,我跟她说,或许你在乎你的夙愿胜过在乎她。她却跟我说,因为你在乎你的夙愿,所以她便同你一起在乎。从那个时候我便知道她对你不仅仅是一个弟子对一个师父的敬重,这世间所有的感情都是自私的,唯有爱不是。   她对你用情那样深,又怎么舍得看你如此。你们之间有误会,她会原谅你的,一定会。不然她根本不会去落花涧救你,小婉自幼聪慧,她又怎会不知道,落花涧的那帮人不会放过她,可她还是去了。”   “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就只是一个落花涧的小弟子,还是学不好功夫,还是倔强地把剑法练上一遍又一遍,她一定会好好活着。可如今她再也回不来了……。”若水的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她不在了,可我却好好活在这世上,多么可笑。”   “当年祁城之上,她为你守护你的夙愿,现如今要轮到你来偿还了,这是你欠她的。”   “我知道,长安阁是她所有的心血。”   “你明白就好。”   “待我的功夫练成从前的样子,我会去落花涧为她报仇。”有白色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发丝上,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仇恨。   “小婉在信中说了,她只想长安阁平安……。”   “那是你的师门,不是我的了。你千万不要拦我,我没了古渊,又失了她,如今这世上,我就只剩下你这一个兄弟了,你不要逼我与你为敌。”   大宝默然。   他知他已再不是那个想要去争天下第一的若水了。   自打酒馆死了个人这事传开以后,除去上山拜师学艺的人,长安阁周边镇子无人敢上山了。   街头巷陌传说长安阁山下的茅屋里住着一个怪人,终日穿着黑色衣裳,几乎不与人交谈。   江湖中天气变得很快,人如草芥,晴和雨都是须臾之间的事情。   谁会知道,那个长安阁山下的黑衣怪人曾经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冰剑。   人们以为他死了。   他确实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   ☆、花间   “姑娘,神香宫的聘礼送来了,做嫁衣的绣娘也将花样描下来了,您多少看一眼吧。”   “不必了,你直接吩咐下去让她开始做吧。”   落花涧,花若笙坐在院中,大雪将整个院落都装点成了白色。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她觉得自己很寂寞,也那么害怕寂寞。   花平从昏迷中想来之后似是得了什么痴病,忘掉了许多事情,有时候整个人就如同一个孩童一般到处跑着,他不记得自己是落花涧掌门了,却记得自己有个要出嫁的女儿。   花若笙知道爹爹希望自己能有个好归宿,正好神香宫掌门黄钺替他的儿子黄参向她求亲,她便一口应允了,婚期就在下个月。   从前要嫁给若水的时候她连绣鞋上的一个小细节都要反复修改捉摸的,大概是那时候她就耗光了一个女子对婚礼的所有期待吧。   她早就负了那天下第一伊人的盛名,有怎能奢望那人对她百般疼爱呢?   她要嫁给一个连面都不曾见过的人,而其实,嫁给谁其实都不重要了。   她时常觉得这些日子都只是一场梦,在这场梦中,她爱毒了他,也恨毒了他。   梦醒了,便只剩下无边的寂寞。   盖大宝和若水都走了,落花涧不再有与卧龙谷一战的实力,武林中维持了多年的平衡被打破了,长安阁如今与沉水溪合并,实力大增,即使它的大殿依旧不如落花涧的偏殿宏伟,实力却几乎与如今的落花涧无异了。   在这个时候与神香宫结盟是此时看起来做好的办法,在这件事上,她为落花涧做了最好的选择。   前几日她刚刚应下这桩婚事的时候,仇凌轩来找过她。   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每一个人的心都已经是千疮百孔,就连那个一向都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师弟也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无缘由的苍老,就像花若笙从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样喜欢白色,也不知道仇凌轩为何爱穿黑衣。   “师姐,你为何要答应神香宫的婚事”   “没有为何,我想应便应了。”   “师姐,你可知我心意吗?”那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问她。   她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阿轩,我不过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你爱我什么啊?”   “那年我初入师父门下,练不好武功被师父罚去落花溪边挑水。那时候我身子弱,挑了水还没走回来,担子便倒了,水撒了一地,我当时觉得自己狼狈极了。可当我爬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你正站在花间玩耍,阳光穿过你的头发勾勒出极好看的剪影。我就好像是看到了天上的仙子一般愣住了。从那个时候,我便告诉自己,我要努力练功,好能靠你近一点。其实你我都知道的,爱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就像你爱若水。”讲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仇凌轩的脸上才浮现出了一丝久违的温柔。   “你想要靠近的不过是花间的那个剪影,不是我。”花若笙微微侧过了脸庞,“你不是问我是不是知道你的心意吗?我知道。”   “我知道。”这个回答让仇凌轩觉得有些出乎意料,紧随其后的便是心中的一阵绞痛。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爱是多么的不堪。一直以来他一直将自己的失败归结于若水,他一直以为如果有一天她对若水死了心便能看的到自己。   可是,她宁愿嫁给一个素昧谋面的人,都不愿意嫁给自己。   “在你心中,我就是这般不堪吗?”他的声音冷到了冰点。   她沉默。   片刻之后他轻笑了一声,快步走开了。   她是要强的,她从来都站在很高的地方,又怎么会认输?   她不要落花涧就这样输给卧龙谷,可当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她那颗空了很久的心好像痛了一下,只有一小下而已。   夜色渐晚,佘怜梦今日的心情不错,因为她今日又买到了一张更好的皮囊。她与山下镇子里的地头蛇白三已经做了多年的交易,他们为她物色年轻貌美的女子,然后将脸皮剥下给她,而她给他们一些落花涧的值钱物件。   换上了新的面皮,又在铜镜中看了个够,佘怜梦走出房门,就向着仇凌轩所住的无花殿而去了,这些日子她对这个平日里不常见的男子颇有兴趣。   因为她觉得仇凌轩是和她一样的人。   他们一样生活在阴影里。   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佘怜梦见仇凌轩醉倒在桌边。   “仇前辈,您这是?”   仇凌轩将桌上酒瓶撞到了,洒了一身的酒。   “你走吧,我累了,不想同你谈天。”   “是不甘心还是自暴自弃?”佘怜梦按住了仇凌轩的手中的酒瓶。   仇凌轩抬眼看她,目光中尽是寒意。   “如果是不甘心那就去用手段把她抢回自己身边,如果是自暴自弃,那你也太不堪一击了。你不是曾经双手沾满鲜血吗?有本事你就去杀了那神香宫黄参。”   “你以为我不敢吗?”仇凌轩用力抓起佘怜梦的手腕。   “放开我!”佘怜梦吃痛将他的手甩来。   “在长安阁的时候,我听说当初是商婉带你进的这落花涧。可你却恩将仇报三番五次要至她于死地。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一个想活的更好的人。”佘怜梦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狡黠,“你知道商婉为什么会死吗?就是因为她愚蠢,她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太容易宽恕和原谅了,所以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怪不得我,怪不得别人。”   “说的好,说的我都有些相信她真的是咎由自取了。”仇凌轩向佘怜梦走近了两步。佘怜梦并未后退,她抬头与仇凌轩对视,一双眼睛里透着风情万种。   然后她浅笑着说:“有些话,传的多了就变成了事实,然后便可以杀人于无形。”   “我真想把你的心掏出来看一看,看看它到底有多黑?”仇凌轩在佘怜梦的耳边慢慢说到。   “应该和你的一样黑。”佘怜梦的手慢慢放在仇凌轩的胸口,感受着那心脏有力的跳动。   而对方则直接搂住了她的腰,将她紧紧贴于自己身体之上,感受着她带来的那种灼热的温度。   也许她说对的,他们才是真正一样的人,一样的卑微龌蹉。   天亮的时候,仇凌轩收起了他一直挂在房中的那个黑色的玄铁面具。带着这个面具的时候,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做个好人。   他到底还是放弃了,做什么事情都是需要天分的,做个好人也是。   从那天起,仇凌轩将所有的憧憬埋进了记忆中花间属于美丽少女的剪影里;将所有善良藏进了那个乌黑的玄铁面具之中;将那个有着肮脏灵魂的自己无限放大。   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其实在这世间,他最爱的人是他自己。那个本就沾染了一身泥土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ing…… 时速50 QAQ 如果这两天我有一天木有更新,一定是我还没有码完一章。 望谅解哦宝宝们,我现在都是每天码完就来更新惹~ 另外,这章好扎心,第一次加一点点荤腥写的居然是这两货ε(┬┬﹏┬┬)3 怪不得我卡文。。。。   ☆、流年(上)   不久之后,便到了樱儿与萝卜的大喜之日。   这一日,云谷中满是欢乐的气氛。   这还是商婉第一次好好看别人成亲,子言樱儿身着一身红色的嫁衣,上面用金丝线绣有子言世家的神鹰图腾,精致好看。她的长发并未盘起,而是垂于腰间,发丝之间有一个金色丝节,如神鹰翅膀浮动在那乌黑的长发长发之上。她的妆容精细好看,目光清澈如水,俏鼻挺立,红唇如画中红梅,娇柔非常。那一双翠绿色翡翠耳环垂在发旁,更显得她皮肤白皙娇嫩。   子言樱儿在镜中看到花瑶的身影,忙站起身来,像个小孩子一般扑进对方怀中,撒娇地喊着“娘亲,樱儿不想嫁给萝卜了,要不娘亲跟轩辕叔叔讲一讲,不要樱儿嫁了好不好?”   花瑶的眼神之中满是宠溺,她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长发问:“樱儿不喜欢萝卜了嘛?”   “也不是不喜欢了,只是樱儿舍不得娘亲。”小姑娘嘟起了嘴巴,小脸羞得通红。   “樱儿乖,娘亲已经和轩辕世家商量好了,到时候你想家了,就让萝卜陪你回来住着时日。”   “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   “娘亲万岁!”   “傻丫头,去了那边你就是子言世家的少夫人了,可不能跟在娘亲身边一样了孩子气了。”   “夫人,小姐,吉时已至,轩辕少主马上就要到了。”   子言樱儿又紧紧抱了花瑶一下,然后很不情愿地撒手。离开了花瑶怀抱之后,她慢慢地跪倒在对方的面前。   “娘亲,樱儿要走了,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花瑶许多年都不曾落泪了,可今日眼见自己的女儿这般懂事,眼圈也红了起来。   “快起来,娘都知道的,都知道的。”   “君姐姐,我娘亲就拜托你们了。”子言樱儿起身,又朝着屋中的几个丫头嘱咐了一句。   “会的,小姐你放心。”   一切收拾妥当,子言樱儿盖起了大红盖头,在丫头的搀扶下踩着红稠向外一步步走去。   红英满地,门外的少年亦是一身红衣,他的长发高高束起,英气逼人。   他骑着一匹白马,眉眼之间掩不住他的喜悦。见心上人就在眼前,他下马而来,慢慢牵起她的手,扶她上轿。   众人的脸上都是笑容,商婉也在笑。   原来,两情相悦是这样幸福的事情。   待轩辕萝卜接走了樱儿,商婉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小伙房,她素来不爱热闹,就没有追去轩辕世家看热闹了。   今日不必做菜,她将伙房好好的打扫了个遍。   走出房门的时候外面人依旧很多,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路过商婉身边的时候撞到了她,一个吊坠从他在他腰间一闪而过。   商婉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胳膊,这个吊坠她认得的。   那人一惊,转过头来与商婉对视。   虽然他做了易容,但四目相视的一瞬间,商婉还是认出了他。   这个人就是花瑶的义弟沅止。   沅止不由分说拉商婉去了个稍微安静点的角落,然后解释说:“樱儿成亲,我想回来看看她,又不想惊动姐姐,所以……。”   商婉有些不太能理解对方的解释,他既是花瑶的义弟,回来看樱儿出嫁应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又何须这般遮遮掩掩,莫不是他与花瑶之间还有什么隔阂不成?   正在疑惑的档儿,沅止继续说:“小婉,我要出谷了,外面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做,请你不要把我回来过的事情告诉别人,可以吗?”   沅止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又怎么会拒绝,更何况,这本就是沅止和花瑶之间的事情,与她没有关系。商婉点头应允,然后看那一身小厮打扮还做了易容的沅止向出谷的方向走去。   出谷的那条路,看起来格外寂寞。   送走了子言樱儿,花瑶愈发觉得流年似水,时间冲淡了太多的往事。   她打开了自己屋中墙上的一个机关,从中拿出了一个落满了灰尘的盒子。   盒子中放着两样东西,一只七弦琴和一小瓶血。   花瑶先是拿起了这个血瓶,这个瓶子是用特殊的方法制成,能使血液长久不干涸。   她的思绪被这瓶血拉回到了二十年前,她与他第一次相遇时场景,他穿着金甲圣衣,勇敢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那日花瑶坐在大鹰的背上,看着大鹰煽动着巨大的翅膀,将卧龙谷的营帐都整个掀了起来,她听着风中夹杂着人的叫喊声,心中觉得很难过,即使那女人实在履行对自己父亲的承诺,帮落花涧打退卧龙谷。   有人被飓风卷起推进了悬崖之中,有人被压在了大石之下,看着这一幕幕令人悲伤的景象,她不懂为何这武林之中永远都有那么多纷争。   如果这天下能有一纸长安的盟约该多好,这样所有人都可以免除战乱。少女花瑶在心中暗暗的想着。   就在这个时候,那大风笼罩着的卧龙谷军营里走出了一个身披金色铠甲的少年。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的脸,大风划过他的脸庞,那样坚韧,那样勇敢。他拔/出腰中长剑,剑气四震,暂时化解了危机。   她知道他的,卧龙谷中年少得志的第一高手南木,一个想要站在武林之巅的人。   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不同,却都在为了自己的门派而不惜拼尽全力。   少女为了拯救自己的门派而甘愿成为子言家的神鹰祭品。   少年为了保护自己的门派挥舞起手中长剑直面迎战。   大鹰受到了剑气的打击向后一退,然后似乎被激怒了一般朝着少年而去。   花瑶差点没有被大鹰甩出去,她赶忙抱紧了大鹰。   长剑刺伤了鹰腿,大鹰发出了嘶鸣。它直接张开翅膀将少年打飞,然后又将少年抓了起来,向山谷之下丢了去。   做完这一切,大鹰挥了挥翅膀,不再恋战。   花瑶看向山涧,却没看到那少年的身影,觉得他是个英雄。   后来,花瑶才知道其实子言主母带回自己并不是为了祭祀神鹰,只是因为她看中了她的资质,想要收她为徒,所以才用这样的借口去切断她与外界的羁绊。   初到云谷,花瑶被这儿的一切好看的景色给迷住了,她觉得一切都美得不可思议,但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她在云谷的丛林之中又看到了那个金甲少年。   大鹰受了很重的伤,子言夫人夫人给了花瑶一个方子,命她去林中采药。   她就这样又遇见了他。   他身上的金甲沾满了血,他努力用长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那样子好像是刚刚才从地狱中归来一般。他踉跄地朝着她走来,然后毫无预兆一头栽倒在她的身前。   啊!怎么办?我一定是见鬼了!   花瑶花容失色,就只想转身逃跑。可是此时自己的脚下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一步也迈不出去。她定了一下心神,心想这大概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正当她要迈步向前走的时候,他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额……。”花瑶的脚下被他这么一绊,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救我……。”微弱的声音传来,她怔住了。脚踝上自少年手心传来的温度告诉她,他不是鬼,他还活着。   后来,花瑶治好了少年的伤,然后如同所有狗血故事一样,美人爱上了英雄。   记忆中,他依旧是那个穿着金色铠甲,拿着银色长剑的少年。   “南哥,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啊?”山间的阳光透过树影洒在林间的小路上,她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两人一起漫步在林间。他们慢慢向上走,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块山石,石上刻着三个大字“长安阁”。   她不解地看向南木,他的眼中满是宠溺和温柔:“瑶瑶总说若这天下可有个一纸长安的盟约该多好。你想要得,我都想给你。”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她第一次站在长安阁大殿上的那天。   “南哥,你在干嘛?”花瑶看南木笨手笨脚的想把他们的头发结在一起。   “我在卧龙谷的时候,我小师妹总喜欢跟我讲师父和师娘的事情。说小的时候师父就喜欢师娘,于是便趁师娘练功打盹的时候偷偷将他们的头发结在一起。我在想,如果我把自己的头发和瑶瑶的结在一起,瑶瑶会不会答应做我妻子?”   “瑶瑶,前日我从苗女那里买了一只同心蛊,我把它嵌在了这个盒子上,然后把我们两个的头发结成结放在了盒子里,听说这虫子很神奇呢,只有同时用我们两个的血才能打开这个盒子呢。”   “瑶瑶,等有一日我经历了卧龙谷四十九窟的掌门试炼之后,就去找你师父接你出云谷。”   “瑶瑶,我在长安阁后山的竹林中埋了一坛酒,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喝……。”   南木是一个嚣张跋扈的人,自恃武功高强,却独独对她用尽了平生温柔。   一滴眼泪自花瑶的眼中滑落,她将血瓶放在自己的心口。二十年了,每一天她都在等他穿着从前的那件金色铠甲回来寻她。   世人都以为长安阁阁主神机妙算才让四大门派信服,其实不是。他们只是惧怕卧龙谷的实力而想自保平安罢了。   世人都说长安阁是天下武林的一纸契约,其实也不是,那只是他许给她一世长安的誓言罢了。   流年以往,她又弹起了那把七弦古琴。琴声汩汩自她的指尖流淌,将那些过往里无处可诉的相思安放进了这凄清的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婉都在云谷刷了好久的怪了,下面我们开始进入云谷副本的剧情部分~ 最近的剧情好纠结啊,我都要不行惹QAQ,求抱   ☆、流年(下)   夜晚,沅止一人坐在南灵山的一个山洞前喝酒。   今夜的南灵山下着大雪,他不禁回想起他第一次走出云谷的那天,那天夜里,也是下着大雪。   今日,他的女儿出嫁了,他与花瑶的女儿。   人群喧闹,他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这样幸福的场景,努力想让自己融进这幸福之中。   时间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从前的名字。   从前他叫子言珏,是子言家的少主人。   子言家掌握着天下所有医者向往的绝学,还有世代相传的驭鹰之术。   可是他却无法继承自己家族的武功绝学,他自小心脉残损,修不来子言世家的武功。母亲无奈,只得将他送去世代交好的轩辕世家去修习些外族的武功。   眼看子言家的武学与驭鹰之术将要失传,他的母亲违背了子言家家主世代不得踏出云谷的诺言,出谷去寻找一个能够继承子言家族武功绝学的人。   轩辕与子言两家祖先初入云谷的时候立下过一个誓言,两家主人在继任传世秘籍之时便要被种下绝命蛊。中下了绝命蛊的人永生不得离开云谷半步,不然便会死于非命。   可母亲还是出去了,就算是当初的那个誓言真正应验,就算是她真的会死于非命,作为子言家的主母,她也不能看着子言家的武功就此失传。   那年他17岁,母亲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少女。   他依旧清楚的记得那天的场景,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花瑶,那天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服,抱着一把七弦古琴坐在自家大鹰的背上,皮肤白白的,眼睛亮亮的,她兴奋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也包括他。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他怔住了。   有时候人很奇怪,所以有些事情根本没有解释。   就像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自己会一辈子都守护着她。   “我的名字叫花瑶,你叫什么啊?”   “我…我叫子言珏。”   后来,花瑶成了母亲的弟子。   而他的母亲却因为违背了云谷的诺言而真的患上了重疾。   子言珏知道,母亲是天下最好的医者,连她自己都无法医治的重疾,这天下便再无人可医。   少年觉得无比懊悔,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心脉惨损,母亲根本不用出去的。   回来不久,母亲便闭关不出了。   那些日子,他最喜欢做得事情就是听花瑶弹琴,她的琴声总能让他觉得安定。   可慢慢的,他发现花瑶不再常常待在云谷之中了。   他见她背着琴走进子言家外面的丛林里,他便也跟了上去,然后看到了花瑶与一个少年在林中相会。那少年生得俊朗,眉眼之间英气逼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霸道。   子言珏虽然不能修习自家武艺,可轩辕家的武功也是精妙绝伦,他努力影藏起自己,连呼吸的声音都努力隐藏着。   南木正在溪边烤鱼,花瑶蹦蹦跳跳地跑到他的身边。少年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道:“瑶瑶,肚子饿不饿?一会就烤好喽!”   “不饿。南哥!最近师父闭关了,听她的意思,应该要一两年的时间才会出来,她给了我好多好多医书!我能常常来找你玩了。”   “瑶瑶,我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再过几日我就要出谷了。不如你随我出去吧,我想带你去好多地方。”   “可是师父救过落花涧,她对我有恩,我不能走的!”   “傻丫头,又不是不回来了!”南木摸了摸花瑶的头说:“如果早些认识你的话,我一定不会欺负落花涧。”   “哼,你给我听着,如果你出谷以后再敢欺负落花涧,我一定再也不理你了!”   “如果瑶瑶陪在我身边的话,我就不欺负落花涧,也不争做天下第一了,好不好?”   少女羞红了脸,也不回答,只是将背后的七弦琴放在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弹奏起来。   琴声悠扬,飘荡在静谧的丛林之中,每一个音节都好似在诉说着少女的心事。   子言珏靠在一棵大树后面,他觉得好羡慕,羡慕他能让她羞红了脸。   其实他一直在想,如果不遇见她,自己就不会终其一生都生活在愧疚之中,会不会比较幸福?   可是他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如果不遇见她,他也许永远不会明白何为幸福。   当年母亲闭关,花瑶和南木一起溜出了云谷,是他挡下了这件事情。   少年在心中默默把对她一厢情愿的相思的宽容,当成了一种牺牲。   母亲出关之后大怒,两年时间,她闭关了两年,想要从子言世家的古籍之中记载的武功里寻求逼出绝命蛊的方法,可仅仅只是在绝命蛊的痛苦折磨之中多续了两年命而已。   当日南灵山大战,母亲见花瑶在雪中弹奏着七弦古琴,而那琴声之中就带着能够治愈伤者的力量,那个时候,她便觉得花瑶就是那个上天为子言家准备的继承人。她将花瑶带回云谷,是想让她继承子言家的传世绝学,然后与自己成亲的。这样,他们子言一族方能后继有人。   那是他第一次走出云谷,去寻她回来。出谷的那天下着漫天大雪,那是子言珏第一次看到雪,从那之后,他便一直不喜欢下雪天。   他们找到了她,也找到了南木。   花瑶离开长安阁的那一天,南木还在卧龙谷后山的四十九窟中。   子言珏不知道从前分开的时候他们有没有好好道别。   回到云谷之后,母亲将绝命蛊种在了花瑶的身体里。   她再也不会离开云谷了,再也不能离开云谷。   他应该开心的,可是自那天开始,他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琴声。   如果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腰间折扇上的那个吊坠之上,心中剧烈地痛了一下。   当年初见,年少的他不知送她些什么好,就将这吊坠赠与了她。   后来她生下了樱儿,他便诈死离开了云谷,又在几年之后以沅止的身份回到她的身边。   花瑶将吊坠送于了子言樱儿,樱儿又转手送还给了自己。   她是恨他的吧,他在心中这样想着。   他知道她活着从来都不是为了子言世家,只是为了等那人再来寻她。   那日在林中听琴的时候他就明白的。   他拿起身边的酒瓶喝了一口酒,从十七岁那年开始,他就总是将一切都看得太清楚,唯有在喝醉的片刻沉醉里,他才放能够好好看看自己的心。      ☆、往事已往   一年后的冬天。   卧龙谷。   古月空正在院中的桂树旁边喝茶。已是初冬,但他所住的地方温度高些,这两棵桂树开得正好。   这两棵桂树,是从前君澈种的。   自君澈离了卧龙谷,已经快两年了。   想到这里,古月空觉得有些伤感,和他同辈的三个师弟中,二师弟斩龙性子沉稳寡言,同他一样不常出关,三师弟唐飞为人圆滑,平日里门中事物都是由他管理的。小师弟君澈,总是喜欢往外跑。但每一次会卧龙谷,他都会来找自己喝茶谈天。   三人之中,他与君澈关系最好。   故人已故,难免心中难过。   上年阿澈下葬之时他正在闭关修炼,没能去拜祭,如今忽然想念他了,他也就萌生了想去趟长安阁的想法。   古月空对长安阁印象很好,他第一次听到“长安阁”这三个字还是在他的师父南木口中。只是那时候他才五六岁的年纪,也仅仅记下了这个名字而已。再后来是阿澈常常在他的面前提起长安阁,自然还有那位长安阁掌门。   他从旁人那里听来商婉在南灵山坠崖的消息,颇为感慨。他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江湖之中有许多关于商婉与若水不好的传言。   他是不信的,一个字都不信。   虽然这两个人他都没有深交,但在他看来,却都是值得敬佩之人。前者在长安阁遭受灭门之祸之后还能重振门楣,实属不易。而后者不论是在武学还是在为人上都是武林中少有。   在卧龙谷闭关久了,再去听这些事便觉得好像是说书人口中的故事,连爱恨情仇都变得不那么深刻了。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直接起身向长安阁而去了,一来,他想要去拜祭下自己的小师弟,二来,他也想拜访一下长安阁众人。   几日前掌门找他谈过,有意让他接管卧龙谷掌门一职,他也乐得趁此机会与长安阁表明自己的态度。   古月空是天下第一高手,可他从来都不想卧龙谷称霸武林。比起做一个叱咤风云的武林霸主,他更想单纯地去研究武学。   方才走至长安阁山下,便有一把水蓝色的长剑向他而来,这把剑他认得的,可是剑的主人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那水蓝色的剑身之上腾起的不再是寒冰之意,而是金雷之光。即便他这身功夫远远不如从前,威力却不容小觑,古月空躲闪了十几个回合,便拔出了腰间的离虹刀。   刀剑相撞,二人皆停了手。   古月空没曾想过,再和自己最为敬重的对手若水见面时,他竟变了那么多,从前那个白衣翩翩的剑客如今穿着一身黑色,脸上的神情也坚毅了许多。   看到老对手,若水的脸上难得浮现了一丝笑意。   “若水兄弟,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你的刀法还是这般惊人叹服。”   “这些年你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却在这山下茅屋中重新练了一手惊雷剑。”   “冰剑太冷。”   “当年你的冰系剑法出神入化,如今竟然竟废尽了。”   “古兄弟要上山吧,请便。”   古月空见若水不愿提及,便也识趣,与若水抱拳称礼之后他便上山而去。当年的长安阁旧事,古月空多少听了一些传言,世人都说长安阁掌门毁了落花涧的好姻缘。如今看若水变成这幅模样,应是对商婉有愧吧。   长安阁中自是一副长安景象,见长安阁众人相迎,古月空颇有些不好意思:“今日冒昧而来,只是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看看我的师弟阿澈。”   后山竹林,古月空祭拜了君澈与商婉。墓碑之上被擦拭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尘土。可见长安阁众人时时来此拜祭。   他心中一动,又想起那年祁城之上阿澈与商婉假演的那场挟持。觉得当初时光正好,他们也正当好。他的目光又重新落至这墓碑之上,颇觉伤感。   “当年传说师弟死于非命,不知你们可知他究竟是被何人所害吗?”   “古前辈,往事已往,故人已故。从前旧恨,我们都不愿再提起,只是铭记于心,小婉希望长安阁就此远离所有是非纷扰,但若有一日卧龙谷挥兵南下,我长安阁众人定会鼎力相助。”   悠悠这番话虽未明言,但古月空心中透亮,已然参透了答案。此时,他的目光从长安阁众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盖大宝的脸上。商婉死后,盖大宝和若水便离开了落花涧,他早就知道商婉之死与落花涧有关,却没曾想原来自己师弟之死也是落花涧所为。想至此处,他的心中对落花涧腾起了一丝厌恶之情。   盖大宝没有为自己的师门辩解,但此时他被古月空看得有些不自在。   “古兄弟,去屋中喝杯茶吧。”   “不麻烦了,我回卧龙谷。”   “师父,弟子许久未见您了,您就进屋喝杯茶吧。君师叔从前就很爱在这竹屋之中喝茶。”古月空看到成让,心中又生感慨。人在生死离别之中总能很快变得坚强。   成让离了卧龙谷,才不到四年的时间,他却都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了。   他伸手摸了摸成让的脑袋,就好像他还是初入他门下的小孩子一般,然后道:“不了,卧龙谷掌门继任大典在即,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待我得了空闲,再来与诸位品茶。”   古月空离开了长安阁,回卧龙谷的路上,他想起了许多事情,许多人。   师父,我就快要成功了。   在所有人的眼中,古月空都是一个沉迷于武学而从不在乎别的事情的武痴。没有人知道,他对于卧龙谷掌门之位有着怎样的渴求。   在卧龙谷后山的有四十九个山洞,洞中布满了机关,卧龙山四十九窟是卧龙谷历代掌门的试炼之地,相传洞窟之中写有武功绝学,在其中待满七七四十九日便可在武功上有极大的精进。   二十多年前,他的师父却没能走出这四十九窟,从那之后,四十九窟便成为了卧龙谷的禁地。   在第四十九个洞窟之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一定会揭开的,他发誓。 作者有话要说:  (*^ー^)很快wumenli 婉婉就要肥来惹~ (没错就是明天!) 最近在构思婉婉的新武器,毕竟霜寒碎惹~ 有木有小天使有想法的,符合婉婉未来高冷牛叉的气场的~ (*^ー^)   ☆、万毒之拥   云谷。   这一年里商婉每日都按照书中所写运功,她的身体好了许多,身上的毒已经许久没有发作了。   只是,她依旧没有武功。   这些日子,她的手臂上留下了许多动物的抓痕与咬痕。但这比起腐骨钉留下的伤疤,都已经不算什么了。她也已经不再害怕那些长相千奇百怪的毒物,有时候被咬了,她能感觉到毒素慢慢流进自己的血液里,也只是有些痛,痛过以后便不会有事了,反倒是那些小东西们比较吃不消她的血。   看着手中这个新送来的食谱,商婉觉得有些摸不到头脑,因为平日里每张食谱之上都会有十道菜,而今天的这张食谱上却只有一道菜。   这道菜的名字叫仙露琼浆。   食材一栏没有名字,后面只画了一朵娇艳美丽的花。商婉在荼灵谷见过这花,因为花朵生得极为奇特所以记得。此花花瓣层层叠叠似有千层之多,花团锦簇。花头的蕊心之中落有一点鲜红,花瓣则是有两色之分,朝里的花瓣是纯净的白色,而朝外的花瓣则是红色的。   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致命,在荼毒谷那种满地毒物的地方更是如此。   的确是如此,商婉曾经看到过有满身长满毛刺的虫子想要吸取花瓣上的露水,却直接丢了性命。   在云谷的图鉴中,没有记载名字的东西一般有两种,一种是生在让人无法踏足之地,仅有人看过却无法接近的。另一种是生在人很容易接近之地却不敢靠近的。   这花明显是第二种,因为在它周边几乎是看不到别的东西的,如果有,也是死去了的。商婉苦笑,心想自己若是能顺利拿回这花来做出这仙露琼浆来,一定要给这花取个好听的名字。   叫血仙花就不错,商婉在心中想着,便又拿起了那把跟了她一年多的那把匕首。   这是一把身经百战的匕首,锋刃之上淬满了各种毒物的毒汁毒血,在太阳底下能看出缤纷的色彩。   荼灵谷的路她已经无比熟悉,路过入谷那片竹林的时候,她看到一只翠绿色的小竹叶青慵懒地盘踞在一棵竹子上,好不自在。   荼灵谷的中间有个凹陷的盆地,因为落雨多的缘故,那儿常年蓄水,聚成了一个小型的谷心湖。商婉记得,她上一次见到那花就是在这个谷心湖的湖畔。   阳光正好,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谷中静谧,美好的让人不忍踏足。而在湖畔的湿地上,一株美丽花也沐浴这阳光将自己娇嫩的花瓣完全舒展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商婉觉得有些害怕。   只是一朵美丽的花而已,她已经抓了那么多毒物,其中不乏长相恐怖的,她都不曾觉得这般恐惧。   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开始慢慢向那朵花靠近。   她闻到了一股花香,那香味清新淡雅,这花的花香倒是出乎意料的好闻,吸入花香确没有让她确定不适,但商婉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拿起手中的匕首,挥向花茎,一切顺利的可怕,花朵当即被从中削断,她伸手去拿掉落在地上的花头。她的手指才刚刚接触到花朵,便觉得腹中一阵绞痛。   商婉心生不妙,知道方才那花香有问题。她定了定神,努力调节自己的内力,想要让自己可以多撑一会,这里是荼灵谷的最深处,无论如何,都要先往外跑。   可是,她的身体此时却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完全动不了。花枝被她紧紧抓在手里,那被斩断的切口处那白色的汁液慢慢竟变成了红色。   如血一般的红色。   她看向右手中拿着的匕首,锋利的刀刃上也沾满了那花朵的红色汁液,还有气泡在刀刃上微微泛起,她下意识地想要丢掉手中的花,可是此时那如血的花汁像是获得了生命一般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疼痛的感觉自指尖传来,如同针扎一般的疼痛,一股冰凉的感觉慢慢向手臂蔓延开来。   她的手臂已经僵硬,她看到花朵的根须拼命地在她的手臂缠绕,无力感涌上心间,那花朵分明是在吸食自己的血液。   有熟悉的香味开始在空中弥漫开来,她在记忆之中飞快地想起了这种香味,这分明是她第一次踏入荼灵谷时闻到的香味。   她觉得自己的思维慢慢在涣散,来不及了,如果再不将这朵花甩掉,它一定会吸干自己的血。   我…我不能就这样死掉。   我还没有报仇……。   她在那迷醉的香气中强撑起自己的意识。   一定有办法的……她的目光打量这周围,最后落在了湖边的一块石头之上。这石头一没在湖水之中,一半留在岸边,留在岸边的那一半的裂口颇为锋利。   商婉心生一记,她的手臂麻得厉害,可脚下还可以挪动,她踮起脚点将身体向那块石头倾斜而去。   一瞬间,鲜血如注,石头锋利的裂口切断了花朵的根茎。   失去了花朵根茎的缠绕,商婉手臂上的酥麻感觉慢慢消减了,取而代之的是疼痛感觉。此刻她倒在了湖水之中。   湖水温柔,她慢慢地张开了眼睛,看阳光透过湖水驱散阴霾。   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她失了力气。   好在湖水很浅,她挣扎着伏在了岸边。   又遭受了重创,血液自花朵的根茎汩汩而出,那股令人沉醉的香气已然消散了,浓郁的血腥味令她觉得阵阵恶心,再次被切断的花朵失去了血液的滋养,随着血液的流逝开始快速的凋零。   窸窸窣窣地声响打破了荼灵谷的宁静,商婉看到有几只蚂蝗吸附在自己的手腕上,才刚刚将自己的肚子吸满,便变成了黑色,然后从她的身体上滚落了。   恍惚之中,她看到了很多很多条蛇,很多她曾经抓过的毒物都渐渐汇集于她的身边,都想将她当作自己的美食。   我的血,有那么好喝吗?   许多种毒素同时注入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剧烈地抽动起来,腹中正剧烈地绞痛着。身体之中想是存在着两种力量,一种炙热如火,一种凛寒似冰。这两股力量在她的身体之中剧烈地碰撞着。   商婉已经放弃了挣扎,她无法控制这两股巨大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黑暗。黑暗之中,她听到有人吹奏一曲哀怨的离别曲。   “答应我……,守护长安阁。一辈子,一天都不能少。”   “我商婉这辈子最恨的事,就是我师出落花涧……。”   黑暗中,回忆无情侵袭。   够了吗?   我受着万毒之苦,苟且得活在这人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亲手抓出屠我长安阁满门之人,杀尽天下负我之人。   我早知这天下并无天理可寻,才会让那些奸佞之人仍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都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凭什么要我死?凭什么?   我要活下去……   哪怕是爬着,我也要爬出这荼灵谷。   “啊!”凄凛的声音划破了天际,强大的力量自她的身体向外迸发,如锋利的刀刃将缠在她身上的毒物从中斩断。   鲜血四溅。   她慢慢张开了眼睛,她的眼神之中此时布满了殷红的血丝,她慢慢抬起头,看周围落下的,还在抽动着的尸体。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方才被自己咬破了的嘴唇。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雪白的皮肤在红色血滴的衬托下有一种绝世的美艳。就在她挣开束缚的一刹那,强大的力量充斥在她的全身。无论是那炙热的火焰还是那刺骨的冰寒,全部都要为她所用。   她站起身来,慢慢地向外面走去。此时她满身都是血,宛若她正穿着那件她没有来得及穿上的红衣。她的嘴角终于却扬起了一抹微笑。   她从前一直以为,只要人心存善念,便可以拥有对抗这世界一切残忍的力量。她信天,也信这世道总有因果轮回。   可如今她不信了。   从今往后,我就是天。   有微风略过,荡起谷心湖中的水波,山谷之中又恢复以往的静谧。   那个纤弱的身影,终于在历经了千百磨难之后,变作了无比强大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QAQ~7月4号学校要求统一般宿舍,在疯狂收拾东西,烦死人惹〒▽〒往后要住21层。这两天没有存稿的缘故很有可能会断更,但我会尽量抽时间码字的! 爱你们么么扎~   ☆、蛇骨   “夫人,今日的食谱……为何只有一道菜?莫不是这道菜有什么特别吗?”水月阁中,君心问起了花瑶。   对方莞尔一笑道:“这是一道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菜,那花被折下后若不吸食人的血液便会枯萎,她若能活着回来,便一定拿不回来食材。”   “她会死吗?”君心紧张起来。   “她会不会死要看她的造化,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一年了,她日日修炼离生之术却仍然不能将体内的毒为自己所用。十年时间稍纵即逝,我不过是推了她一把。”   就在这时,一阵大风刮过,推开了水月阁的门。   “多谢夫人成全。”   伴随着一个好听的女声,君心朝门外看去,只见商婉正向屋中走来。   “小婉……?”君心只觉得此时正向屋中走来的女子与从前自己认识的那个商婉判若两人,即使她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孔。   此时她满身沾染的毒血已然凝固,变为了暗红颜色。那张精致娇小的脸上还有没有擦净的血污,更加衬托出她面色的苍白。   依旧是那张娇柔美丽的面孔,那眼神却完全不同了。她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一般,浑身的气质全都发生了改变,从温婉从变作了杀戮。   有风将她的长发微微拂起,她的目光平静似水,却让人忘儿生畏。   “恭喜你。”花瑶隔着纱帘感受到了商婉的强大内力,知道对方已经突破了离生之境。   离生之法,她不过才只得了初成,便已经强大到了这样的程度。花瑶在心中暗暗感叹。   风将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吹进来,花瑶倒也不觉意外,她问到:“想必方才姑娘吃了不少苦吧,如今可觉得不适么?”   “多谢夫人关心,并无大碍。”   “你的声音很好听。”花瑶起身拨开了纱帘。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堂前站着的这个女子身上,一时之间竟看出了神。   她眉间的那种坚定与霸气的眼神,像极了曾经那个在神鹰之力面前依旧手握长剑的少年。   商婉一步步向花瑶走来,然后跪倒在对方身前。   “今日离生之法已成,我打算择日出谷,还请夫人成全。夫人大恩,商婉此生无以为报,若夫人有事吩咐,必定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花瑶的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一年多的相处,她看得出商婉是个怎样的人。她沉默内敛,受人恩惠便总是想着报答,哪怕是搭上性命。花瑶知道荼灵谷的毒物有多毒,也知道她能修成离生之法有多么不易。”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商婉不知。”商婉摇了摇头。   “我叫花瑶,是从前落花涧掌门的女儿。”   听对方说出“落花涧”三个字,商婉愣住了,但也只有片刻,她便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因为沅弟从未开口求过我,还有,因为你是长安阁掌门。”   “长安阁…”商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思念,然后她继续问道:“夫人与长安阁曾有渊源吗?”   “我曾去过那里,想求个一世长安。”花瑶的眼神黯淡了。然后她继续道:“我知道你恨落花涧,也知道你一定有足够恨落花涧的理由,但我有一个请求。”商婉没有回应,花瑶继续说:   “我不会不让你报仇,但希望你可以饶花家的人不死。”   大殿之中陷入了沉默,商婉的指甲深深地陷入肉中,将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从前她所经受的一幕幕耻辱与无端的谩骂此时全都化作怒火涌上心间。   她将这仇恨赋予了生命之中,受腐骨之痛,万毒之侵,都是为了能够报仇啊。   她的额头之上青筋暴起,全身的血液都近乎沸腾。体内的巨大力量恨不得在这一瞬间奔涌而出。此时此刻,在她的脑海之中有个声音正在拼命地说服自己,可是最终她要紧牙关道:“您杀了我吧。”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凄冷的恨意:“我的命是夫人给的,还给夫人,我没有任何怨言。但我就算是死了,也不可能放过花若笙,我要她血债血偿!”   花瑶看向商婉,她不知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但她心中清楚,她不是个不明是非之人。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在威胁我吗?”   “商婉不敢。只是夫人对我有恩,花若笙与我有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慢慢说出这句话,眼神坚定。也许是因为情绪太激动的缘故,说完这句话,她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便栽倒在了大殿之上。   君心见状赶忙扶起商婉。   花瑶淡淡道:“她是流了太多血,你带她回去给她煮些生血的汤药。”   “是,君心明白。”   “还有,去把她一直用的那间伙房收拾一下吧。”   花瑶心中思绪万千,商婉说得对,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天理如此。   君心将商婉带回她的住处,然后去了商婉的伙房。灶台之上干干净净,屋内一切都井井有条。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有一些伤感。   她是花瑶夫人身边的人,云谷之中的丫头对她都带着些许敬畏。这些年,从来没有人像商婉一样与她相处的这般要好。   她早就知道,她不是云谷之中的人,而且身负大仇,待离生之术修成之后便会离开云谷。   今日她成功了,她为她开心,却也有着许多不舍。   一年的朝夕相伴,她有多苦,她全都明白。商婉是个温柔的人,她从不曾向自己抱怨过什么,哪怕食谱之上的那些毒物令人闻而生畏,她也从不抱怨。   君心站在这件小小的伙房之中,想起了她纤弱身影在灶台前忙碌的模样。每一次从荼灵谷回来,她都会受伤,可她总是努力掩饰着自己的伤口,君心知道她只是不想自己担心。   她的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屋门后的一个袋子上。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储物带,没有多想,君心打开了袋子,然后当即将袋子甩向了门外。   方才她在袋子中看到了一个断掉了的蛇头。那蛇张着嘴巴,两颗毒牙只让人恐惧。   “小婉姐姐!你在这里啊?”伴着清脆的声音,子言樱儿从屋外探进身来,今日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纱衣,无比俏皮可爱。   “小姐今日回来了啊。”君心冲子言樱儿施礼,对方当即拉起了君心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说:“樱儿想你们了,就让萝卜带我回来住几天。方才萝卜说起来他第一次见到小婉姐姐就是在这伙房,还说婉姐姐的萝卜汤烧得特别好喝,我就想来找婉姐姐,她去哪里啦?”   “她在休息。”   “婉姐姐不舒服吗?”   “不要紧的,很快就会好的。”   “这袋子中装得都是些毒物的残骸,可是君姑娘的吗?”萝卜也走了进来,方才他也朝那袋子里看了一眼,颇为诧异。   “是小婉的,小婉今日突破了离生之境,不久就会离开云谷,夫人命我将屋子收拾收拾,这些东西应该也用不到了吧,方才吓了我一跳。”   “婉姑娘要离开了云谷了啊。”萝卜颇为诧异,然后思索了片刻说:“不知这袋东西可否让我带走?”   “这……。”君心不解萝卜的用意,而一旁的子言樱儿更是一脸不解神情。   萝卜见樱儿一双大眼睛里尽写着迷茫,便微笑着走到她的身边,在她的耳边将自己用意说了出来。听完萝卜的话,樱儿的眼中满是笑意,她踮起脚尖向萝卜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赞道:“我家萝卜最好了!”   然后她冲君心道:“君姐姐,小婉姐姐虽然不是云谷中人,但樱儿,萝卜,还有阿则我们都很喜欢她,如今她练成了厉害武功要离开云谷了。我记得婉姐姐有把很宝贝的剑,不过碎掉了。江湖险恶,婉姐姐没有武器怎么行,萝卜他想为婉姐姐做个武器,就用那袋子里的东西!”见樱儿说江湖险恶时的可爱样子,萝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额上的碎发,神情之中满是宠溺。   君心也笑了起来,萝卜是轩辕少主,轩辕家的武学精湛,对武器也有许多研究,萝卜愿意为小婉打造一把武器再好不过,她当即说道:“我替小婉谢谢大姑爷喽,至于那袋东西,若是用的到就拿去吧。”   “君姑娘客气了。”萝卜从来谦逊有理。   “君姐姐,你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婉姐姐哦,我想给她个惊喜。不过你要告诉她,樱儿想喝婉姐姐做的萝卜汤!”   “会的。”   “恩,那樱儿先去拜见母亲了。”   “小姐姑爷慢走。”   轩辕世家确实对武器颇为研究,所以当萝卜看到那些蛇骨之时,他就忽然萌生了用它来打造一种武器的想法。   离生之法威力巨大,若是配上一件适合的武器,便更能将其威力发挥出来。   她是个温柔的人,也应该有一件能配得上她的武器。萝卜在心中想。 作者有话要说:  我肥来惹,明天揭晓婉婉的武器哦~要出谷惹。   ☆、再入江湖   烟花三月,南疆正是好风景。   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热闹了这座水乡小城。   这座小城名叫梨阳,在落花涧的西边,景色秀丽。   梨阳城中有一处风月之地最为热闹,叫做“兰风院”,兰风院在城中梨水之畔,相传这里的姑娘不但温柔貌美,更是能歌善舞。兰风院中日日笙歌,也有江湖侠士慕名而来,只为了一观兰风院盛名。   入夜,兰风院中琴瑟悠扬,一片灯红酒绿。无数人在这觥筹交错之中忘却了自己。   人生苦短,江湖险恶。   能有一处这样的地方可忘却自己也好。   人们皆看到这兰风院中热闹,却无人知在这热闹之后藏着如何的阴暗。在兰风院后街有一个荒废了许久的小楼,传闻中这里曾经闹出过人命,故而荒废多年无人问津。听闻几年前有一个女子出重金买下了这座小楼,但这楼中依旧少有人出入,久而久之,城中便再无人问津了。   “青烟姑娘,我们在北漠买的军奴经过了您布下的考验,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在这做小楼之中,被唤作青烟的女子此时正拿着一方铜镜细细修画自己的妆容,她看着镜中自己的样子,颇为满意。这是一个妖娆的女子,天生的一副桃花眼中尽是风情,眉毛则如初春新裁的柳叶一般,秀美中透着股韧劲。   听了随从这话,青烟的嘴角扬起一丝笑容:“太多了。”   “恩?”   “三个太多了,我只要一个。一个能够真正如同刀刃一般锋利的杀手。”青烟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神色。“你去地牢,把他们三人全部都放进去,让他们比个高下。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才能成为我风烟楼的杀手。”   “是。”   “对了,记得给我准备些点心,我要看他们为了活下来努力厮杀的模样。”青烟放下了手中铜镜,起身拉了拉自己的衣衫,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厮杀颇为期待。   风烟楼的地牢许久没有人来了,这里曾是用来处置那些背叛者的地方,可是这几年,没有人再敢背叛她了。   青烟坐在铁栏外的软榻之上,等待着这场生死相搏。她的心腹是个名唤灵川的小丫头,虽然她年纪很小,但却已经练就了一身好功夫。此时她正招呼楼中小厮将三个军奴压至牢房之中。   青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能通过她所布下的重重关卡,他们定有着什么过人之处。   北漠流放的军奴多是身负重罪之人,他们的头上皆被套上了黑色的面具,连面容都不可见光的人,生与死便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三人的手脚之上都被绑上了极重的锁链,身上也皆布满了被猛兽撕咬过的血痕,很容易看得出他们曾经历过无比恐怖的厮杀。   她的目光依次扫过三人,最后落在了最后一个人的身上。最后的那一个人,体态纤弱,长发散落于腰间,竟是个女子。青烟觉得颇为诧异,但片刻之后,她就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更加期待了。   “开始吧。”青烟向一旁的灵川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当即对屋中三人道:“你们三人之中,只能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这间铁牢。输得人,只有死。”听到这话,两个男子的眼中皆露出了凶狠之色。北漠流荒之人,都是些作恶多端之人,对他们而言,能够靠自己的双手来决定自己的生死,已经格外公平了。   而那个女子的目光却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从进入这间铁牢开始,她的目光就一直静若止水,好似即将发生的一切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随着灵川将铁牢的牢门锁死,两个男子率先行动了起来,在他们看来,自己真正的对手是对方,而那个女子,到底只是个女人,即便是她也同他们一样通过了之前的层层考验,也依旧不被看好。   但两人心中也清楚,若他们竭尽全力生死相搏,那么这个女人很有可能坐收渔翁之利,既然是这样,那就先一起解决掉这个女人。   眼神交汇之间,他们似乎达成了一种共识,当即一起向那女子冲去。   她站在原地,清冷的目光看向正向自己进攻而来的人,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微笑。那是一种属于猎人的微笑。   猎物在自己死亡之前,根本不会懂这抹微笑的含义。   可惜,你们来不及明白了。   就在那两个男子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她轻巧的腾身而起,躲过了进攻。趁两人没来得及收起攻势之时,她脚尖踏在墙壁之上一转身型,将腕上铁链至于二人合力夹击之处,“啪”得一声,腕上铁链从中断开。失去了铁链的束缚,她翻身而下,她依旧没有出手,只是站在方才的地方。   另外两人见她这般倨傲姿态,心中腾起一丝怒气,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一人先从左侧而起,运起内功来,双手依旧被铁链束缚,但在他双手活动之间却有着极大的威力,看得出他应是修习火法之人。而另外一人则从右侧包夹而来,他并未运功,而是直接将锁链当做武器腾身向这女子而来。   她并不慌张,在右侧铁链即将击中自己之时,她将袖中暗藏的银针扎进了自己手指之中,然后趁伸手虚掩之际将银针整根打入对方的身体,脚下速度极快,在铁链尚未落下之际俯身躲开了他的最后一击。   没错,这是他的最后一击了。   因为她的血有毒,万毒之毒。   随后,她用这男人的身体挡住了左侧男子的攻势,然后将另一根毒针射出。   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无法躲闪,那根毒针直直扎在他的眉心之上。   结束了,随着两人倒地,这场原本应该无比血腥的厮杀就这样结束了,她还是安静地站在最初的地方,她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水,甚至看不到一点点赢得这场争斗的快乐。   铁牢内外陷入了漫长的沉默,青烟早就知道她并非等闲之辈,却不曾想她能如此轻易的解决另外两个男人。他们两个虽然算不上高手,但能够经过她设下的重重考验,这两人也算是百里挑一之人。这已经不能算是普通的胜出了,如果不是实力碾压,她断不可能如此轻松。更可怕的是她的冷静,她那如水般平静的眼神似乎早已看穿了对方所有的动作。   “你很好,甚至可以说毫无瑕疵。”青烟率先打破了沉默。   “姑娘谬赞了。”铁牢之内的女子冷冷回复。   “方才你是如何做到的?”   “恩?”   “他们为何会死?”   “我在手中淬了毒/药,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毒/药。”   “你会成为当今武林之中最令人畏惧的杀手。”青烟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满意的微笑,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说到:“做我风烟楼的杀手,就必须听命于我,这是我亲手冶炼的毒/药,只有我有解药。所以这些年,再也没有人敢背叛我……。”   “拿来吧,我喝。”   “爽快。”青烟赞了一句,一切都顺利极了。她会是这天下最好的杀手,而她即将拥有一个可怕的杀手。青烟将手中的瓶子递给灵川,灵川接过,然后将毒/药递交给了铁牢中的黑衣女子,她接过药瓶丝毫没有犹豫,而是直接一饮而尽。   青烟大喜,当即吩咐灵川打开了牢门。   她慢慢地从铁牢之中走了出来,走到了青烟近前。   “你叫什么名字?”   她却没有着急回答,而是伸手慢慢将脸上那个黑色的面具移开。不知为何,青烟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那是一张无比冷艳的面容。她慢慢说道:“你很想知道我的名字么?告诉你也好,我叫商婉,但从今天开始,他们都会叫我青烟姑娘。”   “你…你说什么?”   商婉从腰间抽出一条黑色的长鞭,那鞭上闪着微弱银色的光芒,柔软的像一条黑色的长蛇。   商婉,一年前死去的长安阁掌门?来不及有更多的思考了,那长鞭正慢慢缠住她的脖子。   青烟只觉得脖颈之间传来凉丝丝的感觉,她伸手想要将这长鞭甩开,手指所触之处却像是被尖针所刺。   “你若杀了我,你也会死。你喝了我的毒/药了的,你……。”   “我最不怕的就是毒/药,因为我就是这世间最毒的毒/药。”说这句话的时候,商婉故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一个秘密一般。   可惜,对方再也听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怕,我闺女心性大变惹~ 不过她还是个好人^   ☆、风烟楼主   “你怎么不走?”商婉看着门边的灵川问道。   这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看到青烟已经死了,并没有逃走,而是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匕首。即便是脸色已经吓得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她依旧紧紧握着自己的匕首。   “你是为了你姐姐而为青烟效命,我不会杀你。”商婉将自己手中的长鞭重新缠回腰间,这鞭子正是轩辕萝卜用那些残旧的毒骸为她亲手编织的武器,这鞭子叫做泠毒鞭,取百毒之骸,化作了阴柔清冷之力,实在与她相配。   见商婉收起了武器,灵川只觉此时眼前的这个女人很奇怪。不过才一小会的功夫,她便与方才杀人时的样子判若两人了。   “你…就一点不怕我找人回来杀你吗?”   “你不会的。”商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你现在就可以和你姐姐离开这里了。说起来,我杀了青烟,又放掉了你们,是在帮你。你没有再回来找我报仇的理由啊。”   灵川看着商婉的眼睛,竟在她的眼光之中看出了一丝温柔,她也慢慢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匕首。   “姐姐!我姐姐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推开门吧,你会见到你想见的人。”见灵川这紧张模样,商婉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   灵川心中惊异,不曾想到这个方才冷血的女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温柔,她慢慢走向了地牢的阶梯,推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的人,正是她的姐姐。   她许久不能相见,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的人。   看到这幅久别重逢的温暖场景,商婉忽然想起了许多人,那长安阁上曾经与她同甘共苦的人,她的至亲之人。   灵川与她的姐姐跪倒在商婉的身边说道:“姑娘大恩,才有今日我们姐妹重逢。”   “不用谢我,我不过是杀了一个该死的人,你们走吧。”   商婉的思绪,此时却飘回了几个月前。   她离开云谷之前,花瑶曾来找过她一次。   她练就了云谷的传世武学,带走了萝卜为她亲手做的泠毒鞭,带走了她满心的仇恨,也带走了一个任务。   花瑶让她去探寻卧龙谷四十九窟的秘密。   再入江湖,她已不再是那个曾经对于未来充满了憧憬的长安阁掌门了。一身黑衣,一道面纱,遮住的是她的容颜,遮不住的是她的傲骨。   离生之术威力巨大,但戾气太重,使她的心性中多了几分凶残。江湖还是往日的模样,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可是却有很多人在这刀光剑影之中忘记了自己。   几个月前,初出云谷的她辗转来到了梨阳城,城中有个兰风院,那日正有花魁姑娘的表演,她便也去看了。   兰风院中的花魁姑娘名字叫做万花翎,听说她的容貌极美,而且能伴琴瑟而舞,一曲琴瑟,一舞倾城。   隔着艳红色的纱幔,商婉在那最繁华的中心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双眼睛,将时光带回了初见,那年她还是十一二岁的样子,一身麻布衣服,头戴一块褐色方巾,梳着两个长长的麻花辫子,不清楚形式便责怪起自己的徒儿。   她找到了她。   她在梨水之畔等到繁华散尽,她避开了所有人悄悄潜入了她的房间。然后在她放声喊叫之前捂住了她的嘴巴,她一字一句说明自己的身份,直到她的完全平静下来,才放开了她。   “原来你还活着。”万花翎似乎有一些意外。她抬头仔细看着她的脸,目光之中写满了似水流年,“我一直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我变得面目全非。”   “你还好吗?”   “好。”一个“好”字,就这样将岁月的苛责一并盖过,连委屈都露不出一点点痕迹。   万花翎慢慢吐出了一句话:“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很不喜欢你,看川子哥哥那么维护你的样子,我还在心中责怪,觉得你是抢走哥哥宠爱的坏女人。”她的嘴角溢出了一丝苦涩,“如今你穿着黑色衣裳,神色之中全没有了当年的温柔,看起来倒真的像是一个坏女人。”   “不重要了,哪有人甘愿做坏人,不过是做好人做不下去罢了。”商婉也笑了起来。   “婉姐姐,当年不曾这样喊过你,我有点后悔。他们都很喜欢你,只有我自己闹着小孩脾气。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最繁华的地方,穿着最好看的衣裳,听着最多的赞美,甚至看着无数人因为要看我的一场舞而一掷千金。可我觉觉得无比寂寞,那种寂寞是,我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家了,再也不会有人单纯地只是爱我。”有眼泪打湿了那件血色罗裙,当年闹市之中蛮不讲理的小丫头长大了。   商婉的心中痛了一下,“翎儿,你一定不知道,在这世间有人一直在找你。今日我找到了你,往后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欺负你了,你跟我走,江湖之大,还会找不到我们的容身之处吗?”   万花翎却避开了商婉的眼睛,慢慢摇了摇头。   “我的命运早就不是在自己手中了。你可听说过风烟楼吗?”   “没有。”这是商婉第一次听到风烟楼的名号。   “也对,长安阁之人行事从来光明磊落。又怎会知道这生存在江湖阴影之中的地方。”翎儿笑了起来,看商婉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便将这风烟楼的情况娓娓道来。   商婉这才知道了风烟楼是个杀手组织,名字是取了兰风院的“风”与青烟的“烟”字组合而成的。这间热闹的兰风院,正是风烟楼探听江湖风声之处。风烟楼的主人是一个名唤青烟的女子,这女人手段极为毒辣,修的是一手练毒之术,行事果决且会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起初风烟楼只是一个普通的杀手组织,收人钱财,取人性命。可随着近几年江湖动荡,越来越多的人死于暗杀,风烟楼的名气也自然越来越大,成为了最令人畏惧的杀手组织。即便是如此,风烟楼却依然只是江湖中的一个传说,青烟为人极其谨慎,虽然大多数人都听说过风烟楼的名号,但其实知道风烟楼所在之人却是寥寥无几。   风烟楼得组织就如同一张大网,网中既有收集江湖情报的兰风院,又有散布于各地的线人,当然还有最优秀冷酷的杀手。   “你是怕离开了青烟会被人追杀吗?”   “与其亡命天涯,不如待在这梨水之畔。小婉姐姐,你说我是不是个怪人?我自以为已将世间冷暖参透,却还是很怕死。”   “怕死是件好事,证明这世上还留有留恋。”   商婉从翎儿口中得知了风烟楼的情况与青烟所做的一些事情,许多人都恨她,却也不得不为她卖命。听完这些事情,商婉忽然萌生了一种想法,再入江湖,她已不再是从前长安阁里那个只求厚德存世的掌门,也不愿让他们看到如今的自己。她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去完成复仇,也需要一个巨大的情报网去帮花瑶探听卧龙谷四十九窟的秘密。既然如此,顶替青烟,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翎儿告诉商婉,青烟会在北漠流放的军奴之中培养新的杀手,于是她就去了北漠,然后一步一步重新走了回来。   铁牢之中,她杀了那人,她的心中那一闪而逝的悲悯被强大的杀戮之气所掩盖。她无从选择,因为这便是青烟为这些可怜流亡者所书写的命运。   至于青烟,她本就是个该死的人。   “姑娘,您留下我吧,从前我一直想逃离风烟楼,是因为我一心想于姐姐重逢。如今愿望达成,我却不知道要去哪里了,姑娘对我和姐姐有大恩,灵川愿跟随姑娘,报答姑娘大恩。”   她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灵川身上。这风烟楼中之事,她确实还有许多不知,不如就留下她们。   “好,那你便留下吧。但你们要忘掉今天发生过的事情,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这风烟楼主。”   ☆、账本   十日之前。   卧龙谷,这段日子门派之中繁杂事物很多,本来古月空的继任大典在即,可掌门却忽然得了重病,卧床不起,于是这掌门之位迟迟没有交到古月空的手中。   古月空虽对掌门之位十分渴求,但也并未多想。   他想要拿到掌门之位只是为了在卧龙谷四十九窟中找到当年南木失踪的真相,他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不在乎再多等些时日。   可是有一些人却无法再等下去了。   卧龙谷唐飞的别苑之中,唐飞已经在桌边踱了好几个来回了。门被推开,田付走了进来。   “师父,我回来了。”   “把那些大夫都打发了吧?”   “打发了,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总不能一直在掌门的药里动手脚吧?现在来看,古月空当上掌门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古月空早年师从南木,又终日闭关。他的功夫我服气,但是由他来做这个掌门我不服。这么多年门中上下的事务全都是我在管理,我整日为了卧龙谷呕心沥血,却还是不如他。他为卧龙谷做过什么?当年若不是因为他在一旁帮腔,也断不会拿不下祁城。古月空是大侠,侠义心肠?呵呵呵,要是只靠着狗屁的侠义心肠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卧龙谷?”   “师父,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了,小心隔墙有耳。”田付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道:“弟子也替师父不平,弟子以为,我们现在要想一个万全之策,让他不能接这掌门之位。”   “你的意思是?”   “方才回来的道上,弟子见院中有几只信鸽,便忽然想起了一个人。”田付慢慢凑近唐飞耳畔说出了一个名字。   唐飞扬起了一丝笑容,他伸手拍了拍田付的肩膀,这个自己一直最喜欢的小弟子果真头脑活络,让他颇为满意。   风烟楼上。   有了灵川和翎儿的相助,商婉成功地替代了青烟,因为青烟平日里行事谨慎,见过她的人很少,所以并无人察觉。今日她在屋中挂起了一方黑色幔帘,接见了一位从前从未见过青烟的杀手。   “我要你去杀一个人,是落花涧山下街头一个姓白的混混,他只有一只眼睛,你去哪儿自然找得到他。”   “是。”   “杀了他之后,把他脸上的独眼眼罩给我拿回来。”   “是。”   人走之后,商婉开始在软榻之上翻看一个账本,她在青烟房中的密室里找到的账本。多亏了灵川曾在无意中看到过青烟机关钥匙的位置,她才能如此轻易地打开这间密室。   在这个账本里,写着风烟楼的所有秘密。   青烟的确很会做生意,账本上的每一笔交易的后面都明码标价,名字、日期、价格,全都写得清清楚楚。从起初的几十两银子到后来的黄金百两,那些名字对商婉来说大多是陌生的,偶有几个看着有些眼熟的,她也记不得是在哪里听过了。那些名字的后面多数被画上了红色的圆圈,商婉知道这红色圆圈意味着什么。   连人的性命都变成了一种交易,而她却还曾经傻傻期盼着这样的世道里会有天理轮回,简直是个笑话。   可是她现在笑不出来,因为此时此刻在她手中的册子里有无数生命曾在人世间存在过的最后证明。   她飞快的翻过账本,账本随着快速的翻动而达到了某一页,这一页被折起了页脚。商婉的目光扫过了这一页上的内容,最后落在了其中的一个名字上。   这个人,倒还算得上是她的一个故人。   在这个名字还没有画上红色的圆圈,而行动的日期正是今天。   有一个念头飞快地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灵川,你在吗?”   “在,姑娘有什么吩咐?”   “你去喊翎儿过来,我有事问她。”   “是。”   商婉还不懂得这个名字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隐隐感觉到这似乎是一场阴谋,而在这个阴谋的中心,也无比靠近她所要探寻的真相。   夜色沉寂,而山间的树林之中却很不安定。   有一个男子在林中快步穿行,鲜血顺着他肩头上扎着的一根羽毛箭流淌,落在了树林中松软的泥土里。豆大的汗珠此时正从他的额上渗出,他强忍着胸前不停撕裂着的剧痛,拼了命向前跑。   在他的身后追着十几个黑衣人,气势汹汹。他心中明白这是有人铁了心要取他性命。   林子里的树渐渐稀疏,就快要走到这片树林的尽头了。   看着不远处空旷地上透来的那皎洁明亮的月光,他明白,今日他已无处可逃了。出了这片树林,他也再不能利用自己对树林熟悉的优势继续这样逃跑了。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再搏一搏了。   行走江湖之人,都早已将生与死置之度外。左右是死,不如拉上几个陪葬。   想到这里,他紧紧握住自己手中的长剑,转身之间映着月光拔出了宝剑,剑刃在月光之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晕。他身后紧紧相随的几个杀手晃了眼睛,只有一瞬间而已,还来不及叫喊,锋利的剑气就划破了他们的咽喉。   血液喷射而出,在雪白的月光下显得无比残忍。   随着领头几人的倒下,后面的杀手当即拔剑,还有人已腾身于树上拉满了箭弓。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对死亡的畏惧,反而扬起了一抹邪魅的微笑,已经够了。他的目光慢慢落在自己手中握着的这把剑上,像是在和自己一生中最好的朋友道别。   “受死吧!”伴随着这声叫喊,很多把长剑向自己而来,空中还有羽毛箭带来的呼呼风声,他慢慢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疼痛刺穿自己的身体。   有风略过他的耳畔,伴随着凄厉的叫喊声。   风中伴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   那些方才刺向自己的利刃此时已经全部扎在了那些杀手自己的身上。   他忙不迭向那风起之处看去,在林子尽头的空地上站在一个黑衣女子,她手中握着的黑色长鞭之上此时落满了月光的颜色,像一条银白色的躁动小蛇,正慢慢在空中摇动着那柔软的身体,构成了一副安静却极其诡异的画面。   女子正慢慢朝着他走来,她的脸上蒙着一方黑色面纱,只露出了一双美丽的眼睛。他见过这双眼睛的,他努力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回想,却无法找出与之相匹配的答案。究竟,是哪里不对?   是眼神,他从来不曾见过如此平静且冰冷的眼神,那双眼睛里不敢盛放着这样的冰冷。   而她此时已经一步步走至了他的面前,轻轻道了一句:   “落掌门,好久不见。”   ☆、疑云   “你是?”   落安无法将记忆中这双眼睛的主人和眼前这个冷漠的女子的样子重合在一起,末了,吐出了一个问句。   商婉慢慢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月光皎洁,他的思绪被拉回了很多年前,同样皎洁明亮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   他在一时之间看得入迷了,那年游凰阁中,他曾打趣她,说她明明还是个小姑娘,浑身却已然看不出任何属于少女的娇羞。而如今,当年她身上的那种超越了年纪的冷静此时已经成长为了冷漠。   他一直觉得她长得很美,那种美不是妖娆,而是素雅。她的眉间比起当年初遇之时多了几分成熟,少了几分倔强。   “婉姑娘……你还活于人世?”在江湖传闻中,她被说成了一个坏女人,死于南灵山中。不清楚事情真相的人,把她的死去当作了是这荒唐世间所谓的轮回报应。   她转过身去,看空中高悬着的月亮,不咸不淡地答道:“传闻不虚,你认识的商婉已经死在了南灵山了。”   “你还和从前一样,喜欢背着身与人讲话。……我今日可是穿着衣服的,是不是几年不见,我愈发风流倜傥,惹得你害羞了?”   “你受了重伤,少说几句。”   “婉姑娘,你实在是太不可爱了。”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这个问句刚刚说出口,商婉忽然微微一笑,想起自己当年捂眼睛的样子,觉得他说得不对,那时候自己分明很可爱的。   “你从前一直很可爱的。”   “别贫了,想活命的话跟我走。”   “我要回游凰阁,死也要回去。”她慢慢打量着他脸上的那种倔强,觉得似曾相识。   “游凰阁此时已经空无一人了,骨乐已经离开,他们要杀的人是你,你最好跟我走。”   已经离开了吗?   落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今日自己若是死在这山间树林之中,会有人在乎吗?   “你为什么要救我?”话刚问出口,落安似乎就自己得到了答案。不等商婉回答,他自己说道:“因为我对你还有用处吧……。”   他倚在树边,眼神黯淡了许多。他扬起袖角,擦了擦方才溅在脸上的血液,“走…走吧,我跟你走。”   “你对我有没有用我还不知道,但我救你还有另外的原因。”   听到这样的话,落安失落的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他的目光便又黯淡了下来。   “我想让你活着。”她看向落安道,“你认得从前的我,我也认得从前的你,能有个人可以说说从前,是件很好的事情吧。”   沉默了片刻,落安伸手发力折断了插在自己肩膀上的那根羽毛箭,然后笑着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商婉伸手递给了落安一个小小的药罐道:“先把止血的药吃了,然后把衣服脱了。”   “你……要干嘛?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那个…该不会是你以前就垂涎我的身体吧?可是…在这里不太合适吧?”   “脱你的衣服。”商婉全不理会落安,淡淡道:“你跟地上那个人换了衣服,然后我来帮他做一张脸。马上你会在江湖之中彻底消失,方才那些人是铁了心要杀你的,但他们不够专业,所以应该不是做杀手这个行当的人。如今无人回去复命,很可能有人出来确认你的生死,若让他们误以为你已经死了,你岂不是就安全了?”   “行事还是那么滴水不漏。”落安赞了一句,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当年在南灵山,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大概是天要我活吧。”   商婉默然转身,不再愿继续说下去了,那些时光残忍,挨在身上,连回忆都痛。   落安见商婉如此反应,便不再多问,只是迅速换好了衣裳,然后跟在商婉的身后离开了这片树林。   落安是唯一一个知道商婉身份的人,商婉让他在风烟楼中养伤,他心中明了,从未出去,游凰阁已经空无一人了,他还有哪里可去?   商婉救他性命,给他个安身之所,对他已是极好了。想当年初见之时,他还欺负长安阁人少,故意装腔作势,如今再想来,只觉自己年少气盛。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一直都是。他明白只是她遭遇了上天不公的责难,才会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隐藏,所以他对商婉格外上心。他会在清晨为商婉备好花茶和点心,连院中花草也修剪的很好。   商婉习惯卧在软榻之上足不出户,此时她在想一些事情,前几日她派人去游凰阁打探消息,发现了一件颇为奇怪的事情。   自那夜落安被追杀,骨乐与游凰阁众人像是在几个时辰之内蒸发了一样,从来没有人在回去游凰阁,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山间小茶馆里做生意的老板都没了踪影。   那日在账本之上,当她看到落安的名字之后,她便唤了翎儿过来,问了问如今江湖之中可有游凰阁的消息。答案是没有,这些日子江湖中并无大事,只是卧龙谷迟迟没有举办掌门大典。   落安曾是卧龙谷弟子,莫不是即将接任掌门的古月空与落安之间有些何种关联?   不应该啊,落安已经离开了卧龙谷多年,这些年卧龙谷与游凰阁之间也并无争斗,会有什么事情足以至他于死地呢?   若不是因为卧龙谷,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会动游凰阁呢?这些年游凰阁实力衰减许多,已没有了当年的风光,落安是个聪明人,在江湖之上也没有什么仇人,到底会是谁?   骨乐与游凰阁弟子在极快的时间离开了,他们会去哪里?为何再也无人回来呢?莫不是他们在那短短两个时辰里遭遇了什么吗?   或者……他们早就知道一些什么吗?   想至此处,商婉只觉得脊背有些发凉。这绝对不是一个单纯为了除掉落安的局,而且那个设局之人定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商婉有些后怕,幸好她当日出手救了落安,好让她的手中有了一个可能左右大局之人。   “婉姑娘,我煮了些枸杞茶。”门外传来落安的声音,商婉起身打开门,放对方进来。   “多谢。”商婉端起碗啜了一口,然后说道:“我开始明白你是如何将那么多女人都安抚的妥帖了。”   当年商婉就曾感慨落安不简单,可以将自己身边许许多多看起来难搞的女人都治得服服帖帖。如今才不过相处几日,便看得出他确实很懂女人,而且爱护。   “哦?”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喜欢喝枸杞茶?”   “我问了灵川姑娘啊。”   “我忽然有个疑问。”   “恩?”   “你对所有女人都好,若是有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落安笑了起来:“那自然是千倍万倍的好……。”说着说着,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了。此时,那个他千般万般心心念念的女子,却是不见踪影了。   卧龙谷,唐飞房中,唐飞与田付也在喝茶。   “阿付,事情做的如何了?”   “师父放心,前几日派去的弟子已经回来了,说是在游凰阁附近的树林中找到了我们派去的弟子与落安的尸体。”   “小骨呢?”   “骨乐姑娘与游凰阁弟子弟子都已经安置妥当了,待时机成熟便可为我们所用。”   “还有最重要的……。”唐飞压低了声音,田付已然参透,他笑道:“万事俱备,师父只需等待便好。掌门大典举行之日,便是东风大起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下还有一章哦~   ☆、是非   “卧龙谷历代掌门英灵在上,弟子不才,接任掌门数年却没能将卧龙谷发扬光大。今日欲将卧龙谷掌门之位传于卧龙谷第十二任弟子古月空。其在武学之上颇有造诣,且侠义在心,定能不负众望,率卧龙谷众弟子称霸武林。”   今日,是古月空的掌门大典,卧龙谷极为热闹,也有不少江湖人士前来道贺。   掌门说完以后,古月空跪倒在卧龙谷历代掌门的灵位之前,重复着方才掌门说过的那句话。   “卧龙谷第十二任弟子古月空今日接任卧龙谷掌门之职,定会不负众望,率卧龙谷众弟子称霸武林。”   相同的四个字,将古月空的思绪拉回了当年,当年那个男子在林中练功,练到满头大汗,笑着对他说:“小空,将来你师父会是那个称霸武林的霸主。”   “师父,什么是称霸武林啊?”男孩乖巧地用袖子给男子拭去额上的汗珠。   “称霸武林就是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   “哇!那师父一定要称霸武林,这样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男孩开心极了,蹦蹦跳跳地围着男子打转,好像才一瞬间的功夫,他们就已经称霸武林。   “小傻子,说什么傻话呢!你师父我当然是要称霸武林的。但是你也别想偷懒,做我南木的徒弟,自然也要称霸武林。”   “听起来好辛苦!那我从今天起不做师父的徒弟了,师叔说我骨骼清奇,是练武的奇才,想挖我去他门下呢!”   “臭小子你在说一遍?”南木撸起袖子就向着古月空而来。但抓到了对方之后却没有打他,只是挠他痒痒。   “师父饶命!弟子再也不敢了,弟子一定好好练功,不给师父丢人!”   师父,你看到了吗?记忆中,那个满身傲骨一心称霸武林的男子似乎还站在那片竹林之中。   那是他一生中最为敬重的人。   “从今日起,古月空继任卧龙谷第十二任掌门,可有人不服?”   四下一片静谧,只有有风刮过的沙沙声。古月空的武功的确已入无人之境,武林之中无人不服。   “那好,我现在便将掌门印交于古月空。”   “且慢……我,我不服。”一个沙哑的女声自卧龙谷众弟子之外响起,那声音断断续续,令人觉得颇不舒服。“他不配…做掌门。”   众人皆向这微弱的声音寻去,只见一个女子身上沾满了血污,正踉跄着像大殿而来。这女子古月空认得的,正是游凰阁掌门落安的夫人骨乐。此时她受了重伤,嘴角那一抹已经干涸的血液在她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唐飞与田付的目光交汇之间,那一抹看戏的喜悦在片刻间一闪而过。   掌门的眼光方才在骨乐出现之后一直盯在古月空的身上,而古月空的神情并未有一丝慌乱,眼神中只有和众人相同的不解,他向来为人正直,又常年闭关修习武功,断不会做出什么有辱师门之事。想至此处,掌门也不再有所顾虑,而是张口问道:“姑娘能否把话说清楚?”   “前几日他曾去过我们游凰阁,因为他的继任大典迟迟没有举办,他心中着急,想着万一这边情况有变便要我们助他夺取掌门之位…落哥已经不是卧龙谷弟子,不愿牵扯此事。他便苦苦相逼,最后差点动了手。”   “为何古月空会去游凰阁?”   骨乐的嘴角扬起一丝无奈的苦笑说:“掌门不记得了吗?当年落哥是怎么被赶出卧龙谷的。”   此言一出,卧龙谷众弟子皆在底下窃窃私语,当年落安是因为修习禁术而被赶出卧龙谷,卧龙谷人尽皆知,只是平日里这是一个禁忌,并无人提及。此番听骨乐的意思,莫不是将当年落安偷习禁术之事的矛头对向了古月空。   “原来如此,难怪落安只是被逐出师门,还是古师伯给压下来的啊。”   “话可别乱说,古师伯是我最敬佩的人,一定是那个女人污蔑他!”   骨乐天生生得一双妩媚眼睛,此时这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让人看着就觉得楚楚可怜。她凄凄道:“我和落哥只是想求个自保,没曾想过他居然会对我们游凰阁痛下杀手……。”说着,女人跪倒在掌门脚下,一边啜泣一边说道:“苍天有眼,让我骨乐死里逃生,今日您若是将掌门之位交于这等心狠手辣之人…卧龙谷如何服天下啊?”   短暂的沉默,众人的目光此时都落在古月空身上,可他只是淡漠地站在原处,依旧挺着胸膛,似乎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说完了吗?”   他看向骨乐,目光如炬,而对方却避开了他的眼光。   “师父,这些日子弟子从未离开过卧龙谷,也从未见过他们,更没有做过害人性命之事。”古月空淡淡向掌门辩解道,像是再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你还要狡辩吗?我有证据……。这个东西,可是你古月空古大侠的?”骨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铃铛,铃铛上有斑斑锈迹,似乎已经有些年岁了。   “你在哪里拿到的?”古月空无法淡定了,移身至骨乐身边一把抢回了这铃铛。这个铃铛,是他当初拜在南木门下时,南木为他用的铁剑上绑上的。南木说,练剑最重要的便是剑气,将自己的内力倾注于剑刃之上,将剑当做自己的一部分,便可以将剑的力量施展到极致。若是真的将自身的精力尽数用于武功招式之间,便根本听不到这铃铛的声响。   后来他终于做到了,可南木却再也没有回来。   再后来古月空拜于南木师弟的门下继续修炼,这个铃铛他也不曾再带过了,但那是南木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他无法淡定地看到这铃铛在别人手中。   四下又重新陷入了安静,古月空的反应让所有人吃惊,那些看热闹的人以为他会死活都不承认,那些相信他的人以为那根本是骨乐的垂死挣扎。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半晌,掌门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没有做,有什么好说的?”古月空握紧了拳头,挂在手上的铃铛在空中发出悦耳的声响。   “虽然有物证,但此事还有诸多疑点,还望师父从长计议。”斩龙在一旁替古月空说了一句话,同时也给自己的师父提了个醒,对方当即明白了过来,就算是古月空真的做了这些事情,也断不能当着江湖众人的面说的太多了,毕竟古月空是卧龙谷第一高手。   到底行走江湖多年,他当即向众人道:“此事还有诸多疑点,我们会将古月空先关起来慢慢调查,大家请回吧。”   风烟楼中,进了伏天,天气炎热的厉害。此时商婉正坐于院落之中的大树下乘凉,落安手中提着一个茶壶走了过来,坐在了商婉旁边,斟了一杯递给商婉。   商婉喝了一口,毫无防备地被这辣味呛的大声咳嗽起来。   见商婉这副模样,落安大笑了起来。   “你这是用生姜煮的生姜水?”   “是啊!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你这是故意在整我?小心我一会也放点东西整整你。”商婉故意摆出一副冷酷神色。   “婉姑娘饶命,下次不敢了。”看到落安认怂的模样,商婉也笑了起来。落安虽然喜欢装腔作势,有几分傲气,但其实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这些日子落安在商婉的风烟楼住了下来,商婉答应帮他寻找骨乐的下落。   再入江湖,她背负着满心的仇恨,有个落安一样知道她过去样子的人在身边,偶尔还能聊起些沉年旧事,甚好。   正在这时候,院中门忽然被人推开了,灵川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道:“姑娘,卧龙谷那边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   “古大侠被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两章一起食用最佳对不对?么么扎~   ☆、死局   长安阁,一日以后。   “古大侠被囚了!”   “你说什么?”   悠悠见去卧龙谷看热闹的漠轻寒与成让回来了,便开始打听他们的见闻。没曾料到漠轻寒张口就带来了一个这样的消息。   “我师父被奸人陷害了。”成让握紧拳头,恨得牙痒痒。   “你觉得会是谁处心积虑陷害古大侠?”   “我以为是卧龙谷中之人,师父的小铃铛是师父最宝贝的小东西了,听说是师父的师父之前给师父挂在剑穗上的,这是只有卧龙谷中之人才明白的啊!”   “对,我今日还在奇怪,为何古大侠看到铃铛之后如此失态。师父的师父?那就是你师公喽!你师公不是当今卧龙谷掌门吗?”   “不是的,我师父是后来拜在当今掌门的门下的,他从前的师父可是个武功顶厉害的人物呢!”老成说起这武学方面的人和事总是格外兴奋。   “是南木吧。”李无白不止何时走了进来,听到老成说这个武功顶厉害的人,便顺口道出了这人的名字。   “师父,南木前辈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一个活在传说里的人。”李无白却故意卖起了关子。然后见众人都在等他的后话,他便继续说道:“他是个武学奇才,十五六岁的时候武功就胜过江湖中许多成名已久之人了。南木深谙习武之道,对武学有些自己独特的看法。这点你们看古月空就知道了,古月空资质很好,但他的武功胜在轻奇,这和他早年师从南木有些很大的关系。”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李无白觉得口有些干,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茶。   “那为什么后来古大侠还是拜了别人为师?”   “是啊,南木前辈的武功真的像您说得这般厉害的话,那他现在在哪里啊?”   李无白叹了一口气道:“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怎么会这样?”   “相传当年他在卧龙谷与落花涧的南灵山大战中失踪了,后来有传闻说他又回过卧龙谷,而且心性大变,听说他爱上了一个女子,便不再想要追求至高的武功绝学了。不久之后便又没有他的消息了,大概这个传闻只是传闻。英雄死在了战场之上,这是他最好的归宿。比起后来那些无稽的谣传,我更愿意相信南木死在了南灵山。”   听到“南灵山”三个字,众人陷入了沉默。   半晌之后,漠轻寒道:“你们以为,卧龙谷会怎么处置古大侠?”   “若他真的找不到证据开脱,就算他是卧龙谷第一高手也无法全身而退。”李无白道。   “是啊,师父如今被困铁牢之中,游凰阁众人又已经死无对证。现在岂不是骨乐那个妖女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当今局势下,除了卧龙谷掌门,谁会帮古大侠?你的两个师叔可靠得住吗?”悠悠问。   “我觉得不会。”成让摇了摇头。“唐师叔平日里管理门派中大小事物,对师父颇为谄媚奉承,但看得出他对师父都只是表面上的好。至于斩龙师叔,他和师父倒还是有几分同门之情,但是……这件事斩龙师叔不会管的。”   “为什么?”   “因为落安曾是斩龙师叔的弟子,斩龙师叔当年替落安受了卧龙谷门规的处罚,自那之后他再不问世事,只是闭关。你觉得他会去管这件事吗?”   “这可如何是好?我还盼着有朝一日随着古大侠所率的卧龙谷一起铲平落花涧呢!”   “我看不如这样吧。”水悠悠说:“我与成师兄二人今日启程去一趟游凰阁。在这是非的中心,说不定还残留着一些痕迹。”   风烟楼。   灵川的话音刚落,商婉和落安皆是大惊。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商婉的思绪飞快地旋转着,拼命思考着其中关系。片刻之后,她偷偷瞄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落安,只见他正端起茶杯,将他杯中的生姜水一饮而尽。   他真得放多了生姜,所以自己也辣得拼命咳嗽了起来,咳着咳着,他的眼圈就红了。   “你没事吧?”   “没事。”他拼命挤出一抹微笑道:“方才姜茶弄到衣裳上了,我回自己房中换件衣裳。”   “去吧。”   商婉看着落安离开的背影,心中明了他猜到了一些事情。   待落安走了之后,商婉才问起灵川究竟发生了何事。   灵川便将方才在兰风院中听到的那些经过讲给了商婉。   听对方讲述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商婉面色沉重。灵川有些担心道:“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你先去休息吧。”   “那姑娘若是有事便大声喊我。”   古月空身陷囹圄,谁才是这背后最大的获利者呢?   而那个铃铛究竟又是何物?能让古月空如此失态。   是唐飞吗?目前看起来若是仅仅为了卧龙谷掌门之位,那古月空的两个师弟的嫌疑最大。或者……另有其人?   商婉觉得头有些发胀,其实她根本不用去思考这些问题的,因为她的手上有能一把能够随时得到谜底的钥匙。   想至此处,商婉忽然说道:“你都已经躲了那么久了,腿不麻吗?”   “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这里吗?”落安从院中一棵矮树后面走了出来。   “对啊。”   “也是,你的武功现在那么好,不可能察觉不到我的。”落安苦笑。“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拆穿我?”   “就算我揭穿了你,以你的手段,随便去前面的兰风院就可以套得到消息了吧。”   “虽然我们只是君子之交,但你挺了解我的。”落安笑了起来。   商婉看向他,半晌没有说话。   “恩?”落安被商婉看得颇不自在。   “你能答应我件事吗?”   “恩?”落安背过脸去,不敢看商婉的眼睛。   “你可以不要走吗?”   “你在说什么呢?你的武功现在远远高于我,我能走去哪里?”   “古月空不会死的,就算他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世上也没人杀得了他,你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的。”   “可是无论是那种结果,骨乐都会死。从她答应指证古月空开始,她就走入了一个死局,无论是哪种结果,那个设局者都不会让她活下去。”   “是啊。”   “我记得你说过,会对自己心爱的女子百倍千倍的好,若她走入了死局,你会怎么做?”   “我会陪她死,我答应过她不让她寂寞的。君子一言九鼎,我在旁人的口中或许是个小人,但在她的面前,我只想做个君子。”落安慢慢说出这些话,说得那么认真,认真到让人有些难过。   起风了,风慢慢略过树叶,哗哗作响。   ☆、交易   “我们做个交易吧。”   卧龙谷古月空的别苑之中站着一个女子,女子的一身黑衣此时正与夜色相融,窗外透着几缕雪白的月光,照在她蒙着半边面纱的脸上,别有一番美丽。古月空看向她的眼睛,那双漏在面纱之外的大眼睛中写满了平静,他无端在她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他并不知道,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就是当年那个祁城之下奋力防守却不忍伤人的长安阁掌门。   那日掌门大典之后,古月空就被带回了自己的别苑之中,别苑内外皆有层层兵力把守,这几日除了掌门曾来过一次以外,便再也无人进来了。其实以古月空的武功,他想要离开卧龙谷轻而易举。他之所以还待在这里,只是因为他还对这世道存有一丝念想,还在等待着洗脱冤屈,拿到打开卧龙谷四十九窟的钥匙。   夜深了,他坐在窗边想事情。这些年他每日钻研武学,能这样想事情得时间很少。一阵风从窗边划过,一个黑衣女子出现在了窗前。   “古大侠好雅兴。”那女子率先开口,声音倒是很好听。   “姑娘好身手。”古月空赞了一句,他很少称赞别人的功夫,可今日他是真的惊异于这个女子的武功。但不说她是如何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去别苑之中的,就说方才她飞身进入屋中的速度之快和落地时的动作之轻就可看得出她是个高手。   当世女子功夫出众的本就很少,多数还是修炼制毒暗器的法门,花若笙算是当世女子之中武功最好的了。所以才会有那句“东看卧龙长空上,南见伊人落花溪。”而眼前的这个女子,武功远远在花若笙之上。   “古大侠过誉了。”   “一个女子能有这般修为境界,是在让人佩服!不知姑娘是何派弟子?”   “我无门无派,不知古大侠可曾听过风烟楼?”   古月空摇了摇头,他常年待在这卧龙谷,又怎会知道一个小小的杀手坊。“不知姑娘今日来我房中所为何事?”   “为了救你出去。”   古月空笑了起来问道:“姑娘打算如何救在下出去?”   “当然不是硬来,我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越过层层守卫,古大侠武功在我之上,自然不用我救的。我指的救你出去,是助你名正言顺地走出去。”   “哦?”   “游凰阁掌门落安在我手里,若他能出现为你开脱,一切阴谋就会迎刃而解了。”   “你为何助我?”   “你为何想要这掌门之位?”   听到这句话,古月空看向这黑衣女子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   “古大侠的武功独步武林,真的在意这区区卧龙谷掌门之位吗?”   “古某是个粗人,姑娘有话直说便好。”   “也好,那我便直说了,我也想知道卧龙谷四十九窟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南木南大侠又究竟去了哪里?”   “你…,到底是什么人?”   “风烟楼主青烟。”商婉继续说道:“古大侠莫慌,青烟此番想要打探四十九窟的秘密并无恶意,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青烟从前曾受一位前辈恩惠,她一直都想知道,南大侠究竟去了哪里,也一直在等他。”   古月空的思绪飞快的旋转,他想起师父在南灵山大战后曾失踪过一段时间,回来之后他的性情变了许多,变得温柔了许多。   “师父,你又去哪里啊?可不可以带小空一起出去!”   “不行,今日为师教你的剑法你还没有参透。”南木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你在山上好好练剑,师父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后来,师父真的带回了很多好吃的,还给自己带回了一件新衣裳,那衣裳用了很好的绢布,针角都缝的整整齐齐,衣裳上还有股淡淡的香味,很好很好闻的香味。   “师父!你是不是偷偷给我在外面找了个仙女师娘啊?”男孩正在啃一个油乎乎的猪脚,吃得满嘴油光。   古月空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南木只是笑,那笑中满是温柔。   这世间,真的还有人与他一样,一直在寻找他吗?   古月空颇为触动,他还以为,这偌大的江湖之中,除他之外,再也不会有人还在牵挂着那个无端离开了很久很久的人。   “你打算怎么做?”古月空问。   “我们做个交易吧。”月光照在她那蒙着半边面纱的脸上,别有一番美丽,古月空却在她的平静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熟悉感觉。他听她继续说:“我助你拿到掌门之位,你带我一起揭开四十九窟中的秘密。”   片刻之后,她得到了古月空地回应。   “好,我答应你。”   风烟楼,商婉方才踏进屋中,就听到落安哼哼唧唧的声音,古月空那边进展的顺利,商婉心情不错,看到落安的样子,她不禁笑了起来,伸手拿去了对方口中塞着的抹布。   “我把你当朋友,给你讲了那么多关于南木的事情,你居然暗算我!”   “我怕你现在跑去卧龙谷,”商婉说道:“还有啊,我刚刚那可不是暗算,是明着要点你穴道,不过是你自己躲不开罢了。”   “好好好…,你那么好看说什么都对。”落安立刻摆出一副狗腿子的表情,心中暗暗感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对了婉姑娘,你刚刚去哪了?”   “去你想去的地方。”听到这样的答案,落安大惊,神色颇不自然。   “放心好了,骨乐姑娘没事。我找完古大侠之后顺道看了她一眼。”落安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念头,商婉现在的武功可以进出古月空的别苑如入无人之境,而且她已经和古月空见过面了,若是她能护骨乐,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想至此处,落安忽然跪倒在商婉身前。   “你干嘛?快起来!”   “我自知以自己的武功护不了她,我想求求婉姑娘,求你能够护她周全。”   商婉背过了脸,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这一切都进展的非常顺利,超出自己的预期,她本就打算说服落安助古月空的。她故意不动声色地说道:“那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去帮古月空洗脱嫌疑,我帮你护骨乐平安。”   “谢婉姑娘成全。”   夜色渐深,落安嘱咐完商婉早些休息之后便离开了,只剩下了商婉一人,商婉脸上那抹笑慢慢透出了苦味。   这世间一切都是会变的,就像她从前一直以为落安是个坏人。   时光太长,曾经的过往于她已经像是过了几世光阴了。她还记得曾有人说过要保护她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期待了。   这世间从来不乏至死不渝的等待,也从来不乏生死相随的誓言。她希望所有的故事都能有最好的结局。在故事结尾的时候,英雄舍不得佳人迟暮,命运会给生死相许的人留下生机。   她相信这世间存有幸福,却不再相信这幸福与自己有关。   就好像她还清楚地记得曾有人说过要护她一世长安,可却连那个人的脸,她都记不清楚了。      ☆、暗流   落花涧,佘怜梦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觉得颇不满意。这张脸皮,她用了太久,觉得有些松了。   这一年,佘怜梦觉得自己过得很快乐。人不曾经历过最深得绝望,就永远不知道自己可以变成怎样强大的模样。就像小的时候,母亲死了,家里很穷,她只有一直挑泔水才能有饭吃,她每天想得是,如果我今天能比昨天多挑一担,是不是就会过得好一点点。可是后来她多挑的那一担在路上被人撞翻了,那人拳打脚踢说她不长眼睛,她蜷缩在地上小声地哭,哭得久了,就再自己站起来。   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不站起来,永远也不会有人拉她站起来。   后来,哥哥死了,父亲也死了,她也很想死。然后她遇到了商婉,她看着她,觉得她生得好美,觉得她心地很好,觉得她武艺高强……觉得她好像在发光。   这世间从来没有人对她公平,因为她相貌丑陋,而商婉却没有。可是她却没有因此而感谢她,而是,疯一样的妒忌。当她拉自己起来的时候,她想得是“若有一日我能如她一般该多好”,而不是“她有恩于我,我要去报答。”   这不是她的错,因为从来没有人对她好过,从来都没有。   时至今日,她终于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再也没有人能够肆意欺辱她了。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她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这张面皮,确实不再完美了。   前几日她下了一次山,想要让山下的流氓白三再为她物色几张少女的皮囊,可她却找不到他了。   人世喧嚣,一个街头混混的生死是那么微不足道。白三手下的一个混混说,他大概是死了。   正在思索的档儿,仇凌轩推门而入,带回了关于卧龙谷掌门大典的消息。   盖大宝和若水离开之后,落花涧与神香宫结为姻亲,虽然失去了与卧龙谷相争的实力,但到底还算的上武林之中的大派。长安阁的有了大宝又合并了沉水溪,实力很强,但他们从不牵扯武林纷争。如今佘怜梦得知了古月空被囚的消息,心情大好。古月空是卧龙谷最可怕的力量,而如今他们竟然自己出了问题。   “你怎么看?”仇凌轩问。   “若笙姑娘和黄老前辈可知此事了吗?”佘怜梦却没有着急回答。   “知道了。”   “我忽然有个有趣的想法。”   “说来听听。”   “眼看落花涧的实力越来越弱,卧龙谷一统武林是早晚的事,我再想我们是不是可以趁这个机会,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佘怜梦故意压低了声音。   “好大的胆子,好野的心。当初商婉有恩于你,你百般至她于死地。当初你是依赖落花涧才有了今日如今你竟要想着背叛落花涧。”   “背叛又如何?从我父亲死得那天开始,我就明白我只能靠我自己,我不过是想要活得更好罢了。”佘怜梦瞪着一双眼睛看向仇凌轩,那眼中满是那宁负天下人的孤傲神色。   “你可别忘了我是落花涧弟子,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配,你有什么资格杀我?当年你被落安识破身份,也是商婉救了你,你比我有良知吗?你还不是眼睁睁看着她死。”佘怜梦发出一声冷笑,然后整个身体向仇凌轩贴去,她的胳膊勾过对方脖子道:“来啊,杀我啊。”   仇凌轩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他揽住对方的腰肢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卧龙谷最想做掌门的人会是谁呢?”   “明天我们去一趟卧龙谷吧。”   水月阁中,花瑶收到了商婉的传信。信很短,只有八个字:暗流涌动,大雨将歇。   商婉性子沉稳,处事也小心,生怕从谷中带出去的小鹰出了乱子,便只写了这八个字。   花瑶却看着这八个字,竟然出了神。   “大雨将歇……这场雨,未免下了太久了。”花瑶忽然说出了这句话,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夫人,您没事吧?”君心一直在房中侯着花瑶,此番听到她情绪有些激动,颇为关心。   “我没事。阿君,你去趟轩辕世家,把樱儿找来。”在看到商婉传信的时候,她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如今答案就在眼前,她要自己亲自找到他,无论他是尚在人世,还是已经化作森森白骨。   如今樱儿已经长大了,也有了宠爱她的夫君,她终于可以放心地将子言世家交还于子言姓的人手中。   她不怕死于非命,比起漫长时光中看不到尽头的等待,好像连死亡都变得温柔起来。   两日之后,有两个人叩开了风烟楼的院门。   女子一身水蓝色衣裳,看起来颇为干练。   男子一身暗紫色长袍,衣着虽然华贵,眉宇间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气质。竟是君心与子言则。   商婉万万没有想到那么快就能够再看云谷之人。   好友重逢,免不得一番寒暄。   “小婉,怎么觉得你瘦了好多。”君心上下打量了商婉一圈。   “我还觉得自己胖了呢!”   “小婉,夫人收到了你的信,怕现在形势太复杂你一个人无法应对,让我们前来助你。”   “当然我这次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子言则在一旁道:“我想念姐姐烧得萝卜汤了。”   “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夫人的小鹰啊,我们跟着它来的。我还一直在想出来之后你会去哪里呢!感觉你这院落是破旧了一些,但看起来还算不错。”   “这些事情,等我回头给你们慢慢讲,我现在的名字叫青烟,是这个杀手坊的主人。还有哦,我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所以你们千万不要提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也不要提夫人。”商婉压低了声音,将二人领进了楼中。   “这两位是?”二人刚进了屋子便看到落安从楼上走下来。   “这是我的两位旧友。”   落安点头与二人打过照面,便去院中收拾他的花花草草了。   子言则与君心则对于商婉住处有个男人这件事情二脸懵圈。   “婉姐姐,恕我直言,姐夫这个脸有点方啊。”子言则率先说了一句。   听到这话,商婉“噗”得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假作嗔怒道:“小孩子别乱讲,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见二人依旧不信,商婉便将她出谷之后的事情细细说与二人。   “既然已经与古大侠与落大哥说好了,小婉你为何不现在就去卧龙谷将事情揭发呢?”   “因为越是在这样僵持的局面下,越是容易看清真相。他既然布下了这个局,我就不信他会一直坐以待毙。我在等,等那个人浮出水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得昨天晚上写文翻前面章节的时候找到了两只虫,结果更新之前想改找不到惹,賊拉拉难受(T_T)   ☆、重逢   又与君心和子言则二人聊了片刻,忽听到门外有急促地脚步声。   “姑娘!姑娘我可以进去吗?”灵川的声音传来,灵川在风烟楼时日已久,性子也算沉稳,此番听她这般着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商婉忙起身将门打开问道:“怎么了?”   “有人为了翎儿姑娘在兰风院中打起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别急,慢慢把事情说清楚。”商婉本以为是卧龙谷那边又有了什么新的消息,没想到竟是有人来自己家院子捣乱。当日她取代青烟之时,曾提议让翎儿跟在自己身边,莫再去兰风院做事。可翎儿却不肯,一来她是兰风院头牌,若是忽然离开定会惹人怀疑。二来她知近些日子江湖动荡,也愿在兰风院中为商婉多打探一些消息。翎儿在这风月场子里也待了有几年了,什么情况没有见过,商婉心中此时颇为好奇,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乱子?   “就是今日店中来了几个人,听到他们言谈之间提到了落花涧,应是落花涧弟子,后来他们喊院中姑娘与他们喝酒,翎姑娘便上前陪他们喝酒,顺便打算从他们口中打探些消息的。可是却从门外冲出了一个年轻的男子,应该是翎儿姑娘的仰慕者。他一句话不说就将翎儿姑娘拉去一旁然后和落花涧的一群人动起手来,再后来又来了两个人,现在他们还在打呢!我这也是刚刚听到消息便来找姑娘了。”   商婉有些着急了,慌忙朝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翎儿有没有受伤?”当年丁小川因自己而死,商婉一直心存愧疚,而翎儿是丁小川一生的心结,她看不得对方有事。   黑纱拂面,她脚下发力踩在房瓦之上平穿进兰风院后院之中。待她赶到之时,架还没有打完。还没来得及看清屋中情况,一根银针打在她面前的柱子上,那小小的银针尾部挂着两缕轻盈的流苏。   她忙抬头看去,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之中。水悠悠依旧是那年长安阁初遇时的模样,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流年沧桑。   她的心拼命绞痛起来,她好想冲过去抱住她,好想好想。   成让此时也正站在悠悠身边不远的地方,在悠悠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少年,少年俊郎的脸上还人打出了一块淤青。而他,却死死将翎儿护在身后。   “无涯…。”商婉微微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喊出这个名字。   我的徒儿,长大了啊。   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好像他们已经分隔一辈子一样久,又好像,他们从未分开过。   落花涧的人数很多,但自然不敌悠悠与成让,此番他们已然败下阵来。   此时子言则、君心与灵川也皆赶到了。   “你们是什么人?敢砸我姐姐的场子。”子言则摆好了架势,气势十足。而灵川和君心也是第一时间绕过人群,走至商婉身旁。   “不好意思,砸了你们的场子。我与我师兄今日只是路过此处,见这一票人在打我在外游历的小师侄,所以才动了手,并不是有意而为。”水悠悠行事一向谨慎周全,出门在外更加不愿惹是生非。   “那你们怎么回事?干嘛无端打人?”见水悠悠态度极好,子言则将方才锐气指向了落花涧的那帮人。   “我们在这玩的好好的,这小子忽然就冲过来打我们。”   “哦?”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那个少年的身上,只见他目光中无端透着股坚定。见他没有做任何解释,水悠悠走到他的近前,温柔地问道:“无涯,告诉师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无涯道:“师叔可以等我一下吗?”   说罢他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站在的女子,目光之中写满了不可言状地深情。   “跟我走。”   他的声音不大,这三个字却如同利刃,生生将商婉的心戳得生疼。   他寻她多年,不知走坏了多少双鞋子,走过了多少座城,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他只记得有个他要去寻找的人。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份执着,大概是那年初遇时她的模样,他记得太过清楚了。   今日路过梨阳城,他想去城中梨水之畔走一走。自那年长安之战,他敬重的小川师叔不在了,后来不久,师父也不在了。他觉得很无助,就像小时候收留他的婆婆离开他的时候一样,上苍总是待他很坏,总是抢走他至亲至爱的人。   男子汉要坚强,这是婆婆小时候曾教过他的,小川师叔教过他的,师父教过他的。   河流就好像是生命,柔软而又坚强。   梨水之畔是这座小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了,行人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兰风院。”秦无涯看着这三个字,觉得这里虽然是个风月之地,但名字却是很雅的。他不由地想走近去瞧一瞧这花街柳巷到底是怎么一副样子。   “这儿怎么还有一杯酒啊?是不是翎儿姑娘的?”   “才不是,我猜就是小张哥的。”   “不是我的!”那汉子长得很黑,此时正慌忙辩解。   “不是你的是谁的?这里就你的脸最黑,俗话说面由心生,你长得黑,心肠肯定也是黑的。”   “俗话说面由心生……。”无数个梦里,他常常会梦到那个梳着两个长长麻花辫子的女孩,她总是理直气壮地说着这句话。   他向着这声音寻去,只见一个窈窕纤弱的身影坐在一群男人中间,正与他们调笑着饮酒。   秦无涯幻想过很多很多种遇见她的场景,其实,也想到过这一种的。觥筹交错之间,他看清了她的面容,当年那张写满天真的脸被厚厚的脂粉掩盖了,只是眉目之间的那几分镌刻在他心上的秀美在提醒着他,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应该开心吗?   他找到了她,找到了这个他预备用一辈子来寻找的人。可是他的心中此时却莫名腾出一股怒气,他看到坐在她身侧的人伸手揽过她的身体。   愤怒涌上心头,他再无法压制,便动了手。   然后理所当然被人打成了猪头。   “少侠,你认错人了。”她慢慢说出了这句话,清寒入骨。   “我不会认错人的,我认错了自己,也认不错你,翎儿。”   听到“翎儿”这个名字,一旁的水悠悠与成让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女子,才觉得眼前人与遥远回忆中的模样确实很相像。   “翎儿,你跟我们走吧,你可知小川穷其一生都在寻你,如今无涯找到了你,他…”悠悠有些说不下去了一般,停顿了片刻调整了情绪之后她才继续说,“他若泉下有知,一定会开心的。”   翎儿的眼光动了一下,即便是她已在商婉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你们走吧,我此生至此,自甘堕落。”她的语气中透着几分嘲弄,目光慢慢沉了下来,像是星空都黯淡了。   商婉心中一痛,不知是在心疼谁。她知道翎儿心中有道坎儿,也知她此时是在为大局考量,当着落花涧这帮人的面,她不想与长安阁扯上诸多相关,惹人怀疑,可他会知道吗?   秦无涯的嘴边扬起了一抹苦笑,他冲水悠悠道:“师叔,是弟子看错了人。”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就连落花涧那帮人也不再出声。   商婉在灵川的耳畔耳语了三两句,后者当即点头,然后走到众人身边说道:“我家姑娘说了,但不说你们是不是认错了翎儿姑娘,兰风院的人若是不想走,今日你们无论如何都带不走她的。听方才所说,应是这位少侠先惹的事情,我们这里本就是供人消遣的风月之地,并不想惹事,也希望诸位能给个方便。”   “是啊,我家姐姐都已经在给你们台阶下了,我看就不要我出手了吧?”子言则将自己的一对雌雄双剑抱于胸前,他自幼修习子言世家的武学,天资聪颖,且左右两只手都非常灵活。子言则与轩辕萝卜从小一起长大,这对双剑也是这位轩辕少主的杰作,剑柄之上的纹饰精致非常,虽然剑为出窍,但浮游于剑鞘周身的剑气便已然昭示了这位少年的实力。   水悠悠看了一眼秦无涯,心中颇有些担心,但此番他们还有事情在身,自然也不便多在这里停留,她当即从怀中包袱里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去了灵川手中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灵川见水悠悠此番为人,心中腾起几分敬佩之情,江湖之中所有人都知道这长安阁虽然实力不斐,却从来不参与江湖纷争,却无人知为什么,此时灵川开始有点明白了,为何偌大的武林之中还能存有一方长安净土。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重逢,连她说的话都亦如当年,但在这句话里却有着无法穿越的似水流年吧。 会幸福的,因为上苍不会辜负等待,该要重逢的人,总会重逢。   ☆、浣纱   待长安阁与落花涧的人都离开以后,商婉一个人对着从柱子上拔/出来的那根流苏针看了很久。   长安阁是她心中最在乎的地方,从她接任长安阁掌门的那天起,就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只是,她现在却不敢回去了。   从云谷出来的第一天,她去了长安阁山下的镇子,在小酒馆里喝了一壶酒。   她在想,自己或许可以借着酒劲爬上山去,再冲那半山中守哨的小弟子说一句:“劳烦通报。”   或许那个小弟子还能认出自己,或许那人从未见过自己。   可是,她喝完了一整壶酒,也没有醉。   于是,她只是站在山脚下看了看那不太宏伟的大殿。那是她的家,她心中挚爱的长安阁。   山脚下的树林里多出一间茅屋,她没有走近了。   这山上的草木皆生着她无比深沉的怀念,如今长安阁终于是武林中有名的大门派了,终于不再担心受人欺凌,也终于不会收不到弟子了。可她却是那么想念那些清贫的岁月,想念从前的自己。   从前的她,喜欢穿粉色的衣服,喜欢装成大人的成熟模样,拿着一把破旧铁剑却做着重振长安阁的梦。   如今,她练就了厉害的武功,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她了,可她却更加喜欢从前的样子,而不是当今这个以仇恨而生的自己。   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商婉已经死了,至死她都还是心若琉璃,他们如今过得很好,她又何必再出现,让他们看到自己这个满心仇恨的样子。   这样,在他们的记忆里,她永远都是最好的模样。长安阁的掌门,不该是个双手沾满鲜血之人。   商婉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待她完成夫人之托,也亲手手刃仇人之后,便去找一个清净之地,再不问世间纷扰。   悠悠成为了一个独当一面的掌门,成师兄比起从前多了几分稳重,无涯也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有的一切都很好。可长安阁,终于还是成为了她心中最可望不可即的地方。   “小婉姐姐,你在吗?”翎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语拉回了商婉的思绪。   “进来吧。”商婉起身打开了门,见翎儿眼圈红红的,便知她方才一定哭过了,她心中无比心疼起来,她伸手将翎儿抱在怀里安慰道:“傻丫头,不哭了。”   可翎儿却在商婉的怀中啜泣了起来,很多时候,人总是这样,在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坚强到无可附加,却在得到了一句安慰和一个拥抱的时候褪去了那副坚强的伪装。   她在外漂泊了太久了。   等到怀中的女子慢慢安静了下来,商婉忽然喊起了她的名字。   “翎儿。”   “恩?”   “你喜欢无涯吗?”   “我可以喜欢吗?他要找的人不是我,是当年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张口骂他的小姑娘。”翎儿叹了一口气,自己不过是个风尘女子。   “方才灵川说,他买了个凳子,在桥头坐了两个时辰了,除非你有一日跟他走,不然我赌他会一直坐下去。”商婉笑了起来,继续道:“以前在长安阁的时候,他们总是说我固执,而我这个小徒弟,这点像极了我。你若不信,就试试他好了。不然这样吧,三个月为限,若无涯这三个月一直坐在桥头等你,你就跟他走如何?”   “走去哪里?”   “长安阁。”商婉慢慢吐出了这三个字,心中陡然又生出几分凄凉。   “小婉姐姐,你怎么不回去啊?”   商婉默然,苦涩溢出嘴角,变成了一抹苦笑。   长安阁山下。   阳光正好,若水在山林中的小溪边练剑,一套剑法舞完,远处传来了女子的声音,那声音清澈婉转,哼唱着轻快的曲调,伴着那潺潺水声,令人神往。   透过竹林,隐约能看到有一个淡黄色的身影在溪畔浣纱。   那女子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清澈见底。   “诶,这里有好多小鱼啊!”她兴奋地用手去网水中的小鱼,却没注意溪边石头上滑溜溜的苔藓,一不留神便落进了溪水里。   “救命啊!”小姑娘不会水性,慌忙大喊大叫起来。   “抓着。”若水闪身将凝水剑剑鞘丢在了女子身侧。   “唔……。”女孩紧紧抓住了剑鞘,就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水很浅,你可以站起来的。”女子这才扶着剑鞘站了起来。   见女子无恙,若水收起了自己的剑鞘,向林中走去。   “谢谢你!”   无人回应,只有一个黑色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那片树林之中。   第二日,若水练剑回来的时候在自己茅屋前的桌上发现了一束野花,还有一瓶酒。   自从若水在酒馆中杀了人,周边镇子中的人皆对若水敬而远之,正在若水不解之际,那清脆好听的声音再次从林中响起。   “恩公!你果然住在这里!我就说这附近就只有这一间屋子。”小姑娘从一旁探出头来。   “恩公!我叫阿心,你叫什么名字啊?”   “恩公,你救了我的命,我没有东西可以报答你的,这壶酒是我从我家院子里的树下面挖出来的呢,听说是我出生那年埋下去的呢。”   若水不曾好好看过她,他的目光此时沉静无比,方才听她一直在说话,明明很吵的,可他却没有觉得她讨厌,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又看到了从前初入自己门下的她。   他推开屋门将凝水剑放在了小屋的方桌上,然后道:“不用谢我。”   “恩公,你窗台上的木头娃娃好漂亮。”若水的目光随着阿心的话语落在了窗台上他刻得那排娃娃上,就这样静静看出了神。   “恩公,你刻得是你的妻子吗?她看起来好美。”   “不是,我…配不上她。”他的声音带着略微的嘶哑,目光并未离开过那排木头娃娃,他的眼光中有着无比沉重的悲伤与爱意。‘   “别这样想,你是个很好的人。”   “我不是。”   “你是!”阿心嘟起了小嘴,看起来她对这件事情颇为固执。   “你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样子,但你还是救了我!而且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坏人!还有,你的剑那么好看,你的武功一定很好吧!你要多一点自信!”   “我爹说穿黑衣服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杀人的人,一种是有故事的人,看起来你应该是第二种!”   “我都不是。”   “恩?那你是什么人啊!”   “一个未亡人。” 作者有话要说:  恩~阿心会是个神助攻的,就酱~ 我的手速已经慢到无药可救惹QAQ 好在今天把细纲撸完了,看起来是一百一十章左右完结滴样子,打算写一篇后记和两片番外。 困到不行,晚安宝宝们,么么扎。   ☆、过往   卧龙谷,古月空已被囚已经有些日子了。唐飞刚刚从掌门殿里出来,他坚信他的计划不会出乱子,只是他有些低估了他的师父。看他老人家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想要将掌门之位传于旁人,只是拖着。   “师父,掌门那边可有什么进展吗?”回到住处,田付正在等待。   “没有。”唐飞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田付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了。   沉默了片刻,唐飞忽然问了一句。   “对了,小骨没事吧?”   “骨乐姑娘被关在掌门内阁的囚室之中,暂时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一些皮肉之苦。还有就是之前身上故意落下的那些旧伤。”   “可有逼供吗?”   “有,可不管他们怎么问,骨乐姑娘都一口咬定是古月空屠他们游凰阁满门。好在她习得幻魅之术,让她少吃了不少苦头。”   唐飞的思绪却飘回了很久很久之前。   他记得那是一个落着小雨的日子,浅灰色的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那一年,卧龙谷掌门的女儿忽然身染重疾,寻了不少医者来瞧却无人治得好,前不久掌门忽然得了一个药方,在那药方中有一方药材颇为稀有,他此番出门正是为了寻这药材。   途经东野城郊时,正好下了一场雨,四下荒凉人稀,只有一家小酒馆的屋檐下挂着一个退了色的红灯笼,透着几分温暖的光晕。   他觉得有些冷,便进了那家小酒馆之中。   酒馆的掌柜是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他的皮肤黝黑,身材高大健硕。此人看起来一脸凶煞之像,见唐飞进来,他踢了一脚坐在一旁凳子上的女孩子。她赶忙起身招呼起唐飞来。   那时唐飞第一次看到骨乐,那时她还是一个孩子,可她的眼神中却没有一丝应该属于孩子的天真。那是一双很妩媚的眼睛,是的,妩媚。唐飞只能够用这个词来形容,而此时在那双妩媚的眼中,有的却是冷漠,甚至还透着几分杀气。   “要什么?”   “切盘牛肉,然后来壶酒。”唐飞打量着她,见她身上的衣服上隐约透着暗红色未洗干净的血迹。心中忽然腾起了几分不详感觉。   “好。”她走去了里屋,应该是去切牛肉了。   正在这时,酒馆的门再次被人推开,只是这次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一群男子一起冲进了屋中,他们皆穿着蓑衣,拿着各自的武器,有十几个人的样子。   “掌柜,要二十坛酒。”   “没有二十坛。”   “有多少拿多少吧,快点!在弄点菜吧,有多少拿多少!”   “丫头,先把酒拿过来。”   见女孩吃力地抱着一坛坛酒出来,男子丝毫没有站起来帮她的意思。   小小的酒馆热闹了起来,唐飞撩起窗帘向外看了一眼,窗外风雨凄凄,这家小酒馆中的热闹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病态感觉。   他只是吃了几口牛肉,没了喝酒的兴致。   正在这时,一个盛满了酒的酒碗忽然从自己身策飞过,酒馆掌柜接过了空中飞去的这个酒杯。   “兄弟,一起喝一杯!”他那满是凶煞之气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笑意,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   唐飞本打算离开了,可此时窗外的雨声大了许多。他的目光在这屋中晃了一圈,最后又落在了那个女孩的身上,最后深深地陷入了她妖媚的眼睛里。   “你为什么不喝酒?”唐飞猛然回过神来,见女孩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近前。而方才还无比喧闹的小酒馆,此时已经安静的可以听到窗外的雨声。   “发生了什么?”唐飞大惊失色,才发现那些男人都倒在桌上。而那个女孩却没有回答,她看到酒馆掌柜似乎动了一动,便立刻从屋中拿出了一把菜刀。   她的双手紧紧握在菜刀之上,但她的手此时却剧烈的颤抖着。可她的嘴角却有些一丝近乎于邪魅的微笑。她朝着那男人的背后狠狠地砍了下去,鲜血四溢。那男子因为疼痛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他背后此时遭受了重创,他用蛮力一把握住了女孩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按在墙上。   他剧烈地喘着粗气,嘴角的血液滴在衣裳上,而他的手上却暴起了青筋,拼命发力,定要取这女孩的性命。   女孩则拼命地挣扎着,有泪水自她的眼睛里流下来。那眼神中有些极深的绝望,还有恨意。   片刻之后,随着剑刃穿过人身体的声响,那支紧紧握着她脖子的手松开了,她跌落在地上,然后将那把菜刀紧紧握在手中,又胡乱向着那个男人的身体砍去,血花溅在她的脸上,她的发梢上,显得妖媚无比。砍了约莫二十刀,女孩方才停了下来,她慢慢地站起来将剩下的几坛酒摔在了地上,然后,放了一把火。   “你为什么要帮我?”雨小了很多,她脸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掉了很多,她抬头看向唐飞,脸上带着不应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邪魅还充斥着复仇之后的快感。   “你的眼睛很独特,你叫什么名字啊?”   “骨乐。”女孩慢慢吐出这个名字,“好听吗?我自己取的。”   “好听,对了,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因为他们都有该死的理由。”   “你打算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   “那你跟我走吧。”唐飞欣赏她,欣赏她的胆识与手段。   后来,她练就了魅惑人心的功夫,成了他手下的一个杀手。那天夜里的那帮山贼曾经屠害了她所在的村庄,而那个酒馆的掌柜是一个喜欢虐待女孩的人。她谎称酒馆老板有许多钱财,与这些山贼合伙谋划出了一出好戏,只是那些山贼不知道,她要杀了他们所有人。这段往事尘封在了那场大火里,他们两个像约定好了一样谁也没有再提起。再后来,她去了落安身边,成为了他埋在对方身边的一个内线。   她曾是他最赏识的手下,如今成为了助他夺取卧龙谷掌门之位最好的一颗棋子。   她不会背叛他的,他坚信。因为除了那日相遇时他曾予她的救命之恩,他们之间还有着常人不太能理解的默契。   “如果值守之人里有我们的人的话,待她好一些。”唐飞道。   “师父,弟子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问?”   “说。”   “当初弟子提议用落安偷习禁术之事坏了古师伯的名声,而您却直接选了一条这样的道路。骨乐姑娘跟了您很多年,您从不曾对她有情吗?”   “没有。”他慢慢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比起做武林霸主,“情”算得了什么?若只说落安偷习禁术之事,那到底只是卧龙谷的家事。没事的话你先去做事吧。”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唐飞的表情显得格外严肃。   田付还未走出屋子,便有一根羽毛箭从窗外射了进来。那箭上绑着一封信。   唐飞拿下了这封信,然后在陷入了思索之中。   “师父,这是?”田付此时一头雾水。   “是落花涧的人,有人约我今晚在山下碰面。”   ☆、结谋   入夜,唐飞独自去了山下的树林。   “唐少侠别来无恙。”佘怜梦似乎已在林中等候多时了。   “佘姑娘。”唐飞心中对佘怜梦颇有些忌惮,想当年祁城之战之时,她还是花若笙身边的一个侍女,如今却也是落花涧能够说得上话的人物了。   “唐少侠还没有晚饭吧?我方才无事可做生了篝火烤了只野兔。”佘怜梦一边说,一边率先向林中走去。   这树林深处还站在一个人,一个在唐飞意料之外的人。   “唐师兄,你看起来很意外?”那站在树林深处之人正是花平的小徒弟仇凌轩。   “确实有些意外,卧龙谷与落花涧争斗数年,你我都是老熟人了,你为落花涧做了多少事我都很清楚。”   “可惜,他们却从来都不知道我为落花涧做了什么,也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谈正事,来谈谈我们该如何助唐少侠拿到掌门之位。”佘怜梦一语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如今形式如何?”   “如今看我师父的意思似乎打算先避开这阵子风头,然后在找机会为师兄开脱。”   “这就有些无法服众了,古月空屠游凰阁满门人证物证俱在,有什么好开脱的。”佘怜梦继续说道:“唐少侠,怜梦觉得我们应该做点什么。”   “我们”二字一出,唐飞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眼前这个女人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佘姑娘有何高见?”   “这些年来,我们在北漠养了一些军奴,我看不如我们趁虚而入,给卧龙谷的那位掌门提个醒,让他知道外界之力皆对卧龙谷虎视眈眈。再者我们也可提前商议细节,给唐少侠一个救主的机会。你看如何?”   “好是好,可我如何信你们不是假意帮我?万一你们当真是来趁虚而入的,我岂不是成了卧龙谷的罪人?”   “难怪江湖中人都说唐飞唐少侠是卧龙谷的大军师,果然心思缜密,可我没有骗你的理由啊!落花涧如今就算真借此次机会去攻打卧龙谷也打不过啊,你我都心知肚明,那龙若是真的想飞,区区一个卧龙谷别苑哪里困得住他?我们只敢小打小闹,若是真的大举近犯,岂不是自寻死路嘛?唐少侠若是还放心不下,那行动那日可将我就在你那里做人质。我们二人知卧龙谷早晚会攻下落花涧,此番前来帮忙不过是想在那时给自己留条生路。”   “姑娘好口才。”唐飞打心眼里觉得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如今形势也确实不利,与其等待还不如去尝试一下,“好,此时便先这样定下来吧。”   “那等到一切准备好了,我再来找唐少侠。”   风烟楼。   商婉将悠悠的那根流苏针别在了自己梳妆台铜镜边的架子上。本来她是打算静观其变的,可是如今她有些无法淡定了,水悠悠与成让一起往游凰阁的方向而来,很明显长安阁是打算介入此事了。   而且今日翎儿还从那群落花涧弟子的口中套出了一些消息,那群落花涧弟子中有一些人要去是北漠,而另外一些人则是要去卧龙谷。进入风烟楼前,她在北漠呆过一段时间,在那里倒是看到过落花涧的人出没,当时她没有在意,如今想来应该是落花涧在北漠养了一些军奴。   落花涧也想卷入这场纷争里,那么一切都变得复杂起来了,想到这里,商婉不再犹豫了,她打算明日就启程去卧龙谷,也将外面的这些情况告诉古月空。   第二日,商婉带着君心子言则和落安三人一起去往了卧龙谷,为了保证落安的安全,落安做了简单的易容并带上了黑色帷帽。卧龙谷脚下的镇子十分繁华,因为青烟从前善于经营,为风烟楼积下了不少的财富,而这些银两如今全都为商婉所用。   她订下了这镇子里最好的客栈,当然其实她住在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因为这家客栈的隔壁有一家酒楼,那家酒楼是这镇子上人最多最杂的地方,如果有人来的话,她相信可以在这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果不其然,来到卧龙谷的第二天,商婉就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几个人正是当日在风烟楼打了自己徒儿小黑的落花涧弟子。商婉当即在他们身后跟了过去,这两人行至楼上一间雅座之中,讨论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来。   “我说这佘姑娘也真是的,难得出来一趟还要限制我们的活动,我还想出去好好快活快活呢!”   “从北漠到这里也没有很远路程,我估摸着老张他们马上要到了。”   “也不知道这次佘姑娘他们打得是什么算盘,这卧龙谷如今出了那么大事,难不成她是要乘机打击卧龙谷不成?”   “我们只是当差的人,别瞎考虑这些事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这一切,商婉听得清清楚楚,原来佘怜梦也在这里。   难道她真的是想乘虚而入吗?可是落花涧那边并无动静,单凭北漠的那些军奴,根本不可能对卧龙谷造成什么打击。莫不是……   商婉心中有许多不解,方才她的脑海之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这只是个幌子呢?如果攻击卧龙谷只是一个幌子,那么他们又会从中得到些什么呢?   入夜,商婉去了古月空被囚的别苑。   “青烟姑娘,你来了。”   商婉落在古月空窗边的时候,他正在闭目运功。   “我方才发出声音了吗?”   “没有,是气味出卖了你的行踪。”古月空睁开眼睛,仔细打量着窗台上那个窈窕的身影。她依旧蒙着黑色的面纱,依旧在静谧的月光下散发着一种充满了神秘的美丽。   “近日谷中可有什么事情吗?”   “掌门和我二师弟来过一次,但也没说些什么有用的,只是说让我稍安勿躁。”   “长安阁的人去了游凰阁寻找线索,落花涧则是去北漠调回了他们雇佣的军奴,很快所有人都会聚集在卧龙谷了。”   “姑娘怎么看?”   “无论他们怎么做,主动权都在我们的手中。应该就是在这两天了,所有情况我会放信号给你,你注意些就好。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希望古大侠可以帮我。”   “请讲。”   “我希望古大侠若是能看到骨乐姑娘,可以饶她。我知道她有错,可我答应过落安护她周全。”   “好,若落安当真信守诺言,我便饶她。”   ☆、破晓(上)   “佘姑娘,得罪了。”唐飞将佘怜梦请到了卧龙谷山下的一间小屋之中。“待我率人将军奴打退以后便会有人来放了姑娘。”   “无妨。”佘怜梦看起来神色自若。“对了,唐少侠莫要忘了除掉那个游凰阁的落夫人。”   “哦?”   “落安已经死了,她再死于这场乱战之中,这个局就圆满了。到那个时候,古月空屠游凰阁满门就真的死无对证了。”   “姑娘当真是足智多谋。”   “好了,唐少侠,时间快到了,你快些去准备吧。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卧龙谷。   东方渐渐泛出鱼肚白。   自从青烟走后,古月空觉得心中有些不踏实,一夜未眠。   他走至窗前,隐约看到远处的天空散发着淡红色的光芒。   他心中腾起一丝不详感觉,正在他打算从窗子飞身而出之际。院中忽有一人影闪过,古月空微微回过身来,觉得那身影有几分熟悉。   一声微弱地声响,有几个白色的粉球在院中炸开,那粉末随着风被吹到了房中,古月空赶忙用袖子掩住口鼻,却还是太晚了一些,吸入的粉末让他觉得头有些发昏。   商婉此时正站在镇子中最高的那个屋顶上,她的一身黑衣此时完美的融入了夜幕中,她看着东方微微泛起了一些白光,天将破晓。   夜里,她方才回到客栈之中,觉得有些难以入眠。没过多久,门外便传来了急促地敲门声。   “姐姐!”是子言则的声音,自从发现了几个落花涧弟子的行迹之后,子言则主动请缨要监视几人,如今看来,应该是他们有了动静。   商婉将门打开,放了对方进来。   “开始行动了吗?”商婉问道。   “没错,方才他们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朝卧龙谷方向去了,我跟在后面跟到了卧龙谷山下的一片树林之中,看到了整装待发的人,领头的是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看起来个头挺高,拿着一把长/枪。我怕来不及,便赶快回来通知姐姐了,我们快走吧!”   “阿则,这是卧龙谷的地图,我们马上前往卧龙谷。对了,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   “恩?”   商婉展开了地图道:“图上用红色圈住的地方是古月空的别苑。你去接应他一下,古大侠虽然武功高强,但他为人太过耿直,我怕有人趁乱加害于他。”   “好。”   “还有,你们碰面之后就说是青烟让你去找他的,然后你们迅速赶往大殿便好。”   “姐姐,你们要小心啊。林中之人很多,且可个个看起来都颇为凶狠。”   “放心好了。”   她赶到卧龙谷的时候,半山之上守哨的小弟子已经死了。这样的场景与她记忆中的某些不好的回忆重叠在了一起,让她觉得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   她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努力略去那沿途中的惨烈风景。   幽暗的囚室中,骨乐慢慢醒来,痛觉迫使她在很短的时间里清醒过来,她肩头的伤由于没有得到好的医治,加上天气太热的缘故,愈合的很慢,时常还有血水溢出来。囚室之中只有屋顶之上一个很小的气口,微弱的月光自那里投射进来。   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她隐约听到了屋外传来了嘈杂的声响。骨乐闭上了眼睛,使得自己听得更加清楚一些。   脚步声,人的叫喊声,还有刀剑相撞的声音。   她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正向她走来,她料想地到,她会死在这里。   从走进这间囚室之时,她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刻。   囚室的门被人打开了,来者是一个蒙面的黑衣男人,他身形很快,目的也很明确。骨乐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觉得畏惧,她的嘴角反倒扬起了一抹微笑。   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嗖”得一声,风似乎在她的耳畔静止了。有一个黑色柔软地鞭子如同长蛇一般缠住了那人手中的长剑。这根鞭子很独特,骨乐顺着鞭子看向了持鞭之人,那是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子,她也穿着一身黑衣。她手腕微微发力,看似微小的动作却将那把长剑从中折断了。   黑衣男子微微一愣,也被眼前若发生的一切若惊。此时此刻,那黑色的长鞭正顺着他的手臂而向上缠绕着。   “啊!”伴着一声叫喊,长鞭逆起坚韧的蛇骨扎入男子的手臂之中。   商婉抬手收回长鞭,那男子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支撑,软软的摊到在地上。   落安这才赶到囚室之中,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坐在自己面前,他也不看脚下,直径冲过去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   “小骨。”骨乐听出了他的声音,她的手指慢慢撩起他的面纱,触碰到他的脸。   “落哥,你还活着。”商婉看着骨乐的表情,那是个很难形容的表情,有惊讶,有喜悦。   她是后悔的吧,在她作出这个选择的时候。   商婉在心中想,但她也知道,他们不能在这里待的太久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好。”   方才他们已经说好了,君心在卧龙谷大殿等古月空与子言则,而商婉带着落安一起先去救出骨乐。   商婉赶往卧龙谷大殿,一路上她有许多年轻的卧龙谷弟子在厮杀,她挥动着手中的长鞭,将那些军奴甩去一边。   她再也不会如同从前一样对任何人都手下留情。   行至卧龙谷大殿,秩序已经稳定了下来。远远地,唐飞看到了商婉三人,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惊异。与此同时,不远处有一柄短刀向骨乐与落安而去。   商婉挥起泠毒鞭想将那短刀打了下来,“啪”得一声,短刀落在了地上,但并不是被商婉的鞭子打下来的,而是被一个石子。   众人皆转头向那石子而来之处寻去,只见一个白衣男子站于屋檐之上,他手中那些一把折扇,还留着一对八字型的小胡子,正是当日在南灵山上救下商婉的书生沅止。   “暗箭伤人真是卑鄙!”沅止吐出了这句话,翩然从屋顶上飞落在商婉身边。   “前辈,你怎么也在这里?”   “和你一样。”沅止上下打量了商婉一番道:“小丫头的功夫长进了不少。”   正在二人寒暄之际,卧龙谷掌门向几人而来。   “不知几位是何处高人,今日帮我卧龙谷剿灭突袭之人,是在感谢。”   “我们是何人不重要,今日我们来这里,是为了给你们带来一个人,一个能帮古月空古大侠洗脱冤屈之人。”   “姐姐!”子言则与古月空二人已经落至众人之前。“姐姐,之前有人在古大侠别苑之中有人散下迷药,方才耽搁了一些时间。”   卧龙谷掌门此时心中直犯嘀咕,他从这几个出现便一直在观察,这几个人的身手都很好,以他们的武功,断不可能在武林之中无名无姓。   莫非,他们是隐世高人?可他们干嘛来无故帮古月空呢?他有许多的问题都没有弄清楚,但此时更让他觉得好奇的是究竟那个黑衣女子口中所说之人是谁,还有那个少年所说的迷药又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古月空的眼光在在场的卧龙谷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然后说道:“师父,这几位是我年少游历之时结交的故友,也是多年不见,今儿是赶巧了吧。”   商婉别过头去微微一笑,万万没想到这古月空还会撒谎,而且看起来一本正经,颇为可爱。   “得知古兄弟被人诬陷,我心中颇为着急。碰巧的是这是我刚好前不久出门办事的时候救了个人。”商婉看向落安,落安朝前走了两步,扬手将自己头顶的帷帽拿了下来。   众人皆是惊愕,田付更是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他的手下分明回禀说看到了落安的尸首,可如今这个人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他的眼前。而唐飞的目光则是从刚才便一直落在骨乐的身上,他此时已经无法看清楚自己的想法,他有些后悔了。   他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如果她今日就那样死在那间他看不到的囚室该多好。她已经离开他太久了,久到他也习惯了当她是落夫人。   他抱着一丝在赌的心情,赌她究竟更加在乎谁。反正她已经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早已是他的一颗弃子。   他赢了落安,却在阔别数年之后再次看到她的时候觉得自己输得一塌糊涂。   而那双魅惑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他的影子。   骨乐这时在看落安,看那个方才短刃袭来时还下意识护自己在身后的人。   “我今日来卧龙谷,就是为了说明那日游凰阁灭门之事与古月空大侠无关。他从来没有去过游凰阁找过我,那日袭击我的刺客武功远远不能和古大侠同日而语,若是古大侠想要杀我,我又如何能够逃出生天。”   “那落掌门的意思是令夫人当日在我卧龙谷所说之话皆是在污蔑喽?”   “小骨是受人蛊惑,才会被人利用。”落安硬生生地为骨乐辩解。   “哦?那阁下的意思是这一切的背后还有一个策划者?”卧龙谷掌门道,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骨乐的身上,“说,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此时唐飞心中一凛,这矛头直指自己,他的嘴角溢出了一抹苦笑。   “没有人指使我……。”   “算了,师父。”骨乐话音未落,古月空忽然张口道:“此事竟然已经真相大白,落夫人固然有错,但此番落掌门深明大义,能冒着生命危险出现在这里为我澄清一切,我不想追究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其中有许多人在为古月空打抱不平。人声嘈杂,他们都觉得古月空不应该如此轻易放过骨乐。   而其实,他们只是都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破晓(下)   “这……。”掌门也十分惊异于古月空的态度,他心中颇为不满,但连古月空都已经表明了态度。此番他若一定要追究又显得自己不够大气。“既然阿空饶你们,那你们就走吧,往后再也不要踏足卧龙谷。”   有了掌门这句话,商婉心中安定了下来。   “古大哥,有人朝你别苑之中撒迷雾之事我觉得颇有蹊跷。不过游凰阁的事情了结了,我也再帮不上什么忙了。”商婉向古月空道:“如今危机已除,我便与落掌柜落夫人一起先行离开了。”   “后会有期。”   “保重。”   离了卧龙谷,又回了趟客栈,商婉独自送他们离开。“你们先跟我走吧。她的身上有伤。”   “不必了,谢姑娘大恩。”   “婉姑娘,好久不见,你竟然还活着,而且还练就了一身绝世武功。”骨乐一眼看出了商婉的身份,看着商婉略微偷着惊讶神色的眼睛继续说道:“你的眼睛没有变,我见过它的,在当年神香宫的擂台之上。”   “是啊,也差点忘了,你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lol乱入2333,无视我(*^ー^))   “看到你如今好好的活着,我忽然有些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有轮回报应,待这个世界宽厚的人,也终将得到厚待。”   “轮回报应嘛……。”商婉喃喃自语道:“可是我不信了。”片刻的失神之后,商婉继续问道:“你们打算去哪里?”   “我想带小骨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隐姓埋名,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落哥,我好想去游凰阁后山的听风崖看日出。我还从来没有坐在那棵神树下看过日出,我一直是个见不得光得人……。”   她的话说了一半,然后停了下来。   她背过身去,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了几下。暗红的血液自她的嘴角流出。   “小骨,你怎么了?”落安的眉头的表情皱成了一团,他拉过骨乐,把她抱在怀里。   骨乐看向他的脸,慢慢说:“落哥,我在走之前已经吃了毒/药了……。”那暗红的血色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有种凄然地美。   “为什么?”落安眼睛红了起来,他的血液正在拼命上涌,近乎于沸腾。   “因为我欠了别人一条命,我得还给他……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吐出了一口血。   “怎么会这样?”商婉看到骨乐吐出的黑血,看出她应该是中了毒。她走到落安身边道:“扶着她。”然后将内力缓缓注入她的身体。   “婉姑娘,当初我对你们那般刁难,你又何必救我?”   “不要说话。”商婉努力地想要把骨乐的毒逼出来,可骨乐的表情却显得非常痛苦。商婉意识到不对,赶忙停手点了对方的穴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毒已经浸入骨髓?”   落安紧紧将骨乐抱在怀中,此时他的表情痛苦的近乎狰狞。就在刚刚,他还幻想着他们未来的许多许多种可能。   “因为从我决定把命还给那个人开始,我就已经吃了毒/药了,只是这药的发作差了一味。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是上苍眷恋,让我还能这样依靠着你。”骨乐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有时候我们不得不相信宿命,当我看着我家乡…整个村子都死于大火之中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很快也会死……。”   “你在胡说什么啊?”商婉看着眼前的这幅妩媚面容,已经想象不出她曾经盛气凌人的样子。   “婉姑娘,你很好,真得很好。谢谢你……。”   商婉再说不出话来,她只是背过身去不忍再看,也不愿打扰他们。   “落哥,我今天好看吗?。”   “你每天都很好看。”落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温柔地将她揽在怀里,帮她整理额间散落的碎发,好像这只是一个寻常日子里安静的清晨,他们在等太阳升起来。   “我一开始就是个奸细,从靠近你到今天…一直都是。”   “我知道。”   “其实我们有过孩子的,可是我不能要…。”   “我知道。”   “那天夜里,我知道有人会来杀你的…可是,我还是没有告诉你。”   “我知道。”   有眼泪从那双妩媚的眼睛里落下来。   “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留我在你身边?”   “因为我习惯了,习惯了你常常在我身边。我想等时间抹平一切,等我有一天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的,是我不好。”   “落哥,如果从前…我能早点碰到你该多好。”她喃喃自语道:“你说我…欠别人什么不好啊,偏偏欠了他一条命,又欠了你一颗心。这辈子……我终究只能还一个。”   “你不欠我的,不用还我。”沉默了一小会,他忽然张口问她:“小骨,你爱过我吗?”   “没有……。”   “没关系。”   “我…骗你的。”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努力说出这句话一般。   “我从未见过向你这样狡猾的坏女人,都这样的时候了还要骗我。”落安自言自语着,带着几分他平日里与人打趣时候的语气,却没有人答复了。   一切都陷入了沉寂,只有风声略过耳畔,提醒着时间还在流逝。   其实,人和人之间,还是欠着点什么好吧。   凡事都还得干干净净,缘分便也尽了。   一声闷哼声传来,商婉立刻转过头,看到一把精致的匕首插在落安的胸口。   她忽然想起来,她曾问过他的。   “你对所有女人都好,若是有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落安笑了起来:“那自然是千倍万倍的好……。”   她记得那天他是这样回答的,眼眶周围忽然升腾起温暖潮湿的雾气。   她有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眼泪依旧落不出来,却红了眼眶。   “傻丫头,你真是没救了……怎么连难过都看不出少女那楚楚可怜的模样。”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我。”   “婉姑娘……小骨说她在听风崖的神木下日出,你帮…我。”   “恩。”   “你会去看我吗?”他依旧是当年月下那副登徒子的嘴脸,可她却一点也讨厌不起来了。   “会,我师姐说那里的日出很好看,往后的每一天,你们都可以一起看太阳升起了……,那一定很温暖吧。你看,天亮了。”   ☆、隔帘   卧龙谷山下的镇子里。   水悠悠与成让刚才去了一趟卧龙谷大殿,得知古月空已经洗脱了冤屈,两人的心情都不错。镇子中热闹,他们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闲逛。   “悠悠,我听说这镇子里有家面馆很好吃,我们一会去看看吧。”   水悠悠却像是没有听到成让说话一般,此时她的眼光正看向路的尽头。   “悠悠,怎么了?你在看什么?”成让随着水悠悠的目光而去,却只是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恩,我方才看到了一个穿着一身黑衣还蒙着面的女子,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   “穿一身黑衣还蒙面,确实很奇怪。”   “不是穿着打扮,是感觉。那种感觉好熟悉……我总觉得她的身形,很像小婉。”   听到水悠悠提起商婉,成让原本笑嘻嘻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悲伤,“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停止过想她,我也没有。可我们亲眼看着她身受重伤跌落南灵山的山崖下,不得不接受这一切。”   “恩,我明白。对了,卧龙谷的弟子都说是一个黑衣女子带来了落安,还说这人是古大侠的故友,会不会就是刚刚的那个人啊?”   “不知,不过确实有这个可能。喂!悠悠你去哪啊?悠悠?”   水悠悠看到的那个黑衣蒙面的女子正是商婉,方才她是去找棺材铺了。在镇中的棺材铺中选了两口上好的棺材,又买了辆马车,商婉将落安与骨乐二人的尸首放上。   天气燥热的厉害,商婉让子言则先带着沅止回风烟楼。而自己和君心二人打算去一趟听风崖,送他们最后一程。   “阿心,累了吧?”商婉见君心额上有汗珠渗出,云谷四季如春,从来不曾有过严寒酷暑,想来君心还未完全适应。   “恩,没事。”   “我看前面有和茶铺,我们歇歇脚,去喝杯解暑的茶。”   走近茶铺之时,商婉便听到了几个汉子在说话的声音,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小婉,是那日在兰风院闹事的几个人。”君心忙从怀中套出一方面纱带于脸上。   “没事,我们去喝我们的。”商婉小声跟君心说了两句,然后继续向那小茶铺走去。   “老板,来壶茶。”   “好嘞,姑娘先坐。”   商婉和君心坐在一旁喝茶,听他们在交谈。   “听说我们的军奴全军覆没。”   “幸好我们不是那去送死的命。我听说是落安忽然出现替古月空辩解。”   “真是没有想到这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不过还好没有什么事情。对了,今日我们就要启程去北漠了。”   “反正时间还长,不去我们先南下去玩玩啊!上次那个梨城的姑娘不错啊,可以被长安阁那小子给搅和了。”   “长安阁的人不都是那种贱骨头嘛?那小子是那个商婉的徒弟吧?”   “商婉?是那个死了的长安阁掌门吗?”   “是啊,这个女人颇不简单啊,如果不是她,落花涧何至沦落至此。”   “她从前是若水的徒弟呢!”   “这人你还是少提为妙吧,毕竟我们笙姑娘恨透了他。”   “我倒是颇为好奇,这商婉长成什么模样,才能跟若笙姑娘抢男人。”   听至此处,君心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握拳就要起身为商婉抱不平。   商婉按住了君心的手,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对方莫要逞一时之气。   “我以前倒是见过她两面,不过她那时候年纪小。后来她去了长安阁,做了个空头掌门。不过听说她满身的狐媚之术,勾引男人很有一套呢,还有那个卧龙谷的君澈,不也是因为她招惹了祸端吗?”   “这女人真是个扫把星。”   “别说她了,省得坏了咱们哥几个喝茶的兴致。”   待那几人先走后,商婉方才起身。   那天夜里,这帮人全都死了。死在几里外荒郊的一处破庙之中。   留在他们脑海里最后记忆中的是一个黑衣女子,她手拿一条如同蛇一样阴柔的黑色长鞭,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满是凄清的恨意。   半个时辰前,这个女人出现在了他们落脚的破庙里,火堆中的火被风熄灭,黑暗中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你…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那个满身狐媚之术只会勾引男人的扫把星啊。”商婉手中发力,她挥动手中长鞭,看眼前的人悉数倒下。   “那日你们欺负我徒儿的时候我就恨不得杀了你们这群杂碎,今日又给我撞上。”   “饶……饶命啊女侠。”   “饶命?我恨不得屠你们落花涧满门。”商婉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这句话。她又一次挥动手中的泠毒鞭,连最后一个人都死了。   商婉慢慢走出这间破庙,她开始品尝到了一丝复仇的快感。   几日之后,商婉回到了风烟楼。   焚香沐浴又睡了一觉,已是午后了。   听到了屋中动静,灵川端着一壶茶走进来,将茶水放在了床榻旁的小桌上。   “姑娘,喝些茶水吧。”   商婉慢慢端起杯子,还未送到嘴边,便感受到了这茶雾中的辣气。   这是一壶生姜茶。   “灵川,你怎么也学会煮这生姜茶了。”   “是落大哥教我的,他说他可能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又说姑娘从前修习冰法,还曾经在极寒之地受过伤,体内寒气太重。这三伏天里喝些生姜茶可以去去姑娘体内的寒气,这样等到入秋,姑娘就不会时常觉得寒冷了。”   “是这样啊,你先去休息吧。”商婉喝了一口杯中的生姜茶,慢慢的感受着那股暖流。   她喝了好几杯,慢慢习惯了姜的辣味,忽然觉得其实上苍待自己没有那么坏,它总会在不同的时候给自己安排一些能够一起并肩走一段路的人。   “姑娘,外面有人非要见你!”灵川从屋外进来,看神情似乎有些着急。   “恩?”商婉心中觉得有些诧异,自己这座风烟楼看起来其貌不扬,竟然有人能找到这里。   “她可有报姓名吗?”   “她说她叫水悠悠!恩……就是上次里兰风院那个用针做武器的长安阁掌门?”   “我不见她。”隔着黑色的帘子,灵川看着有些慌乱的商婉心中腾起诸多疑问。   “哎!你别硬闯啊姑娘。”门外传来了君心的声音,听起来今日水悠悠要见风烟楼主的态度十分坚决。   商婉轻叹了一口气道:“算了,让她进来吧。”   水悠悠的身影透过黑色的帘子,映在商婉的眼中,她从没想过她们之间会有一天这般隔帘相望。   “悠悠姑娘坐吧。”商婉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在云谷的这一年她因为吃药不能说话的缘故,声音本就与从前变了许多,如今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她确信对方听不出什么来。   水悠悠闻言坐了下来,灵川又上了新茶。   水悠悠的目光在屋中四处打量了良久,最后落在了梳妆台的铜镜子之上。   方听商婉道:“悠悠姑娘前来我风烟楼所为何事?”   “姑娘前几日可去过卧龙谷吗?”   “听说长安阁素来不问江湖之事,怎么悠悠姑娘忽然对卧龙谷的事情感兴趣了?”   “古大侠是长安阁的朋友,前几日我路过卧龙谷城郊的一所破庙,发现那日与我们在兰风院起了冲突的几个落花涧弟子死了,不知此事姑娘可知道?”   “你明明知道答案,又何必问我。你若不是一直随着我的行程走,也找不到这风烟楼。是,那几个落花涧弟子是我杀的。”   “他们做了什么?何至于让姑娘痛下杀手?”   “风烟楼本就是个沾满血污之地,杀人需要理由吗?姑娘若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回吧,长安阁是这武林中的一方净土,我们不是一路人。”   “姑娘,我最后还有一事相求。”   “恩?”   “能不能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商婉不想继续再留悠悠了,因为好像再多留一秒,她都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出这帘幔之外抱住对方。   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水悠悠,她的小师妹,她们年少相识,她从不曾对她说过“求”这个字。   水悠悠见商婉不说话,于是自己缓缓开口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一座破旧的大殿,大殿中有四个半大孩子,他们相依为命。他们很穷,买不起好看的衣服,也买不起好吃的东西,可他们却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水悠悠停顿了一下,泪水此时拼命地向上涌。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于是他们每天都笑着,努力练功,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这种快乐旁人都不懂,这不是苦中作乐,而是他们彼此心中那种超乎了血缘的亲近。他们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起名扬天下,一世长安。在他们所有对未来的想象里,都有着彼此。”   她放慢了自己的语速道:“其实在他们的心里,是不是名扬天下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未来的所有岁月里,他们都可以站在一起。”   隔着那层帘幔,商婉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她微微侧过头去。   她蓦然想起了当年他们一帮人站在神香宫的擂台上,那是的她还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都站在一起,岁月如雪,落满了头发。   可他们还是他们,正当好的他们。   “后来,他们遇见了很多人。他们在一起去面对这世间的相遇与重逢,他们一起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不知道磨坏了多少双鞋子,磨破了脚,也从来都不喊疼。……因为他们都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人会在他们的身边支持着自己。他们一起在擂台上跟人打群架,一起探索遗失的水下宫殿,一起守护城池,一起将那座空荡荡的大殿变的越来越热闹。”   水悠悠哽咽了,她的身体因为拼命涌上来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着。   “小婉,你从前常说“我负责做决定,你们负责相信我。”你说终有一日,我们会得到心中想要的一世长安。你说有同道百折千回不知苦,无论前路如何,命运何其责难,都要努力朝前走。你说过的话太多太多了……我每一句都记得,可你怎么忘了啊?”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静止了,帘内外的两个女子都垂着眼泪,回想着他们曾经说好的一世长安。   商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绞着一般的痛,水悠悠的每一个字都落在她的心尖之上,一点点勾勒出她的长安阁。   她一直放在心尖上的长安阁。   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她又何曾忘过。   因为一路走来太过美好,所以时至今日才有了足够多悲伤的理由。她又何尝不想回去,可是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与其回去让他们在几年以后再一次承受失去自己的痛苦,还不如去复仇,为他们扫清一切的威胁。沉默了许久,商婉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然后狠下心来道:   “悠悠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   “你在骗我。”   “我为何要骗你?长安阁掌门商婉,两年前已经死在了南灵山了。”   “我那日在破庙之中落花涧的弟子壶中发现了用来解暑的茶,我去城郊附近唯一的茶馆打听了,老板说这帮人一直再说长安阁什么的。我想不出这世间还有谁这般爱长安阁。”   “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那日还说了我兰风院的姑娘,我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不开心便杀了他们。”   “好,就算是这样。那你梳妆台铜镜上别的那根流苏针又是怎么回事?”   像是被击中了心中最痛的地方,商婉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日我看到了这银针的针尾挂着两缕流苏,觉得精致可爱便随手留了下来,如此而已。”她努力从牙缝中向外挤着这些话,心却早已痛的近乎窒息。   “是嘛……。”悠悠方才仿佛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去讲那个故事,如今听到对方的话,只是努力挤出了一抹苦笑。   “悠悠姑娘,我听得出来你们师兄妹四人情谊深厚,可是人死了便是死了,还请节哀。”然后她大声道:“灵川,送客。”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码完,这章后半段写得有点难受了。 那些相互珍惜的人,最终依旧会站在一起,亦如当年。 正好开着电脑就不等九点钟喽~一般还是九点钟更新的哈。   ☆、绝命   悠悠走之后,商婉独自在屋中坐了许久。她手中拿着那根被自己别在铜镜架子上的流苏针发了很久的呆,回忆不停侵袭着她,让她觉得心中很痛,眼泪像是控制不住一般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小婉。”君心不知何时走进了屋中,商婉这才回过神来,她赶忙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解释到:“我没事。”   “我知道你很难过。”君心温柔地伸手帮商婉额前的碎发理于耳后道:“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还记得在云谷初见你那天,我帮你清洗身上的伤口,那伤口那么深,一直流出血水来,我看着都觉得好痛好痛,可你却只是拼命地咬着嘴唇,连一声痛都没有喊。除去你在水月阁中曾经写下的那几句话之外,你对外面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从来都不提。后来你常要去荼灵谷抓食材,几乎每一次都会受伤,你也毫不在意。从认识你开始,我从来都有看见过你流眼泪。曾经多么痛的时候你都没有哭,可今日却哭得这样伤心。”   商婉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从她掉落南灵山的那天起,她便看透了许多事情,也受尽了粉身碎骨的痛楚。   这世间有千万件事情她都不在乎了,可她却依旧发疯一样地在乎长安阁。   “我听到今日悠悠姑娘讲得故事了,小婉,你为什么要赶她走?”   商婉无奈地一笑道:“我早晚要离开他们的,何苦再让他们失去我一次呢?长安阁是我最在乎的地方,我只想他们永远平安。”   “如今古大侠的事情了了,估计很快他便会成为卧龙谷掌门了吧!”   “恩,我很快就可以完成夫人交付于我的任务了,我也已经传信给夫人,将最近的情况告知于她了。”   “你会去复仇吧?”   “恩。”   “然后呢?”   “找一个山清水秀之地,安安静静的过完这剩下的时间。”   “我会陪着你的,小婉。”   天刚破晓,长安阁山下的山林中,隐隐可以看到白色的雷光闪耀,林中树叶飞扬,然后在雷霆之中被烧成了灰烬。   若水执凝水剑立于林中,剑刃立于胸前,方才他将浑身内力聚于剑身之上,发出了雷霆万钧。   他的这套惊雷剑法,终于成了。   快两年的时间,他每日都在疯狂地练功,比任何时候都疯狂。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在这树林中练剑,汗水渗透他的衣裳,他时常受伤,自己却从来不在意,也不觉得有多疼。   从前花若笙的那根腐骨钉将他的功夫废了大半,他的冰剑本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可却不得不重头开始。他本可以继续修习冰法,能省下不少功夫的,可每次他拿起凝水剑之时,便会想起自己曾教她学习冰剑时候的岁月。   他才发觉,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他的生命里,而他从前却是那般愚钝与不知。世人皆说他手中的冰剑是极冷之物,至寒至苦。他如今才知,世人所言之实。只是他们感受到的只是表面上的寒冷,而他却感受到了其中所有的冰寒刺骨,原来冰剑当真是无情之物,心中念着她,每一招一式中都是痛的。   从前他修冰剑是为了争个天下第一,而如今他修习这套惊雷剑,只是为了为她报仇。   “小婉,我一定会给你报仇……一定会。”他回到了自己的那个破旧小屋之中,从窗台之上拿起了一个木雕娃娃,眼神中透出温柔神色。   他只有看着它们的时候,眼神才是这般温柔的。   正在这时,院中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若水大哥,你在家吗?”是阿心的声音,自从那日她救了阿心之后,这个小姑娘常常会带着好吃的来找若水聊天。   其实,那也不算是聊天,因为总是阿心一个人说了好多好多话,而若水只是聆听。时间久了,若水也习惯了阿心常常来找他说话,偶尔也会应上那么两句。   “恩。”   若水走出屋子,见阿心带了一些果子,正坐在院中吃着,看起来神情与往日有些不同,这个平日里聒噪的小丫头今日安静了许多。   “怎么了?”见阿心这般反常,若水关切地问了一句。   “我今天是来跟你道别的。”   “恩?”   “我要出嫁了。”   “那很好啊。”若水道:“看你今天似乎有些不开心,你不喜欢你未来的夫君吗?”   “也没有……只是,我要嫁的地方挺远的,在别的镇子。我可能再也不能来找你聊天了。”   “无妨,成亲是喜事,开心一点。”若水挤出一丝微笑来,这也是那么久来他第一次面带笑意。   “若水大哥,为什么成亲要穿红衣呢?”   “因为红色代表喜庆祥和……。”他慢慢垂下了头,似乎有什么很不好的回忆涌进了他的脑海。那年山下游历,正有人成亲,她在热闹的街上死死抓住他的衣角,生怕自己会走丢。   “师父!为什么新人成亲要穿红色的喜服啊?”   “因为红色代表着喜庆祥和。”   “恩!虽然不认识他们,可是小婉祝愿他们可以白头到老,永远都和和美美。”   她的心,那般清若琉璃。   可她却终究没能穿上这一身红衣。   而他穿红衣之日,她却只能换上一身白衣。   若水的眼中竟升腾起了一丝恨意,天道何其不公。她那么好,她待谁都好。   “若水大哥,你怎么了?”阿心见若水神色有些不对,便叫了他一声。   “哦,没事。”   “你是不是又在想小婉姐姐啦?”   “恩。”   “你好像无时无刻都在想她,而且每一次都很认真。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会很感动的!”   若水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要总是那么难过,看得人怪不好受的。往后我不来找你玩了,你要自己好点。”   “你也是,祝你和你的夫君白头到老,永远都和和美美。”若水继续道:“你有什么喜欢的物件吗?我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送给你,你若喜欢什么,我去镇子买来送给你,就当作是你的娘家哥哥给你的贺礼。”   “没有。”阿心笑嘻嘻地说:“不过我一直想有一个大哥哥呢,真好!对了,若水大哥,你会一直待在这里吗?”   “不会。”   “你要去哪里啊?”   “我要去为她复仇。”   云谷,水月阁。   花瑶收到了商婉的信,前些日子已经将云谷的驭鹰之术交给了子言樱儿,如今东西都交代的差不多了,她打算出谷了。   窗外夜色正浓,而屋中床榻上此时正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花瑶撩起帘幔,看子言樱儿正抱着自己的一件衣服睡觉,她似乎正在做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嘴角还微微扬起笑容。   她是她在云谷之中唯一的牵挂了。   她从来都没有爱过这个地方,起初也不爱她。子言樱儿出生之后,很多天她都没有看过她一眼。她每日除了被人喂养和照顾之外便一直都放在自己不远处的一张小床上,她很少哭闹,即便是睡醒了发现周遭没有人,也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花瑶重回云谷之后生了一场大病,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她记得南木,记得他们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她被抓回云谷的那一天,南灵山上下着漫天大雪。   一日她做了一个噩梦,梦中的天空被熊熊烈火映成了红色,梦中有人的惨叫声和婴儿的啼哭声,那婴儿的啼哭声像是匕首一般,落在她的心上,觉得有种莫名的心痛。   花瑶从噩梦之中惊醒了,她猛然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的枕头都被泪水打湿。她起身想要去桌边倒杯水,路过子言樱儿小床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她发出微弱的声响。她下意识朝她走了两步,这是她第一次看她,她正乖乖地躺在一个小小的襁褓里面,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花瑶,然后她冲着花瑶伸出了肉嘟嘟的小手。   这虽然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但她一直都很抵制她的存在,甚至厌恶。可她实在是太可爱了,肉嘟嘟的小手努力地向上抬起,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一般。花瑶微微俯下了身子,让她可以够得到自己。而子言樱儿肉嘟嘟的小手却轻柔地略过了自己的脸颊,竟将自己脸上未干的泪珠擦了去。然后她将为花瑶擦完泪珠的小手放进了自己口中,那原本恬静可爱的面容却忽然变了模样。她皱起了小小的眉头,眼中含泪,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   花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原本她强行附加在这女婴身上的厌恶在她伸手为自己拭泪的一瞬间荡然无存,见小丫头都要哭了,花瑶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子言樱儿被花瑶抱在怀中之后却好像不那般伤心了,她的手紧紧抓住花瑶的衣裳,把自己小小的身体都贴在她身上,像是生怕她会丢了自己一般。   花瑶的手指慢慢略过子言樱儿的额头,为自己的小女儿理了理碎发,又将一封信压在了她的床头,然后她起身向外走去。   子言世家世代的家主皆要吃下绝命蛊,永世不得踏出云谷半步,不然便会死于绝命蛊,她被这绝命蛊束缚了太久。其实,除了这绝命蛊,更多的束缚来自于她内心的恐惧,时间越久,她便越害怕去面对外面那个未知的世界。   直到沅止带回了商婉,她看她死里逃生,看她在荼灵谷练就绝世武学,她们皆是被命运薄待之人,她却比自己勇敢了太多太多。   花瑶走到了子言世家的密室之中,拿起了本该种在子言樱儿体内的那只绝命蛊。   樱儿,她不该被这个誓言所束缚。若子言家的先祖有责,便请全部加在我的身上吧,她是自由的,永远都是自由的。   花瑶抬头,喝下了那只绝命蛊,趁着夜色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净土   花瑶离开了云谷。   她先是远远看了看落花涧的大殿。落花涧早已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了,宏伟的大殿让她陡然生出了种陌生感觉。   她沿着落花溪向山下走去,在那清澈的溪水旁仿若还能看到当年在溪畔玩耍的自己,却已经换了人间。   她的心情很好,就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在去找商婉之前,她还想去看看长安阁--那个她曾经想要求得一世长安的地方。   途经一片树林,花瑶隐隐听到前方有人呼救,她加快脚力循声而去,只见地上散落些红色的锦缎,十几个身着喜色的轿夫皆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这青翠林中,这团红色显得格外耀眼。   新郎已经不见踪影,而那几个街头混混模样的人正要对新娘施暴,呼救声正是自此而来。   花瑶看清这形势,忙从树上摇下几片树叶发力掷出。一瞬间的功夫,几个混混皆应声倒地,速度之快令人惊愕。本就受到巨大惊吓的新娘子此时已经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惊了,她双手环抱于自己的胸前,连起身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方才发生的一切让她的神经陷入了完全紧绷。   都说无巧不成书,这个方才被花瑶救下的新娘子不是别人,正是逢着今日出家的浣纱女阿心。而方才要对她施暴的正是落花涧山下镇子里从前白三的几个手下,白三死后,他们依旧做些杀人抢劫的勾当。今日本想劫了这新娘子,自己玩够了便剥下她的脸皮卖给落花涧那位佘姑娘的,却不想自己丢了性命。   阿心的惊恐情绪消减了一些,她开始慢慢啜泣起来,方才发生的一切是她从未想象过得,她看着那群劫匪将自己身边的人杀掉,血溅宰她的脸上,带着种令人绝望的温热。而她的夫君竟为了逃命将自己送给了这群劫匪。她拼命地挣扎和呼喊,他都不曾回过头看她,只是踉跄着向前跑,像一只狗。   她拼了命一般的挣扎和叫喊,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人性的卑贱与世道的残酷。   “你没事吧?”花瑶走到阿心的面前。   阿心抬起了脸,她的眼中蓄满泪水,只是摇头。   “没事就好,你家在哪里?”阿心这才仔细打量起出手救了自己的这位女子,只见她用一条白色的面纱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但依旧可以看出对方容颜绝色。   “我家在长安阁山下的镇子里。”阿心诺诺道。   “能站得起来吗?”花瑶冲对方伸出了手,“我刚好也要去趟长安阁,你可以跟我同行。”   “可……可以吗?”她想要伸手的,可又怕自己受伤的血污会弄脏花瑶的衣裳。于是她将自己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乱地擦了擦,将血污擦去了大半。   “走吧。”花瑶看出了对方心思,觉得对方的模样倒十分可爱,一把将阿心拉了起来。   一日以后,二人相伴到了长安阁脚下的镇子里。一路上,花瑶在阿心了解到了许多关于长安阁的事情。她方才知道在几年前长安阁曾经历一场屠门之祸。商婉将长安阁壮大,但却死于非命。而长安阁现在的掌门水悠悠亦是一个心地善良宽厚的女子。如今他们几乎不问江湖凶事,成了这武林之中的一方净土。   它本就该是这武林中的一方净土。花瑶在心中想着,她与南木,与商婉,都曾在这里想要求得一颗长安心。   不用赶时间,花瑶索性送了阿心回去,她本以为阿心的家人会为此而开心,却不料阿心的父亲与周围的几家邻居皆对她冷眼相待。分明是阿心的夫君抛弃了她,可众人皆在指责她是个祸害。   人们总喜欢如此,在不明真相之时便去肆意污蔑,好似这天下所有的事情都如他们所想那般。   花瑶虽是一生飘摇,却从未这般被人冤枉。她没有跟人辩解,只是拉过哭得满脸委屈的阿心,带她离开。   “听你说长安阁掌门水姑娘是个好人,我送你去长安阁吧,起码不用受人欺凌。”花瑶带着阿心向长安阁而去,曾经无数个梦里,长安阁那条上山的路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与自己心中所爱一起走在这条路上,可惜,只是在梦里。   才走到山脚下,便看到一个面容俊朗的黑衣正迎面走来,看到花瑶与阿心,他的目光中满是惊讶神色。   “若水大哥。”看到那黑衣男子,阿心的眼泪止不住向下落。   “阿心?”若水快步走至近前,颇为关切。   若水大致听阿心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然后引二人去了自己小屋休息。路上,花瑶看到了若水手中拿着的凝水剑,不自觉便想起了商婉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把断剑。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若水的小屋,花瑶一进屋便被窗台上那一排木头娃娃给吸引了。每一个小娃娃都有大大眼睛,粉粉的嘴唇,眉目之间的温柔似阳春三月的微风。   每一个都像极了商婉。   “前辈,喝茶。”   “好。”   和若水商议之后,阿心决定去山上的长安阁拜师学艺。而花瑶则不打算继续往上走了,她有些害怕,害怕上山的路太短,而时光太长。   末了,花瑶和若水都没有送阿心上山。   阿心走后,花瑶问若水:“我看你武功不凡,怎耐得在这山脚下的木屋之中呢?”   “若是失了心中所爱之人,天涯海角也不过方寸之间吧。”   “也是,看得出来你也是个为情所困之人。”花瑶在若水的话语之中听出了他满心的悲凉。   “前辈从何处而来?”   “从一个很远的地方。”花瑶道:“我听闻这武林中有方一世长安的净土,便想来看看。”   “一世长安……。”若水的心被这四个字戳痛了。   一世长安,这曾是他对她说过的,他的愿望。   但其实,他的愿望是名扬天下。   而她的愿望才是一世长安。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情愿用尽一切,只要换的她的一世长安便好。   “我见窗台上的那排木偶娃娃十分俏皮可爱,觉得非常有眼缘,不知我能否出钱买一只?”   “那是我雕刻的她的模样,不卖的。前辈觉得她有眼缘,若她尚在人世,也一定会与前辈投缘的。既然如此,不如我赠予前辈了。”   “多谢。”   风烟楼,商婉刚从卧龙谷回来。几日前,古月空接任了卧龙谷掌门,二人在掌门内阁之中找到了一把钥匙--那把可以打开卧龙谷四十九窟的钥匙。   自落安离开后,风烟楼中的花花草草便无人问津了,直到沅止到了风烟楼。   “小婉,你回来了?”沅止正在修剪院中花草。   “恩,我已与古大侠约好了。我们只需要等夫人前来便可动身一起去卧龙谷了。”   沅止心中一痛,却努力不动声色。商婉不知花瑶离开云谷意味着什么,可沅止明白。可即便是他明白又怎样?   她终究是他掌心握不住的流沙。   “小婉。”   “恩?”   “你怎么看我?”   商婉微微一笑:“在我的心中前辈自然是大好人喽。我自小无父无母,前辈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就如同尊重父辈一般敬重前辈。”   沅止嘴角的那抹温柔的笑容却僵住了,苦涩溢出嘴角。他轻咳了两声,然后说道:“院中风大,你身子不好,快些进屋吧。”   ☆、木偶   一日之后,花瑶随着她从云谷带出的小鹰一起来到了商婉的风烟楼。   商婉已经早早将房间收拾妥当了,房中虽不宽敞,摆设却十分考究。床榻之外悬着金丝纱帘,竟颇有几分水月阁中的感觉。   花瑶是午后到的风烟楼,趁着花瑶休息的档儿,商婉便同君心还有子言则三人一起出门去置办晚饭所要的食材。然后自己下厨为花瑶精心准备晚饭,不久之前这风烟楼还是一个杀戮之气极重的地方,而如今竟也温馨了起来。   商婉特意喊了翎儿与灵川一起陪花瑶吃饭,不知从何时开始,商婉格外怀念所有人能坐满一桌吃饭的样子,就像她从前在长安阁时候一样。   “如此丰盛?”花瑶见满桌菜肴颇为惊讶。   “夫人,今儿趁你休息的档儿,小婉特意跟我和则少爷去买的食材呢,这个……恩,还有这个是小婉的手艺,剩下几个是我和灵川丫头做的。”君心为花瑶一一解释起来,话音未落,便听子言则在一旁道:“舅母,中间那萝卜羹是我煮的!婉姐姐的萝卜羹是一绝,我呢,虽然跟她比不了,但可是得了她的真传呦!您可千万不能嫌弃我。”   花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也许久不曾这般热热闹闹地吃饭了。   “你这丫头,如今自己要养活那一大家子人呢,还那么铺张……。”花瑶心中感动的紧,嘴上却嗔怪了商婉一句。而商婉却丝毫不在意,反倒笑起来道:“无妨,今日是为了迎夫人,我这人素来小气的。再说了,我在谷中就是夫人的厨娘,做东西给夫人是吃天经地义嘛。夫人对我有大恩,商婉此生无以为报,又怎能忘本?”商婉一边说一边替众人夹菜,还特意为花瑶盛了一碗汤羹。   “傻丫头。”花瑶自以为自己深居云谷数年,再不会轻易为什么事情感动,可今日看着这一桌饭菜和眼前的人,感动不已。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初沅止对商婉那般上心,甚至不惜请求自己救她。他曾说像她这般聪慧与纯粹么人不该被上苍责难,确是如此。   吃过晚饭,商婉向花瑶与沅止商量了一下去卧龙谷的行程。   末了,花瑶叫住了商婉。她从自己怀中拿出了从若水那里要来的木偶娃娃。   “昨日去了趟长安阁,在山下遇见了一个黑衣侠客,他的配剑与你的那把残剑有些相似。我还在他那里看到了这娃娃,我觉得很像你。”   听到“长安阁”和“黑衣侠客”这些字眼,商婉整个人都觉得不舒服起来。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木偶娃娃的身上,她不想承认的,可那小娃娃脖子里挂着的一颗小小的念珠却在疯狂地提醒着她。   “……。”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往事太苦。   她犹记得那人在她身边教她剑法,犹记得他曾吹奏的曲调,犹记得他曾对她说的一世长安。   可是,再也回不去。   从他们在落花溪畔分别之时,她就明白,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那不知从何时起埋藏在心底的相思终于还是败给了这一切,她分明没有错,是花若笙害死了阿澈,自始至终她从来没有要求过若水为自己做过什么,更没有想要从花若笙的身边抢走他。   可为什么她却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坏女人?   为什么阿澈死了,花若笙却可以好好活着?   恨意涌上心头,她的目光凛厉了起来。   “你恨他吗?”花瑶识出了她眼中陡然生出的恨意。   “我不恨他。”商婉的回答却让花瑶有些出乎意料,“我恨我自己……他曾是我的师父,他教我武功,赠我武器,给了我一个可以去仰望的心愿。他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只是我错了,我以为我对他从来无所求的,我终究还是想他能在所有人都责备我的时候能为我说一句话。”   “你们之间有误会。”花瑶虽不太了解其中发生的事情,但昨日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若水的悲伤。她继续说道:“他说,若是失了心中所爱,那天涯海角也不过在方寸之间。你没有看到他看这木偶娃娃时眼中的温柔。”   心中所爱嘛?   商婉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而已。他的消息并没有使她释怀。她忽然意识到了时光是多么残忍的东西,残忍到她在回想起从前那个只是想要爱他的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时,觉得那只是旁人的故事。   “他爱的是从前那个商婉,不是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知自己的眼中有一丝失神。   “傻丫头,你就是你,分什么从前与如今?”   “夫人,天色晚了,您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还要启程去卧龙谷。”商婉不愿在继续想过去的事情了,花瑶看出商婉心中所想,便也不在继续说些什么了。比起商婉的心结,即将要去的卧龙谷才是她最应该去关心的事情。   若他还在人世,为何再也没有寻过自己?   若他已不在……,花瑶不敢继续去想了。   在她的记忆中,卧龙谷四十九窟是他们分别前他最后去过的地方了,她确信可以在那里找到他留下的线索与踪迹。   而在卧龙谷的掌门内殿之中,古月空与花瑶一样期待却又害怕即将要揭晓的这一切。   第二日,商婉一行人到达了卧龙谷境内,古月空特意安排好了住处安置商婉与花瑶众人。   “青烟姑娘。”刚才安定下来,商婉便听到了古月空的声音,她赶忙起身打开了门,将古月空请入房中。   “古大侠有何事?”   “上次的事,姑娘走的匆忙,未曾好好道谢。”古月空的目光盯在商婉的面纱之上,那黑色的面纱将她的容貌遮去了大半,可那种熟悉感却十分强烈。   他觉得她很神秘,她出现在正当好的时间,有着一身极好的武功,并且给了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觉。   “古大侠言重了,我不过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古某有些疑问,不知姑娘是如何救下了落安?”   商婉说道:“有人找上我风烟楼要杀落安,我对这件事感兴趣,便留下了他。”   “我派人去调查了风烟楼,风烟楼近几年来在江湖之上名声很大,是个出了名的杀手坊,但凡是风烟楼接下的生意,几乎从未失手。”古月空继续道:“青烟姑娘,你是这间风烟楼的主人,哪有做生意的人会嫌弃自己钱路多,不但不杀人,还学会了救人?”   商婉忽然笑了起来,“从前你喜欢装糊涂的,如今却什么都要搞得那么清楚。”她与他对视着,目光中却没有一丝慌乱,“你不过是想知道我的身份,我可以告诉你,但我要古大侠的一个承诺。”   “你总是喜欢与别人做些交易。”   “古大侠应是不应?”   古月空微微一笑,觉得对方是个极有意思的人。   “说来听听。”   “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帮我隐藏我的身份,不告诉任何人。”古月空本以为她会让他去做什么事情,却没想到她只是想要让他为自己保密,对她的身份更加好奇起来。   “好,我答应你。”   她慢慢伸手揭开了自己脸上的面纱,那副面容终于同他记忆中祁城月下那张坚毅的样子重叠在了一起。   沉默了片刻,他慢慢道:“原来,你尚在人世。”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剧情有点虐哦-。=   ☆、瑶光   “是啊,我还活着。”商婉看向古月空道:“现在,是不是一切都清楚了?我年少时曾与落安相识,那日我在风烟楼的账本上看到了他的名字,便救下了他。”   古月空看着商婉打量了许久,然后说:“你变了许多。”   “恩?”   “如果是从前的你,一定会回去长安阁。”   “我已经回不去了,”商婉苦笑道:“我的命不太好,不能陪他们一世长安了,我修习的心法至多让我再活几年罢了。”   “怎么会这样?”古月空方才见到商婉还有几分得见故人仍在的欣慰感觉,如今听到这话,心中当即生出许多悲悯。   “在南灵山那天,剧毒渗入我的全身的血液,我只能修炼这个心法,才能活着。”商婉的眼中满是他看不懂的清冷。“我得活着……才能报仇啊。”商婉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无比坚定。   古月空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了,他与商婉不大相熟的,可他感受到了她背负的那份仇恨是那么重,那么刻骨铭心。   半晌,他们二人皆平静了下来。   古月空率先打破了沉默道:“婉姑娘,这是卧龙谷四十九窟的地图。”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递铺在了桌上。这个让他觉得神秘无比的女子既然是商婉,那古月空便没有诸多疑心了。虽然他们当年只在祁城有过一面之缘,但他在君澈的口中却听过许多关于她的事情,他相信商婉的为人。   商婉赶忙走至近前,仔细观摩起这张地图来。古月空手中指着地图道:“四十九窟依山而建,你看,是在卧龙山最陡峭的山崖之上,需要我们先用轻功踏于岩壁之上进行攀登。不知你带来的那两位前辈……。”四十九窟到底是从前卧龙谷的掌门试炼之地,单说在这极为陡峭的岩壁上攀登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有所差池便会有性命之危。古月空见过商婉的武功,但对商婉带来说明日要一同前去的花瑶与沅止有些担心。   “无妨,两位前辈的轻功皆在我之上,古大侠不必担心。”   “那便好。”古月空说道:“小婉,往后你叫我古大哥吧,从前阿澈总爱喊我大师哥,你也别总把大侠挂在嘴边了。”   “恩。”听到阿澈,商婉眼中闪过一缕悲伤。古月空察觉到了她眼中的悲伤,他赶忙转移了话题继续说起卧龙谷四十九窟中的情况来:“我们踏岩壁而上之后可通过石门进入到四十九窟的内部,这是入口的石室。”   古月空的手指向地图上那间圆形石室。“在这间石室中有七个石门,分别通往七个不同的道路。这七个门由北斗七星命名,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瑶光。古人认为七星各有所指,天枢为七星之枢纽;天旋掌旋转;天玑主宰变动;天权掌权衡;玉衡则是衡平轻重;开阳是开阳气;瑶光乃摇光芒之意。如同七星所指,每一条道路都有它特殊的机关构造。每一个石门背后都有着七间石室,接受试炼之人可以选择任意一条道路,通过七间石室的试炼便可抵达出口了。卧龙谷的先人们相信,用不了七代,卧龙谷便可成为这天下的武学至尊。”   商婉随古月空所指看去,只见那七条道路最终皆通向同一个出口。   “试炼中的这七条通道,每一条都艰险无比。但若能通过任意一条道路的七间石室,便能够拿到一把钥匙,然后用这把钥匙打开出口石室中相应的箱子,就可得到一份卧龙谷先辈留下的秘籍。”   “七条道路……,我们并不知道当年南木前辈当年选择了那条路。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要每一条路都尽数走遍?”   “也不是,七门之中天枢、玉衡和开阳在我师父进入之前已经有先人走过了,我们至多走四条路。”   “古大哥,试炼的内容你可知道吗?”   “从前我听师父提起过,说石窟之中满布机关,但具体如何,我也不太清楚。”   “恩,反正无论洞窟之内怎样凶险,我们都一样会去。”   “婉姑娘,我还有一事不明。”   “古大哥但说无妨。”   古月空脸上的神色微微有些迟疑道:“你曾说是受人之托来寻求卧龙谷四十九窟的秘密,今日随你来的那两位前辈……不知我可否去拜会一番?”   商婉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古月空能再与她讲完明日四十九窟之行的行程之后才问这个问题,让她感受到了古月空对她的信任。可花瑶也并未与商婉细讲过她与南木之间的事情,她也不打算妄自揣测,只是道:“夫人和沅前辈皆是隐士家族中人,寻找南木前辈应该也是因为他们有旧识。他们到底不是武林中人,古大哥还是不要太过纠结才好。两位前辈对我有救命恩情,我这一身武功也是他们所传,他们断不是心术不正之人。”   “原来如此,看来我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了。婉姑娘既然这样说,那我也不再多想了,我信你。”   “古大哥,南木前辈是个怎样的人?”商婉对南木的了解仅仅是在江湖传闻之中,明日她便要去他失踪前所去的最后一个地方了,但却对他还并不十分了解。   “我师父啊,在我的眼中是一个特别高大的人。”说起南木,古月空的脸上竟浮现出了几分小孩子说起心中大英雄时的崇拜神色。“他对武功极其痴迷,但一点也不迂腐,有时待我严厉,但又特别疼我。他一直想要称霸武林,而且始终保有一颗侠义之心……。”   说起南木,古月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他努力想要用自己的描述为商婉拼凑出南木最好的模样。但其实,那么多年里,他对他的回忆,总是带着几分恐惧。他与花瑶相同,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一直都希望有一日南木可以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与从前一样露出一抹他招牌式的桀骜笑容。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害怕再听到与他有关的消息。卧龙谷四十九窟在二十多年前无故被封,而掌门也在几日之后死了,所有人皆将卧龙谷四十九窟看成是一个不详之地,而南木的下落也因掌门之死而成为了一个谜。   这一切,终于近在眼前了。   第二日一早,他们一行四人便去了卧龙山四十九窟,古月空与商婉说过卧龙山山势极为险峻,商婉心中本就有些准备的,可当这如刀刃一般光滑齐整的山壁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她还是忍不住惊叹:这卧龙谷果真一直是武林中的武学大派,对掌门的试炼果然不同凡响,还不说石室之中会有怎样精妙绝伦的机关,单说这进入石室之前的路途,就对轻功的要求极高。   商婉四人自崖下石壁而起,借力踩于陡峭的石壁之上不断向上跃起。自下而上还未走多久,便渐有云雾自周身缭绕而起。此时商婉已经觉得脚下有些使不上力了,终于看到打头的古月空将脚踏在了上方一块小石墩上然后不知按下了什么机关,不远处悬出了一方石台,而石台之里则出现了一个凹进岩壁之中的石门。   踏在这小小石台之上,商婉只觉得自己方才用了很大力气,花瑶的额间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夫人,您没事吧?”商婉见花瑶面色有些不对,十分关切。   “无妨,我只是许久不这般耗费内力了。”   说话的档儿,古月空用他在掌门内阁中找到的钥匙打开了石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石室中的烛光亮起,原本漆黑的世界渐渐地明亮了起来。   “前辈需要休息一下吗?”古月空像花瑶问了一句。   “不用,走吧。”商婉在一旁搀扶花瑶,心中暗自奇怪,虽说卧龙山山势险峻,但以夫人的武功,断不至于这般窘迫。   沅止走在四人的最后,他看着花瑶,心中明白这是绝命蛊的毒。可他却也有几分不解,花瑶不过才刚刚离开云谷几日,这绝命蛊为何发作的如此之快。绝命蛊曾经夺去了自己娘亲的性命,也夺去了她长久的自由。   但他却觉得她们都比自己勇敢,为了自己心中所爱,可以去与天命所逆,哪怕付出一切。   他看着满山云雾缭绕,看着卧龙谷四十九窟的入口,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笑话。   从山门向里而去,走过阶梯下到了一间圆形石室之中。在石室的正中心放有一方石盘,盘上卧有一条金龙,而在龙的周身环绕有七团火球。而这七团火球的方向分别他们身后的七面石门。每一面石门之上皆写有名字,正是古月空所说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瑶光。   “天枢、玉衡和开阳已有先人走过了,我们要选一条路走,小婉说前辈曾与我师父是旧识,古某想听一听前辈的看法。”   “他选了瑶光。”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去看了讲述慰安妇生活现状的记录电影《二十二》,觉得整部电影很平静,但能从这种平静中感受到悲伤的感觉。如果大家打算去看的话,推荐先看下纪录片《三十二》。 《三十二》里当阿婆依旧想要好好活着而且觉得这个世界美好的时候,非常非常给人力量。 接纳才是最好的温柔,无论是接纳生活中的快乐还是苛责。坚强大概就是,在经历了许多许多伤痛之后,仍然对这个世界温柔吧。 在电影《二十二》里,有一小段我很喜欢,是关于一个志愿者对阿婆的描述,大概是:我记得有一本描述二战日本老兵的书,里面有日本老兵的照片。我以为阿婆看到会哭,毕竟她遭受到那样的伤害,如果是我,我一定很恨他们。可是没有,她只是笑了,说原来日本人老了就没有胡子了。……她们很好很好的,对所有人都好,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而这个志愿者正是一个日本在华的留学生。 我不喜欢日本人,因为自小听祖辈讲了很多很多关于日本人的事情吧,但我们不能完全去否认一个民族。影片以一场葬礼开始,到一场葬礼结束,看着那些老人的名字慢慢变浅消失,忽然觉得心里特别难过。我在想是不是有一天,当人们在提起那段历史的时候,她们会被彻底遗忘。 我们从来都不该去铭记仇恨,但不应该忘记历史。 愿世界美好。   ☆、结局   沅止说,“他选了瑶光。”   “瑶光……。”花瑶的心中微微一颤,她的眼前浮现出他的脸,那在漫长岁月里已经有些模糊的脸庞。   古月空见沅止神色坚定,也没有犹豫,直接拿起了正对于瑶光石门的龙焰中心的小珠,然后放入了石门旁的旋钮之中。   石室被打开了,古月空不急着朝里走,而是叫住了商婉三人道:“莫慌,我看那七团龙焰中心皆有焰心,我们如今拿下了一个,还是先归还回去,莫要触了什么机关才好。”   见古月空将焰心小珠归于原位,沅止不禁在心中对这个后辈赞叹不已。而商婉心中却愈发有些紧张,倒不是害怕这石屋之中的机关,而是,她觉得花瑶今日有些反常。   “走吧,我们走。”古月空率先踏入了石室,这是一间看起来稀松平常的屋子,中间有一个圆盘。四人的目光在屋中巡视一圈以后,商婉率先开口道:“我看到前方石壁之上左右各有一个机关按钮,是不是只有一个是对的?”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沅止说道,此时他的心思皆放在圆盘之上。   “我们还是先走至近前吧。”   “有道理,不能因为害怕触碰机关而停下。”   说着,古月空先迈出了步子,商婉三人也皆向前走,待四人都走至圆盘附近之时,不只是碰了什么机关,那巨大的圆盘开始旋转起来。   “小心!”只见石壁之上开启了许多个小口,轮番射出箭来。商婉第一反应便是抽出腰间泠毒鞭,挡住周边攻势。然后她飞身而起靠近了圆盘。圆盘之上刻有许多古老文字,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这字迹显得不那么清晰。可当她将所有注意力全部放在□□之上时,她忽然感觉到剑/弩的飞射与石盘的旋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商婉自小喜欢读书,虽然对音律不算十分精通,但到底懂得一些。   “夫人,是音律。”   花瑶当即明白了商婉的意思,她自幼精通音律,方才腹中剧痛,她疲于抵抗剑阵攻势,如今竟商婉提醒,她拿出了背后的一把轻巧的七弦琴,闭目捕捉起旋律来。商婉挥动起手中泠毒鞭,护住花瑶。   不出片刻,花瑶拨动起了琴弦,琴声汩汩而起,却是与那旋律相驳的。   而随着琴弦的变动,这圆盘的速度慢慢停滞了下来,屋中的攻势也慢了下来。   “走!”古月空此时已腾身到了石门旋钮之前。正在犹豫之间,花瑶也走至了门边,此时圆盘正停了下来。   “应该是这个,方才转盘中的音阶。”花瑶伸手按下了左边的旋钮,石门当即打开了。还来不及开心,花瑶却像是失了力气一般,手中的古琴像是拿不住了。   “夫人。”商婉赶忙拖过花瑶手中的琴。   “无事,今日耗费了太多内力,不用管我,我们继续往前走。”花瑶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小药瓶,吃了几粒,然后示意自己已无大碍。商婉虽然心中担心,但她知道这是花瑶一直以来的愿望。   对于她来说,这个愿望比一切都重要吧。   石室之中的机关精妙,但其实每一个机关都有些它独特的偏向。   方才那间石室,其实不懂音律之人也可以通过,只需要快,比所有的箭/弩都快,只是最后的那个旋钮需要碰碰运气。若是南木真的选择了这条路的话,显然,他的运气极好。   而接下来的几间石室也皆不容易,有石室之中放有巨石鼎阵法,需有极强的蛮力方能挪动巨石鼎,为自己挪出通往下间石室的路,虽然不难,但这石鼎个个都有千斤之重。还有石室中有机关石兽,剑阵刀山。好在有古月空和沅止二人在,商婉和花瑶不需要做太多事情。想来南木的功夫当真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之境,才能独自完成这些试炼。   不知过了几日,他们终于通过了第六间石室的试炼。这几日他们累了便在石屋之中休息,饿了便吃带来的干粮与清水,却也不算是十分艰苦,只是花瑶看起来格外疲惫。   “姐姐,你坐下吧,我传内力于你。”沅止心中难过,想要用内力压制住花瑶体内的绝命蛊,可对方却拒绝了。   “不必了,就快要走到头了,先走吧。”   走至第六间石室出口的时候,他们都被外面的景象给惊呆了。   因为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竟是满天繁星。   这第六间石室与最后一间石室并不相连,中间则是隔着一条长长的廊道。此时正是夜晚,夜幕下星光璀璨。   不知何故,所有人的心都在这片星空下安静了,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花瑶有些出神了,这是二十年来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离他那么近。她在这星空下想象着曾经他看到这片星空的模样,而他会想什么呢?会在想念她吗?   瑶光之门,这满天繁星像极了月亮摇落的光芒。   “走,我们走……就剩,最后一间门了。”花瑶似乎从这美丽景色的片刻迷醉中清醒了过来。她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她觉得害怕,因为等待了太久,所以无论面对怎样的结果都令人害怕。   她的手指按下了最后一间石门的旋钮。   “嗖”的一声,一排箭弩自屋中飞出,花瑶转身躲过,在这小小的廊道之上能躲过这箭实属不易,可花瑶尚未站稳,又有许多箭自屋中飞出,让人无处可躲,更不要说进屋了。   古月空与商婉二人皆向前站,努力抵挡箭阵。   “小婉,你先顶一下,想必定时触动了屋中机关,我去屋中看。”   “好。”商婉握紧手中长鞭,丝毫不敢松懈。   古月空侧身躲过一组飞箭,正要向屋中而去,他方才迈进屋中,便又一排飞刀迎面而来,速度极快。   他手中离虹刀燃气火光,生生将那排飞刃挡了回去。   “恩……。”古月空方才躲过突袭,就听到商婉闷哼声。   “小婉!”古月空忙回头看去,只见许多飞刀散落在她脚下,看来在他踏入石室的一瞬间,又触动了什么机关。很明显,方才外面的攻势比屋中更加猛烈,一把飞刀自商婉手臂擦过。   “古大哥,不用管我。”   古月空心中明了,继续拖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他拿起离虹刀继续向前探去。古月空点亮了门口的一个蜡台。   屋中似乎有一尊佛像,而在那微弱的烛光下,似乎有件衣裳。   “南哥……。”花瑶的腹中剧烈绞痛起来,她想要往前走的,却只能踉跄着向前。   “姐姐!”忽然,一排排箭/弩朝花瑶而去,而花瑶却已失了神。沅止挥动起手中折扇,然后他抱住了她,为她挡下了最后几根箭。   古月空见状冲出来,与商婉二人将他们拉进屋中。沅止背后的剑弩穿过他的身体,鲜血自创口汩汩流出。   “阿沅……你怎么样?”花瑶方才回过神,可此时她腹中的绝命蛊像是在撕咬着她的血肉一般。   “我没事。”沅止运功发力,竟生生逼出了背后的箭/弩。他向前两步走至花瑶近前,将手指按在花瑶的手腕之上,心却随着她脉搏的跳动沉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花瑶的绝命蛊发作的如此之快,因为在她的身体里,有两只蛊虫。   沅止的心剧烈地绞痛起来,他从来都没有妄想过他能得到她的心,他只是想守护在她的身边,看她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他甚至一直行走江湖想要为她探听南木的下落,他那般卑微和小心翼翼守护着的人,却终究逃不过云谷的誓约。   “阿沅,你怎么哭了。”花瑶看到了沅止眼角的泪水,帮他拭了去。“樱儿不该被绝命蛊束缚,我是她娘亲……你知道我不能离开云谷的,所以离开的那天,我把樱儿的那只也吞了下去…,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花瑶向那佛像前看去,微弱的烛光的照耀下,有火光星星散散的飘落,落在桌前那一副白骨之上。   她的眼泪落下来,心却释怀了。她终于为他漫长的离开找到了一个理由,一个弃她于不顾的理由。   她慢慢揭开自己脸上的面纱,那张绝美的容颜亦如过往,他们却终究阴阳两隔了。忍着腹中剧痛,她踉跄着向他而去。一旁的古月空也已是泪流满面,其实他和花瑶一样,在漫长的等待中早就想好了所有的结局。   ☆、血亲   “师父,小空来看你了。你看……弟子替您称霸武林了。”他喃喃念叨着一些话,好似时光流转,他能说给他听。   商婉见花瑶如此,心中担心,便在一旁随时准备扶她。但屋中光线很暗,她不小心被脚下的盒子绊倒了,她的手指被屋中的石子扎破,她定睛向自己脚下看去。   那是一个小盒子,她拿起盒子,自己手指上的血刚好滴落在了盒子的锁口。“啪嗒”一声,盒子被打开了。   盒子中放着两缕头发。   花瑶惊愕地看向商婉,“你是……如何打开了这盒子。这盒子,只有我和南哥才打得开。”南木曾经说过的,只有用他们两人的血才能打开这个盒子。   商婉也看向花瑶,她不知花瑶为何如此惊愕。   花瑶似乎在想些什么,她的双手插入发间。回云谷之后她曾生过一场大病,忘记了一些事情。大概是那些回忆太过难过了,她便就任它消失了。而此时此刻,那时常出现在她回忆中那婴儿的啼哭声却肆意在她的脑海里穿梭。   她曾与南木有过一个孩子的,在子言主母上长安阁寻她的那一天她的孩子早产了,小小的她还未来得及擦去身上的血迹,便被扔在了树林之中,她仿佛还能听见她的哭喊声。无数个梦里,她拼了命般挣扎,逃出那片燃着熊熊大火的树林。   那么多年来,她始终不知道自己只是在逃避那锥心刺骨的回忆。她记不起她了,只觉得心里痛。   血液,是这世上最神奇的纽带。   沅止苦笑。那日树林中,他看到了花瑶与南木的孩子,那是一个小小的女婴。她不停在哭,可她太衰弱了,每一声啼哭都那么勉强,他动了恻隐之心。   但在他踏入南灵山之后,他还是犹豫了。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将她带回云谷,最后,他的自尊心战胜了他的恻隐之心。他狠了狠心,丢下了她。他将她丢在了南灵山山脚下,他知道她很快就会死去,他只是向前跑,不敢回头看一眼。   后来,他的这个决定成为了他一生中最大的悔恨。以至于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他都无法面对花瑶。他离开云谷以沅止的身份重新出现,除了默默守护樱儿之外,他一直在帮花瑶寻找南木,其实不是因为他爱她,他的爱没有那样伟大,他只是逃不过午夜梦回时那女婴微弱的啼哭声罢。   花瑶的眼泪落下来,她还不敢去想这意味着什么。   而沅止率先开了口:“阿瑶,我时常在想,上天究竟是不是长了眼睛的。这么多年,我、你、他,我们全部都在命运之中纠缠不清的活着,可它却给了我们所有人都留下了一个希望。南木的你,我的樱儿还有你的小婉。”   “你说清楚……,前辈,你把话说清楚。”商婉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推倒了,一种强烈地委屈感觉让她喘不过气来,   “那日在神香宫的酒楼,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像极了她,不是样貌,而是感觉。直到在南灵山崖下救了你之后,我辗转到南灵山下顺着落花溪一路向上,终于找到了些关于你的线索。是一个上南灵山挖雪莲的农夫救了你,那农夫的妻子早逝,他无力抚养你,便将你送去了落花涧。商婉……他姓商,而他的亡妻名中带着一个婉,他便给你取名叫商婉。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如果没有这个盒子。小丫头,你是阿瑶与南木的女儿。”沅止看向商婉,眼神中有些很多种情绪,有愧疚,还有一丝期待,   “阿沅……。”花瑶不知想说什么,此时她腹中的绞痛起来。商婉此时还多少有些摸不清头脑,但她无法控制住她眼中不停落下的眼泪。她将花瑶抱在怀中,想要为她传些内力。   而花瑶却制止了她,她的手指略过她的脸颊。   商婉感受到了她从未感受过的那种温柔。   “原来我是有娘亲的,我不是个野孩子。”她从来不曾这般放肆地哭,因为她从小便知道她即使是哭,也不会有人疼惜。可如今,她终于可以如一个普通的小孩子一样,有人疼惜。   花瑶心中绞痛,她又想起初见之时她满身血污浸透了衣裳,那两个血肉模糊的血窟窿浮现在眼前。   上天何等残忍,让她们分隔数年。   临到重逢的时候,她不认得那满身血污的她。   而认得的时候,她的绝命蛊却折磨她。   试想这世上会有哪个母亲能够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如她一般受尽非人之苦。   就这样,在这卧龙谷的洞窟之中,她们一家人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重逢了。   心痛至极,花瑶的手指慢慢穿过她的头发,紧紧抱住商婉。不知还能再说什么,半晌,她说:“孩子,娘亲好爱你,好爱好爱你。”   她的目光落在那堆白骨之上,目光是温柔的,“还有你爹爹。”   商婉放声大哭着,像是要将这些年积攒的委屈都哭出来一般。古月空与沅止都沉默着,被商婉的悲伤所感染了,这世间情爱千种,却皆比不过这血缘之亲。   花瑶腹中剧痛难耐,可她努力忍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的心是安静的,商婉伏在自己的肩膀上哭泣,结结实实将她抱在怀中的时候,她忽然对一切宽恕了。   “傻孩子,哭吧,娘亲在。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怨,怨苍天待我太毒。可是今天我忽然不怨了,因为有你,所经历的一切都值得。”   她将头埋进商婉的发丝里,口中泛出一阵甜腥,有鲜血自她的唇角溢出来,她却仍然微笑着说:   “无论命运对我们三人如何苛责,无论将来你走到哪里,你都要记得,爹爹和娘亲好爱好爱你。”   花瑶一直抱着商婉,像是抱着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她的神情之中满是不舍得。   可是,她终究还是放开了她。   花瑶忽然推开商婉点了她胸前的穴道,商婉方才看到她嘴角的血渍。   “娘亲,你怎么了?”商婉此时动弹不得,更不知花瑶为何这样做,可当她看到她嘴角的血迹之后,心中猛然沉了一下。见花瑶没有回答,她心中着急,想要努力冲来自己的穴道。而花瑶根本没有给她机会。花瑶腾身而起,将毕生内力汇于手掌中心,然后传向了商婉。   一瞬间,一股巨大的能量涌进商婉的身体,她只觉得这股力量在她的血脉中游走。因为重伤之后修习离生之法的缘故,她体内经脉并未全部通络。如今,这股内力拼命在她的血液里流淌,要将她的经脉冲开。   她觉得自己的血液尽乎要沸腾,她的眼泪不停从眼眶中滑落。   “啊--!”随着那温暖的力量灌满全身,她冲破了穴道。方才那一下,震出了极强的气力。   她抱起花瑶,看她的面色苍白至极,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娘,我要救你,我一定可以救你……。”商婉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她只想要把方才花瑶灌入自己体内的内力还给对方。‘   “小婉,你听我说……,你救不了我了,我喝了绝命蛊,蛊毒以血为养,你现在传内力给我,只会让我更快毒发……。”   商婉的心碎掉了,她的嘴唇颤抖着,像是要呕出魂魄。   她曾受腐骨烧心之劫,万毒洗血之苦。   可她觉得都不及今日这痛苦的万分之一。   “小婉,别难过。娘觉得很开心……,离生之法只可以给你十年的光景,可如今,你的经脉尽通……我的女儿可以活很多很多年了。”   “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着,没有爹爹也没有娘亲。”商婉的眼中通红,心中痛到极致。   “你不是孤孤单单的活着……。”花瑶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坚强的,可话说到嘴边,泪水就在心中流了下去。   她好想陪着她,她想看她亲手手刃那些伤害过她的人。   想看她遇得良人,红妆出嫁。   想听她如同樱儿一般冲自己撒娇。   想陪她看人世清欢,陪她走很远很远的路。   这世上哪有娘亲不想永远都陪着自己的孩子。   她好想,把这世间所有的幸福全部都给她。   “小婉,你要记得,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它还属于我。娘想要看你开心……看我的孩子得到幸福……比什么都重要。你答应娘亲。”   “我……会好好活下去。”商婉不知自己是如何吐出这句话的,慎重的像是在说一个承诺。   听到了这句话,花瑶绝美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即便她的心中依旧痛得锥心。   “阿沅。”她忽然喊了沅止一声。   沅止看向花瑶,目光如炬,亦如十七岁他初见她时一般。   二十年来,他一直活在深深地愧疚之中。他以为穷其一生,自己都会隐姓埋名地在她的身边守护着她。   如今,她已经知道了他是子言珏,不是沅止,可她依旧唤他阿沅。他分明有许多话压在心口的,末了,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一句对不起,可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原谅你了。”花瑶似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一般,她冲他笑了笑。   我原谅你了……   长久以来,他的所有愧疚都只是为了等待她的宽恕。他以为他可以放下心中所有的痛苦的,可是,他的心依旧是痛的,无缘由的痛。   但,足够了。   “前辈。”古月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花瑶身边。   “恩?”花瑶仔细地打量着他,她总觉得在他的身上,好像看得到几分南木的影子。她听过他的,听南木提起过小空,她还曾为他做过件衣裳。   “前辈,我能喊您一声师娘吗?”   “恩。”   “师娘,师娘…师娘……。”   “恩……,乖。”花瑶应着古月空,看这个称霸武林的当世第一高手哭得像个孩子。   他等了那么多年,称霸武林,费尽全力想要拿到打开卧龙谷四十九窟的钥匙。   其实却只是想要像从前一般再喊南木一声师父罢。   “小空……你能不能帮我保护小婉……?”   “师娘,您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她。”   “恩……。”   花瑶慢慢握起商婉的手,觉得世间如此美好,如此值得留恋。   “南哥……我好想你。”花瑶的目光落在那堆森森白骨之上,却是微笑着。   你在等我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世界安静。   得到与失去都在须臾之间,幸福于她总是太难了。   可是,至少她曾经拥有过了,拥有过这世间最完满的爱,不是吗?   泛红的光芒照进石室之中,门外云海缭绕,绮丽喧嚣。      ☆、复仇(上)   卧龙谷后山,树林葱郁。   有二人站于林中,二人皆着白衣,神色没落。   这二人正是商婉与古月空。   商婉的手指抚过墓碑之上的名字,心还是痛的,眼神却无比温柔。   “小婉。”   “恩?”   “你打算去哪里?”   有风略过她的脸颊,她说:“我想回家了。”   商婉走后,古月空独自在自己的别苑之中坐了良久。   “师兄,你在吗?”   “进来吧。”   来者是古月空的师弟斩龙。   “青烟姑娘走了?”   “恩。”   “我听说了南师伯的事,师兄节哀。”   说起南木,古月空的眼神忽然变了。   “我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师兄的意思是?”   “我怀疑我师父的死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师兄有什么发现?”   “我在佛像手中的烛台上,找到了一些毒/药。”   斩龙心中一颤。   “师兄以为?”   “你知道的,师父曾消失过一段时间。”   “恩,师兄可知他去了哪里嘛?”   “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过,当年南灵山大战之后他到了哪里。”古月空的神色有些暗淡,“你听说过云谷吗?”   “听说过,云谷是子言与轩辕世家两大隐士家族的归隐之地。师兄觉得师伯的死与云谷有关?”   “我不知道。”古月空知花瑶与南木情深,但他查过那种毒/药,并非常人所制。   “师兄要我做什么吗?”   “师尊死前封禁了卧龙谷四十九窟,我觉得此事蹊跷,想托你去打探一下当年的事情。”   “我明白了。”   落花涧,花若笙换上了一身白色丧衣,花平辞世了。   她眼中无神,还想着昨日花平拉着自己的手说话。   从落花涧的密室中出来之后,花平就像是着了疯魔般,终日痴傻,有时念叨过往的事情,有时又像个孩子一般。   他常常以为花若笙还是个小小女娃,总编草花给她玩。看见有弟子练功的时候,总还是喜欢在一旁指指点点,口中念着“小水”“大宝”的名字。   而他们,都不在了。   前几日,老人家着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花若笙便一直守着。   昨日夜里花平却忽然清醒了,他跟花若笙说:“若笙,我做了个很美很美的梦,梦里我还很年轻,你娘还在。我在落花溪畔练剑,她在给我洗衣服。”花平描述着自己梦中景象,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缝。   “对了,还有小师妹,她在弹琴,引来了好多小鸟呢……。”   不知怎么了,花若笙的眼睛湿润了。半晌,花平像是又睡着了。   “爹,是女儿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也不会离开落花涧。”   “若笙,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要后悔。我也曾经想过,若我不去争那莫须有的天下第一大帮,不去武断地做一些决定,多听听他们的心中所想……不拿出那几颗腐骨钉,这一切会不会不同?”花平轻轻咳嗽了两声继续道:“不会的,因为我们只是做了本心的选择。完成自己的夙愿有错吗?保护自己的女儿有错吗?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   “恩,女儿知道了。”   “有时候,人就是要善忘一些才比较容易幸福。”   这是,花平给花若笙说的最后一句话。   许多事情,她也想忘了,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黄参也换上了一身丧衣,正进屋中来寻她。花若笙嫁与黄参也有一年光景了,这人虽然有些狂妄自大,但对她还算宠爱。   “若笙,灵堂布置好了,有不少江湖人士与岳父的旧友前来祭拜,你快些去堂前吧。”   “好。”花若笙答应着,她走向窗边,打开了梳妆台旁的一个盒子,将里面剩下的三颗腐骨钉放入了怀中。   雪白色的灵堂前点着白色蜡烛,这初秋的光景,却像是下了一场大雪。   风烟楼,昨日听到有人来报,说花平死了。   商婉打算离开了。   她不是个善忘的人,忘不了别人待她的好,也忘不了别人待她的坏。   卧龙谷四十九窟中的回忆依旧使她觉得心痛。沅止离开了,临走了送了她一把扇子。   她终于不再需要算着日子过活了,像花瑶说的一样,她总能感受到曾经母亲怀抱中的温暖充斥在她的血液里。   她累了,好累好累。她想回家了,回长安阁。   在这之前,她要做一件事情----去落花涧复仇。   她清算了风烟楼中的钱财,打算尽数分给她们。可她们拒绝了。   “姑娘,姐妹们只想跟着你。”灵川说话的语气中竟带着几分哭腔:“钱财不重要的,曾经我们在这世上皆活如尘土,得遇姑娘是我们的福分,兰风院的姐妹们都是可怜人,我们不想要钱财,只想跟随姑娘左右……姑娘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们啊?”   “我流离半生,能得了你们的信任,何其有幸。”自卧龙谷回来以后,灵川觉得商婉更加沉默了。她从落安与君心的只言片语里知晓了些商婉过去的事情,知道她曾经诸多伤痛,所以心疼她的温柔。   “姑娘待人宽厚,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   “幸福,不求了。”商婉道:“我要去趟落花涧,你们若不愿离开,便留下来等我吧。”   “灵川替姐妹们谢姑娘。”   “对了,我与阿则和阿君说我要去拜访故友,你莫说我私下与你们分银子的事情,徒惹得他们疑心。”   “姑娘,你自己小心。”   “无妨,如今这武林之中,再无人能伤我了。”   花平辞世的消息在武林中传来了,惹得许多老一辈的诸多感慨,长安阁众人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水悠悠见盖大宝神情有些难过,问道:“盖大哥节哀。”   “我自小在落花涧学艺,师父虽然严厉,但其实很疼我的。落花涧虽然做了许多许多错事,但那终究是我的师门,我想回去祭拜师父。”   “我跟你一起去!”漠轻寒在一旁说道。   “还是不要吧,毕竟仇凌轩还在落花涧。”说这话的时候,大宝一副傲娇模样。   “我管他在不在?我还不是怕你去落花涧有危险!”   “有危险你也帮不上我啊。”   “你这人没有良心!我去了你肯定就一直想着保护我,也便十二分的注意危险了啊!我是为你好你还不领情,哼!”漠轻寒还是从前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言语之中却多是对对方的关心。   自长安阁与神香宫大战与商婉坠崖之后,漠轻寒伤心了许久,但日子总还是要过,人总是要坚强。   “恩,我领情。”大宝笑着摸了摸漠轻寒的脑袋,“傻丫头,我即不是你的日出,也不是你的日落,可我说过护你一生周全,永远都不会食言。”   “咳咳咳……。”悠悠在一旁有些听不下去了,“那个……,你们若是要去落花涧,就赶快启程吧。”   长安阁中众人还在说笑打闹之际,山下那间茅屋的主人就已经启程去往落花涧了,她已不在,长安阁平安,那么在他的心中便只剩下了仇恨。   花平是他的师父,但他们夺去了他的毕生所爱和一身练就了十几年的武功。   他受的恩,早在那腐骨钉打入身体的一瞬间全部都还回去了。祭奠,不过是他对师父这个名词最后的尊重。   落花涧,这条上山之路那样熟悉,也那样伤心。   他还记得很久很久之前,他出门办事,她就那这个小小的灯笼在半山腰等他回来。   那样的光景多好。   好到他觉得这满山的草木都是无情。   自半山而上,满目苍白。他忽然觉得自己体会到了那年她为复仇独上落花涧时心中的悲凉。   灵堂前有很多人,许多花平在武林中的旧友,看到若水,他们下意识的让开了。他们都认得若水,这个当年花平口中最得意的弟子,所有人都以为他成为落花涧的主人。   起风了,风略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带着股凄冷感觉。   花若笙也看到了他,她此生最爱也最恨的男人。她异常平静地看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他依旧拿着那把凝水剑,依旧穿着白衣,依旧有那么一瞬间让她觉得着迷。   “你来这里干什么?”黄参率先发问。   “来祭拜花前辈。”若水此时已经走至了灵堂之前,他拿起几柱清香点燃,向着花平行了几礼,然后将手中清香插入了香炉之中。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如聚,冷冷看着花若笙与佘怜梦。   “你这个叛徒,还有脸回来落花涧,就不怕有命来,无命去吗?”黄参一脸鄙夷神色,他知若水已不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冰剑了,一个为了女人而放弃了称霸武林的人在他的眼中并不值得尊重,甚至可笑。   “我今日既然来了,就没有想要回去。”若水对花平尚有着几分对前辈的敬重,他飞身而起去了一旁的空地之上,似乎是在等待对手。   “你以为你是谁?”   “我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我苟且偷生至今日,就是为了替她报仇。”   “她?那个不知廉耻的长安阁掌门?”黄参大笑起来,飞身落在了若水不远之处。   而若水的目光在一瞬间布满了殷红的血丝。 作者有话要说:  按大纲内容大概能在10章左右完结啦~ 今年下半年比较忙就不开新文啦~ 明年目前打算写两本书,尝试一下现言和玄幻。 欢迎宝宝们在专栏点预收哦~ 么么扎~   ☆、复仇(中)   他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凝水剑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他全身的内力皆汇于手中剑上,他将凝水剑举了起来,剑身之上微微泛起白光。   “惊雷剑……。”花若笙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没有想到他会重新练就一套惊雷剑法。   “夫君小心。”花若笙的提醒太迟了一些,太快了,他手中的凝水剑未免太快,黄参显然轻敌了,凝水剑与他手中长剑相抵的片刻,那强大的剑气就震得他周身一颤。   花若笙有些沉不住气了,她飞身站于黄参身侧,亮出了自己的兵刃。她坚信以他们二人之力定能挫败若水。   “我本不想再与你们有任何瓜葛,可如今是你自己找上门来了。”   “不再有任何瓜葛……你杀了小婉,你们害死了她,我如何不找你们一一讨还?”若水的眼中满是近乎疯魔的愤怒。   凝水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惊雷,在风驰电掣之际似乎倾泄出了毁灭一切的力量。   众人皆被这力量若震慑,他们都在暗暗感叹若水的惊雷剑精妙。   而其实那真正令人畏惧的不是武功,而是他的愤怒。   花若笙感到了这种愤怒,那种恨那么强大,充斥在他的每一招一式之中,他甚至放弃了任何防御。   又是一轮攻势,若水的剑法招招夺命。花若笙与黄参二人的合力虽然在若水之上,但此时也被他这般不要命的气势给完全压住了。   若水冲花若笙而去,而黄参则处处抵挡,若是从前,黄参与花若笙联手也不可能拦得住他的。   若水已然拼尽全力了,可是他好恨,恨自己无法以一敌二。如果时间拖得太久,他很可能会输,何况这里还是落花涧。   “我……我不能输。”   若水改变了战术,他开始朝着黄参而去。   面对花若笙的弩/箭,他丝毫没有在意,他似乎感觉不到那锋利的刀刃是痛的。   随着凝水剑上血液的流淌,黄参忍不住发出了“呲……。”的一声,若水的凝水剑穿过他的肩膀,旋即抽出,没有一刻停留。   “夫君,你怎样?”花若笙赶忙扶起黄参。   “无事。”方才他也推了若水一掌,此时若水的嘴角也溢出鲜血来。   “让开,我不想杀无辜的人。”若水毫不在意身上的伤,从他决定来落花涧寻仇的时候,他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   “不可能,这是落花涧,我自认为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不会不保护自己的女人。”   “这句话无端戳中了若水心中最脆弱的地方,他冲了过去。   花若笙的心中着急,她修习的到底是暗器法门,如今对方刀剑相搏且毫不理会自己,而自己箭/弩之上也没有淬什么剧毒的药。   是你逼我的……花若笙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她这些日子一直照顾父亲,未淬炼什么毒针,但她自知自己与长安阁众人结仇,早早做了准备,她掏出了自己怀中的腐骨钉,向若水掷去。   腐骨钉飞出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痛了一下,她忽然觉得她这两年来那小心翼翼维持的善良与宽恕在一瞬间塌陷了。   这颗腐骨钉的力道不够,角度也不算刁钻,若水反应极快,这钉子却依旧划过了他的肩膀。   “是你,是你逼我的。”   花若笙像是失了理智,她将怀中所有的钉子都丢了出去,用尽全力丢了出去。   听着锋利的腐骨钉划过空中的声响,若水的心从未这般安静。   用我一生烟火,佑你一世长安。这是他在无极之境中对她的诺言。   他无法佑她一世长安了,可他终于可以得到解脱。   他的记忆中忽然闪过许多她的模样,记忆中的她,依旧有些明媚的笑容。   若水闭上了双眼,闻到了一股幽香,那本该钻入骨骼的剧痛没有袭来。像是挨了一掌,他向后一个趔趄,胸口被重重一击,张口吐出一口血来,撑着凝水剑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他张开了双眼,只见自己面前有一条黑色长鞭在空中蜿蜒,他赶忙转身看向那条鞭子的主人。   只见一个女子一身白衣在风中飘落而下,此时她正伸手从鞭子上拿下那两颗腐骨钉,白色面纱遮住了她的一半面容,黑色的长发如瀑,眼神平静无比,宛若是那广寒宫中的仙子,满身月光。   “你……你是什么人?”花若笙有些着急了,方才她亲眼看到这个神秘的白衣女子用手中的长鞭化为盾形,生生挡下了两个腐骨钉,虽然依旧没能消除腐骨钉的全部威力,但已然极难做到了。   那人却并未理会花若笙,她的目光此时正落在自己手心中的两颗腐骨钉之上。   当初腐骨钉打入身体的痛苦,她记忆犹新。   “这钉子,你用的不大好。”   她的眼神中透出股蔑视神色。   所有人都安静了,人群之中,佘怜梦见形式不妙,正打算慢慢向外溜。   “佘姑娘,有什么事那么急啊?”话音刚落,她的人便已到了佘怜梦近前。“许久不见,你的这张脸皮倒是用的挺好。”   听到这句话,佘怜梦浑身一颤,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一般。   “你……你到底是谁?”   她慢慢靠近了佘怜梦,嘴唇近乎贴在她的耳畔。   “你最不想见的那个人。”她从自己袖中掏出一个独眼眼罩放进佘怜梦的手中,而对方却直接向后一个趔趄,将那眼罩扔在了地上。   众人听不真切她们的对话,也不知佘怜梦为何如此害怕。   佘怜梦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想要逃,可对方却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她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直接朝佘怜梦的脸划去,佘怜梦根本无力反抗。   鲜血自那道伤口汩汩流出。   “啊……,我的脸!”佘怜梦像是在一瞬间被抽光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地上。   四周开始有人看不下去了,他们皆有些忌惮这个陌生女子的实力,可这帮人皆是落花涧的弟子和花平的旧友,自然向着佘怜梦。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毁人相貌。”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说得好。”她的眼神落在了那人脸上,眼中那抹恨意强大到令人畏惧,“今日之事跟你无关,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远点。”   一道白光闪过,她一把推开了佘怜梦,黑色的泠毒鞭缠住了一把长/枪。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仇凌轩,对于商婉来讲,她更喜欢叫他雪刃。   仇凌轩翻身拉过手中关山戈,想要挣脱泠毒鞭的束缚,商婉手中发力,泠毒鞭松开了关山戈,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弧线,抵挡仇凌轩的攻势。商婉并没有想要杀掉仇凌轩,过了几十招,仇凌轩已然觉得吃力了。   “你是谁?为何要来落花涧闹事?”仇凌轩自知这女子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寻仇。”仇凌轩心中不禁起疑,落花涧在武林中虽与卧龙谷争斗数年,但对方自恃天下第一大派,断不会有人孤身来此寻仇。只有可能是长安阁之人,可是据他所知,长安阁中没有武功这样好的女子。   对决之间,容不得片刻差池。仇凌轩不过抽神片刻,却已无处可躲。   商婉手中发力挥动起泠毒鞭,内力附于长鞭之上,打算结束这场争斗了。一旁的花若笙见状拿起手中箭/弩,想要帮仇凌轩,□□飞射而出的一瞬间,商婉侧身躲过了,热血在她身体中流淌着,曾几何时,这恨成了她苟活在这世间的理由。   杀了她……。   一念而起,她冲向花若笙,仇凌轩心中着急,竟要徒手去抓那泠毒鞭,商婉回身的一瞬间泠毒鞭穿过仇凌轩的肩膀。   商婉的目光与仇凌轩的目光交汇了,她忽然想起了从前他还是雪刃时候,她还曾当他是家人,这真是个笑话。商婉打算向回抽出自己的泠毒鞭,可仇凌轩却死死抓住鞭子,向商婉拉近,在她挣开自己的一瞬间拉下了她的面纱。   她的面容清秀如故。   “果然……是你。”仇凌轩跌落在地上,他努力撑起身子想要站起来。   众人皆沉默了,商婉翩然落在地上,神色如冰霜一般清冷。   “商婉……。”花若笙像是看到鬼了一般向后一个趔趄,“不可能…不可能的,商婉中了毒的,我亲眼看她掉下去的,鬼,一定是鬼。”   “这不是商婉嘛?她居然没有死吗?”   “不是吧,商婉师出落花涧,哪能有这样的身手,应该是长得像吧。”   “我倒觉得是她,你听她口口声声说着寻仇。若不是商婉,谁还与落花涧有深仇大恨啊?”   “小婉……。”若水的眼光落在她的脸上,心中努力压制的情感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涌出了眼眶。他努力地站起来,努力地朝她走过去。   眼光中,她穿着一身白衣,好像时光流转,重新回到了落花溪旁他失去她的那天。   那日他曾问她,“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漫长的时光里,他看着她从当年月下的舞剑少女变作了无比刚强的模样,他喜欢她对着世界一尘不染的善良。   所以,他才无法接受她的复仇。   直到他彻底的失去她。   唯有失去,才会让一个人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   没了她,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再也不在乎她是否心若琉璃。   不过十几步的路,他却像是走了很多很多年,将岁月全都走遍,方才走到她的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他紧紧地抱着她,时至今日,他再也不管变成什么模样,只要她在就好。眼泪不停地落下来,落在她的发丝。   世界安静,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江湖中盛传长安阁主商婉勾引自己的师父若水,不惜在他成婚当日刺杀他的新娘,而若水却推开了她。   她曾是整个武林的笑柄。   可她从未为自己辩白,一句也没有。   时至今日,当若水紧紧抱着她的时候,那些流言显得那般苍白。   可下一秒,她挣开了他。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那双温暖宽厚的肩膀,那个冷若冰霜却对她温暖的人,她曾经依恋的疯狂。   终于有一天,他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挥动他手中的那把凝水剑,不再是为了挣个天下第一,只是为了她。   可是,她却没有为此欣喜若狂。   她的眉心微微一皱,还是挣开了他。   ☆、复仇(下)   心还是会痛嘛?   她的心已经受了太多风雨,结满了血痂,变得坚硬,可为什么,还是在痛……   四下之人又小声讨论起来。   商婉开口说道:“你们不明真相的说了我那么多年,我早已不在乎了……这世上本无天理可寻,我也不盼。当年我是上了落花涧要取花若笙的性命,是因为她们害死了阿澈。”商婉心中的恨意到了极点,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你们怎么欺负我都可以,为什么要杀阿澈?你们把阿澈还给我……。”   她挥起手中长鞭,将黄参推去了一边,然后反手冲花若笙丢出了一颗腐骨钉。那钉子速度极快,伴着一声痛苦的叫喊,飞射而出直接射入了后者的肩膀。   花若笙像是一条蚯蚓一般蜷缩在了地上,痛苦的扭动着身体,众人皆不忍目睹,但却无人出手相助。   这世道从来如此凉薄。   那痛浸入骨髓,她的目光看向远处,落花涧,她长大的地方。她好像看到了自己还是个小女孩时的模样,她一直都活在别人的赞美声中,所有人都觉得她会一世无忧。曾经的一切都那么好,却怎么都变了啊……目之所及,尽数变作了荒凉,这里的一草一木在这一瞬间都成了触景伤情。   “痛吗?”商婉的目光锋如冰刃,她张口问她,这个问题,花若笙当年也曾问过她的。   “痛就对了,可你再痛也痛不过我的……当日你掌心淬有剧毒,在南灵山上,我挨了你两颗腐骨钉,被逼坠落深谷,你可知有多痛吗?”商婉的嘴角反倒扬起了一抹笑容,“方才那根钉子,是我为了阿澈打的,这一根我要为了我自己……我,我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那抹笑容在片刻之后又变作了质问的愤怒。商婉看向花若笙,看她表情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她拿起了手中另外一根腐骨钉,想要杀掉她,可心却无缘由地痛了一下。   闪念之间,她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我不会不让你报仇,但我希望你可以饶花家的人不死。”   娘亲……商婉的眼睛红了,连拿着那腐骨钉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她还是掷出了那根腐骨钉。   又是一声尖锐的叫喊,那本应穿过她喉咙的钉子打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她终究没有下杀手,这是娘亲对她提过的唯一一个要求,她终究没有下杀手……。   她没有再朝花若笙看一眼,从今往后,她都不想再看她。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朝佘怜梦走去,仇凌轩想要上前,却被她一掌推了开。   可他却是十分倔强,定要护住佘怜梦,方才他已经受了重伤,明明再不能与她一战了,但他此时不依不饶。   商婉看了脚边死死拖住自己的仇凌轩道。   “你知不知道曾有一个人将你视作她的日出?……可是你不配。”   听到这句话,仇凌轩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悲凉神色。   他从来不是个好人,但他真的有过那么一个瞬间想要一直陪她的日出。   “你说的对,我确实不配……。”仇凌轩苦笑。   也许没有人再能明白了,他在日出里安放了他所有的善良。   商婉将他挣开继续向前走,佘怜梦方才看到花若笙的样子,如今已经吓破了胆子。   “你别过来……婉姑娘,我求求你,是我错了。”   “早在祁城你便知错了,可你有过半点悔改吗?”   “姑娘,求求你不要杀我……我的这条贱命是你救的啊。”   “我救的,是啊,是我救了你,所以我才会有那么多报应。”商婉扬起了她的下巴,“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我要让你痛苦的活在这人世。”   商婉的一只手扼住了佘怜梦的下巴,然后另外一只手顺着她方才划出的刀痕用力,生生将她的那张面皮揭了下来。她的脸上满是血水,呈现出暗红发紫的颜色,粘连着一些皮肉,令人望而生恐。   “啊!”佘怜梦像是疯了一样去捂自己的脸,人群中开始切切私语起来,她听不真切,但好像每一个人都在议论她。   议论她何等丑陋。   她又变回了从前丑陋的模样,被所有人都践踏的模样。这一切恍然如梦,她从不觉得自己错了,人想要活得更好有错吗?   大概,有些人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命运。   如果花若笙没有与生俱来的骄傲,如果佘怜梦没有骨子里那种濒临绝望的自卑与恐惧,这一切会不会不同?   没有那与生俱来的骄傲,花若笙便不会在爱上若水之后不择手段,没有那自卑与恐惧,佘怜梦就不会忘却恩义。   这一切会不会有不同?   仇凌轩慢慢爬了过来,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血迹,终于爬到就佘怜梦的身边,佘怜梦下意识的往后退,而仇凌轩却艰难地撑死身子,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别害怕,没有人笑你的……。”仇凌轩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插入佘怜梦的身体,“你听…世界都安静了。”   商婉看向仇凌轩,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   仇凌轩正迎着商婉的目光,“婉姑娘……你还是变了,你明明知道这样比让她去死更残忍,如果是从前,你会给她一个痛快吧?”   沉默了小片刻,商婉忽然问道“她对你很重要吗?”   仇凌轩脸上露出了一抹凄凉神色,然后道:“我以前一直以为爱就是一味的付出,后来遇到了小漠,我发现我错了……可就像你说得一样,我不配陪她看日出……我连面具都不敢摘下来,要怎么爱她?可怜梦不同……。”仇凌轩看了看自己怀中已经安静下来的佘怜梦继续说道:“她不是很好的人,或者说一点也不好,可是她是这世上最懂我的人。”仇凌轩拔出了那把匕首,看着上面的鲜血,拿起来舔了舔。   “血还是那么苦……。”说罢,他将那刀子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婉姑娘,我们一直不相信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它还是来了,苍天有眼…可为何苦了我一辈子,也苦了她一辈子,我们是从一开始就活在阴影里的人,也终于又死在了阴影里……,这不公平……不…公平。”   “哪有什么人一直活在阳光下,只是有些人在黑暗里找到了向光明前进的理由。”   “小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中带着一些喜悦与疑惑。   商婉看着大宝与漠轻寒二人,然后应了一句,“恩,我在。”语气自然,好像只是一个平凡的午后,她去她房中找她谈天,轻松的好像她们从来不曾经历过此间的流年。   漠轻寒冲了过来,她紧紧抱住商婉,泪水倾刻决堤。   “你这死丫头,为什么不回去长安阁?是不是如果今天我不来落花涧,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她责怪着她,如同再祁城找到她的那个晚上,她的眼泪浸湿了她肩膀上的衣裳。   “师姐又怪我。”商婉忍住眼泪,故意嗔怨着。   “才没有……。我是太高兴了!”漠轻寒胡乱在商婉的肩膀上蹭着眼泪。一边笑,一边哭,像个孩子一样。   一旁的大宝则是走到了若水身边,见若水双目无神,嘴角溢出血痕,他上前扶住若水,目光四下扫了一圈,有些摸不清头脑,正在犹豫要不要问若水的时候,黄参率先开口问道:“你也是来复仇的?”   “不,我只是来拜祭的。”   黄参忽然笑了起来,方才若水初至之时,他便命人去传落花涧诸弟子了,伴随着他的说话声,落萧萧领着神香宫与落花涧的众弟子赶到了。   落萧萧看到眼前的景象,看到已经死去的佘仇二人与重伤蜷缩在地上的花若笙,又看长安阁众人,心中莫名燃起一股怒火。   “落花涧已经饶了你们这群叛徒,你们为何还要找上门来?”   漠轻寒看向落萧萧,眼中情绪万千,不在是从前那般只有柔情了。   “落姑娘,好久不见,你还是这般不明是非。”商婉走向落萧萧身边,眼神中满是轻蔑神色。   “商婉…。”猛然看到商婉仍在人世,落萧萧也有些惊讶神色,不过片刻之后她调整了心态道:“你为何说我不明是非?”   “我与落花涧之间的仇你知几分?我是师出落花涧,可我欠落花涧恩情的早在祁城就已经还了,若是花若笙她们只是伤我也就罢了,她们杀了阿澈,你可知吗?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年你们神香宫攻上长安阁那日,你曾伤我师姐……。”   商婉的话还未说完,落萧萧当即道:“是她骗我!她与西门……他们一起骗我,既然他们早就两情相悦又何必只将我一人蒙在鼓里。”说出“西门”二字的时候,落萧萧忽然哽咽了。   “是谁告诉你,他们两情相悦?”商婉的语气冷了起来,她心尖陡然生起了一丝愤怒。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商婉再忍不住她污蔑漠轻寒,她掌心发力打向落萧萧,将对方震出几丈远。   “你当年刺过她一剑,今日我要替她讨还!”   商婉扬起手中的泠毒鞭,直直向落萧萧肩膀而去。   “小婉,不要!”商婉出手的一瞬间,漠轻寒竟要飞身去护落萧萧,可是太晚了,泠毒鞭穿过了落萧萧的肩膀。   漠轻寒落在了她的身边,她想伸手去扶落萧萧的,可是犹豫了片刻,还是缩回了手。   “你为什么救我?”落萧萧的心忽然痛了起来,她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她们一并在神香宫中的岁月。   “你是我师姐。”   “当年我刺了你一剑,你没有半点怨恨吗?”   “有过,但现在没有了。”漠轻寒忽然笑了“我更相信自己的本能,刚才的那种本能。只是,你真的不该误会西门,因为他至始至终爱的人都是你啊,他只是不想你伤心,才故意说他另有所爱的,我也不想你伤心,所以……我也没说。”   落萧萧愣住了,片刻之后,有眼泪忽然落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她只是喃喃说着对不起,不知是说给谁。   做完了这一切,商婉转身要走。   黄参见状心中窝着满肚子怒火,他向着众弟子下令道:“快,都给我上,杀了这个女人。”   话音还未落,便听见了一个浑厚的男声道:“今日若有人敢动她分毫,我便踏平落花涧。”   众人皆是一惊,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卧龙谷掌门古月空与子言则,商婉心中有些惊讶。   “姐姐,你没事吧!”子言则见地上多有血迹,心中担心商婉。   “阿则,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是古大哥找到我的。”   “小妖女果然厉害,连古大侠都被蛊惑。”此时黄参心中有些害怕,但表面上依然装出副镇定模样。   “小婉是我义妹,我护定了她。”   “古大哥,不必跟他们多言。今日你来寻我所谓何事?”   古月空凑近商婉耳畔说了三两句话,商婉的神情当即变了。   “师姐,你们跟我们一起离开,他们到底人多,免得在惹出些什么麻烦。”   “小婉,你要去哪里?”漠轻寒问道。   “师姐,你们先回长安阁等我,等我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就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翻了翻故事开始的时候,忽然觉得时间过了好久啊。 忽然感觉自己的故事里很多地方读起来有点凄凉QAQ。 马上要完结惹,还有没有没有冒过泡的宝宝,完结发红包哈~   ☆、严寒   离了落花涧,商婉与古月空子言则一道去了南灵山。   再见南灵山的霜雪,她心中释怀了许多。   方才古月空说,前几日他在掌门内阁之中找到了一小方刻有神鹰图腾的印,似乎与云谷有关。可就在昨夜他的师弟唐飞忽然擅自离开了卧龙谷,而且,这方神鹰印也不翼而飞。   今日早上,唐飞门下的弟子田付来找古月空,他说唐飞窃得了那方神鹰印并找出了卧龙谷藏经阁中的关于云谷的绘图,已经前往云谷。他是无意之间得知此事,想要劝唐飞莫要打云谷的主意,唐飞则承诺会带他一起去云谷寻找绝世的武功秘籍,不料昨日才刚刚下了卧龙山,唐飞便想要杀他灭口。他身上中了一掌,昏迷了过去,今早才醒了过来。   得知此时之后,古月空立刻去风烟楼寻商婉,子言则与君心只说她去寻旧友,倒是有个叫灵川的丫头见古月空满脸尽是焦急,说出了商婉所去。好在风烟楼离落花涧不算太远,好在云谷的入口就在落花涧后的南灵山脉,好在他真得找到了商婉。   心中担心唐飞从别的道路潜入云谷,商婉赶忙带着古月空和子言则二人前往南灵山断崖。   “一直往前走,便是断崖了。”商婉脑海里的一些不好的记忆依旧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断崖之下能找到入口么?”   “云谷中人极少出谷,我与君心姐姐出谷还是夫人驭鹰送我们出来的,并不是从这里。”子言则说道。   “我们先下去吧,山壁太滑,一定要小心,时刻利用树枝支撑。”三人皆沿石壁而下,商婉依稀记得那块凸出石块的方位,那是当时她昏迷之前留在脑海里的最后记忆。   “差不多就是在这里。”商婉抓住了绝壁上的一棵枯树道。   古月空与子言则二人也皆借力挂于石壁之上,南灵山冰雪刺骨,他们自知无法支撑许久,忙和商婉一并打量起四周来。   “姐姐,你确定是这里吗?”子言则略微有些着急。   而商婉的目光此时正盯在在那棵枯树之下有一小块微微凸出的岩石之上,她扬起手指,按了按那块岩石。   石壁纹丝不动,商婉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她的手指慢慢抚过小小的岩石,手指触碰到岩石下面的时候,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天当她坠入深渊的时候,她的衣裳挂在了枯木之上,然后她落在了石台上,冰雪刺骨,有雪花落在她的眼睛里,空中是看不到尽头的灰色,在那棵树下,有一个十字形的小孔。   猛然间,她好像有了答案。   她左手紧紧抓住枯木,另一只手握住抽出了腰间泠毒鞭,泠毒鞭缠上树枝的时候,商婉松开了手。   “小婉!”古月空不知商婉为何要这般冒险,心中颇有些着急,要伸手去拉她。   而她却向下坠落而去。   果然如此……她终于知道了为何自己你一次看到沅止扇子上的吊坠之时会有莫名熟悉的感觉,因为那个吊坠的形状正与这个小孔完全契合。她又想起了沅止离开的时候曾将扇子和吊坠一并送给自己,还特意拿下吊坠别在自己腰间对说:“孩子,如果你想回家,没有什么是你的阻碍,因为家就是家。长安阁是你的家,云谷也是……。”   他竟将去往云谷机关的钥匙交给了她。   在卧龙谷四十九窟中,她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一直都不知该以一个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他也一样,只是留下了这扇子与挂坠,还有临走前的一句话。   可这是他能给她最多的信任了。   商婉鼻头一酸,心中却有股暖流。只是她不知道,这个钥匙他还曾送给过花瑶,在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有时候人生真的很讽刺,一念之间竟就是一辈子。   商婉从腰间摸索出了那个挂坠,握紧手中的泠毒鞭翻身而上,“咔嚓……。”那根枯木终于承受不住重负而折断了。   就在那一刹那,钥匙插入了锁孔,巨大的嗡鸣声在头顶响起,石壁之上的霜雪向下抖落,划过商婉的脸颊,如利刃一般。片刻的失重让商婉像是找回了噩梦一般的痛苦回忆,她只觉得自己的脊背发硬,直直向下坠落。   “小婉,不要松手。”   那泠毒鞭的另一端被古月空紧紧缠在手中。   “我不会的……。”商婉紧紧抓住泠毒鞭,任古月空与子言则拉她上去。   站在石台之上,她拿下了沅止送给自己的吊坠,仰头看天上不停飘落的雪花,觉得自己好像是比旁人多活了一世一般。   一起坐在山洞里等黄昏,古月空想起过往诸多事情,方才见落花涧的几人已经遭到了报应,又见有些出神的商婉,便问道:“小婉,心里好过些了吗?”   这话才说出来,古月空便后悔了,他知商婉曾受了很多很多苦,自己了解的这些也不及她所经历的十分之一,怕她难过。   “恩,古大哥,很多事情,我都觉得释怀了。”她抬头看古月空,微微一笑,“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有个白胡子老爷爷给我看相,说我命硬,会经历很多磨难,一生流离。那时候年纪小,听不懂他话中含义,不懂什么是磨难,也不懂什么叫流离。”古月空看向她的眼睛,看她的目光中流淌着似水流年。   “第一次明白的时候,是我师叔将长安阁交付给我的那天。那天啊,天边烧着火一样的晚霞……,我不停在哭,哭到感觉将身体里的眼泪都流尽了,我才恍惚想起那老爷爷跟我说过的话……。很多人说人逃不过命运,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逃开命运,如果生与死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事情,那我一定逃不开的,不如勇敢一些。”   古月空心中莫名难过起来,他没有了解她若经历的所有事情,只是听旁人讲。今日听她自己讲的时候,却觉得她好像是在讲旁人的故事。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接近了她的心,可那颗心好冷好冷。   “他们都受到了应该有的惩罚,一切都会好的。”古月空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安慰她。   “恩,一切都会好的,我相信。”一缕阳光照进石室,出现了一个旋钮,商婉起身说道:“走吧。”   商婉左右旋转着那个旋钮,耳朵贴在石壁之上,听到了轻微地咔嚓声,石门打开。   眼前不再是纷飞的白雪,她终于从严寒走回了春天。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这章有点短小,明天争取更新粗长~ (つд?)5000字算粗长么(??ω`?),毕竟我码字太慢惹~ 捂脸~不敢说能码多少,争取粗长~ 今天和基友聊天,她问我最近写的咋样了? 我说我还有3章完结了,然后自己掰手算了一下,可能还有个五章(*^ー^) 至于番外~我打算写个后记,写个番外~ (*/ω\*)是时候证明我不是个血统纯正的后妈了。。 【心虚虚……我自己读起来都觉得悲凉(T_T)】 开心的是马上可以完结惹,我可以从头看看这个故事惹~毕竟是头胎,虽然丑孩子,也是我的~我超爱的23333 好了不废话了,我争取早日完结~   ☆、断魂   “这里便是索魂桥了,是进入云谷前的最后一道屏障。”走至了索魂桥,便是子言则无比熟悉的环境了,他向古月空介绍起来,“古大哥,你看那桥上的一些碎布条,沅叔总爱说那是想要进入云谷的失败者留下的,但其实啊,能来到这里的人就很少很少。这桥虽凶险,但其实只要轻功不错,胆大心细便不难通过的,我和萝卜我们从前常在这里玩耍的。”   “萝卜?”   “轩辕世家的少主,名叫轩辕萝卜。”商婉在一旁解释道。见古月空的模样,商婉与子言则两人皆笑了起来。   此时的他们根本不知道,田付与唐飞的计谋,他们在古月空与斩龙的对话中听到了云谷,又推测出了这个所谓的青烟姑娘是云谷之人,他们根本不知道云谷的入口在何处。在那南灵山的崖顶,唐飞正等待着他们为他走出这条入谷的道路。   听到云谷之中并无来客,商婉一行人方才安心下来,提醒沅止加强戒备之后,他们约定在云谷住上一日,无事便出谷。   樱儿正好在子言家,她和从前一样带着无邪的笑容,见到商婉依旧兴奋。   “婉姐姐!樱儿好想你。”子言樱儿一把扑进商婉怀中。然后问她,“姐姐,娘亲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我听沅止舅舅说娘亲找到了想找的人,过得很好。只是她体内的绝命蛊需要静养,不能回来看樱儿。”   “恩,夫人过得很好。”听到“娘亲”商婉的心中一酸,她看向沅止,然后微笑着说“夫人说,只要樱儿小姐开开心心的,她也会很开心。”   这次回来,商婉和沅止之间有了一种特殊的默契,商婉小心翼翼地隐瞒起沅止的身份与花瑶的去处。她心中明白沅止的用意,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蒙在鼓里便好,幸福本就是很难很难得到的东西,商婉看着子言樱儿幸福的笑着,只觉一切美好。   夜深了,众人皆睡了去,沅止独在水月阁喝酒,商婉走到他身旁。   “谢谢你,今日帮我圆谎。”   “前辈,别这样说,我也希望樱儿幸福。”商婉拿起了桌上的酒,喝了一口。   “小婉,你恨我吗?”沅止忽然问她。“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会和别的女孩一样,和爹爹娘亲在一起,快乐的长大……。”   商婉摇了摇头,她曾经恨过许多人,但对于沅止,一点也恨不起来。   “不是你的错,前辈,有时候你得学会责怪命运,然后对自己好一些。”商婉笑了,她把酒壶握在手中,摇动着听声响。   “命运……确实,很多事情都在命运中注定了。可我却不忍心责备它,它让我遇见了阿瑶,它给了我樱儿……还有你。”沅止也笑了,他看着商婉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能这样与你喝酒聊天。”   商婉拿下了腰间的挂坠,放在沅止手中道:“前辈,这份礼物太过贵重,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你不会再回来看我们了吗?”   “当然不是,只是这次虽然是虚惊一场,但云谷的所在在外面传来了,我不想有任何人打扰云谷的宁静。前辈说过,断崖下的机关,五年会自己打开一次,我便五年回来一次。”   “恩,那我便在这水月阁中为你埋下好酒,等你回来与我对酌。”   一日之后,云谷中仍是太平模样。   商婉心中的担忧少了许多,将子言则留在云谷,商婉与古月空吃过午饭便打算走了。   离开子言家,商婉并未直接离开云谷,而是去了一趟荼灵谷,那个满是毒物遍野之地,在她的心中竟有几分亲切。她行走在竹林中,见到林中小青蛇还颇觉可爱,这里的一切,都陪她度过了她的凛冬。在谷心湖畔,那曾被她切断的花枝上又长出了一朵美丽的花。一切都美好且平静,她踏在湖面上,觉得自己仿佛又变回了曾经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总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想到古月空还在外面等候,她便往回而去,在竹林之外,古月空正在运功,只他的头上满是汗珠,看起来颇不舒服。   “古大哥,你怎么了?”   古月空停了下来,他站起身来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自己用不上力气,运功也不顺,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一般。”古月空微微皱眉,擦了擦自己头顶的汗珠。   “从何时开始的?”商婉问。   “离了子言世家开始,就觉得脚下有些轻飘飘的,没太在意,方才愈发觉得不适。”   商婉赶忙为古月空把脉,然后神色颇有些凝重,她虽然不算太精医术,但到底在云谷待了些时日,简单的医理还是懂得,古月空的症状是中了毒,一种会让人无法使用内力的毒/药。   商婉道:“古大哥,莫要在运功了,好在这毒不太伤人,短时间内硬要运功会伤了自己身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云谷中人断不会下毒,定时混进来了什么人!”   商婉思索了片刻,神情愈着急起来。   “古大哥,我越想越怕,方才吃饭的时候周围的那些人皆是云谷的人,并无外人……我怀疑那毒并不是下在碗碟之上,我之所以安然无事是得益于离生之法……若是这样,那子言世家便危险了。”商婉当即便要往回而去。   子言世家,众人皆中了毒。   一个男子正步于水月阁中,他面带笑意,眉目之间满透着狡黠,正是卧龙谷唐飞。   这一切皆是他的计谋,从神鹰印失窃到田付报信再到通过古月空找到通往云谷的道路,每一步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他在斩龙的调查中窥探到了云谷,那颗本就不甘于平庸的心再一次燃起了希望。古月空,他为什么能够成为卧龙谷的掌门,不过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若自己能够得到云谷中的传世武学,那么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他成为卧龙谷掌门。   于是,他准备了能够抑制人内功的毒/药离神散。方便制服云谷众人,好让他们乖乖教出秘籍。至于古月空,他并不想放过古月空,他深知他们察觉到中毒之后便会立刻折回。可就算他们折回来又怎样,现在的古月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自卧龙谷带出来的几个门下弟子已经将云谷中人悉数绑了起来。   “得罪了,诸位。”唐飞满脸得意之色。   “呸!你个死猪头,有本事别用这下三滥的手段。你快把解药拿出来,敢不敢跟小爷公平的打一场?”子言则满心愤怒,可手脚被束缚,身子也分毫使不出力气。   “我可不敢,我认怂。”唐飞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全不在意子言则的挑衅。   “卑鄙!”子言樱儿见唐飞这般恶心嘴脸,忍不住吐出了这两个字。   “子言姑娘,卑鄙未必就是贬义词。”   唐飞在众人身上打量,最后落在了沅止身上。   “我见你是这里最年长之人,你应该知道子言世家的武林秘籍放在何处吧?”唐飞提起沅止衣领,凑近对方道:“我们直接一些,你把秘籍交给我,我放了你们。”   “痴心妄想。”沅止向后一挣,脚下用了力气朝唐飞踹去,到底是云谷中的传人,沅止自小修习轩辕家的武功,此番虽是中了离神散,却仍然用出了三分力道。   唐飞挨了一脚,心生愤怒,当即一掌打在沅止胸口。沅止本就因为勉强使用内力胸口发痛,如今又受了一掌,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舅舅!”樱儿的声音带着股哭腔,小姑娘自小一直活在美好里,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绝望的感觉漫上心间。“你放开他!”   “好啊,那你带我去找秘籍。”唐飞转向子言樱儿,一旁的轩辕萝卜紧紧握住了拳头,他一向将樱儿放在心尖上宠着,如何忍得了她受这种委屈,可此时他空有一身绝世武学,却无法施展开来。正当他打算强行使用内力挣开身上绳索之时,一排银针自门外飞来。   商婉落在水月阁中,她白衣胜雪,眼神平静却无端透着股令人畏惧的气势。   唐飞反应何等的快,躲过银针的瞬间,他拉起了身边的子言樱儿,随机抽出腰间匕首刺向她。   商婉手中原本已经发力掷出的泠毒鞭此时已经到了唐飞面前,却不得不停下来,商婉向后一拉,停住手。   “婉姑娘,这是你曾经跟我用过的把戏,不过我不是你,不是在做戏,而且不懂得怜香惜玉。”   “小婉姐姐,你不用管我,你只管对付他就好!”   “你放了樱儿,我带你去拿秘籍。”商婉说道。   “小婉姐姐……。”子言樱儿拼命地摇着头。   “你先带我去,等你带我去了我想去的地方,我自然会放掉她。”   “跟我来吧。”   水月阁的众人皆不知商婉要如何选择,商婉根本就不知道子言世家的绝世武学藏在何处,可她的眼神镇静地可怕。   商婉带着唐飞向外走去,子言樱儿心中慢慢有了答案,她要带他们去的地方竟是荼灵谷。   时间回到方才,商婉意识到了危险,即便是现在云谷中人皆中了唐飞的离神散,对于现在的商婉来说也并非难事,她只是有些担心古月空,担心唐飞抓住这个机会加害于他,所以,她将古月空先安置在了别处,打算自己来解决唐飞。   穿过荼灵谷竹林,索性并未碰到毒蛇与毒虫。他们一行人走到了谷心湖畔。   “你这丫头耍什么花样?信不信我杀了她!”   “你先别急,你很快就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商婉走向湖畔那朵美丽的花朵旁,背着身子拿针扎破了自己的手指。   得到血液的滋养,里侧那原本雪白的花瓣的经络像是被血液浸透了,疯狂地生长着。而那股令人迷醉的花香味也在空气中逐渐蔓延开来。   她的血,是这世上罕有的毒/药。   那花香也愈发的浓密。   唐飞似乎发觉了什么,此时他的腹中竟无端痛了起来,可是还是太晚了,泠毒鞭缠住了他的手腕,商婉发力一拧,长鞭之中隐住的利刃皆向外刺出。   子言樱儿趁机挣脱了唐飞,方才她也吸入了花香,此番亦是腹痛难忍,商婉低声对子言樱儿耳语了两句,让对方先屏住呼吸。   然后她看向了唐飞,目光凌厉。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是我低估了你。”唐飞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倒是宁静,是个葬身的好地方。”   “陷害古大哥的人是你吗?”   “恩。”   “你就那么想做卧龙谷掌门吗?”   唐飞笑了起来,他说:“大师兄虽然武功称霸武林,可他太过正直,他做掌门……卧龙谷不会统一天下,但我可以……我机关算尽,到头来却还是如此。”   那笑容变作了苦涩,商婉心中忽然有几分感慨。夙愿原来是种毒/药,可以使人疯魔,他的统一武林与自己的一世长安,都是一样。   他们都是一样。   可她手中的泠毒鞭,还是穿过了他的胸膛。   她终归再不是当年祁城月下那个不忍伤人性命的女子。   她终于明白了在这个满是荒诞的世间,唯有强大的人才有权利拥有善良。   她在唐飞的身上找到了离神散的解药,云谷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离开云谷的时候,子言家的众人将她送到了索魂桥边。他们嘱咐着,要她记得回来看一看。   她没有回应,只是笑着,目光依次落在他们的身上,目光中写得满是不舍。   她杀死唐飞的时候,做了一个决定。   云谷应该永远都是一个传奇,不应该沾染人世间的利益与野心。   她与古月空在众人的注视下穿过了索魂桥,看桥上仍有着几缕破碎布条,想起了自己初进云谷的那天,眼圈莫名湿润了,到达彼岸之后,她回头看了看远处已经看不清楚面庞的他们,然后挥起泠毒鞭,发力用鞭中利刃生生别断了那通向云谷的铁锁链。   看着云朵里隐约透出的绿色山谷,她感到了坠崖以来从未有过的安心,云谷应当是这世间真正的传奇。      ☆、归于初见   梨阳城。   今日城中说的最多的事就是梨水之畔的兰风院卸下了牌匾。   路过的人皆在感慨,谁也不曾想过这间繁盛无比的兰风院会在一夜之间变成这幅模样。   落雨了,银丝坠满天空,带着几分秋日应有的凉意。人们都加快了自己的脚步,不一会的功夫,街上便看不到几个人了。   梨水湖畔的桥头上,坐着一个少年。他的目光平静,心却随着这秋雨慢慢凉了下来。这个少年名叫秦无涯,他已经在这桥头坐了很多天。   他看着面前在雨中萧索下来的街道,觉得这里很美。   人们都习惯了热闹,只知道这里灯火通明时很美,却少有人看到它的萧索,萧索也是一种美。   雨丝打在他的脸上,已经不再会觉得那样凉了。   “你预备一直都坐在这里吗?”   那种雨丝落在脸上痒痒的感觉消失了,一把油纸伞出现在了自己的头顶,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是啊,如果你一直不跟我走。”秦无涯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那如果今日我无故离开了怎么办?”   “不怕,我再寻你便是了。”   “那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那就一直找。”   在漫长的时光里,有人可寻其实并不算是一件顶坏的事,因为心中有爱,所以足够执着。   朦胧烟雨之中,少年起身握住了少女握着伞柄的手。   “傻瓜……。”   “看我那么傻的份上,跟我走吧。”   “恩,去哪?”   “长安阁。”   长安阁。   秋风起的时候,她走回了长安阁。   山中树叶开始落了,积在地上,踩着的时候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她走的很慢,这里的一切,她都爱的疯狂。   不知走了多久,她走到了半山。只见一个有些面生的弟子在门前,她走上前去,就像当年她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一样。   “劳烦通报,我是……长安阁弟子商婉。”说出这句话后她宛然一笑,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背着破旧铁剑的落花涧弟子,她时常觉得时光残忍,可是当一切归于沧海,时光重回初见,她依旧想笑,依旧觉得这里很好。   后山的桂树开了花,众人坐在后山竹屋中喝茶。   前不久他们收到了商婉的信,她说她要回长安阁,他们做好了桂花糕,只等她回来吃。   “等小婉回来了,我一定要假装生气,让她哄我。”水悠悠说道。   “你这丫头说得挺好,若是真的见到小婉了,你可千万别哭。”   “小婉现在的武功很厉害呢,可惜你们没有看到她对付落花涧那帮人!”漠轻寒颇为兴奋,“怎么跟你们形容呢?好帅好帅的!”   “噗……。”一旁的盖大宝听到漠轻寒的描述,呛了一口水。   “怎么,你有意见?”   “不,不敢!小丫头的功夫确实厉害,我已经迫不及待等她回来跟她切磋了!”   “那你一定会输得很惨!”   “如果我赢了呢?”   “啊?”   “如果我赢了你做我娘子如何?”   “……。”漠轻寒的目光四处闪躲起来,脸却红了。   “你是不是在担心我输了你就嫁不出去了?”   “才没有!”   “我一定会赢的!”   “又秀!”悠悠与成让二人异口同声。   众人笑成一团。   “吱----!”门被推开了,商婉站在门外,眉间目上,温润如初,那模样就好像他们从未分离,只是普通清晨她下了一趟山,只有半个时辰而已。   她微笑着,慢慢吐出了一句: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愿世事归于沧海,愿你我归于初见。 最近开学賊忙,好多事。 下章交代结局【特别标注粗长】 然后补个若水x小婉的后记。 然后还有个番外(*^ー^)   ☆、终章   商婉回了长安阁,风烟楼众人也跟着回了长安阁,自她去过落花涧之后,江湖上多了许多关于她的传说,终于不再是从前的污言秽语,外人羡慕她的武功,羡慕若水为她复仇,羡慕她有个为了护她不惜踏平落花涧的义兄……   好似她天生拥有着这一切,好似这江湖中从未有过关于她勾引若水的谣言,好似她从未经风雨。   她依旧不喜四处走动,只是待在长安阁中。   若水也在长安阁中,只是他不知自己是应该开心还是难过,落花涧,当她一身白衣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那经历了岁月沉积了许久的爱与悲伤在一瞬间爆发了,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苍天厚待他,让他再能看她一眼。他伸手抱住了她,他只想抱住她,就像无数个夜晚,她出现在他梦中时,他只想紧紧抱住她。   可是,她却挣开了。   当年在南灵山崖上那锥心的痛楚再次袭来,提醒着他失去了她,早在从前。   她应当恨自己的。   那本来欣喜若狂的喜悦兑了满腹苦涩,酿成了他心中的五味杂陈。   他甚至不知如何自处。   今日落雨,若水终于站在了商婉的门前,他换上了曾经她最喜欢他穿的白衣,叩了叩门。   “你来了。”屋中传来她的声音,不再是从前他熟悉的声音,她真的变了很多,很多很多。   他推门而入,透过一层纱帘,她秀美的剪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看着她出了神,在漫长岁月中他积攒下了许多许多话想说给她听的,此刻却只是化作了无言。   她微微侧过头去看他,看那张俊郎面容落上了些浮尘,看他曾经乌黑的发角多出了一缕白霜。   他穿白衣依旧好看,依旧不染纤尘。   隔着帘子,他看到她的睫毛闪动着,像是要等他先开口。   “对不起。”半晌,他吐出了这三个字。   “没关系。”她的声音没有波动,心也没有。   “婉儿,那日在落花涧我不是有意伤你,我只是不清楚状况……。”他的声音急促,慌乱地解释着。   “我知道,若水前辈。”   若水前辈……这四个冷的如同南灵山上的千年寒冰,扎进了他的心尖,从前她总是师父师父的喊个不停的,如今却再也听不到了,她的语气那样平静,没有一丝情绪。   在这一刻,他甚至有些希望她恨自己。   “婉儿,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恨我吧……。”   “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必须要保护另外一个人的,你不用自责。”   “不,从你喊我师父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要保护你一辈子的……婉儿,是我太愚钝,是我一直看不懂自己的心,其实我……。”   “前辈,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她打断了他的话,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害怕,害怕听他说下去。   若水看着那道幕帘,觉得那道幕帘像极了他们之间彼此错过的时间。   “其实……我爱的人是你,一直都是。”   他还是吐出了这句话,这句他一直想要对她说的话。   “霜寒碎了,你知道吗?”半晌以后,她缓缓说出了这句话,语气中带着几分悲伤。   霜寒,他用了上千个日夜为她打磨的那把剑碎了,他在她的话中听出了她千疮百孔的心。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生去重铸它。”   他的目光坚定,他忽然觉得,原来他从未有过夙愿,只有她才是自己的夙愿。   他拿着那把碎掉的霜寒剑离开了长安阁。   天已向晚,白衣之上落满了凄艳的红霞。   他会寻她回来,他发誓。   三月后,卧龙谷出兵大败落花涧。   卧龙谷终于成了武林中的第一大门派,而古月空却将掌门之位交于了自己的师弟斩龙,然后打算离开卧龙谷。   他最后一次在自己的别苑转了一圈,当年阿澈种下的桂花树正开着花,芬芳满馥。   他摇了摇手中的铃铛,觉得心中释怀了,关于卧龙谷,关于南木,关于这个武林,关于他的夙愿。   唐飞离开卧龙谷的前一天,斩龙将自己调查到的当年南木被害的真相告诉了他。   当年南木的小师妹,也就是卧龙谷掌门的女儿从小身患重疾,心口不时绞痛,无人可医,常年卧病在床。可就在南木进四十九窟试炼之前,她的病情却忽然有了好转。有人说曾看到那个坐于神鹰之上女子与掌门密谈。   他曾以为自己练就了天下第一的武功,定可以为师父报仇,可是在这件往事之中,早已空无一人。他的仇也再无处可寻,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一切终归都会败给时间,无论是刻骨铭心的爱,还是刻骨铭心的恨。   云谷的索魂桥上,当他看到商婉扬起手中的泠毒鞭绞断索魂桥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对于过往,她比自己宽容。   生在这世上,每个都有自己坚心所爱的东西,于是才有了爱恨情仇,正因为有了这些爱恨情仇,江湖才能够被称作江湖。   他还是带领卧龙谷战胜了落花涧,为了南木与卧龙谷历代掌门的夙愿。   称霸武林,他终是做到了,也有些疲倦了。   他慢慢走出了卧龙谷,在他的身后,卧龙山高耸入云,别有一番宏伟,在他的身后,有着整个武林。   卧龙谷大殿,斩龙一人站于高台之上,看着他一步步走远,想起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   “师兄,你要去何处?”   “长安阁。”   “我一直很好奇长安阁究竟有哪里不同,在遭遇了屠门之难后可以一步步走至今日,成了那么多顶尖的高手的汇聚之地,如今,连你也要去那里。”   “因为一世长安是个可望不可即的梦,而她完成了这个梦。”古月空笑了起来,笑容爽朗,“卧龙谷就交付于你了,别来找我。”   “喝酒也不行?”   “那自然可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最繁华的时候选择了离开,没有留恋,只是仰着头向前走。   长安阁,夜。   水悠悠的房中泛出微弱的红色光芒。   夜色已深,她打开了窗子让外面微凉的风吹进来,留在刚才,她烧掉了一封信---那封放在戊龙给商婉盒子中的信。   那封信的内容让她不愿意再去回想,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长安阁中满地血污的那一天。   “答应我……,守护长安阁,……一辈子,一天也不能少。”   后山竹林之中,当戊龙一字一字努力说出守护长安阁的时候,没有人看出他心中的愧疚和无奈,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羡慕,羡慕商婉他们四人。   有时候,有些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所以称之为宿命。   戊龙永远无法忘记南灵山大战的那天,少年的他怔怔的看着满地被献血染红的雪,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绝望,他亲眼看着他得父亲与同门死在那场战争里,那个身穿金色铠甲的男子如同神明,挥动起手中的长剑,决定他们的生死。   他恨卧龙谷,恨得疯狂。   后来,他去了长安阁,他觉得很讽刺,在这个纷争不断的江湖之中,“长安”二字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我们常说命运残忍,是因为它总会给人一些念想,然后打碎它。   在长安阁中,他遇上了吴虎。他的大师兄,他拿着一把折扇,头顶金玉发冠,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是卧龙谷弟子,而他却依旧被他吸引。   长安阁的生活真的很平静,平静到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曾经对卧龙谷的仇恨,变得温柔。   可很多年后,当落花涧得到了足够和卧龙谷抗衡的实力,他接到了花平的指令,他要他毁掉这个有名无实的契约。   少年时候种下的恨,让他陷入了深深地纠结之中,就在那个时候,吴虎忽然中了毒,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长安阁中还有别的花平的人,他想要毁掉长安阁。   吴虎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提出了要收一些弟子,那是他们曾经说好的事情,要一起教他们武功,要看着长安阁慢慢的壮大,要一起走很远很远的路。   那解药需要用到南灵山的寒龙草,而他的两个师弟却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商婉他们来到了长安阁,他格外喜欢看他们在一起打闹的模样,觉得温暖。   他告诉了他们吴虎中毒的事情,让他们去寻寒龙草,他对着一切抱有幻想,觉得一切可以不同的,可是那一天,一切的希望都没有了,他不过在林中练了几个时辰剑,吴虎忽然毒发了,他发疯一般拿起长剑,杀了很多很多人,将长安阁变作了人间炼狱,戊龙的剑吴虎的剑相撞了,那一瞬间,他的心剧烈的痛着。曾经很多很多次,他们一起练剑,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日,他们会用这样的方式相见,四目相识,吴虎得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目光空洞,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没有了曾经的温柔,他拿着长剑的手颤动着,却始终没有刺向戊龙。   而他的剑却刺穿了他的胸口。   温热的血洒在他的脸上,落在他的瞳孔里,整个世界都成了血红色。   他抱着他,一步步走向后山竹屋,写下了真相,然后将匕首插入了自己的身体。他知道他们会回来,会看到这一切,他不愿他们一生都活在仇恨里,同自己一样。   他们确实回来了,带着寒龙草。   在疼痛中醒来之后,他忽然改变了主意,花平想要毁掉长安阁,他偏偏不要。   “师叔,其实你是爱长安阁的吧……嗯?”水悠悠吐出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将一张空白的信筏放进了盒子里,“你一定不知道,比起你,我们更爱这里。”   商婉永远都不会知道在那张空白的信筏之后隐藏的真相。   江湖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却不再是最初的五分格局,不变的唯有中间的那座长安阁。   故事的结尾,岁月变作了静好的模样。当年在长安阁中那群一无所有的孩子们终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世长安。   嘿,亲爱的。愿你鲜衣怒马看遍人世纷扰,归来仍是少年,仍信一世长安。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结束啦,有一堆话想说的,留在番外写完以后吧~   ☆、唯一的番外   入冬,长安阁落了第一场雪。   再过两日便是漠轻寒与盖大宝成亲的日子,长安阁中喜气洋洋。   院中的梅花开了,商婉坐在屋中画梅花,却听到有人叩门。   “进来吧。”商婉放下了手中的笔,只见一个小弟子从门口探进了脑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阿心。   “你有些怕我吗?”商婉见她还不进屋便问。   “没有……恩……。”阿心似乎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开口与商婉说话。   “有事的话便说,若是无事的话你便回吧。”商婉微笑。   “我有事的!”阿心听商婉下了逐客令,赶忙跑到了商婉跟前,自商婉重回长安阁,平日里也并不常出门的。所以,这是阿心第一次仔细打量商婉。   她盯着商婉看了好一会。   “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没有,只是太像了。”   “哦?”   “婉姐姐……不对,师伯你长得和若水大哥刻的木雕娃娃一样美。”   “不必叫我师伯的,我看你与我年纪也没有小太多,就叫姐姐吧。”   “恩……,婉姐姐,你比我想象中好相处很多很多呢!其实,我今日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一些有关若水大哥的事情。”   “若水大哥?听起来你们似乎非常熟识。”商婉微微扬起嘴角。   “姐姐你不要误会了,他对我有救命之恩而已。”   “恩,这些跟我无关,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婉姐姐,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曾经经历什么,有过怎样的误会,但他真的很在意你。你离开的这些时间他总是冷漠的,他雕刻了很多很多的木雕,全部都是你的模样,他唯有看到这些木雕的时候眼神才是温柔的!”   “是他让你来找我说这些话吗?”   “不是,他从来没有让我说过什么,只是终日守着炉子铸剑。”   “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些给我听吗?”   “婉姐姐,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冷漠了吗?”阿心看商婉目光平静,并未为若水的付出所动,心中颇为若水感觉不平。   商婉端起一旁的砚,将里面的墨汁甩了出去,墨色飞溅,将一张原本干净的宣纸染上了许多黑色。又拿起一旁抹布去擦拭墨迹。   泼墨难收,如何是抹布擦得去的。   她却没有停下手中动作,一边继续擦拭墨汁,一边说:“我也曾经爱过一个人,爱过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梦想……那时候我只想把这个梦做下去,哪怕他不属于我。可是你知道吗?我一直想要长大,一直想要变成更好的模样,能与他匹配的模样……可当年在荼灵谷中,无数种毒液注入我的身体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我当时只是努力握着拳头,想要爬出去。在很多很多的关头,都是我一个人,于是,我便也习惯了一个人。如今我练就了绝世武学,成了这副百毒不侵的样子,可我却好像不爱他了……我的心很冷吧?”她抬头看她。   “……。”可阿心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像这张白纸,已经染上了墨痕,要怎么才能擦去呢?”   太久的时间,她跌跌撞撞走了很久,将原本那颗柔软的心打磨成了如今模样。她不恨他,只是在这些时光中他尽数缺席,再相遇的时候,那个曾经无比熟识的人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凝花殿中他疼爱的小弟子,再也不是了。   两日之后,漠轻寒出嫁,商婉在房中为她梳头发,还学着年纪大的婆婆一边梳,一边说着吉祥话。漠轻寒笑,镜中映着她的面容,红颜如花。   “小婉,你在哪学了这些吉祥话?”   “在云谷里。”   漠轻寒忽然抓住商婉的手,然后说:“我希望把这些吉祥和幸福全部都分给你。”   “说什么傻话,我们都会很幸福。”商婉俯身抱住漠轻寒,她相信依旧相信这些幸福,只是不相信它们与自己有关。   后来,水悠悠将掌门之位交还给了商婉。   长安阁大殿之上,他们站如以往,终于不再是孤孤单单的四个人。   她曾经放弃过长安的念想,却依旧庆幸,在最后的最后,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回了起点。   典礼结束后,悠悠走到她的身旁道:“小婉,我想离开长安阁一段时间。”   “恩?”   “我在沉水溪跟师父学艺的时候便许下过一个心愿,治病救人,行医天下。可后来到了长安阁,和你们一起经历了许多许多的事情,如今尘埃落定,我想去实现我的愿想了。”   “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会很久,因为四处长安。也许不会很久,因为你们才是我的长安。”   次年初春,商婉在大殿外看到一道黑影略过。那速度并不快,她下意识向前追了两步,只见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衣裳,轻功不十分好,甚至看起来有些笨拙。商婉并不慌张,她脚下不过才用三分力道便要追上那人了。   正当她正要伸手抓他的档儿,“哗!”的一声,那人忽然掷出了一颗烟尘球,然后继续向山下而去。   商婉没了耐心,她快步抓过他的衣裳,然后一把扯下了他的面纱。   “怎么是你?”这黑衣人并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还来自己房中替若水道不平的阿心。   “我想引你下山。”阿心的眉头一皱,眼泪就落了下来。   商婉本来有些生气的,可看到阿心这副模样,忽然心中一软,问道:“不哭啦,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若水大哥!今日上午成师伯让我下山买东西,回来的时候我给若水大哥带了些酒肉,可是我到他小屋里的时候他昏过去了,我叫了他好久,他都不理我……也没有醒过来,怀中只是紧紧抱着一把剑。”说着她拿过了背后剑盒,从中抽出了一把水蓝色的长剑。   商婉的目光落在这把剑上,她伸出手指略过剑身,彻骨的凉意传来,她在熟悉不过的凉意。   那凉意比从前更加强大,她仔细打量着这把剑,只见在一层水蓝色的包裹之下,那白色的残剑被完完全全的镶嵌在了一起。   是凝水与霜寒。   商婉拿过了阿心手中的剑,然后脚下发力,快步向山下走去。   春日的黄昏,红霞漫天,若水正在疯狂地寻找着他许多日夜里不眠不休为她铸出的那把剑。   他看到她一身白衣向自己走来,映着满身霞光,宛若天人。在她的手中,正握着手中长剑。   他慌乱的将自己额前的碎发理于耳后,样子有些笨拙。   “你把凝水剑融了?”   “恩,没有你,一切都失了意义,何况一把剑。我此生唯愿护你周全,就像我的凝水围绕着你的霜寒。”   她的目光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骄傲的剑客为了她丢弃了长剑。   “你看着我。”他伸手拉过她,目光深深看进她的眼中,她也没有躲闪,她回望向他,目光如水般平静。   她看着他的眼睛,毫无畏惧。   看他眼中那热烈的感情在她那一汪冷水中慢慢冷却下来。   她以为他会放开她。   可是没有,他只是蹙起了眉头,然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抱得那么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她感受得到他胸口的温热,甚至可以听到他心跳动的声响。   “放开我。”她挣扎。   可他丝毫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他的嘴唇略过她的耳畔,温柔而又坚定地说:“我不要。”   错过的人终究错过,而注定相逢的人总会相逢。   或许这个世界并不善良,纵然你看过了很多场尘世烟火,满目苍尘,也希望你依旧勇敢,一如往昔。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ー^)~一些废话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烈焰红尘】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